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380/395页
听牧碧微说了一句,她怔了半晌,却是一头雾水,阿善笑道:“云夫人少年奔波在外,怕是不太清楚这种事情。”
牧碧微解释了几句,云梦如略一琢磨,顿时恍然,又紧张道:“那这么说来,陛下……”
“你先别急。”牧碧微摇了摇头道,“你以为陛下会就这么不管吗?这几日流水也似的召着臣子呢!你看陛下从前哪里就这么勤快过了?”
云梦如咬着唇问:“陛下打算怎么做?”
“陛下当然不甘心了!”牧碧微冷笑了一声,道,“但如今太后却是个麻烦!”
云梦如连想都没想就道:“我以为太后这些年来也足够操心了!”
“谁说不是呢?”牧碧微轻描淡写的叹了口气,“但你莫要忘记,任仰宽!”
任太医!
高太后不是多么精明的人,也有这点年纪,忽然甍逝并非不在情理之中,问题是……高太后身体向来不错,任仰宽差不多天天都要去请次脉,他是高家家生子出身,虽然因为受过苏群大恩,因此遇见苏家人立刻就卖了高太后,但苏家如今可是指望太后好好的活着的,估计如今宫里,除了四皇子外,苏家的人手皆用来保护太后了……
尤其是现在……
想要不声不响的让太后甍逝,哪里可能绕过任仰宽?就是侥幸绕过了,任仰宽也有九成可能查出端倪!届时可不是小事!
云梦如皱眉想了片刻,道:“任仰宽年纪比高太后还长!”
“虽然如此,但苏家呢?”牧碧微反问,“你以为苏家会不使人保护他吗?”
“这苏家的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点!”云梦如之前听到过此事,此刻不免皱眉,但随即道,“若不对任仰宽动手,何不叫太后亲自逐了他?”
牧碧微一呆,随即反应了过来:“太后怕未必肯信!”
云梦如沉吟道:“莫如让十一郎去……”
“十一郎不成的!”牧碧微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十一郎虽然姓高,但他的差使和宫里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不时出入宫闱,都到我这儿来,你以为太后会不疑心到我吗?”
顿了一顿,她才道,“你是想叫高七去说吧?”
云梦如用心被揭穿,也不尴尬,心平气和的道:“这样好的机会若是放过了,往后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如今无论是我还是娘娘你,都是有家有子的人了,咱们又不是叶容华,不管不顾的人——叶容华是性.子使然,其实她当真可以一点也不为收养过她的大伯家考虑么?再说高七如今在高家地位非同从前,纵然太后不相信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不行!”牧碧微断然道,“高七一步步走到如今不容易,他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如今还没到那个时候!”
云梦如摇了摇头道:“娘娘可想过?温太妃在三年前,高阳王和王妃因为端明皇后甍逝匆匆还都后,就借口亲自照料孙辈出宫,住到了高阳王府!虽然也不时的进宫探望太后,究竟不是从前太妃还住在乐年殿里的一样可以让太后随时请过去出主意!加上太后身边的膀臂,从莫作司起到宋贤人都去了,如今的安氏究竟能力不是很足……太后对安氏也不如对宋贤人那些人一样倚重,却是对任仰宽越发信任!假如任仰宽被逐走,太后跟前没什么人手可用,高七身为飞鹤卫统领,又是太后的晚辈,太后能不更加信重他吗?”
“你说的有道理。”牧碧微看着她,缓缓道,“但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见云梦如不太服气,牧碧微反问,“太后忌惮苏家吗?”
“这……”云梦如不由一噎。
“任仰宽和苏群之间的渊源,咱们虽然有些证据,但他这些年来帮着苏家做的事情,咱们可没证据!”牧碧微叹了口气,道,“武英郡夫人乃是太后的嫡亲长姐,与太后关系极好,即使太后知道任仰宽这身医术来自苏群的帮助又怎么样?他大可以随便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太后还是皇后的那几年,你以为他会没有尽心帮过太后吗?不然为什么先帝的妃嫔里只有与太后交好的温太妃才生下高阳王,还是先帝的幼子!先帝那么喜欢的薄太妃才生了一个同昌公主?!高七虽然是太后的晚辈,可他年纪还没任仰宽辅佐太后的日子长呢!你以为太后会因为任仰宽受过苏家的恩惠就怀疑甚至将他赶走?怎么可能!太后可不是荣昌郡公!就好像你若知道你如今的心腹使女曾经受过寒夕的恩惠,你会认为那使女是对你有坏心吗?”
