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2求子记》第3/51页


  “没结婚我自由!”江岳阳一边抵挡顾小影的进攻一边问,“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咦,你会那么好心?”顾小影很奇怪,“捡钱了?”
  “我有那么抠门吗?”江岳阳瞥顾小影一眼,“我是看你比较闲,安慰你一下。”
  “我才不闲,我晚上要去段斐师姐家看果果,”顾小影想到两岁的果果就兴高采烈,“许莘也去。噢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是吧,师姐把她在理工大学的那间宿舍装修后搬回去了,她爸妈也来了,帮她看孩子呢。”
  “她还是一个人?”江岳阳和段斐的前夫孟旭住在同一栋楼上,又都是艺术学院的老师,所以对他们离婚的始末了解不少,知道当年段斐就是在那套房子里将自己的丈夫和第三者“捉奸在床”的,所以后来离婚后她宁愿住在表妹许莘家,也不愿回自己的房子里住。
  江岳阳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其实孟旭和那个第三者也分开了。”
  “那是必然的,”顾小影恨恨的,“那姑娘本来就是为了考孟旭的研究生才和他在一起的,就是长得漂亮点嘛,居然就能滚到床上去。人家现在考上名校研究生了,老早奔赴大都市开始新的人生,孟旭不被踢了才怪。”
  “不打算复婚?”江岳阳想到了很久没见的小果果,总觉得有点心酸,“孩子长大的过程中,如果没有爸爸在身边,其实并不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微微叹了口气。顾小影抬头看看他,笑一笑道:“还是随缘吧,总会越来越好的,对不对?”
  江岳阳点点头,顾小影扭头往窗外看出去:郁郁葱葱的夏天,一切都生机勃勃,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始终有隐隐的担忧?

  (2)下

  顾小影心里担忧着的那一个,其实就是段斐。
  自离婚以后,段斐的状态……怎么说呢,看上去是十分好:仍然笑容可亲,忙工作的时候也不失干练爽利,裙裾飘飞、打扮一天比一天摩登――或者可以说,离婚后的段斐甚至比她当年在艺术学院念书或大学毕业刚去理工大学工作的时候还要漂亮、年轻、时尚!
  可是,知情人看在心里,却愈加心疼――这分明就是一种刻意的强调,似乎是要用某种显而易见的不在乎,来强调某些快乐的存在,来努力昭示一些未曾消逝的青春――你明知道,卸去这些光鲜亮丽的伪装之后,一道道的伤口,仍然没有愈合。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愈合呢……那毕竟是一场曾打算托付一辈子的婚姻,是一夜之间就生生弄丢了的婚姻,是果果的爸爸从此再不会陪她长大。
  看着这样的段斐,顾小影心里着急,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偶尔和许莘通电话,两人隔着电话线长吁短叹,都觉得这个问题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离婚后不久,段斐就开始一场又一场地相亲。
  那段时间,她总是兴高采烈地奔赴陌生的约会,再带着淡然的表情回来――她告诉顾小影和许莘,我们只有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顾小影和许莘忧心忡忡――她们很想说其实爱情不是战争,没有谁胜谁负,可是这话她们说不出口,便只能焦急又忐忑地耗着。
  到这时她们已经知道了,有时候,有些事,仿若雷区,不能碰触。
  哪怕是善意的,也不可以。
  就在这种情况下,有一天,果果突然生病了。
  开始的时候不过是有点发低烧、厌食,段斐用物理方法给果果降温,可是没有什么明显效果,到晚上的时候觉得不对劲,一掀衣服,果然看见大大小小红色斑疹,没过多久就变成了透明的小水疱。
  要是换在平时,段斐即便记不清自己长水痘时的样子,但触类旁通地想想,应该就能想到这是水痘。可当时深更半夜的,一个独身的女人带着个孩子,想保持冷静也很难。
  段斐急得乱转,冲过去就拍许莘的房门,带着哭腔喊:“莘莘,莘莘,醒醒,果果生病了!”
