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74/395页


牧齐虽然长久不在邺都,但对后院里头原配所留的一双子女与继妻不甚和睦的事情也不是不清楚,当初他早早把牧碧川叫到雪蓝关去,也有担心牧碧川一味与继母为难,堂堂嫡长子心思都用到后院争斗上去传了出去惹人笑话不说,也于牧碧川自己无益的缘故。
在牧齐看来,元配闵氏是为了他操劳和诞育子嗣因而用心过度才红颜早逝的,闵氏是发妻,宗法地位本就高于徐氏,而且闵氏貌美又长袖善舞,生前和沈太君相处和睦,真正称得上是贤内助了,他对闵氏怀着愧疚,又受沈太君的教养影响――沈太君出身邺都望族沈氏,最讲究礼法不过。
闵氏是元配,这就决定了后进门的徐氏怎么都要在她面前低一等,同样的,如今牧家三个子嗣,牧碧城纵然不居幼,也要比牧碧川和牧碧微低一头,元配嫡出与继室嫡出自有高下之分。
所以牧齐虽然觉得徐氏乃是继母,又多年在邺都独自操劳,论长幼总是牧碧川与牧碧微的母亲,但也不肯因此打压了闵氏的子女。
何况这会对着在家里千宠万爱进了宫却要自称奴婢的女儿,牧齐也实在说不出责备的话来,只得叹道:“那就没有旁人了!”
“没有旁人?”牧碧微哪里肯信?冷笑着道,“满朝文武,不敢说个个高攀的上,那些个四五品官,谁家没几个女郎侄女?只要是嫡出大气贤德的,就算不是嫡长女也不打紧……合着在那徐氏眼里,大兄若要娶妻,除了何家三娘子,就只有她明明知道大兄绝不肯要的徐家女郎了吗?”
牧齐无言以对。
牧碧微发作了一番,见牧齐面含愧色不肯说话,到底是嫡亲父女,也是心头一软,不敢再说话刺激他,只得继续问道:“那么阿爹这回急着调离邺都是为了什么?可是清都郡那边有人……”
“前任清都郡尹是沈摩,他好歹也算我表侄,念你祖母的份上又怎会与为父为难?”牧齐却摇头一口否认,叹道,“你如今在宫里,为父又害你只能为女官,这会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一切要自己小……”
牧碧微不耐烦道:“这些女儿知道!”又追问道,“那阿爹做什么急着离开邺都?在清都为尹可以方便奉养祖母不好吗?何况阿爹方才可是半句都没提到大兄,阿爹一个人跑到从前旧部手下任职,大兄如今才多大?又一直在军中的,乍转了文职还是京畿重镇的司马,这邺都上上下下盘根错节,没有阿爹从旁指点,叫大兄独自摸索,这成什么样子!”
牧齐被她抢白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此事为父心意已决,至于大郎,有你祖母在,沈家势大,到底是亲戚一场,也不至于半点儿不管他,大郎是个聪慧的,何况他一个司马也未必放在许多人的眼里,再者玉不琢不成器,为父离了邺都,大郎没了指望,反而更上心些。”
“看这一回大兄挑的妻子,阿爹当真舍得把他独自留下?”牧碧微气得发笑,道,“阿爹瞧他这事做的可像是精明的样子?善战者未必善仕,善仕者未必能将!这话可还是阿爹当年教导女儿的吧?”
见她拿出自己数年前省亲时随口一句教训之语来,牧齐又是一阵沉默,只是任凭牧碧微软硬兼施,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他这个样子,牧碧微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末了算算时辰牧齐也该出宫了,只得提醒道:“冢妇之责非同小可,阿爹若是还记着母亲为牧家劳累而死的情份,是不是求了祖母或亲自打探几位女郎求陛下赐婚?莫非大兄娶妇只有徐氏能帮着相看不成!”
牧齐被她说得越发愧疚,含糊的应了,牧碧微究竟不放心,又叮嘱道:“这一回的命妇觐见,女儿求了太后准许可以在甘泉宫附近等待祖母出宫时可与祖母说上几句话,阿爹回去之后告诉祖母一声!”
