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第56/92页


  伊万挑了挑眉毛,朝大门口的方向移了移枪口……
  大老爷气呼呼的走出大门,他很不甘心,觉得这样子走太窝囊。他认为伊万一定不敢真开枪。于是他决定再回来。他一回头,伊万已经端起枪,眯着眼睛瞄准他的腿。
  突然之间,大老爷好像上了发条的玩具鸭子,飞快的挪动两条腿跑回十五号。生怕伊万会开枪的婉芳追到门口,看到这一幕滑稽戏,忍不住拿手帕捂着嘴哈哈大笑。
  芳芸没有想到伊万会有枪,她很是不解的问,“伊万,你的枪是从哪里来的?”
  伊万笑着把枪收回去,说:“枪是我问朋友要的。我们做保镖的,身上哪能没有枪?”
  芳芸愣了一下,诚垦的说:“是我没有想到这个,还要让你问别人借枪。我当送你两枝好枪的。”
  伊万笑着耸耸肩,说:“有一把装装样子就够了,其实这把枪根本不能发射。”
  芳芸盯着他藏枪的地方,很想看个究竟。
  伊万转过身体避开芳芸的视线,对婉芳说:“叫三太太见笑了。九小姐年纪小,家母常请她吃饭,时间久了我难免没大没小。”
  婉芳笑着说:“有你这样忠心又体贴的保镖替我们保护芳芸,谢你还来不及哪。今天中秋节,你回去过节去罢。”
  伊万看着芳芸不讲话。芳芸笑着说:“太太,我还要去亚当表哥家参加跳舞会的,晚上就在她那里住,明朝从她那里去学校就是了。”
  “你……不在家里歇了么?”婉芳慢慢的说出这句话,走到窗边拢了拢头发,突然笑了起来,“可是我糊涂了,现在家里这样乱,你还是在你表哥那里好。横竖我们只说你表嫂心痛你,接你在她那里住就是了。”
  芳芸扑上去搂着婉芳,亲亲热热的喊:“好太太,谢谢你,这个家里只有你明白我。”
  婉芳挽着芳芸到沙发边坐下,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啊。难为你小小年纪,这样懂事,顶晓得替大人着想,我不疼你疼哪个?”
  芳芸笑嘻嘻的说:“太太最疼我啦。太太,我去灶间看看,烧两个你喜欢的小菜好勿好?”她欢快的走向后面,伊万一声不吭的跟上,守在灶间门口。
  婉芳有心寻伊万问话,笑着走过来,伊万靠在门边只是闭目养神,她只好走开。
  芳芸烧了几个婉芳爱吃的菜,和继母吃了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就要告辞。婉芳舍不得她就走,喊人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小圆桌,拿来水果月饼,又泡了一壶清茶,拉着芳芸小声聊天。婉芳说娘家姐妹亲戚,芳芸说学校里的趣事,两个人越说越开心,芳芸就忘了还要去跳舞会的事情。
  伊万坐在一棵大树底下仰头望月,一直出神,也忘了催芳芸走。
  唐珍妮到了钟点不见芳芸来,打电话到祥云公寓催才晓得是被三太太从学校接走了。她想了想,转请李书霖去接。
  李书霖指着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眯着眼睛品酒的岳敏之说:“有他在,喊我做什么?”
  唐珍妮好笑道:“表哥接表妹才是正理,快去快回!”
  岳敏之冲李书霖摇摇酒杯,说:“主人烦你走一趟,你就去罢。”
  李书霖笑道:“我去倒是没什么,就怕我去时是一个,回来一大串。”
  唐珍妮笑道:“快去快回,至要紧是我的客人一定要请到,你带来什么我不管的。”
  李书霖站起来理理领结,无奈的说:“那我去了。敏之,你真的不陪我去么?”
