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2求子记》第43/51页


  管桐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他一进门就问谢家蓉:“小影呢?”
  谢家蓉指指卧室,一脸见到儿子后的喜气洋洋答:“睡了。”
  管桐点点头,也来不及跟谢家蓉多说什么,就急匆匆地推开卧室门,里面黑灯瞎火的,只见顾小影闷头睡得挺香。管桐看看手表,坐到床边推推顾小影,轻声唤:“小影,起来吃晚饭了。”
  顾小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见是管桐,倒是很快就想起自己和这个人之间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龃龉,不耐烦地推掉他的手,翻身继续睡。
  管桐搓搓手,把手探进顾小影的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摸她的肚子,一边说:“顾小影,你再睡下去晚上就睡不着了。”
  顾小影被他烦得心浮气躁,索性坐起来,蓄足了力气一脚踹过去――结果还没踹到管桐,却碰着了她自己的膝盖,立即疼得“哎呀”一声,又缩了回去。
  管桐吓一跳,急忙打开灯,掀开顾小影的被子,结果一看就惊呆了――顾小影的膝盖上一块碗大的淤血,已经发紫了,触目惊心地浮在一片白皙的皮肤中间,让管桐倒抽一口冷气。管桐伸手碰一碰,顾小影疼得龇牙咧嘴,一把推开管桐,只是自己抱着膝盖吹气,也不多看管桐一眼。
  管桐急忙凑近了问:“这是怎么弄的?”
  “摔的。”顾小影不抬头,语气很冷。
  “摔的?”管桐吓坏了,“你没事吧?孩子呢?”
  顾小影抬头瞥管桐一眼,冷笑:“你就关心孩子是吧?”
  “顾小影你别跟我赌气了,”管桐看她的表情,知道孩子应该是没事,先松口气,再叹口气,“我这不是专门回来承认错误了吗?”
  “你没错,是我错了,”顾小影看一眼自己的膝盖,伸手拉过被子,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该让你妈陪我去医院,也不该跟你发牢骚,更不该赌气自己去拿化验结果……孩子是无辜的,他(她)爸爸不关心他(她),可我不能不疼他(她)。毕竟冬天路滑,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我就应该听许莘的,让她陪我去医院。”
  管桐听得心里难受,确实很堵,但无法纾解。他倒宁愿看见顾小影张牙舞爪地找他算账,咬他几口以示泄愤,总好过现在这样不阴不阳、不冷不热。他也累了――每次发生突发事件,每次他们闹矛盾,最后都是这样冷冷的气氛,这还不如大打出手呢,那样的话他至少还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当一回沙袋,赶紧将事态平息。
  可事情到底是因他而起,他也不能看他老婆不吃饭却不管,毕竟就算顾小影不吃饭,孩子总是需要营养的。想到这里,管桐叹口气,撸起袖子,把胳膊凑到顾小影面前道:“你别生气了,要不……咬我一口吧。”
  顾小影眼都不睁:“累牙。”
  管桐看实在没办法了,只好一把掀开顾小影的被子坐过去。顾小影没好脸色地奋力反抗,但管桐的力气比她大多了,他一边小心不碰着她的肚子,一边还能牢牢制住她胡乱挥舞的手和四处乱蹬的脚。直到顾小影累得气喘吁吁,管桐才把她固定在自己怀里,搂紧了,低下头贴在她耳边说:
  “我求你咬我一口,行不行?”
  顾小影没想到他死皮赖脸的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虽然笑不出来,但刚才的气还是泄了一半,只冷冷地哼一声,扭过头不说话了。
  管桐见有所松动,这才耐心地从头开始解释:什么时候第一次遇见蒋曼琳,什么时候第二次遇见,什么时候发现住得比较近,偶尔见面都说点什么,翔翔为什么能拿到他的手机,那孩子大闹天宫让他头疼……最后总结:“老婆你别生气了,你如果脾气不好,孩子生出来也会很暴躁。如果是翔翔那种孩子,我豁出去了真会打他的,太没规矩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摸摸顾小影的膝盖,听她哼唧了一声“疼”,赶紧缩回手来,同时积极表态:“不然你给我制定个时间表,我到时间就回来陪你产检,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顾小影终于把剩下的一半气也泄没了。只是想起刚才的担惊受怕,那份委屈仍在,忍不住鼻子又一酸,眼泪就一点点落下来。管桐最怕他老婆哭,一哭就没辙,所以也顾不上自己刚才的那份不高兴,赶紧再把胳膊凑上去,“要不你还是咬一口吧。”
  这次顾小影丝毫没有犹豫,抓过管桐的胳膊就狠狠咬下去,一直咬到两排细密的牙印都发紫了才松口。管桐龇牙咧嘴地忍着,心里半憋屈半安慰地想:哄老婆还真不比哄孩子轻松多少……就这样,又一次轩然大波被平息之后,管桐又回了B城,而顾小影也终于回到心平气和、规律生活的轨道上――白天看书、偶尔上网,或者给管桐发几条骚扰短信,晚上听听音乐,早睡早起。她自己知道,虽然怀孕是件劳心又劳身的事,但跟很多仍旧需要朝九晚五的孕妇相比,她已经算是很幸福。但她也有她的苦闷,比如每天在家里待着就意味着每天都要跟管利明夫妇接触,这种精神上的窒息其实比上班时所可能经受的肉体上的疲劳累得多。
  或许是因为共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久,谢家蓉也渐渐发生了转变――以前顾小影觉得她木讷,后来才知道,木讷是因为不熟悉。一旦熟悉了,谢家蓉其实也是个挺能絮叨的人:且不说她用了没多久就和楼上楼下那些看孩子的老太太们迅速打成一片,就说她现在和管利明一样喜欢和顾小影聊天了……这就让顾小影很是崩溃。