牧齐正点着头,屏风外的阁门却被打开了,便见屏风上人影晃过,顾长福手执拂尘,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道:“牧尹、青衣,不是奴婢过来扫兴,实在是门口被陛下支开的人快回来了,两位看……”
“有劳顾公公了。”牧齐正被牧碧微逼问的如坐针毡,这会自然忙不迭的站起了身来拱手致谢,随即匆匆对牧碧微交代了一句,便跟着他出了暖阁。
留下牧碧微暗暗咬牙……她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却从怀里把方才换下去的浸过姜汁的帕子取了出来,在眼角一抹,顿时泛了红,又把暖阁里的茶水收拾了下,这才款款出了门,见左右无人,知道守门的内侍多半是高太后眼线,姬深这才刻意把人支走让自己与牧齐说话,不然这样违反宫规的事情,还是在宣室殿,哪怕牧碧微才投了高太后,高太后也是要追究的。
宣室殿的布局,这会牧碧微自然是熟悉了,姬深平常所待的地方是东暖阁,牧碧微这会自然往东暖阁而去,到了那里,却见卓衡守在了外头,见到牧碧微,忙使了一个眼色。
牧碧微这一会正心下难过,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瞥了眼另外个小内侍,卓衡忙低声道:“青衣,这是奴婢的同伴名叫王成的。”
那叫王成的内侍往这边看了看却转过身去,牧碧微见状,自是明白卓衡有话说,她一摸身上荷包却是在祈年殿转回后就剩了三个,方才都给完了,便随手拔了头上一支金簪给了,悄悄问道:“里头可是这会不要进去伺候?”
卓衡忙推了金簪,先道:“青衣今儿已经赏了奴婢,奴婢怎么还有脸继续接赏?”他执意不肯要,待牧碧微重新插上发髻,这才小声道,“这会青衣怕是当真不太好进去――方才云台宫荔浓殿的谢世妇奉隆徽娘娘之命送了娘娘亲手熬煮的补汤来与陛下,人进去已经半支香的光景了……”
他进牧碧微蹙眉不语,生怕她还想着闯进去,忙小声道,“奴婢们听到些响声,这……青衣莫如先到别处喝口茶?陛下这儿轻易也是离不开青衣伺候的。”
最后一句是明显的安慰了,牧碧微抿了抿嘴,将心火压下,对他笑了一笑道:“卓小公公的好意我晓得了,若不是你提点,方才我可是要惊扰圣驾了。”
卓衡赶紧谦逊,牧碧微重新拔了那支金簪轻嗔道:“卓小公公可不许推却,方才我那荷包里也不过些儿茶钱,便是小公公不要什么,那边的王成……”
听她这么说了,卓衡才收了金簪,又提醒道:“青衣也别走的太远――一会陛下究竟是要叫人进去伺候的。”
牧碧微淡淡笑了一笑:“我啊就在外头等着,陛下传唤之时还请小公公招呼一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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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昏君越来越渣了……唉
就算伊是本书第一美男子
看来也撑不了多久防御盾了
吾很欣慰
这说明大家都是重人品胜于重外表的明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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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谢世妇
半支香的光景,牧碧微都未曾听见卓衡叫人,正心神散漫间,却听一人格格笑道:“咦,这小宫女好生没规矩,谁许你随意坐在了这儿啦?”