  许莘睡得颠三倒四的,被段斐拍醒,吓得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待听清段斐说的是什么之后,拖鞋都没顾得上穿,抓起一件睡衣就往段斐屋里跑。沿途撞到了沙发角、衣柜边,连疼都顾不上,几乎是扑到果果的小床前,灯光下,眼见着果果全身长满了清亮得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的小水疱,周围还笼着浅红色的晕。果果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哭,手不自觉地就往身上抓,段斐急忙固定住她的手,怕她抓破了水疱感染。
  许莘急得满头汗,问段斐:“这是什么?”
  段斐哭得泪眼朦胧,早就没有了主意:“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
  许莘努力吸口气,站起身交待段斐:“姐你抱上果果,我去楼下发动车子,咱们这就去医院。”
  段斐手足无措地点点头,慌里慌张地伸手擦把眼泪,赶紧给果果包小被子,一边包一边担心把水疱弄破,眼里还有止不住地眼泪往下掉。
  两个女人,就这么手忙脚乱地把果果送到了医院――凌晨两点多的时候,马路上没有多少车,许莘才敢拿出平日里绝对不敢提的速度往前冲。好在最近的中医院距离两人住的地方不过几站路,一眨眼就开到了。冲进急诊室大门的时候,段斐腿脚都发软,险些被绊倒。还是许莘一把扶住她,带着她在长长的走廊里奔跑。
  充满中药气息的走廊里,寂寥的白色灯光,两个失魂落魄的女人,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往前跑……那样的景象,后来过了很久,当许莘再想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有无法抑制的凄凉与后怕从心底深处涌出来。
  到那时,许莘也已经嫁作他人妇。可是每当她想起那个夜晚的段斐,那个披头散发、眼神都惶恐到无法聚焦的女子……许莘会忍不住哆嗦一下,忍不住往身边的男人身上靠过去,近乎喃喃地说:“你不要抛弃我。”
  身边的男人迷迷糊糊地安慰她:“你这个悲观主义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
  这样温暖人心的情话,也是说了好多年,才一点点打消许莘心底的那些忐忑。
  也是多年后,许莘承认:她以为足够坚强的自己,其实本质上仍然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她害怕孤独,害怕受伤害,害怕所有未知的挑战与迷题……她努力想要从自己身边寻找好榜样,可是婚姻中甚少有波澜不惊的案例。
  她似乎才知道,别人的婚姻,无论是浓情蜜意,还是势同水火,那终究是别人的。
  属于她的那一段,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有发言权。
  那个夜晚,就这样在段斐和许莘的慌张中度过了。
  给果果看病的医生虽然年纪不大,但显然是见得多了,他掀开小被子看了看便判断说:“水痘,没关系,三四天以后就会结痂,熬过去了就终生免疫了。”
  没等说完,外面有护士喊:“杜医生,您过来看看这边……”
  “知道了!”眼前的医生一边回答一边低头快速写处方,同时嘱咐段斐,“看好孩子,不要让她乱抓,小姑娘嘛,留了疤将来就不漂亮了。现在有点发烧,最好还是坚持物理退烧法,用冰枕、冷毛巾冷敷,多喝水,不要用药物退烧,会有副作用。多吃点富含蛋白质的食物,不要吃烧烤类、炸的、辣的食物,面包也不要给孩子吃,我给你开点止痒的药,回去熬了给孩子泡泡澡……”
  一路龙飞凤舞,段斐刚刚接过处方笺,眼前的大夫已经一阵风似地掠过她们身边,冲向了门外。
  四下反白的诊室里,段斐抬头看看医生的背影,再看看身边的许莘,忍不住,泪水扑簌簌落下来。
  那晚,泡过药浴后,果果终于睡着了。段斐长吁口气,倒在床上,看着果果的睡颜,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疲乏过了头,就是肌体的越发沉重与头脑的越发清醒――可清醒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因为清醒的时候,会想起那些想要忘却又无法忘却的过往。
  这是个信息社会,即便离婚了,段斐都仍然有无数途径去获知孟旭的消息――直到今天,她还会时常去孟旭的博客看一眼。那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术博客,里面的内容两三个月都更新不了一次,可是浏览量却不低,几乎每篇文章都在千次以上。常常有学生留言,多是恭敬的打招呼,孟旭不怎么回复,也很少提到自己的生活。
  可是天知道,段斐是多么想知道孟旭的消息――他和那个第三者怎么样了?他们没有受过道德的谴责吗?孟旭那个难伺候的妈听说他们离婚的消息后是拍手称庆还是稍有留恋?孟旭就一点都没有想念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吗?他把自己的结发妻子忘了吗……
  看到最后,段斐不得不绝望地承认:即便他没有忘记段斐这个人,她也终究是他生命中的过去时了。现在的孟旭,视线永远盯着前面,极少往后看――而偏偏,这样的一个孟旭,还是她段斐一手打造出来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身体里就好像有一只手,一下下,把她的心脏撕成碎片。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年认识的时候――那时,她大学刚毕业,刚刚去理工大学当辅导员。她和他相亲,他那么老土,却也那么博学。她几乎在最短时间内就被他的才情征服,坠入爱河。她陪他读完了博士,陪他毕业,建议他去她的母校任教。他们很快便结婚了,生活那么甜蜜,后来还有了女儿,他们是多么让人幸福的一家!
