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第40/92页


  婉芳得意的把文件夹丢到大太太怀里,说:“我们芳芸做事就是漂亮,我不过随口和她提了一声,她几天就把事情办好了。”
  大太太忙着看学校资料,顾不上接妹子的话。良久,她满面笑容把文件夹给胡大少,道:“我们是没有白疼芳芸这个孩子。”
  胡大少又点上一根烟,把文件从头看到尾,笑道:“大姐定下来了?”
  大太太点点头,笑道:“定下来,大弟,你明天陪我去张家。”她尖尖的指甲指着名单上的一个人名,笑道:“我记得他们家的五太太和我们家立慧是两姨表姐妹?”
  胡大少啪的把文件夹合起来夹在腋下,站起来说:“我还要赶着回去的,马上就到张家去。婉芳,一道去。”
  三太太收下芳芸一个文件夹,就和大太太、从外地才赶回来的胡大舅风风火火出门去了。几个老妈子在灶间都猜不透缘由,颜如玉到灶间拿开水瓶听见,上楼把谨诚打发出去玩,腻在俞忆白的身边笑道:“忆白,你今天不去学校筹办处?”
  俞忆白打了个呵欠,笑道:“这样大的日头,我跑去工地干什么。到傍晚去看看。谨诚的暑假作业都写完了?马上就要开学了罢。”
  颜如玉推了他一把,笑道:“你还记得儿子呀,今明两天就报名,你陪我们去?”
  俞忆白沉吟半天,说:“那芳芸也要报名了。明天我和婉芳带谨诚去报名罢,顺便把她喊来,替她也报上。”
  “婉芳昨天就替她和倩芸报过了。连丽芸替她报了一个什么女中。其实我也想去的,不过……女中的学费都不便宜,我手里虽然还有点,这一向交际也花了不少,只够谨诚的学费,所以不敢提。”颜如玉洁白的牙齿压在鲜红的嘴唇上,一副娇柔天真的模样。
  俞忆白卷着她的卷发玩,笑道:“这些事还是让婉芳出头罢,你出了钱还不讨她们的好,何苦来。我有更要紧的事要你帮忙。明天是程市长的五太太生日,你和老陈的二太太一起去罢,听说五太太顶喜欢京戏,我记得你是会唱的。你帮着老陈的如夫人和五太太结成姐妹搭子,咱们的学校开学典礼,把程市长请来就好了。”
  颜如玉扭着细腰嗔道:“我不唱,我只要唱给你一个人听。”过了一会,她才说:“这个事另想办法?程市长的姨太太里边,五太太还不是最受宠的罢?”
  俞忆白笑道:“依你,只要你能办成,就是大功一件。学校赚了钱,我给你买辆汽车。”
  颜如玉呸了一声,说:“你就是买了也轮不到我用。你那个小太太,今天去曹大帅家参加跳舞会,明天去贺胡参谋部下老太太的生日,钱没有少花你一分,什么时候给你帮过半点忙。”
  俞忆白的笑容一滞,他站起来替婉芳说话,“她还小呢,一来没有经验,二来,你比她能干许多,三来,我要不给你机会,你和谨诚在胡家面前还立得住脚?这一向,她不是待你也客气很多么?”他背着手站在窗前看向对面。
  颜如玉走到他背后,贴着他的后背道:“我很晓得你的苦心,只是你办事业这样为难,她这样我替你不值。” 楼下的荫凉地里,大房的几个私生子和五房的两个小女孩在一起打篮球。大房嫡出的男孩子和几个眼生的青年学生在另一头打网球。一眼看去,十五号全是大房的儿子。
  老大怎么就那么能生?俞忆白叹了一口气,回身搂住颜如玉,摸着她的肚子说:“这都好几年了,你怎么都不替谨诚添个弟弟妹妹呢?”