她猛然回过头去,却见一个云鬓花颜的女子正从暖阁里出来,青丝累累之上钗环叮当,身穿锦绣银朱对襟上衫,内里是浅一色的酡颜交领襦衣,腰间束了五彩丝绦,下系藤黄留仙裙,一块鸳鸯戏水羊脂玉佩压住了裙角使之不被穿堂风吹起,她鬓角衣襟明显是新整理过的,面上潮红兀自未曾褪尽,身后跟了两名小宫女,都是面色酡红,手里捧了一件青色皮毛的裘衣,再远一点,却是卓衡在探头探脑,见牧碧微回头,面色尴尬的使了个眼色。
“谢世妇?”牧碧微想起方才卓衡所言,欠身行了一礼,淡淡道,“奴婢牧氏,恭为冀阙青衣,见过世妇。”
世妇是嫔位,不可称娘娘,这谢氏听了她自报姓氏身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原来不是小宫女,而是一位青衣,怎么青衣会坐在了这儿?莫不是等着伺候陛下与我么?只是我习惯了自己身边人伺候,倒叫青衣平白等了这一场。”说到这里,以袖遮口,复脆声笑了起来,面上不乏嘲讽之色。
她身后的两个小宫女,不过与牧碧微差不多年纪,也都是白净清秀,这会望着牧碧微,目光讥诮。
“谢世妇过来带着伺候的人手自是正理,奴婢虽然才进宫,但也知道宫中的规矩!别说世妇带了人来伺候,就是没带人,奴婢又怎么好接手?”牧碧微心头正烦闷,听着谢氏似有挑衅之意,当下想也不想便道,“奴婢虽只是末品女官,然非九嫔近身侍者之首也无以就青衣之位,连妃一位如何容华等都不可得,又何况世妇只是寻常的嫔位罢了?若世妇没带着人就过来,怕也只能自己收拾了,若不然奴婢帮了把手害世妇被叱责反是害了世妇吧?”
谢氏在这儿见到牧碧微,如何不知自己的到来恰是横插了一脚?她是唐氏的宫里人,就算与牧碧微无冤无仇,也不介意趁了这个机会踩一脚牧氏以向唐隆徽卖个好,故意提起自己不必牧碧微伺候,无非是讥诮牧碧微不过是个宫奴罢了。
不想牧碧微竟是明说了瞧不起她!
谢氏不防对手说话如此刻薄,竟呆了一呆才会过意来,白腻的肌肤上顿时弥漫起了一层绯红,气怒道:“你……你……好利的一张嘴!”
“世妇这话说的奴婢可不明白了。”牧碧微不冷不热道,“莫非世妇一定要奴婢伺候你吗?若无太后与陛下特许,逾越可是一罪!”
见她们就要吵了起来,后头卓衡赶紧过来道:“牧青衣,陛下召你进去呢!”
牧碧微闻说是姬深召见,这才施施然穿过了谢氏身旁,不望挑衅的瞥了她一眼,这才进了暖阁里去了。
东暖阁里因兼起居,地方却比西暖阁要大了许多,不过格局倒差别不大,进了阁中,迎面先是一张山海满春的绣屏遮蔽了外头窥探的视线,屏风落在了象牙嵌宝底座上,上头所嵌之宝琳琅满目,颇多珍奇,望去越发的锦绣烂漫,绣屏缘用沉香木,一进门就嗅到了阵阵异香。
过了屏风,两边锦帐高卷,一张绛红织锦描金毯铺满了整个外间,落脚处软绵绵的仿佛踩在了春深时候葳蕤的草丛里,行走起来除了环佩声外竟是毫无声息,免得惊扰。
外间的上首再设一立屏,却是一幅前朝名家的夜宴图真迹,放在了琉璃之间。琉璃立屏之侧是几盆逆时盛开的鲜花,因阁中烧着地龙,暖融融的开得也颇为精神,不远处另有几件珍玩之物。
立屏之下设了一主四客五席,俱是华美而不失大气,若有如聂元生那等亲近之人,姬深却是不用西暖阁而就在此处召见的。
隔着一道水精帘,便是安置之处,牧碧微见外间无人,便放轻了脚步,挑起水精帘进了里头,这就寝之处反而空旷起来――不过是一张镂刻着仙鹤、寿芝、葡萄、菖蒲、鹿并象等吉祥图案的乌木高榻,四周所垂的华帐锦幕如今皆卷了一半,榻边不远处是一张翘头案,上置笔墨等物,靠窗的地方却设一铜镜并梳洗处,此外便无多余之物。
牧碧微四面一望,却见姬深尚未起身,正懒洋洋的躺在了榻上,锦被半褪,露了大半个胸膛在外,听见水精帘响,便转头看了过来,笑着问:“牧卿可将事情说与你听了?”