“再者,咱们没证据说任仰宽帮着苏家做下多少事,但端明皇后却是切实的死了!”牧碧微缓缓道,“这可是任仰宽和苏家现成喊冤的理由——当时太后可是对六宫上下、尤其是我都极怀疑的!但任仰宽却坚称端明皇后乃是劳累而死……他们大可以说如果两家有勾结,那时候借着太后与陛下盛怒,至少可以将我解决了!你说,揭发任仰宽与苏家的渊源能够叫太后逐走他吗?”
既然不能逐,又不好杀……这……
云梦如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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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姬悦
是夜,聂元生听了牧碧微转述与云梦如商议无果的经过,微微一笑:“这件事情最急的未必是你们。”
牧碧微怔了一怔,却见聂元生指了指冷宫的方向,淡笑道,“曲家好容易等了这么个机会……你以为他们从前朝显赫到数年前,大梁无人能比肩,就真的不容易败落了吗?若不抓住这次机会重回重臣之列,曲夹往后想分杯羹可是想都别想!这是最好的机会,依我对曲氏的了解,同昌公主忽然还都,估计就是为了送太后这一程!”
“可同昌公主所言先帝托梦……”牧碧微蹙眉道,“难道不是为了过些日子的事情做准备吗?若是她谋害了太后,陛下岂能相信接下来的事?何况太后又不喜欢她,我看那位公主并不聪明,实在不觉得她能够对太后下手。”
聂元生淡笑而笑:“这个罪名当然是和公主没有关系的,同昌公主为人软弱,哪里做得来这样的大事?不过曲氏自有安排。”
“你怎如此笃定?”牧碧微狐疑道,“可是你与她见过,她这么说的?”
聂元生忙道:“我如今忙得不可开交,过来寻你都是硬挤出来的辰光,哪有功夫与她罗嗦什么?只不过曲家如今一直安静乖巧着,若无把握,你想曲家哪里还能静下来?”
牧碧微皱眉道:“我倒是不明白了,按说这样的消息,即使没有立刻呈报御前,总也不可能泄露得世家们都知道了,惟独皇室不清楚罢?”
“消息最早是我知道的。”聂元生若无其事道,“世家知道么……是我卖出去的!”
“你卖出去的?”牧碧微一呆,随即醒悟过来道,“你这是要借世家之手行事?”
聂元生冷静道:“这是自然,不过,我最先告诉的是曲氏,整个计划,本是她与我一起商议的,当然你也知道,她背后,是整个曲家,我身后,是你、恊郎并咱们两家,虽然大致目的相仿,然而细节自有不同,所以各自都有留手……如今许多留手我也没功夫与你细细交代,毕竟曲氏会不会忽然改变主意还很不好说……她若是改变,我少不得也要应对……总而言之,水至清则无鱼……”
他意味深长道,“混水方可摸鱼啊!”
“前几日有人夜探澄练殿……”牧碧微沉吟道,“你是不是后来去见过她,可是计划出了什么意外?”
聂元生笑着抚了抚她的面颊,却只道:“好生安歇罢,明儿还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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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果然出了点事情,同昌公主请求继续回去为大梁和君上、太后祈福。
她如此识趣,不但高太后惊讶,连姬深也很意外,虽然有些怀疑,但太后和姬深都不耐烦她在宫里——识趣最好,当下太后挽留几句,公主坚持,少不了勉励几句。
仅仅只是勉励自然显得皇家太过无情,太后下了正式的懿旨褒奖,又吩咐六宫上下沐浴更衣三日,还要在和颐殿里设家宴饯别。
牧碧微听完懿旨,琢磨半晌也猜不出曲氏的打算,原本她以为曲氏是安排了同昌公主趁着被太后留在和颐殿的时候对太后下手,可同昌公主压根就不是能够下手的人,这位殿下看着就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怕是连杀鸡都不敢的,而且现在看来曲氏根本就是早就和公主说好了的,如今公主是要抽身退走了……那太后到底怎么办?
