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第11/49页


  “兴许只是个维护的意思。”八阿哥想着,说道:“牡丹跟十三弟在市井间那么大动静儿,宫里的传言可能也有不好听的,皇阿玛接着机会说上那么一句也是有的。”
  十四听了笑道:“那这么看来,可能就是默许了十三哥的意思呢。原来还觉着十三哥这事不大可能,但若是皇阿玛支持,就说不准了。”
  八阿哥没再说话。只老十想了想,哼了一声。
  牡丹呢,正想象着自己是一幅极美的图画。在蓝天白云底下,奔驰,奔驰,于茫茫草原尽头见着了山,青山脚下有湖,就是那马头琴传说里的月亮湖吧,泛着水银的清清湖水边,一匹白马悠闲吃草,它的主人,一个穿宝蓝色蒙古袍的姑娘,抱膝坐在湖边,乌黑长发瀑布一般铺向草地……多么美丽的传说里的姑娘啊。
  美了一会儿,牡丹笑一笑,将脸侧伏膝上,闭上了眼睛。其其格活泼小公主,一早拿着这件“特尔利克”来找她,将她装扮成蒙古姑娘的样子,完了一脸惊叹,说她美得像“娜仁托娅”,那模样跟小霜如出一辙,然后就拉着她这片“云霞”去骑马了。牡丹原就会骑马,只是从没在大草原上骑过,一时兴奋的跑了个过瘾,竟忘了她上午的身体不大妙的,后来差点儿一口气儿喘不上来。委婉告别了小公主,一个人随着马慢慢的溜达,来到了这梦一般的湖边。此时她懒懒的似乎要睡过去了。或者真的睡过去了,朦胧中有马蹄缓缓踏来……有人走过来,牡丹张开眼睛,看到黑靴子和白色的马裤,抬起头,是十三!这个角度,好个挺拔帅气十三郎啊。
  “你……”十三直直的看着她。
  “我? ”牡丹将手罩在眼上一会儿,觉着好多了,将头发顺在后面,笑道:“我看着像蒙古姑娘?”不只是装束的关系,她的眼睛长应该也是个缘故。
  “是挺像。” 胤祥坐下来,打量着她。
  “那我考考你,”精神好了,牡丹想卖弄卖弄刚学到的知识,“我这件袍子叫什么?”
  “特尔利克。” 胤祥挑挑眉,蒙语标准。
  “那这个腰带呢?”指了指腰间的蓝绸缎,“是什么意思?”
  “哈哈……”胤祥竟得意的躺到草地上去,“你现在还不是‘不斯贵浑’,自然要束腰带。”
  什么不思鬼魂?
  胤祥更得意的笑,腿一翘一翘的道:“意思是‘不束腰带的人’,就是结了婚的女人。”
  牡丹瞧着他一会儿,想起了其其格特意送她的东西,从右上襟扣子取下那个绣着花纹鸟兽的精致小荷包,问:“这个呢?”
  “咦?这是个什么东西?” 胤祥把那小荷包抓到手里,不停摇头道:“不知道了,不知道了……”
  “这个叫‘哈布特格’……”牡丹刚说了半句,看到胤祥躺在那里看着她笑的样儿,才想到,这个草原姑娘表达友谊爱情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搞不好都收了一打了!
  “呵呵……”胤祥直笑,笑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唇边仍含着一个笑。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牡丹。”
  “嗯?”
  “自从见了你,四哥再也没说要我放弃的话了。”
  “……”
  “四哥说,皇上说那句话是有意思的。”
  “哪句话?”
  “说你是‘咱们家的格格’。”
  牡丹迷惑,“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胤祥睁开眼,黑眸注视着她,“还想不透。”
  “你的意思……皇上每句话都有意思吗?”连这么个称呼,她听着挺自然的,也被人揣摩。
  “那是当然。何况又是在那么个场合。”
  那是当然啊……确实是当然。那就怪不得皇上乐于跟乱七八糟的阿玛说话了。从臣前到后宫,到他自己的儿子,他说每一句话都被人揣摩,跟他说话的人,也先揣摩他的意思,他再揣摩这说话人是怎么揣摩的。他喜欢老十的粗率鲁直也是这个原因吧,可是即使是老十,也常常是别人的前炮后炮的。谁也怨不得谁,谁让他是九五至尊呢,他掌握着每个人的命运,每个人在他面前都是有求有惧的。
  “牡丹?”
  “我是在想,”牡丹叹口气道,“皇上真累。”
  十三没言语。过了会儿,坐起身道:“这就是帝王家,谁也由不得自己。我从小没有额娘,皇阿玛,”这三个字缓缓吐出,“见了面也大都是奏对格局。我们是‘儿臣’,我们都要揣摸皇上的意思的。”默然片刻又道,“你不知道,听康佐说起福王叔,我的心里……那才是一个家。”一个家字,说得百般滋味。
  牡丹听的心里也是百般滋味。她从来有一个甜蜜的家,不大能体会这个。十三唇边浅笑,眼神落寞,轻声道:“如果能跟康佐康佑交换,我真是百个愿意千个愿意……”
  “咦?”牡丹睁大眼,“你想做我兄长?”
  十三瞪她,“我不想做你兄长。”
  牡丹笑起来。十三也笑。把玩了那个哈布特格一会儿,牡丹不经意道:“哎,你跟我两个哥哥其实一样的性子,以后常来找他们玩儿吧。”
  胤祥听了转头看着她。
  牡丹想了想,沉思着道:“两个哥哥俱是部曹小吏,”真是小小吏啊,不到职人家都感觉不出来的那种闲差,“跟朝中权力等于没有丝毫沾染,不会有什么顾忌的。”就连阿玛,虽然跟皇上要好,却是有名的荒唐王爷,陪皇上“玩儿”罢了。这不多时候就要一废太子了,他们几个的争斗此时即使不到白热化,也已经是紧锣密鼓。可是她家一群的富贵闲人,不存在选边儿站的问题。
  这话说得很深了。话里透着的意思让胤祥双眼一利,惊讶的转头看牡丹。
  “怎么了?”
  胤祥慢道:“实在想不到你能说出这番话来。”
  牡丹一怔,才发现她说错了话了。刚才的台词实在不是牡丹能说得出来的。远离北京城、被福王带着大江南北游玩的十四岁的牡丹,怎么会有这番见识?现在……只好赖了,挑眉巧笑道:
  “什么话?哪番话?”又反问,“那你是犹豫个什么?”
  十三看她道:“我对你……我的心思……你两个哥哥能愿意‘引狼入室’么?”
  思路还差得真多呀。牡丹说:“我没想到这个。”
  胤祥“啊呀”一声滚到地上去,“我整天揪心这个,你却说没想到这个,我命好苦……”
  这个胤祥……“那成,你忙着,我先回去了。”牡丹利落起身,打马就跑,听到十三后面“啊”一声追过来。