  这种崩溃倒不是因为顾小影听不懂谢家蓉的方言,而是因为即便她好不容易听懂了方言,但他们之间还是完全无法沟通――比如顾小影看电视的时候,谢家蓉和管利明也在一边跟着看,看着看着还喜欢不停地重复演员的台词,或者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与评论,并期待得到顾小影对这种评论的认同。但问题在于顾小影既不明白这处情节哪里好笑了,也不明白他们的这个评论有什么借鉴意义。她能明白的只有一点,就是当有人在你看电视的时候还不停地在你耳边絮叨说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都好像二百五、HIP-HOP舞蹈都好像“跳大神”时,她总是恨不得马上离席而去……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有点大不敬,所以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电视让给管利明和谢家蓉,而她自己去卧室里看书,求个安静。
  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电视有辐射,不看也罢;看书多好啊,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于是,在顾小影怀胎十月的日子里,她就迅速从某网上书店的普通会员摇身变为超级VIP会员,涉猎的范围从哲学、心理学到经典文学甚或言情小说,无所不包。夜晚时分,她常常一边看书一边忍不住琢磨:不知道古往今来那些有学问的人在生活中是不是都有着极其憋闷的人生,所以才要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求个清静?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看来,只有寂寞的人才有强大的力量踽踽独行于浩瀚的书山学海,也只有心灵强大了,才能守得住寂寞的生活啊!
  (8)
月底的时候,许莘正式入住新房子了。按照当地风俗,除蒋明波加班外,其他人都浩浩荡荡地去许莘的新房“温锅”――这大约是个旧习俗,就是一群朋友亲人一起在家做顿饭,表示新房子终于迎来了新主人,从此图个平安吉利。不过许莘的厨房太小,又装了个中看不中用的欧式抽油烟机,被大家取笑一番后还是叫了外卖。
  席间段斐问顾小影:“谁给你伺候月子?你妈还是你婆婆?”
  顾小影看管桐不在身边就来了精神,忙着诉苦:“快别提了,我婆婆说她坐月子的时候每天要喝一大碗不加盐的猪蹄汤,我的妈呀,那得多难喝啊!一点科学都不讲的――我说书里说了,坐月子也用不着天天喝猪蹄汤,要营养全面才好。结果她和我公公联手给我上了半天课,讲了一大通月子里的规矩,什么不能洗头发洗澡之类的,我听着都觉得龌龊。”
  “让你妈来。”段斐建议。
  “我妈要上班。”顾小影挑眉毛,“再说伺候月子多累啊,我怎么能累着我妈呢?”
  “女人啊,”江岳阳叹气,“一点都不将心比心……你舍不得你自己的妈,倒是舍得累你婆婆。”
  “所以还是生女儿好,”许莘总结,“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儿子将来归媳妇所有,跟妈没什么关系了,俗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亘古不变的道理。”
  “那我以后一定不要忘了我妈,”杜屹北赶紧顺杆爬,“我要做我妈的好儿子,听我妈的话有饭吃……媳妇儿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欣赏我的孝顺?”
  “呸,”许莘瞥他一眼,“我才不要嫁给一个心理上没断奶的男人当老婆,言必称‘我妈说如何如何’,恋母情结这么严重,谁知道是娶老婆还是找小妈?”
  众人哄堂大笑,杜屹北也乐呵呵地拆许莘的台:“媳妇儿你真是自相矛盾,既嫌我这做儿子的不当贴心小棉袄,又让我不要有恋母情结,话都让你说全了。”
  许莘不理他,转头对顾小影说:“其实避免麻烦的办法还是很多的,比如雇月嫂,只要你公婆别对人家月嫂再横加干涉就行。”
  “那不好说,”顾小影摇摇头,“我公公就喜欢指手画脚,只要让他看见了,就别打算全身而退。”
  “那也简单啊,不是还有月子中心?”许莘挑挑眉,“我们同事就是在月子中心坐月子的,一家三口住进去。24小时全程母婴护理,餐费、住宿费、服务费都算在里面,只是按房间大小不同收费便不同,便宜的坐一个月子八九千,贵的要好几万。”
  “这么贵?!”顾小影瞪眼。
  “其实也不算贵,”段斐是唯一的过来人,掐指算算,“在咱们这里雇一个五星级月嫂,一个月就是四五千。虽然月嫂负责给产妇做饭,可是原材料还是要你自己去买的。而且月嫂虽然给孩子换尿片,但洗尿片的工作也忙不过来……反正全家人围着一个产妇和一个孩子,又忙又乱,做男人的疲于奔命,不带熊猫眼就不错。”
  “只要省心,钱稍微多一点倒是也能接受,”江岳阳道,“毕竟两代人之间的观念不同才是最大的麻烦,好像一条导火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是啊,有时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顾小影感慨,“如果花钱能消灾,保证我家平安和睦,就算是花钱我也愿意。不过问题是……我公公能舍得让我花钱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所以,这件事还是要从管桐那里着手。
  周末,管桐如约回家,顾小影便诱惑他:“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管桐看看她的肚子,很怀疑:“你现在这样,能去哪里玩?”