  明灭不定的灯影中,岳敏之咬着半截雪茄,咧开嘴微笑,“我不去。”李书霖因为他答的这样干脆反倒愣了一下。他才出去,席十一就从宾客群中溜了过来,在岳敏之对面坐下,关切的问他:“听说你受了伤呀?”
  岳敏之笑着摸了摸脖子,说:“你看出来了?”
  席十一的眼神一直在追随唐珍妮,他随口小声应道:“俞家要告你呢。”
  岳敏之大笑起来,问:“真的?我正愁我们擒鸽牌炼乳在上海滩名头不响呢,正好借着打官司好好广而告之一番。”
  席十一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晓得他一定留有后手,就不再多话。他们中间的茶几上正好摆着一瓶洋酒和几只空酒杯。席十一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气饮尽,带着酒气说:“我去请亚当太太跳舞去!”
  “你方才怎么不去请?”岳敏之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冷笑着说:“你是一个胆小鬼!”
  “我……”席十一颓然缩回去,又倒了一杯酒,他叹了一口气,说:“亚当先生提起过他要回了,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所以你又看到了指望?”岳敏之瞟了一眼挽着亚当胳膊周旋在客人中的唐珍妮。唐珍妮今天是女主人,穿着最新式样的贴身时装,脖子上挂着一串晶莹的珠链,眉毛画得高挑入鬓,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在一群珠环翠绕的旗袍女宾中极为耀眼。
  席十一出神的看着唐珍妮,不自觉的说:“她真美。”
  “你们洞庭东山帮可是老式人家,准许你娶离过婚的妻子?”岳敏之把雪茄烟用力的捺进烟灰缸,嘲讽的说:“先不提人家愿不愿意,你把人家拐进火坑里干什么?”
  席十一在坐位上扭了一会,不安的说:“李家难道不是火坑?李家的规矩又少了?”
  岳敏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最要紧人家不中意你。你何不一挥慧剑?”
  席十一摸摸才理的平头,说:“她说平头好看,我就理了呀。她不喜欢穿长衫,你看我就不穿。”
  “她是哪位,谁是她?”一个身材娇小的,笑起来嘴角有一朵酒涡的女孩子走过来,打趣席十一,“十一表哥,这位是你的好朋友?”
  席十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梅表妹,你别乱讲。这是岳敏之,这是我表妹。”
  岳敏之冲梅表妹点点头,说:“我失陪一会。”他站起来沿着旋转楼梯到三楼的桌球室去,才走到一半,就见丘凤笙挽着花枝招展的苏文清踏进了亚当家的客厅,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挽着一个金头发中年西洋人的颜如玉,她虽然笑容娇媚,眼睛里却流露出紧张和不自在的神情。
  岳敏之摇摇头,在二楼转了一个圈,从阳台的楼梯下来,绕到前面庭院里,藏在树影中等候芳芸。皎洁的月亮好像一轮冰盘挂在深蓝的天空中,乐队正在演奏一首不知名的西洋曲子。远处传来极细的笛声,呜呜咽咽的笛声在热闹的西洋乐声中似有还无,好像一把掐不断的丝线被风吹到人身上,拂之还在。
  岳敏之朝着围墙边移了两步,深深叹了一口气,靠在围墙上点燃一根烟卷。
  芳芸倚在车窗边张望悬在半空中的月亮,轻声笑着说:“今晚的月亮真好。霖哥,我四叔今天没有请你去听戏?”
  “怎么没有?”李书霖笑道:“下午我就带了个时髦女郎一起去的,你的堂姐脸色好看极了,可惜你没有看到。对了芳芸,你和敏之怎么了?今天我喊他一起来接你,他都不肯来。”
  斗婵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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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芸立刻说:“这话当问他,你问我我问谁去?”她虽然是这样说,心里对岳敏之不去接她也有些疑惑。汽车才驶进亚当家的庭院,芳芸看靠在一堵围墙边的人影有七八分像岳敏之,就摇下车窗冲那边挥手,轻声喊:“岳大哥!”岳敏之答应一声,连忙走过来。
  初秋的晚风带来一阵香烟的气味。岳敏之平常并不爱吸烟的,芳芸愣了一下,轻唤:“岳大哥,你怎么了?”