  数点青峰

  19.
  且说牡丹见十三忙着,自己骑马先跑了。骑到一半,想起了帽子,折马要回去捡,却看到白面郎已骑着黑马过来,手里正是她那顶蓝色的蒙古小帽。拿过来,拢了拢长发戴好了,一黑一白两匹马上,坐着的一白一蓝两个人,就在茫茫草原上青春作伴好还乡了。
  快到的时候,远远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修挺立在马上,正静静望着他们过来。唉,不必看清面孔就知道是谁。昨日的蓝衣公子,今日的……清冷提一剑,仗剑走天涯,人称――破尘。
  她径自想得乱七八糟,十三已经喊:“四哥!在等我吗?”
  “有点事找你。”说话间,二人来到,三马相对。
  见他看过来,牡丹微笑致意:“四贝勒。”喊得是个三分别扭。
  那厢还意,“牡丹格格。”听得有个七分别扭。
  估计胤祥是同样的感觉,这十分别扭让他高高的挑起眉毛来。牡丹心里笑叹一声,决定不在这里别扭下去,笑着说道:“你们谈事情吧,我先回去了。”自掉开马头,同时看去一眼,不料这一眼,看进了正看着她的眼睛里。牡丹再笑了笑,骑马走了。
  仆人来牵了马去,牡丹仍在算着,需要多长时间面对那个极熟悉的陌生人才能不那么别扭?
  “牡丹。”
  牡丹抬头,见是八阿哥四人,正饭前散步的样子。四个人停止了谈话,一起眼望她走过来。
  老十眼睛瞪得老大。他这么直接的惊艳,很让牡丹开心,就也一脸惊叹的看回去。
  “你……你看什么?”老十转成疑惑。
  “你看什么?”笑眯眯的。
  “我看……你穿这样……很好看。”磕磕绊绊。
  “我也觉得。”一瀑过腰长发啊,不成一道风景也难。
  老十的眼又瞪大了。牡丹真诚的说:“我也觉得……你这样很好看。”
  可怜又被惹红了脸,其他三个一起笑起来。
  这气氛多好,多顺畅啊。只有那个……四贝勒,一见他,空气就开始磕绊。如是几天,不见改观。与别人一起遇着,就是那三分别扭加七分别扭,虽然有大方的微笑掩着。单独遇着,连那七个字的问候语也省了,只剩下微笑点头。胤祥问她,“你不爱跟四哥说话么?”是啊,他是个冷人儿,两人这么着,问题就在她了。
  确实就在她。牡丹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只是熟悉的陌生人的问题,关键是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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