  “去了就知道了,”顾小影拽着他去开车,“去许莘家东临的那个小区,记得路吧?”
  “她家附近好像都是新建的社区,”管桐一边开车一边回忆,“既没有大型商场也没有游乐场,还没有公园和文化场所,有什么好玩的?”
  顾小影卖关子,不说话了,只是一路看着管桐笑眯眯地乐。管桐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只见她自始至终地傻乐着,只好叹口气:“顾小影你看看别的地方吧,你总看着我,我都不会开车了。”
  “哦,”顾小影乖乖地把脸转到前面问,“老公你能休几天产假?”
  “七天吧,”管桐一边开车一边答,“是有点短,不过有妈在家,我还算放心。”
  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顾小影一边腹诽一边讲:“听说伺候月子特别累。”
  “我妈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她不会嫌累的。”管桐答。
  “可是,那个,”顾小影嗫嚅,过会儿才说,“生活习惯上可能会有差异,当然这主要是两代人的理念有差异,换了我妈也一样……万一我患上产后抑郁症可怎么办呢?”
  “你患抑郁症?”管桐惊讶地看她一眼,摇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全世界的人都抑郁了,我看你也抑郁不了。”
  “说什么呢?”顾小影不愿意了,撅嘴,“这事儿可说不准。本来生了孩子心理变化就大,万一再过上天天喝猪蹄汤还不准洗澡不准洗头发的悲惨生活,不崩溃才怪。”
  “有我在呢,到时候我跟我妈说,”管桐腾出一只手拍拍顾小影,“别害怕,那么多人生孩子,也没见多少真的抑郁了。”
  顾小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窗外,然后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区大门说:“那里,绿景嘉园,跟门卫说咱们是去‘馨然月子苑’的。”
  “馨然月子苑?”管桐纳闷地重复一遍,又降下车窗跟门卫重复一遍,一路按照顾小影的指示往小区里面走:拐弯,再拐弯,直行50米,三号楼,坐电梯,直达顶层……门开的瞬间,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孩子笑脸迎人。管桐一边随顾小影往里走,一边诧异地打量屋子里粉红色墙上挂着的宝宝满月照,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天,在母婴护理师的引导下,管桐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产妇生完孩子后一家三口住进去,此后一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里自然有人替你照顾你老婆,不用你多么愧疚,不用你每天跟前跟后,最重要是不用你再操心要如何摆平老婆和妈之间的冲突、分歧、差异……这可真是别有洞天啊!
  当然,价钱是贵了点,选个普通房间坐月子要花一万元,选VIP套间坐月子要花几万元――这放谁家也不是个小数目。尤其对工薪阶层来说,相当多的家庭其实接受不了这种消费模式。但管桐一下子就明白了顾小影为什么要先带他来亲身感受――参观完后,当他们坐在观景阳台上吃着母婴护理师亲手调制的花生奶昔和精致的小点心时,管桐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服务的确周到又省心。按照这种服务标准,若是放在更大的城市里,价钱至少翻几倍。
  到这时,当年做副县长的经历显然主导了管桐的思维方向――他几乎是立即从经济角度和帮助创业就业的角度开始思考这种新型场所的意义。他习惯性地打量这里的布局、设备……隐约预见到,说不定很多年后,高端的月子会所和平价的月子中心都会成为一种寻常事物,再加上社区里无处不在的母婴服务社,这得给多少人提供创业就业的机会和岗位,同时又能给多少经济水平不同的家庭提供便利!当然接受这种理念需要时间,但就像现在的“月嫂”一样,刚出现时不也让很多人觉得昂贵、觉得没必要?然而也没过多久的时间,眼下在中等以上城市里,坐月子雇月嫂俨然已经成为最普通不过的一件事……“管桐!管桐!”顾小影伸手在明显已经走神的管桐面前摆摆,管桐蓦地回神,看见顾小影纳闷地问:“想什么呢?”
  管桐笑了笑道:“我在想可能很多家庭现在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消费模式,至少很多老人接受不了。”
  顾小影咧嘴乐了,一边乐一边意味深长地说:“这就是你的事情了……”
  管桐没说话,只是一边继续打量四周出出进进的人们,一边想着,其实无论是雇月嫂还是预订月子中心,在说服管利明和谢家蓉这道程序上,都会有场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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