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第168/173页


  倏地一只黄雀落在枯树枝头,翅膀背在身后,乌黑眼珠凝望阿秀。
  白准的声音传进阿秀耳中“阿秀,回来”
  阿秀停住脚步不动,她抬起头,用哀求的目光望着枝上黄雀,无声请求白准救下许彦文。
  “你……你为什么……在笑?”身边有人陪伴,岑丹慢慢缓过来了,她停止不住抽泣声,看阿秀遇到这种事竟然还笑,又惊又疑,浑身发毛。
  阿秀嘴角依旧翘起,她被岑丹的问题震得退后半步,岑丹被血蝶控制,身体不听自主,但起码她还能流泪。
  阿秀连眼泪都没有。
  她一步步后退,退到湖边,冷风一吹,湖边掠过一行鸟雀。阿秀眨着眼睛,不论她眨多少次,眼眶中一丝湿意也无,双眸还似白准点睛那天一样,光芒都是画上去的。
  霍震烨回家就见白准坐在炉火边,听见他的脚步声,也没有回过头来,他几步上前,看白准眉头紧蹙,急问:“怎么了?”
  白准伸手按在心口,缓缓吐出气。
  “你心脏不舒服?”
  白准摇了摇头:“不是我。”是阿秀,他从不知道纸人也会有这样大的悲痛,似潮水般像他袭来。
  但他没有切断联系,而是对阿秀说:“许彦文不会有事的,四门主的人跟着他。”
  四门主最讲义气,受人点滴也要涌泉相报,何况许彦文给他输了血,他自己没办法天天保护许彦文,就派小弟阿坤跟着。
  阿坤才刚十四,他年纪小又机灵,又是帮里的生面孔,不容易被人发现,给许彦文惹上麻烦。
  从那天开始,阿坤每天都跟在许彦文身后,早上看他从许家出来上班,晚上送他到家,看他房间的灯亮起来了,阿坤再回苏州河,钻进船蓬休息。
  许彦文在公园里约会,阿坤隔着湖藏在树后面,他啧啧舌头,这个许医生不是跟白七爷的妹妹在一起吗?怎么又多了个岑小姐。
  阿坤打算回去告诉门主,许先生对门主有恩,白七爷也有恩,还是自己人。
  帮里也有人讨了兄弟了姐姐妹妹当媳妇,要是欺负老婆,那也得刀来斧去。
  阿坤年纪虽然小,但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眼看两人要亲嘴,他一把捂住眼睛,又松松指缝,从指缝里偷看。
  岑小姐,也有点漂亮的。
  等两人要亲又没亲在一起,阿坤还颇为失望得叹了口气,紧接着就看岑小姐坐下痛哭,许先生大步离开公园了。
  阿坤的任务是牢牢跟紧许先生,他理所当然扔下岑小姐,跟在许彦文的身后,看见许彦文七绕八拐,走到老城区去。
  阿坤觉得奇怪,他天天跟着许先生,许先生的行动非常无趣,医院孤儿院家里白公馆,要么就是跟白小姐约会。
  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阿坤紧跟上去,看许彦文拐进了一条窄巷子。
  阿坤盯着看了一会,刚才人多他没有注意,许彦文跟岑丹在一起的时候,阿坤又注意力不集中,现在他觉得不对了。
  许先生怎么……怎么像个木偶人?
  一阵穿堂冷风,吹掉了许彦文脖子里的围巾,但他连头都没回,还直直往前走,阿坤一眼看见他脖子后面趴着一只红蝴蝶。
  这大冬天,哪来儿的红蝴蝶?
  阿坤吸吸鼻子,看四周无人,跑上去拍一拍许彦文:“许先生你……”
  许彦文这一路都在期盼能遇到熟人,同学同事都好,只有要有能发现他的异常,但一路上都没人注意他。
  眼看许彦文的脚步还是没停下,阿坤一把拉住许彦文,他打小练刀,很有一把力气,一扯之下更觉得不对,许彦文有脚,好像停不下来似的。
  阿坤眼珠一转,按住许彦文,把他脖子上贴的蝴蝶撕了下来。
  撕成两半,随风扔了出去。
  许彦文瘫倒在地,他呼呼喘着大气,舌头终于又能发出自己的声音:“谢谢你,你是……”
  那被撕成两半扔在地上的纸蝴蝶,倏地飞起,用触须狠狠扎了许彦文一下。
  阿秀远在公园,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脱离她的身体,她顿住脚步。
  等她重新动起来的时候,白准觉得那澎湃的感情刹时消退,他皱起眉头,指挥黄雀:“去,看看许彦文。”
  阿啾拍着翅膀飞去,站在电灯杆上看见阿坤被巡捕抓住。
  阿坤百口莫辨:“我真是看到这位先生昏过去,想送他去医院的。”
  巡捕拿着警棍,狠狠戳一下阿坤:“小赤佬,你是不是偷这位先生的皮夹子啊?”
  许彦文人已经醒了,他呆怔怔站着,目光茫然望着街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他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


第117章 画皮
  怀愫/文
  “谢谢你来看彦文。”
  霍震烨买了些补品去许家, 许母客客气气向霍震烨道谢,把他带到二楼许彦文的卧室。
  “我与许兄既是同学, 又是朋友, 自然应该来看他的。”
  许母面对霍震烨有些欲言又止,许彦文失去了一段记忆,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彦文忘记了一些事,但他身体健康,是可以正常工作生活的,但他什么地方也不愿意去。”许母婉转请求,“你们既然朋友, 我想请你劝劝他。”
  许彦文枯坐家中,把自己闷在房里, 要么就是安安静静发呆, 要么就是兜兜转转自言自语。
  跟他交谈,他又确实能正常对答,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只是怔忡自语“我忘了什么呢?”
  “我会劝他的。”
  霍震烨推开门,就许彦文坐在窗边。
  他本来就文弱清瘦, 短短几日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脸色苍白,目光茫然。
  听见开门声,他才转过身来, 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认出霍震烨:“霍兄,你怎么来了?”
  霍震烨等许太太下楼才问他:“你觉得怎么样,头疼吗?”
  在许彦文的记忆里,他回国之后只跟霍震烨见过一两次面,两人交往并不密切,可听霍震烨的语气,他反应过来:“我们是不是经常见面?”
  霍震烨颔首:“是,我是捕房的顾问,我们经常因为案件中的医学问题见面。”
  许彦文扭头看向窗外,沉默许久突然发问:“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人,重要的事?”
  霍震烨想起自己曾经忘了白准,但那幸好是小时候的事。
  “有。”
  许彦文倏地转身,目光灼灼盯着霍震烨:“那你想起来了吗?”
  霍震烨是把许彦文当朋友的,许彦文知道白准的秘密,也知道阿秀的秘密,但他守口如瓶,从未吐露过半字。
  “没有,我到现在也没法想起来。”在梦魇中经历的,只是他的想像,真实如何只有白准记得。
  许彦文眼中的光淡了,他究竟忘记了谁,为什么他会如此晕晕惶惶寝食难安,不得不依靠药物入眠。
  霍震烨走到他身边,拍拍他:“我是忘记了那个人,但我们又重新认识了,如果你……有缘分,也许还会再遇见。”
  霍震烨下楼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一位小姐,她捧着一束鲜花,有些羞怯的对许母介绍自己。
  “许太太您好,我叫岑丹,我跟许医生是在孤儿院认识的,听说他生病了,我来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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