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第2/49页


  邬思道眨眨眼,看着那潇洒酣睡的魁梧身躯摇了摇头,笑道:“原来十三爷是酒不醉人自醉。嗯,红牡丹?”
  胤禛看一眼弟弟,挥挥手让端来醒酒汤的仆人下去。“听说是八福晋的童年好友,嗯,应该是福王爷家的格格。”
  “福王?”没听说过。是那八福晋的朋友?十三爷怎么会看上……
  “是有名的‘富贵闲人’。”四阿哥不大有表情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笑意,“平日多半不住京里头。皇阿玛曾笑言,要得做人的趣味,还要做福王爷那样的富贵闲人,说来他这名号也算御封了……他有一个女儿做了贵人,这个应该是小女儿。”
  “哦,选秀的日子近了……”邬思道明白了。
  胤禛没说话。视线落在胤祥通红的脸上,十三弟这么急么?

  是谁晨起

  3.
  天真的已经亮好久了。
  乖巧小霜把衣物、洗漱用品都准备妥当,连止头痛的醒酒汤也弄好了,帐里还是没动静。小霜遂悄悄守在门口,取出编了一半的绦缀儿,一边回想昨儿的晚宴,琢磨着回家以后小紫的盘问,菱形小嘴一抿——应付她可不容易呢。
  床帐里,侧躺的人儿徐徐张开眼,露在被外纤长的手,几乎在同时用力一抓——是丝缎……安长长吁一口气。
  那么还是在这里了?她还是牡丹,在清朝。清明张开了双眼,看到雕花的床板,富贵吉祥的描金图案精致繁复。外婆也有架老木床,只不过是连这床的十分之一考究也没有的。枕上侧转头,隔着床帐朦胧可见一个小丫头俏俏的侧影,是乖巧小霜。浑身酸痛,不想起,把自己蜷成一团,看着铺在小霜脚边的上午太阳出神。
  安几乎要死心了,就是说,向自己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确实是穿越时空了,不是在做梦。不,不能承认,这件事情太大,承认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德国波恩就没有她这个人了!心猛地一抽。那家里会怎样?妈妈会怎样?她一礼拜打一次电话妈妈都还嫌少,还有大哥,小宝……不,想尽了一切办法,她也不能让他们承受那种痛苦,打死她她也不能承认的!从头再想想……
  那时是凌晨三点半,她关了电脑,照习惯把书桌收拾干净,接着爬上床,在手机上定了十点的闹钟……没有一丁点儿异常的地方。她没有任何古物,身上唯一的首饰是一条平凡到冒烟的白金链子……
  好吧,先不管原因。就算是她穿越到清朝来了,那这个牡丹呢?那一夜之前所有的记忆她都有,她是安,只是身体换了……身体换了,那就只是灵魂来了?问题是,牡丹的记忆她也有!这才是整个事件最诡异的地方。可能不是很完全,反应不是很灵光,可她对周遭儿真不是一无所知的。
