《紫台行》第338/395页


“按着解贤人的说法却也未必。”牧碧微揉着眉心道,“解贤人的意思是就温太妃所知,当初左昭仪进宫起就不得宠,孙氏气焰又是那么的嚣张,也是打着借腹生子的主意,只是孙氏把陛下看得紧,左昭仪身边带进宫来预备做帮手如酣春、酣秋这些,压根就没有伺候陛下的机会,而宫里的妃嫔虽然不至于每个都投了孙氏,但左昭仪若是对谁加以照料,孙氏、没了的唐氏立刻就会狠命的踩过去,几次下来也没人敢接左昭仪的示好了。”
何氏笑着道:“这倒是真的,一直到了我进宫那会,唐氏不也是死命的踩着我吗?只不过我恰好就是那个没被踩下去,并且索性投了左昭仪的罢了!”
“所以曲家就物色了颜氏。”牧碧微放下手,道,“这颜氏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看着可怜兮兮,性格也懦弱得紧,别说争宠了,被欺负了都不敢吭声,既能忍,又不至于失宠……只不过她一直没生养罢了。”
何氏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颜氏身边都是曲家的人了?那个胡宫人亏待新泰公主又是为了什么呢?”
“胡宫人亏待新泰公主,这指使的罪名难道不是落在了我的头上吗?”牧碧微反问道,“六宫谁不说是我为了夺走新泰公主抚养又彰显贤名所以陷害了一向懦弱忍耐的颜氏?”
何氏笑道:“那是意外,毕竟谁也没有想到新泰公主会在澄练殿里表露出被宫人欺负的模样来,又偏偏叫陛下并右娥英都赶上了,难道左昭仪连这点都能算计到?不太可能吧?”
“若新泰公主扯上我是意外,那么我想可能是因为之前新泰公主为了从被丢到祈年殿的困境里头脱身,按着你出的主意日日到永淳宫去磕头请罪叫颜氏背后的曲家起了担心吧?”牧碧微转着腕上的镯子若有所思道,“你想新泰公主如今已经五岁了,小小年纪心志这样的坚韧,偏颜氏背后又和曲家有关,她养在颜氏膝下,许多时候避也避不开,难免会撞破了真相,她的生母孙氏和左昭仪可谈不上好啊!”
何氏想了一想,道:“我觉得也不全是这样吧?你也说了,新泰公主今年五岁,明年就该到凤阳宫里去住了,到时候隔段时间才可以回常明殿一趟呢,若是感情不好,每个月见个面、平常叫人记得送点东西去看看也就是了,太后虽然说心疼新泰公主,但只要颜氏不被抓住如胡宫人那样公然推倒公主的把柄,如今宫里三个皇子才是太后的心尖子呢!”
牧碧微沉吟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那胡宫人估计就是为了左昭仪当初受孙氏的气发泄在新泰公主身上了?”
“估计两者都有。”何氏若有所思道,“只是新泰公主先前已经表现出了那样的坚忍,曲家很不该太小看她的。”
“落咱们眼里是坚忍,落她们眼里恐怕就是屈服呢?”牧碧微神色复杂的道,“你莫忘记曲家和咱们可不一样!咱们,是一直都在挣扎往上,而他们本来就站得只比皇家低那么点儿了!”
何氏一呆,随即道:“怎么他们认为新泰公主当初的请罪是……怕了?”
“太后难道不认为多半是怕了吗?不然五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小产什么终身不能再有子嗣?”牧碧微反问道。
“若是怕了,新泰公主到了常明殿又表现得十分怯懦,倒也难怪胡宫人不把她当一回事,不管是出于不高兴多了这么个变数在常明殿里,出现意外,还是要为孙氏迁怒于她,的确是会待她不好的。”何氏理了理裙裾,微笑着道,“你说的很对,咱们出身不同,想法也不同,却把自己的性.子套到了新泰公主身上……曲家习惯了居高临下,这一回判断失误,可是平白的损失了一个下嫔呢!”
牧碧微轻笑着道:“那有什么关系?雪氏、李世妇那些人,多得是可以补上的,宫里也不是就这样不进新人了!”
“这么说来颜氏却是连棋子都算不上了。”何氏冷笑着道,“她根本就是个傀儡呢!”
“说起来傀儡和棋子的差别很大吗?”牧碧微道,“只是就算是胡宫人这些人……如今也都是死无对证,我就好奇,小何世妇被太后接到甘泉宫里待产之后,论理这安福宫就剩了一个谈美人,孙氏哪里能不加倍的上着心,胡宫人她们的手也太长了点。”
何氏含笑道:“傀儡和棋子当然不一样了,傀儡剪了线也不过是具没有生气的木偶罢了,但棋子若是脱离了棋局未必不能有别的作为呢?”她悠然道,“如咱们这样的被看成棋子,总还没到傀儡的地步!”
牧碧微觉得这些都是小节,因此就继续说谈美人的事情:“你后来不是和孙氏要好吗?曲家到底是怎么害了谈美人你可晓得?”