牧碧微忙红了眼谢恩,姬深叫她走到榻边,伸手揽她上榻,不以为然道:“牧卿心思太重了些,朕既然已赦了他之罪,如何还要耿耿于怀?西北有倪珍在,若是破了柔然岂不是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牧碧微心头大惊,姬深本就是个不喜别人逆了他意思的性.子,这一点顾长福提醒过,方才在祈年殿里自己也利用过,雪蓝关丢失,牧齐身为守将,只被处了百金的惩罚,还得了清都尹之位,实在是姬深一力偏袒的缘故。
牧齐如今却坚持要回西北――宁愿被降职也要回去,这对姬深来说未免有点敬酒不吃吃罚酒!而且姬深还提到了倪珍,莫非他甚至疑心到了牧齐坚持要回西北,是为了夺权?
倪珍本就是牧齐的下属,其祖出身行伍,乃是高祖征伐天下时的一名偏将,受其祖荫封入了军中,因并非名门望族,在这个讲究门第的世道上也拿不到什么肥差,在西北苦熬多年,这还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上司牧齐恪守着牧氏祖训,始终亲身驻关,以鼓舞士气。
若不然按着牧齐前任的做法,驻扎雪蓝关的就该是倪珍了。
这一回牧齐因失关之罪被飞鹤卫拿回邺都,虽然雪蓝关丢失乃是牧齐这个主将首罪,但因他亲驻关中,因此西北高层除了援救有功的倪珍一系外几乎人人受到了牵累,牧齐被问罪,倪珍便被提拔――不过牧齐在雪蓝关驻守也有十几年光景了,谈不上一手遮天,说一句根深蒂固一点不过分。
何况前魏时候,牧氏四代守三关,扼云、苍莽、雪蓝附近州县,皆是牧氏根基所在,牧齐当年自请赴边时不过及冠,守边多年就丢了一回,与先祖在西北的声望不无关系。
牧碧微心里念头转了又转,以她对牧齐的了解,牧齐不是恋慕权势之人,西北苦寒,倪珍新立了功劳,他又是牧齐的旧部,结果老上司才犯了错被拘回邺都,没几个月就赶了回去……这事情叫其他旧部见到了也觉得不妥。这个道理她一个闺阁里长大的女郎都能想到,牧齐没有理由不知道。
再者牧家人丁这样单薄,纵然夺了西北军权又能怎么样?
牧齐这一回又没把牧碧川带上,纵然谋逆,也断然没有把子嗣皆都在邺都全然不管的道理!
何况姬深除了之前为了何氏的缘故有杀牧齐之心,但因牧碧微的入宫已经转了心意,以牧齐为人,还不至于为了君上先前的作为就立刻动了谋反之念。
牧碧微心念电转,心道如今最紧要的还是打消姬深对牧齐的怀疑,至于牧齐急着赶往西北的缘故,不妨徐徐图之……
她忙轻轻一摇姬深的手臂,眼中迅速含了泪道:“阿爹哪里是耿耿于怀呢?实在是雪蓝关之失叫阿爹无颜对先祖――陛下请想一想,奴婢的父家在前魏时候就守着西北三关以防范柔然的,先前柔然趁虚而入,使奴婢父家除了祖父因病停滞邺都躲过一劫外,扼云关与苍莽关都沦丧异族之手,奴婢虽然没见过祖父,却也听祖母提过,祖父平生最大憾事就是不能为先祖们报仇――所谓四代守三关,牧家祖上唯一的使命就是为中原守住了三关的门户,祖父去后,祖母常以此言教导阿爹,不曾想,这一回连雪蓝关都失而复得了一回……阿爹方才对奴婢说,他留在邺都,又身为清都尹,目睹京畿之繁华,每思陛下之隆恩,实在愧疚难言……”
说到这里,牧碧微见姬深面色有所缓和,心里也渐渐松了口气,又诉说道,“陛下天恩,清都郡近在邺都之侧,何况祖母年事已高,大兄又娶妇在即,阿爹何尝不想留在邺都奉养祖母、教导大兄?实在是铭感君恩,不敢不思报答――如今大兄成婚在即,阿爹想着,将大兄留在清都郡任司马,也便于照拂祖母,自己继续往西北去为陛下尽忠……只恨奴婢父家人丁单薄,大兄虽然亦愧对君上,然他至今未成亲,为了牧家子嗣计,阿爹也只能腆颜将大兄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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