三日沐浴更衣,到了和颐殿的家宴上,牧碧微仍旧没想通,席上,太后对同昌公主很是亲热怜爱,左右也不差这么点儿装腔作势的辰光,三年不见,同昌生得越发美了,然而看起来却更沉默,只是始终维持着谦逊到怯生生的模样。
太后与公主寒暄良久,看着略显拘束的大殿和颜悦色道:“你们也不上来敬四娘一盏吗?”
既然是家宴,安平王、广陵王并王妃、宣宁长公主及高阳王、高阳王妃当然没有不来的道理。
安平王看起来最近苍老了很多,他是孤身一人来的,像宣宁长公主,楼万古固然在营州脱不开身来,却还带着长子长妇并次子,只有安平王只带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内侍入殿,安平王世子在安平王妃离都祈福之前就匆匆娶了妇,经过高太后的要求,被派到离邺都不远不近的地方做太守去了,安平王的长女姬恣又是几年前就人人皆知的“暴毙”,这样的场合安平王也不可能带姬妾进来……再说从宝姬被赐死后,安平王连带着对女色也不太上心了,王妃走后,王府里虽然陆续进了两个侍妾,却也没有如从前宝姬那么得意的。
他独自一个人踞一席的模样看着实在萧索,到底是亲生爱子,高太后心下有些难受,但她不认为自己当年坚持赐死宝姬有什么错,如今忽然提到敬酒本是指望安平王接话的,到底家宴上面是长幼有序——不想安平王也不知道在走什么神,太后提了,旁人都等他接话,他却怔怔的望着手中杯盏不说话。
眼看气氛就要尴尬起来,何氏微笑着道:“看太后疼同昌公主的模样,妾等都怕公主喝多了太后怨妾等呢!”
“本宫还是能喝几盏的。”同昌向来不太敢拒绝旁人,闻言怯生生的道。
太后暗瞪了一眼安平王,也笑了:“人是多了些,四娘用小盅罢。”
如此何氏当仁不让的起身带头敬酒,少不得都要和同昌说些感激赞扬的话语,家宴上妃嫔不多,要不是为了给皇嗣们体面,西平公主诞生之前,和颐殿的家宴,向来只有曲氏、欧阳氏那么两三个妃嫔能参加的。
这一次,也只有何氏、牧碧微、焦氏和大高妃、小高妃五个人,其他人都是无份的,大皇子和长康公主的生母小何世妇至今都没资格看几眼自己的孩子,更别说过来席上了。
妃嫔过后是皇嗣,如今才三岁的皇四女瑶光随姐姐们取了个乳名,正经名字还没有,也学自己的四兄姬惟捧了大盏给姑母祝寿,喝的时候却泼了自己一身,她也不哭,笑嘻嘻的回到大高妃身边,大高妃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就向太后请罪要带她下去更衣。
高太后在殿上看得清楚,自然准了。
因为敬酒的缘故气氛也渐渐热络了起来,广陵王妃和高阳王妃各自专心照料着子嗣,不时也彼此、或与宣宁长公主说笑几句,言笑晏晏,一副妯娌和睦的景象。
牧碧微盯着姬恊不许贪吃凉物,又哄他吃了些菜肴,广陵王世子姬悦忽然过来,笑着向牧碧微行过礼,就问起了姬恊的伤势:“春狩我因风寒没能随父王前去,不想却听说堂弟受了伤,未知如今可好了吗?”
姬恊在他过来时已经放下了牙箸,此刻就起身致谢道:“叫堂兄操心了,我并无大事。”又伸出手背,果然只有一道不重的伤痕已经结痂,又道,“却是四弟受得惊吓不小。”
姬悦点一点头,友善道:“如此也是万幸。”却也不多话,跟着就到何氏那边的席上去慰问姬惟了。
牧碧微抿了抿嘴,向广陵王妃的席上看去,却见她正笑着和宣宁长公主说话,似乎并没有留意儿子的举止——不过姬悦和霭阳县主不同,霭阳县主性.子温柔,而且前几年宗室里的晚辈不多,西平公主是这一代公主里头年纪最长的,也比霭阳小了九岁,霭阳那会年纪也不大,进宫时不耐烦专门陪长辈,与西平、新泰玩耍到一起倒也不奇怪。
姬悦可不是喜欢到处走动的人……
广陵王妃是专门让他来问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