“你方才不是说了吗?谈美人是被小何世妇当成垫背的,这才失了孩子也成了个笑话!”何氏轻笑着道,“谁知道曲家是不是走了小何世妇的路子呢?”
“当时小何世妇见得着谈美人么?”
何氏笑出了声来:“刚才还提醒了我曲家为什么估计新泰公主错误呢!如今你又糊涂了?倒叫我扳回一城——我是说,对孙氏、对太后,乃至于对陛下并这整个六宫来说,谈美人和小何世妇的命轻如鸿毛,那是半点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们所怀的乃是皇嗣!”
“但对她们自己来说,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个催命符了!”何氏嘴角笑容讥诮的道,“不是每个人都肯拿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的!虽然在咱们看来这宫里多她们两个不多少她们两个不少,问题是对她们自己来说,恐怕不管怎么样被冷落,活着总是好的吧?”
牧碧微脸色慢慢变了变:“谈美人竟然是自愿喝下那样的水吗?”
“咱们听着可怕,但她至少保住了性命!”何氏轻蔑的道,“孙氏之前那些太医可也没白请!小何氏那边是因为双生子所以才诊误了,只断出长康公主来,可谈美人从起初被就断定是个男胎的,若是个公主,孙氏自己有新泰公主了,未必会要她的命,但既然是皇子,那么谈美人若是生下孩子,她必死无疑!小何世妇先她一步避到了太后跟前,却把她留下来应付孙氏……孙氏……当时我也帮着她呢!谈美人想再去甘泉宫哪里有那么容易?”
“所以她主动接受曲家提供的加了虫豸的水……”牧碧微面沉似水,“以求活命?”
何氏淡淡的道:“若是她不慎小产,孙氏恼怒之下同样不会放过她,若是她顺利生产,必定没有活路!你说,她既然不肯拿自己的命去换自己的孩子,曲家的条件岂非极为诱人?”
“曲家既然这么做,那就是笃定了谈美人生下的孩子,太后宁可自己养,也不肯给左昭仪了吗?”牧碧微若有所思道。
“这可不难笃定。”何氏眯着眼,轻笑道,“当年,陛下不肯按着先帝临终之言立左昭仪为皇后,难道真的只有孙氏的原因吗?太后当着人前一直都一副竭力支持左昭仪为后的模样,可你看她对高家和曲家孰一孰二那么的上心……你真觉得,高太后喜欢看见宫里出一位曲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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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的,谈美人的坑
这里正式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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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苏家手段(今天有加更,19:07)
“可太后当时竟然会准许曲家下手?”牧碧微回忆着自己当时问过温太妃有关谈美人身孕之事,温太妃虽然没有明说却一再要自己不要多手——高太后当时如果不是知道谈美人不可能生下什么皇子来,怎么可能那么笃定的让小何世妇到了日子再生?
无嫡立长——哪怕如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这样生于同一日,西平也是名正言顺的长女!即使真正论起来,新泰才是先被怀上的那一个,但既然她出世晚于西平,那么姬深的长女就始终是西平!
长子这个名份,可是涉及到立储的大事。无论哪个朝代都不乏一批死忠于周制的老臣拥护着长子的。
太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假如谈美人不能生下皇子的消息只有温太妃知道、而高太后不知道的话,小何世妇定然是早早就被灌下催产药,必要压着谈美人的产期生产了。
“若太后听到的消息是谈美人不过怀了个公主自然就会相信了。”何氏不屑的道,“太后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陛下膝下没有一子半女的时候,西平公主也好,新泰公主也罢,她不喜欢姜氏不喜欢孙氏也不喜欢你我,但看着公主们总是喜欢的,自从皇长子降世之后,公主们也是立刻失了宠……太后这样的人心目中,儿子孙子才是金尊玉贵,女儿或许也是珍贵的,孙女究竟要差上一层,反正孙女又不是她生的!当时都有两位公主了,眼看着又要有皇孙,一个没出世的孙女,生母也是她看不上眼的,她为什么要稀罕?你看安平王疼的如珠如宝的那个庶女太后许她进宫过吗?当然了在太后眼里妃嫔么那都不是人了!”
牧碧微沉吟道:“这个消息若是寻常人说出来,究竟陛下当时无子呢,之前孙氏所请的那些太医又全说是皇子,太后会那么相信吗?”
何氏一怔,随即道:“你是说任太医……”
“太后在宫里最信任的人应该是两个,温太妃和任太医,但以我对温太妃的了解,太妃绝对不肯这样和太后肯定的!”牧碧微慢慢转着腕上镯子,若有所思道,“可任太医的话……那时候武英郡夫人又不在,步氏这些人都还没进宫,苏家还在营州逍遥过日子呢,任太医……他为什么要骗太后?”
“或许谈美人当真只怀了一个公主?”何氏猜测着道,“只是之前连孙氏怀了新泰公主也被去母留女差点送了命,将她吓坏了,所以连公主也不敢生?”
牧碧微沉吟道:“孙氏之前不是请过太医为谈美人诊脉吗?那时候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
何氏道:“你真当我投靠了她,她就什么事都告诉我吗?”她笑了起来,“谈美人有孕且是个皇子的消息她还是再三确认了才告诉我的,无非是为了叫我死心塌地的帮着她罢了!”