  第一天睁开眼时,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她床侧,鼻头红红的,使劲攥着她的手,旁边的妇人死活劝他死活不松手,她当时就“知道”那是阿玛。阿玛不停爱抚她脸蛋顺她的头发,嘟嘟哝哝骂“两个臭小子”,她当时就想“两个哥哥倒霉了”。见着宝澜,她觉着是认识的。她试着拿起毛笔——她会写字,并且越写越快,横折撇捺间,绝不是安的水平……做牡丹做得这么得心应手,有时入了景,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不是真的……可好像也不是假的……上帝呀,她死抱住头。
  小霜快步走了过来,“格格醒了?是身子难过吗?要不要先喝了解酒汤?”
  “不用了。梳洗了,端碗热奶子来吧。”从来也没因喝酒而隔天难受的,这身体的脾性,这口味,明明都还是安的啊。
  可是镜中的人儿,不是。鼻子要挺翘得多,眼型、唇型倒有三分相似,也只三分罢了。身材也有差异,腰线婉转如蛇,胸前却骄傲多了,镜中女子居然喜滋滋一笑。啧,这个自恋的女人可不是牡丹……牡丹,牡丹,我现在是牡丹啊,牡丹,牡丹。
  身后的小霜“扑哧”一乐,道:“格格近来老对着镜子念叨自个儿的名字,这几天我留了心,真格一天没落呢……格格看这发式可合意吗?”
  听一声“妹妹起来了?”帘子一掀,宝澜盈盈踩了花盆底鞋迈进来。往牡丹脸上一端详,不禁皱眉,“这脸怎么白成这样?一点血色都瞧不见。可是头疼得厉害?”
  牡丹轻轻说“不碍的”,忙让坐。小霜福了福,“请福晋安……格格自打病好就这样儿,总要过了晌午面色才见好。请的大夫都说不打紧,补养身子就好,王爷还是不安心……”
  听说王爷,八福晋格格一笑,“昨夜留你,本是怕你醉了酒回家挨骂。今儿一大清早呢福王爷就派人来了,想你准还没醒,我还在琢磨着编个什么说辞呢,那小子倒伶俐得很,笑嘻嘻道,如果只是吃多了酒是没事儿的,说让格格睡好了再回家,王爷是担心格格是不是生了病,让我来问问……啧,啧,”宝澜摇头,“几年不见,福王爷宠女儿的功力又精进了。”
  牡丹婉转一笑。“是秦六!”小霜一旁小小声,颊上生起两团小红云。牡丹笑着吩咐:“去把奶子端来吧”。
  小霜去了,牡丹转头,发现宝澜的面上几分沉吟。
  “选秀的日子近了。王爷是个什么打算?只靠蓉贵人怕是不成,得托个能说得上话的娘娘才好。”
  牡丹默了默,一会儿才道:“阿玛不想让我进宫。”
  “啊?那怎么成,规矩在那儿呢。”宝澜点点头,“王爷是舍不得你去宫里挨那长日子……”又反一晒,“不过你这性子,反正是一天里头有半天拿来发呆,到宫里呆去不是一样?”
  牡丹横她一眼,“宫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阿玛说我不像芙蓉,皇上会很注意我,那时连发呆的自由也是没有的。”一时捧住冒着热气的奶子竟喝不下去。她本来还在逍遥青春的,现在年纪减去十岁不止,却开始为着嫁人犯难,这可算是个便宜么?
  “德性!以为自己倾国倾城么?快给我喝了,看看你什么脸色儿……”宝澜骂她,停了停,又道,“王爷可有什么法子吗?”规矩可摆那儿呢。
  “阿玛正想法子见皇上。说皇上欠着他一回呢。”这牡丹是个幸福人儿,这么好的阿玛……她的阿玛呢。
  一时,有下人来禀,福王府人来接牡丹回去,说“是格格的两位兄长”。八福晋眨眨眼,杏眼闪着好笑,“康佐康佑么?堂堂两位大少爷巴巴儿地就成了跑腿的,今儿我可开眼。罢,罢,我可不敢留你了。”
  牡丹一笑而去。