  颜如玉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许多,她摔脱俞忆白的手,扑到床上抽泣着,说:“不是你给我补这个补那个,补的谨诚太大了难产伤了身体,我怎么会生不出来。现在你有新太太了,你就嫌弃我不能给谨诚添弟妹,我恨你。”
  “好了好了,别哭了,看妆都糊了。你的新衣服做好没有?打个电话去催催去。”俞忆白安慰颜如玉两句就走到门口,说:“居然忘记今天有董事会,我去筹办处了。”
  他从学校出来,喊司机开车到栖霞里,在车里坐了好几分钟,下车来敲门。开门的唐二太太看见是俞忆白,极是客气的把他拉到客厅里坐,摆上茶水瓜子招待。俞忆白一句话还没有问。唐二太太就把芳芸有人追求的事添油加醋说出来,指手画脚的说:“你们家小姐脾气真不得了呀,不晓得为什么不理人家,说搬就搬家了。那个带枪的年轻人后来还上我们家找了两回。”
  俞忆白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次想站起来告辞,偏唐二太太扯着他的膀子极是热情地问候颜如玉和谨诚,他要风度,只好忍着坐回去。
  俞忆白年轻时生得极好,如今四十才出头还是一副好皮相。这样一个中年美男子陪着二太太闲话,二太太很是神魂颠倒,当说的不当说的,颠来倒去都讲了好几回。大抵不过是颜如玉和芳芸的旧事。俞忆白听了几遍没有听出新名堂,觉得她讲的那些事和颜如玉的话都能对上,倒也不觉得颜如玉有什么。反倒是芳芸的大小事情婉芳从来不跟他讲,让他很是恼火,他带着一肚皮对婉芳和芳芸的怒气回家,打算寻婉芳问话。
  吴妈接着,说:“三太太打电话来讲大太太要请张家五太太吃晚饭,她和大舅老爷要做陪客,晚上不回来了。颜姨奶奶是方才陈二姨奶奶打电话来约走了的,连谨诚少爷都带走了。老爷,晚上……”
  “一个两个都不在家,我出去吃!”俞忆白恨恨的上楼洗澡换衣服,独自到礼查饭店去消磨到大半夜还不想回家,带着初结识的一个跳舞女郎在饭店开了一个房间。
  第二天早上起来俞忆白掏出皮夹付钱。那个跳舞女郎看见他皮夹里除了厚厚一叠现钞还有一本支票,作张作致不肯要他钱,又撒娇撒痴要俞忆白陪他去张园白相。
  俞忆白不和她客气,丢下一百块钱推门出来,恰好看见李书霖搂着一个女孩子的腰进电梯。那个女孩子穿着时兴的绿色大荷叶边连衣裙,露着光洁的小腿,只看背影很有几分姿色。俞忆白就记住了她衣服的样子。
  俞忆白到一个咖啡店里买了一盒蛋糕提到早饭桌上,还没有来得及和婉芳讲话,就看见丽芸穿着一件新连衣裙下楼来,不只是绿色,还有大荷叶边。原来早上撞见的是侄女,俞忆白不禁呆住了。
  俞忆白和颜如玉都在,丽芸涨红了脸勉强喊声三叔好,拉着秋芸说:“我们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呀。”穿过饭厅出去,留着俞忆白一个熟悉又刺眼的背影。
  俞忆白本来脸色就不好看,这一下子脸更黑了。他瞪了婉芳一眼,说:“你跟我上楼。”
  婉芳随他到楼上卧室。俞忆白就喝问道:“我不是昨天去栖霞里,都不晓得芳芸又闹出是非来搬了家!你是怎么管孩子的?”
  婉芳笑道:“芳芸很少出门呀,到哪里保镖都不离身,怎么会闹出是非?她搬家是因为想开个蛋糕店没有钱,所以转了个小房子套现一点做生意的本钱。”
  “她会没有钱?……”俞忆白喘了几口气,不愿意提到孔家的钱,他拍着桌子说:“隔壁邻居都说了,是有几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闹的连枪都掏出来了。你你你,你不是常过去吗?你还真会替她瞒着我。”
  婉芳回想芳芸在她面前没有半点异样。俞忆白这样发作八成又是颜如玉挑唆的,她很是替自己和芳芸觉得委屈,冷笑了两声道:“她可是你亲自从俞家除了名的,算不得我女儿。凭什么要我管她。”
  芳芸不只从家谱里除了名,还请了洋律师来和老太太办了手继,连监护权转到孔家人那里了。俞忆白越想越生气,漫天的怒火找不到突破口,在肚子里转来转去,越积越难受。他突然想到丽芸的事,立刻又拍了一下桌子,吼道:“那丽芸呢?我早上在礼查饭店看到她和一个年轻男人从房间里出来,她晚上在不在家你都不管?”
  婉芳张嘴想替丽芸说话,却是实在想不起来昨晚上有没有见过丽芸。俞忆白冷笑道:“不能留她在我家败坏我的名声。走,你跟我去见老太太。”
  他怒气冲冲的拖着婉芳的手到老太太那里,把秋芸抱过一边,问她:“你姐姐昨晚上不在家?”
  俞忆白凶巴巴的,丽芸又瞪她,秋芸先是点头后是摇头,缩到婉芳身边不敢再接话。俞忆白冷笑着问丽芸:“你和一个男人在礼查饭店过的夜?”