  所以,她不明白,那场出轨,需要是怎样如火如荼的感情,才能让一个男人背弃所有?
  而那个女孩子――段斐甚至都记得很久以前自己还对顾小影说过“有些女孩子就是喜欢霸占别人的男人,因为已婚男人多已被自己的妻子培养出足够的情趣,不生涩、够熟练”。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笑着的,因为那时,她绝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自己身上!
  可是现实多么讽刺,这样的女孩子,居然就真的把她段斐的婚姻击得粉碎!
  她恨。
  夜不能寐的时候,她诅咒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可是,她也后悔。
  冷静下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也有错。
  是她自己,亲手把婚姻逼到了悬崖边――孟旭说得没错,到了这个年纪,谁还能为谁改变多少呢?她强求他去改变的那些,无论是生活习惯、处世态度、人生目标、行走方向……那些本就不属于她,所以终将要变成别人的。
  她的前半生,太强势了。
  她习惯了认定一件事是否对、是否错,却未曾问问身边的人:你觉得这件事对还是错?你觉得怎样更好一点?
  说到底,一个“好丈夫”,可以是他自己用心琢磨出来的,可以是生活的磨合熏染出来的,也可以是妻子因势利导影响出来的,但绝对不是强势的姿态所硬生生打造出来的。
  可是晚了――到她失去一切时,才懂得这些,是太晚了。
  三十岁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她心寒地想:或许自己连杯隔夜茶都不如。
  就在不久前,段斐带果果去顾小影家玩,看见顾小影在看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蓝》:浓厚的哲学意味,少对白,大量的自然声响,讲述一个关于生命和自由的故事――一场意外的车祸夺去一个女人的丈夫和孩子,她醒来后面对的是一个对她来说已经成为牢笼的世界,蓝色的水、蓝色的水晶灯、丈夫未完成的蓝色乐谱……在暖红色调的镜头中交叉出现,既是自由的召唤,又是自由的束缚。基洛夫斯基本人曾经说过:《蓝》、《白》、《红》三部曲,如同法国国旗的三色寓意一般,依次象征着自由、平等、博爱。
  然而那天,段斐静静坐在电视前,留意到的却是影片的另外一条线索:女人一次次地跃入蓝色的游泳池中,再一次又一次地逃离蓝色的囚禁。她在复杂的情绪中挣扎了那么久,最后仍是选择了完成丈夫的遗作,并把本想卖掉的乡间别墅留给了丈夫那已怀孕的情人,然后离去――去往她新生活的开始,同时也是对旧日一切记忆的埋葬。
  段斐怔怔地看着电视屏幕,特写镜头里,一个面容悲戚的女子,呆呆地看着一串蓝色的水晶灯,风吹过来的时候,段斐觉得她甚至能听到水晶片相撞时清脆如风铃的响。
  而那一瞬间,段斐的世界似乎也只剩下这声响,这代表着回忆、代表着爱情、代表着所有美好往昔与今天一切心灵挣扎的声响――她任由果果在管桐的看管下满屋子的乱跑,顾小影跟前跟后地逗弄孩子,乐得哈哈大笑,而她段斐,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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