  昆曲香软

  4.
  下了朝,一行人往宫外走。身着朝服的十四,平添几分沉稳,侧首道:“我看见十三哥盯着八哥好一会儿。”落后两步的胤珴大声道:“我也瞧见了。” 胤禵又道:“不过我瞧着,那目光似看着八哥又不在看。”老十问:“什么意思?”走在他身旁的九阿哥胤禟,沉思道:“像是在想什么事儿。是发觉了什么吗?”一直走到轿旁,八阿哥才道:“应该不是。老十三虽说性子豪爽,也是有城府的人,不会如此落痕迹。”几人都觉有理。八阿哥温和笑道:“散了吧。晚上得空去我府里听戏,春和班新进的一个青衣,昆曲清唱,唱得绵而不伤,舒意得很。”说罢上了轿。
  今儿看来是个热天,空气的热浪蠢蠢欲动。宝澜吩咐洒水,闻得水气带了园子里青草的味道,吩咐再洒,才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细看接过的采买单子。听见丫头春芍请安,抬头时胤禩已踱上亭子来,朝服换下了,着一身浅藕色,衬着腰间的金线紫绦荷包格外扎眼。宝澜暗里一哼,吩咐“倒茶来”。
  八阿哥没理会她声音里的梗硬,自坐了,一会儿道:“春和班知会了吗?叫那芳杳一人来即可。”
  宝澜恨声道:“一个戏子,不过生得有几分颜色,至于就这么隔三差五的招来?”
  胤禩嘴角噙着丝笑,看了看她,什么话也不说。宝澜恨得就是他这波澜不兴的样子,心里火蹿上来,想把那春和班给砸了。
  “台子就搭在水榭上吧,桌子摆远一点,风把声音送过来才好听。九弟十弟他们指不定也过来。”一会儿胤禩又温声说,接着把话题一转,“听说这段日子你常过福王府去。”
  宝澜口气不觉缓了下来,道:“给牡丹做个伴儿。玉福晋去得早,她跟嫡福晋也不是顶亲近,一个人发呆对身子不好。”
  八阿哥迅速看她一眼,有点惊讶了。想着那个笑嘻嘻的自在女子,发呆伤身么?他暗自摇头,再说福王爷宠女儿的繁多事迹,这几日宫里都听闻了。
  见宝澜突然下巴一抬,道:“一会儿我把牡丹也接来听戏。”
  八阿哥挑眉,道:“你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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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牡丹,眉目间有种兴致勃勃的神气。宝澜还拉着她的手在上下打量,“……从没想过能这么穿,你这丫头心思就是跟人不一样,这雀紫跟黄色配在一起还真是,真是……”
  牡丹身边的小丫头眼中透出得色来,八阿哥却不知那小紫心里正嘀咕:那叫“跳中透着雅”,福晋。想起自己当时也是张着口,真是、真是个没完,结结巴巴说“好看”、“新鲜”,格格就笑了,说“小紫也有找不着词儿的时候么”。今儿她可学了不少词儿呢,配这紫色,黄要黄得软,不能哑,这样颜色才能跳起来……
  “姐姐见笑了。今儿是特意打扮了来的,看戏是件雅事,不比平日闲坐,要穿得美美的把心情端起来才好。”牡丹眨眨眼,左右张望,是昆曲哪,心里小小兴奋着。
  “哦?这话说得有意思。”十四笑道,“不过今儿恐怕要辜负了格格这份心情——”眼眸一转,透着欣赏,“和美丽,今儿没舞没乐,只一人清唱。”
  “哦……”牡丹一怔,侧头想了想,道:“听闻昆曲婉折香软,除去乐音,应该也不损其味吧。”
  八阿哥有些不解,慢慢开口道:“牡丹格格以前没听过吗?”
  他问的温和,牡丹心里却“咯噔”一下。以京剧为代表的花部地方戏的胜出是乾隆以后的事儿了,此时的昆曲可是雅音正剧哪,她怎么能从来没听过。终于是有破绽了吗?
  胤禩看她眸光流转间,隐隐有悲有喜,正寻思何故,便听她开口答:
  “从前不爱瞧戏,觉得闹得慌。但前不久偶然听到一段昆曲,觉着极为婉转、曼妙,”……和性感,牡丹在心里补充道,“仿若惊鸿一瞥,自此便悬在了心上,总还没得机会好好欣赏一回。”
  宝澜一拍手,高兴道:“这么说今儿请妹妹来算是请对了。”
  牡丹说“是”,又看向十四,“趁着还没开始,能给我讲讲昆曲这个剧种吗?十四爷可喜欢?是喜欢它哪里?”避开八阿哥默默探视的眼睛。
  胤禵将手一让,道:“那你得问八哥,他是行家……九哥十哥到了。”众人看时,仆人引着胤禟、胤珴一前一后走来。胤禵笑道:“倒没想十哥会来。”
  老九抢先开口道:“他本不来的,说没有美人儿跳舞,不耐烦听那没滋没味的咿咿呀呀。”是老十的话,大家都笑。
  八阿哥看人到齐,吩咐“准备了”。回头时发现牡丹正看着自己,他挑眉,牡丹大方笑道:“我正等着行家的讲解哪。”是真想知道啊。
  胤禩笑了,“其实牡丹格格刚才形容得就好,昆曲确实柔婉、香软,还要加上‘典雅’二字,因为它生于讲究园林亭榭之美、歌童舞女之妖、画船厩马之盛的吴地文化。具体说来,可用慢、小、细、软、雅这五个字来概括。”
  “怎么讲?”牡丹的眼睛亮如星子。觉着这些东西由八阿哥不急不缓地道来,笑眼温润,声音如玉,真是动人非常。一桌子人都凝神听,大约都是她这般感受。只眼角看见胤珴在椅子上扭来动去。
  “所谓慢,是说其节奏缓慢,轻柔而婉折,这是‘水磨调’的特点。”八阿哥继续道,“所谓小,是指昆戏不限格局,最宜在家宅厅堂、花园亭榭演唱。所谓细,指其表演细腻。所谓软,是指昆戏说的是吴侬软语,唱的是柔婉的水磨调,擅演缠绵悱恻的情节,给人一种软而香的感觉……”
  牡丹眨眨眼,继续呀。
  胤禩笑,温言道:“先听戏吧。”
  真的,暗下一半的天色中,暑气散尽,晚风吹起水中涟漪,也吹了来和着水气的袅袅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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