“那些太医你也没见过?脉案就更不知道了?”牧碧微问。
何氏想了想道:“就算都不知道也不打紧……你如今想的就是如果不是武英郡夫人的指使,任太医为什么要骗太后?也就是说任太医也未必就是忠诚于武英郡夫人,恐怕还是忠诚于其他人吗?只是这件事情……当时看着是曲家得手了,但现在你看这难道不正是曲家的一大把柄?”
牧碧微被她提醒,吃了一惊:“任太医……”
“他真正的主子,当年的高家嫡长女如今的武英郡夫人恐怕也是个幌子呢!”何氏抿嘴一笑,道,“恐怕,是武英郡公本人才对吧?除了曾经将威烈侯活活气死、因此与曲家结下了大仇的苏家之外,是谁这样未雨绸缪、费尽心机的抓着曲家的把柄呢?”
“若任太医的主子是武英郡公……”牧碧微缓缓的道,“那么谈美人的事情也未必一定是曲家做的呢!你想宫里谁不知道任太医是太后的人?如果任太医私下里设法与谈美人联络上了,自称奉了太后之命救她,那么任太医给什么,谈美人会不喝?毕竟太后可没有要弄死怀孕宫嫔的理由!”
何氏吐了口气,神色慎重起来:“好个营州苏家!”
“任太医可是高家的家生子出身啊!照理说家生子该是下仆里头最忠心的了。”牧碧微若有所思道,“何况高家待他可不薄!论底蕴,苏家可是不如高家的,利诱实在不太可能,但威逼的话……他有高家做靠山,能怕什么呢?”
何氏苦笑着道:“你如今还有心思想这个?宫里,都要换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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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太医只用了两日光景,就查到了凶手。
让牧碧微大吃一惊的是——被五花大绑压跪在殿下的,赫然正是她的贴身大宫女挽袂、并澄练殿总领内侍葛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挽袂和葛诺既然是牧碧微多年来的近侍,在宫里认识他们的人当然也不会少,殿下窃窃私语之余,姬深也是吃了一惊。
“回陛下,此事却还要雷大监来说明。”任太医面色如常,淡淡的拱手道,说完了这句话,他便退到一旁不再作声了。
雷墨在众人注视下从旁下殿,先郑重行了一礼,才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道:“陛下,说起来这次能够查清真相,与岑监不无关系!”说着,他也不等旁人发问,径自看向了牧碧微,“奴婢斗胆问贵姬娘娘一句,当初娘娘在御泉行宫里发现身孕,因为担心路途颠簸故此在行宫待产……中间,可是也遇见过有人在娘娘喝的水里放进害过谈美人、这次害了夏氏的那种虫豸?只是因为宫里出了谈美人这么件事,加上娘娘孕中口味变化,这才没有被害?”
这件事情牧碧微因为内中的真相一直不许宫人声张,现在反正姬恊生产的月份也能够对上,略作犹豫就点头道:“不错!”
她这么一点头,众人都是哗然!连姬深也诧异的问:“微娘,这样的大事为何你从来都没有提过?”
“陛下,当时妾身知道后害怕极了,只是一时间也回不得宫,若是告诉了陛下,恐怕陛下和太后也要担心,当时宫里先右昭仪也是怀着孕的,如此陛下和太后两边挂心,岂不是妾身之过?”牧碧微低下头,依依的道,“妾身自进宫以来常蒙陛下隆恩,不能回报,也只能尽量少叫陛下为妾身操心了,不然,妾身……妾身心里……”
右娥英恰到好处的接话,打断了姬深与牧碧微的你侬我侬,她轻轻一笑,仿佛是自顾自的道:“牧贵姬一向就是个体贴的人,只不过究竟是体贴呢,还是另有缘故呢?”
虽然晓得右娥英这话多半是为了接下来指证左昭仪做准备的,牧碧微还是用力握了一下拳平复心情,才一脸茫然的抬头问:“妾身的确是这么想的啊!”
右娥英扬了扬下颔,雷墨便继续道:“这件事情虽然贵姬娘娘贤德,吩咐众侍不得叫陛下、叫太后操心,然而当时行宫里的岑总管却是因此大受惊吓的,所以就特别留意了一下——据岑监所言,当时娘娘携众侍住在旖樱台,一应饮食,除了水以外,都是经他之手送入,因为涉及到皇嗣,更何况贵姬娘娘当时也已经是光猷,岑监不敢有丝毫怠慢,所有食材都是再三检查,又请其时侍奉娘娘安胎的赵太医看过,这才亲自盯着送进去,惟独这水……”
雷墨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被堵住了嘴,竭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的葛诺,“水是葛诺亲自从附近的山峰取的活水,据说当时替娘娘尝膳的成娘子腹涨之后,娘娘也是追查过的,只是信了葛诺一直服侍着娘娘所以才没有太过责怪他,甚至继续留了他伺候……”
姬深变了脸色,轻责牧碧微道:“朕素来就说你太过心慈手软,涉及皇儿和你的安危你怎么也这么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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