  丽芸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俞忆白冷笑着对老太太讲:“老太太,丽芸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
  老太太眼皮都不搭一下,慢慢说:“把老四叫来,分家罢。”
  “分家,怎么分?”四老爷带着脸上现苦相的四太太进来,第一句话就问分家。
  老太太毫不理会眼巴巴盯着她的儿孙们,慢慢抽完大烟,才说:“大媳妇,你说。”
  大太太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色,还没有开腔就先红了眼圈,说:“敬亭他……我也不说了。我也不要分老太太的私房,我带着慕诚和友诚他们四个搬出去罢。我们娘母子五个胡家还养得起。他们几个没有叫胡家养的道理,我不管他们。”她说完,拿手帕子捂着脸哭骂大老爷,婉芳和倩芸两个上去扶着她,把她劝走了。倩芸临出门给哥哥使了个眼色,慕诚会意,把弟弟都带出去。
  这几个大房的孩子怎么办?大太太走了,二房只有晚辈,自然是三房说话。俞忆白看着老太太不住冷笑,就是不开口。
  芳邻全是旧识(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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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道:“你们几个,亲爹亲妈都不要你们了。叔叔们自然也照管不到许多。也罢也罢,到底你们还喊我一声奶奶,我给你们一人一千块钱罢。省着点花,这七八千块钱也够你们念完书了。”老太太咳了一声,从枕在头下的扁盒子里拿出支票簿,嘴里数着数,开出两张支票来,第一张给大的那个,说:“收拾东西搬出去罢。我老了,照应不到你们多少了。慕诚是我的嫡长孙,他们可是一分钱没有要我的。”
  这个孩子接了支票也不多话,拉着弟弟妹妹们给老太太磕过头出去了。
  老太太招手把明诚喊来,说:“奶奶一向疼你,你要是肯跟奶奶在樱桃街,就不要拿这个支票,要是不肯,拿去买个小房,叫你四叔照应你。”
  明诚拿了支票,看了一眼数字,打着呵欠说:“这是单给我两个妹妹的?”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道:“你倒是会体贴你妹妹。”
  丽芸从明诚手里抽过支票,说:“我不要住在樱桃街,秋芸,我们走。”
  秋芸看看哥哥,再看看姐姐,缩到明诚身后,说:“我跟老太太和哥哥。”
  丽芸把支票放回去,说:“我只要我那份。”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你妈亏待你,奶奶不会亏待你。你拿着做嫁妆罢,你叫那个人来我们家提亲,拿这个钱办一份嫁妆罢。”
  丽芸涨红了脸重又抓紧支票,说:“我的事我自己有打算。奶奶,我走了。”她也爬下来给老太太磕了个头,头也不回的出去。
  四老爷情知老太太不会让亲生儿子吃亏,笑嘻嘻看着俞忆白。俞忆白也不开口,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四太太道:“秋芸,你跟四婶罢。”
  老太太笑道:“秋芸和五房的两个姑娘,都送去寄宿学校罢。她们三个的学费和嫁妆,我老太太还掏得出来,不消你们操心。剩下的一点,我要留着办自己的后事,你们两房都是有私房的,也看不上我这一点点。从今天往后,大家分成小家,各人顾各人。老三,我们孤儿寡妇的住在外面要受人欺负,我问你讨这幢房子住到老死,可成?”
  俞忆白笑道:“老太太想住多久都成。”
  四老爷眼看着老太太两万多块钱撒出去了,只当老太太还会撒一点出来,他很是期待的等了大半个钟头,雨露就是洒不到他头上。现在老太太还要跟俞忆白住,四老爷就有些急了,笑道:“妈,您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三哥他是有出息,那我还是您老亲生的,要养老也是儿子我养呀。”
  俞忆白今天闹这一场,原来只想把总和颜如玉过不去的丽芸闹出去,没想到老太太还有钱分家。他情知老太太不会分给他好处,倒是无所谓老太太让谁养老。四老爷抢着要,他就不讲话。
  老太太笑道:“我在十五号住惯了的,不想搬出去。”
  四老爷眨了眨眼睛,道:“三哥,我们换换?我听说你现在手头有点紧,我把差价找给你,你住十四号,我住十五号,怎么样?”
  俞忆白如释重负的笑起来,“四弟这样替我着想,我不依就是我不对了,几时办手续?”
  “现在现在。”四老爷连忙打电话把本家那位俞律师请来,当场写好分家的协议,喊大太太回来。大太太不肯来,只叫慕诚代表大房,明诚代表二房,还有委委屈屈的五太太,五房人在一起签字,各执一纸,就算是分了家。
  四老爷开了一张八千块钱的支票给俞忆白,两房换了房契,就大家忙着搬家。
  俞忆白体面地甩掉了俞家的大包袱,颜如玉把婉芳的帮手丽芸挤走,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俞忆白借着考察新教育的幌子,把颜如玉带去杭州庆祝。
  婉芳帮着大太太一家四处找房子,想到芳芸住的祥云公寓样样都蛮好。若是大姐住在那里,不只住得舒服,还可以照应芳芸。她就提议大太太去祥云公寓看看。大太太亲自去看过是真好,倩芸也说那里好。大太太当真就把芳芸对面的大套顶了下来搬去住。
  芳芸上了几天学都不见倩芸来,已经有些纳闷,周日回家在公寓楼下看见慕诚在打网球,吃了一惊停下脚步。
  慕诚和她相处极少,看见她站住,对她笑笑,道:“九妹回来了?”
  芳芸含笑问好,道:“来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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