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第12/173页


  他还带了全套的西式茶点餐具,给白准切了一块,搁在烫金小瓷碟里,一只小金勺放在一边:“白先生请。”
  白准看他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要是不好吃,还把这人扔出去。
  “要不要给这位小姐切一块?”
  白准微眯着眼睛,舌尖刮着醇香奶霜,挥挥手说:“她不用。”
  霍震烨又搬来留声机:“这个插上电就能用,《满江红》《天门阵》你想听哪段就能放哪段。”
  他下午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两个纸扎的岳飞穆桂英了,一面惊叹白准的技艺,一面又觉得他这人怪有趣。
  对谁都摆出一张生人勿近的面孔,可又这么怕寂寞,扎纸人摆出唱戏的样子来,跟小孩子玩小兵人也没什么差别。
  白准不会用这东西,他也不问,想着等霍震烨走了,就把这东西扔到阁楼上去。
  他吃完一块冰糕,示意阿秀再切一块。冷淡问道:“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霍震烨说:“告诉我,我们在哪里见过。”
  白准瞥他一眼,他虽然不记得他了,可这癞皮狗的性子倒没改。
  “你不说,我就天天都来问,问到你肯说为止。”
  他偏要问,白准就偏不肯说,又哼一声:“随你。”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八月夜没这么早安静,家家户户都搬把竹椅子到弄堂里乘风凉,邻居的闲言碎语从弄堂口响到弄堂尾。
  白准一直等着。
  没人招待霍震烨,他就自己找了把椅子歪在上面,等的无聊,仰头打个哈欠。
  他眼睛一闭上,屋里摆着的十来个纸人就都齐齐转过脑袋,白洞洞的眼眶盯着他看。
  等霍震烨再睁眼,纸人们又都转过头去。
  霍震烨耳朵尖,总能听见纸竹摩擦的声音,几次之后就疑惑起来,他张嘴假装打了个哈欠,然后睁大眼睛看向四周。
  纸人转过的脑袋来不及转回去,被抓个正着。
  霍震烨盯着这些纸人,纸人们也盯着霍震烨,双方都有些措手不及。
  白准坐在轮椅上咳嗽一声,纸人一个挨一个的扭回原样,屋里又恢复如常。
  “它们……还会动?”白天的时候不觉得,越到夜晚,这满屋纸东西,连他都觉得凉嗖嗖的。
  “害怕就滚。”
  霍震烨自然是不肯滚的,他还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一点。
  白准掀掀眼皮,又哼一声。
  夜渐渐深了,等到弄堂里的人声散去,白家小楼就热闹起来,屋里响起悉悉索索的纸张摩擦声。
  天井里那两个披挂唱戏的纸人不见了,换了一位黑衣黑帽的纸扎人。
  霍震烨凑上去问白准 :“你这是想听哪一出戏啊?”
  话音刚落,黑纸人缓缓转过身来,尖顶帽上“天下太平”四个大字,正对着霍震烨,他不由退后半步。
  这就是白准的办法,霍震烨说:“柳大不值得。”
  “那不是我该管的事。”城隍路引既然发到了七门,抓住金丹桂才是他该管的事。
  白准摆起香案,两手做剑指,合拢执香,神色肃穆:“噤声。”
  插香入香炉,点黄纸为引,香一燃起,纸无常浑身一颤,“活”了过来,手中纸造铁链发出“铮铮”声响。
  阿秀打开大门,目送无常走出白家小楼,一入黑夜便隐匿不见,馀庆里的长巷里,偶尔才能听见一声铁锁响。
  霍震烨看着白准。
  他难得这样安静,白准侧过脸来:“怕了就滚蛋。”
  霍震烨掏出一把瓜子核桃,脸上又是那种讨人嫌的笑意:“干等着多没意思,吃点东西?你想不想吃糖酥酪?我明天给你送来。”
  白准眉头蹙起又松开,看了看核桃,金口微动:“剥。”
  剥了才吃。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被抓住的纸人:有,有点尴尬


第9章 冤魂归
  怀愫/文
  韩珠端一碗黑鱼汤送到柳大床前:“师弟,你要不要再喝一碗汤?”
  中午那碗鱼汤下肚,柳大身上痛楚大减,下午还睡了一觉,他接过汤:“多谢师姐替我费心。”
  韩珠满眼柔情的望着他:“你回来了,我自然会待你好。”
  柳大不敢直视韩珠的眼睛,总觉得里面藏着森森寒意,他低头喝了口鱼汤,不一会儿便唇舌微麻,他刚皱眉头,韩珠就道:“你慢些喝,这汤还烫着呢。”
  原来是因为烫才口麻,柳大吹了吹,把整碗汤都喝了,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屋中只点了一支蜡烛,韩珠坐在床边,烛火不时跳动,映着她和柳大的脸。
  韩珠伸出手去,指尖轻轻刮过柳大的眉角鼻尖,唇边噙着一丝笑意。
  柳二正要进屋,刚走到门边,就看见屋内的景象,他脚步一顿,心中酸楚,跟着就看见师姐低下头去,凑到哥哥的耳边,低声细语。
  柳二转身就走,没去细听她究竟说了什么。
  韩珠轻声说:“你跟她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样的薄情寡意。”她声音越说越低,也越说越温柔,仿佛情人间最缠绵的私语。
  她嘴角讽笑,不知是笑柳大,还是笑她自己:“也一样的,有眼无珠。”
  韩珠倏地收了笑意,她本来面容寡淡,因那笑容生辉,笑容一收,便又淡下去。
  一把抽出柳大压在枕下的那只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换了一团黄纸进去,还塞回柳大枕下。
  “呼”一口吹熄蜡烛,走出屋去。
  柳二在堂屋里给师父预备烧百日的东西,纸花纸舟白准答应做了,锡箔元宝得他们自己来叠。
  这些日子他为了柳大的事奔忙,韩珠就坐在堂屋里,不分昼夜的给父亲叠元宝。
  她多点一盏油灯放到桌上,笑着对柳二说:“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坐下一只一只叠起元宝来,她手极快,几下就叠好一只,扔进筐中,等烧百日的时候,把这些带到阿爹的坟前,烧给他,让他在阴世里也不缺钱花。
  “小柳,等到烧百日的时候,我想在阿爹坟前,把亲事退了。”
  柳二一愣神,手里的元宝掉在地上,他结结巴巴道:“师姐,你不想嫁给我哥了?”
  韩珠笑一笑:“是你哥不想娶我。”
  柳二急忙替柳大分辨起来:“不是,我哥是猪油蒙了心!他,他这会儿怎么会不想娶你呢?”
  金丹桂已经死了啊!
  柳二无论如何是想不通的,师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们刚被师父收养,两人饿得心发慌,师姐炖了烂面条给他们吃,他连吃了三碗,差一点儿就撑破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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