  岳敏之掐灭香烟,大步走过来替她拉开车门,笑道:“没什么,刚才有些想念我叔叔。伊万也来了?芳芸你晚上还要回祥云公寓?”
  “不回去了,”芳芸笑着转身对伊万说:“伊万你回去罢,代我向伯母和嫂子问好。”
  伊万点点头下车,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离开。李书霖看着伊万的背影,好笑的说:“你们两个都是美了派头十足,待保镖都这样客气。”
  芳芸装做没听见李书霖的话,问岳敏之:“书霖哥喊你一起去接我,你怎么不去?”
  岳敏之笑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去樱桃街吗?去了遇到令尊就难为情了。书霖你先进去,我有话要和芳芸讲。”
  李书霖对着芳芸笑了一笑,吹了一声口哨走开。芳芸在岳敏之的身边站了几秒钟,欲言又止。岳敏之的身体离着她很近,在微凉的晚上散发着微热的温度,混合着香烟味还有跌打药酒的气味,芳芸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她退后一步,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岳敏之捉住芳芸的手,小声问:“今天回家过得可开心?”
  芳芸微微点头。岳敏之仰头看天空的明月,说:“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芳芸轻声应和,她觉得自己靠近岳敏之的那半边身体在发烫,颤抖着把手抽出来,说:“阿敏,我怕被人看到。”
  岳敏之缓缓松手,笑道:“那我回头还想当着大家的面请你跳舞哪,怎么办?”
  芳芸轻轻啐了他一口,说:“那是两回事。我在这里有间屋子的,我去换跳舞衣。”
  岳敏之笑吟吟道:“别急,我留你下来是有事和你讲。方才你们家姨奶奶挽着一个洋鬼子的胳膊进了客厅,她那位兄弟更妙,带来的女伴你猜是哪个?”
  芳芸想了好大一会,笑道:“难道是丽芸?”
  “是我前几天炒掉的那位苏小姐。”岳敏之笑起来,说:“看来鸽牌把我当成心腹大患了。”
  芳芸笑道:“洋鬼子待生意竞争对手一向都和仇人似的,阿敏……你要小心应付。”
  “我不怕,我早有准备。”岳敏之护着芳芸绕过灌木丛,小声道:“你也要小心。我看你们姨奶奶不是肯善罢甘休的人。”
  芳芸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这个烦人的消息甩开,她脸上的神情略显疲倦,“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她又认了亲兄弟,再嫁也不见得就觅不到良人……算了算了,不提她。敏哥,我先上去换衣裳。”
  岳敏之陪着芳芸从后门进去,目送芳芸上楼,他才慢慢踱回客厅。他问侍应要了一杯香槟握在手里,寻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定,打量在舞池中旋转的红男绿女。音乐停下来时,丘凤笙和苏文清停下了脚步,恰好停在岳敏之身边。
  苏文清并没有看见藏在阴影里的岳敏之,她脸颊微红,额头渗出亮晶晶的细碎汗珠。苏小姐微微喘着气,一边拿着小手帕扇风一边羞涩的问丘凤笙:“七少,我跳的好不好?”
  丘凤笙微一颔首,就把注意力放回到他姐姐颜如玉身上。颜如玉生的既美,又曾在跳舞场历练多年,舞技自然比那些放不开的太太小姐们强许多倍,她在今晚的跳舞会上艳压群芳,真正是风头出尽。一曲舞罢,颜如玉就被一堆献殷勤的老爷少爷围在当中,看得丘凤笙直皱眉头。
  苏文清凑到丘凤笙身边小声说:“淑玉姐生得真美。”丘凤笙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笑道:“今晚的每一位女士都很美,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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