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劫:素手红颜》第2/3页


我扬起脸:“因为他不乐意我叫他叔叔,而我又不愿意叫他爹爹。”  璎珞公主点了下我的额头:“哦,那你就是逍遥王的养女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算吧。不过外面的人都这么觉得就是了。”  我很快赢得了璎珞公主的好感,不得不说,她不是一个心思复杂的女子,至少比年仅四岁的我纯净。  璎珞公主是伊察部吉里可汗的长女。吉里可汗为了加强与大燕的结盟,将心爱的长女送进大燕皇宫为妃。她在驿馆里住了半年,都没有受到皇帝接见。为了能够进驻大燕后宫,除夕晚宴,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得见天颜,还没来得及欣喜自己即将为妃,便见到了盛装而来的逍遥王萧瑾。用璎珞公主自己的话讲,“他从我身边走过的那一刻,我的心就不在自己的身上跳动了。”所以,璎珞公主主动请旨,只愿意入逍遥王府为妃。  “那天,我和另外几个女人一起觐见逍遥王时,他旁边的小姑娘是你吧?”我盯着她,她羞涩地低下头,“那天,我只顾着看王爷去了。总觉得他很漂亮,怎么都看不够,紧张地都听不见自己的呼吸了,所以没注意。回来的时候,那几个丫头都议论你,我问她们话,可恨的是,她们就是不说,我也不好仗着会点功夫就欺负她们。”  我笑咪咪地吃着好吃的点心,轻啜了口茶,心里想的却是王府的点心比江府的好吃多了:“璎珞公主的心,像明珠一样闪亮。”  璎珞公主听了我的话,笑得更加灿烂了。  “你知道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  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璎珞公主对王爷的喜欢,应该是我爹爹和娘亲的那种吧,可那是什么样的喜欢,我还太小,不知道呢。不过我也很喜欢萧瑾啊。”  “那你‘喜欢萧瑾’的喜欢又是什么样的喜欢?”璎珞公主不依不饶地问。  我咬了一小口点心,咀嚼着咽下:“嗯,他的一些习惯像我爹爹,喝茶、吃饭的姿势,还有疼爱我的眼神都有些像。”停了一会儿,我仔细想了下,“我喜欢他,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些,好像还有其他的吧,不过我还不会完全把这种喜欢表达出来。”  “那你还有没有像这样喜欢别的人?” 璎珞非常紧张地问道。  “有啊。”我想都没想,直接说出了口。璎珞跳起来,激动地抱住我:“就是说,你最喜欢的人不是逍遥王了。”  我挣开她的拥抱,整理了下衣服,淡淡地道:“我最喜欢的人是我爹爹。”  “除爹爹以外的那种喜欢,最喜欢谁?”璎珞公主一直追着这个问题不放,不管我转了几个弯,她总是跑到我面前挡住去路。  “不是已经说过了嘛。”我停下来,“除了爹爹以外,我还喜欢萧瑾,不过,我也喜欢……”后面那三个字,却始终也没说出来,因为萧瑾倚了栏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021】破灭
璎珞公主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萧瑾,早已经是霞染双颊,双眼死死地盯着萧瑾,似乎要将他也燃烧起来。  萧瑾优雅地招了下手:“过来。”  璎珞公主迈开步子,乖乖地朝着萧瑾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  我站在原地,嘴角含笑。萧瑾绕开璎珞公主,走向我,那一刹那,我看见了她眼底最深沉地痛,言语无法描述。  我强迫自己把眼光从她脸上挪开。萧瑾温和的声音响起,犹如催眠:“小无忧,告诉我,你还喜欢谁?”  我当然不能当着他的面说,我也喜欢花无色,看见一旁忐忑不安的马总管,我笑着说:“我也喜欢马公公啊。”  “哦?”  “是啊。这几天都是马公公照顾寻欢的饮食,还帮寻欢更衣,梳好看的发髻。你走了以后,害怕寻欢撑着了,还陪寻欢散步消食。”  “是嘛,消食就消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萧瑾不冷不热地丢出这句话,就见马总管的汗水,一颗一颗往外冒,在冬日的暖阳下,闪闪发亮。  我扯了扯萧瑾的衣袖:“你在生气吗?寻欢有人细心地照顾,你不喜欢吗?”  萧瑾蹲下来:“没有生气啊,也没有不喜欢啊。”  我看着他,嘟着嘴:“马公公说,他没有侍女细心,所以带寻欢来这里挑选女侍。可是看你刚才对马公公很严厉的样子,寻欢不找女侍了,寻欢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萧瑾用拇指拂去我滴下的眼泪,对着马总管吼道:“去,把这里所有的女人都赶出来。”然后抱着我,在亭子的背风处坐了下来。  璎珞公主走上前来,盈盈一礼:“璎珞参见王爷。”  萧瑾皱了眉头:“哪个璎珞?”  看着璎珞公主失望的表情,我有些不忍:“璎珞公主是伊察部可汗的女儿。”  萧瑾“哦”了一声:“原来是吉里的女儿啊。”略略打量了璎珞公主一眼,“公主‘今日’来王府拜访,有何贵干?”  璎珞公主上前一步道:“大燕皇帝送璎珞来此,是要王爷……”  “璎珞公主不会是想来参选女侍吧。”萧瑾嘴角噙一抹讥笑,打断璎珞公主急切的话语,“虽然我家小无忧是很可爱迷人,可是也不能以公主为侍女。来人,送璎珞公主回驿馆休息。”  有侍卫过来,做了个请的姿势,璎珞公主似乎欲做最后的挣扎,却在萧瑾的嘲讽里放弃了:“下次公主投帖拜访逍遥王府时,请在前厅待客。毕竟这里只是本王豢养弃妇的地方,与公主的身份不合。传出去了,知道的说璎珞公主性子直爽不拘小节,不知道的就会指责本王依仗权势,怠慢友邦来使,使大燕礼仪之邦的名声受污,与两国邦交有碍。”  看着璎珞公主的背影,绝望而寥落,我不忍:“璎珞公主,寻欢很喜欢你。”她回过头,只给了我一个惨白的笑容,失去了温度,颜色不再。  萧瑾若有所思地道:“如果不是她的身份,我会对她好一点的。我想,你能明白的。”

【022】选侍
姹紫嫣红苑里,顿时热闹起来。  萧瑾的到来,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她们死水微澜般的心间,如涟漪般荡漾开来。看着一副副精心妆扮过的容颜,我心里只觉得凄凉,我知道,紧随而来的,将是最无情的结果:美梦成空。  萧瑾淡淡地扫视一圈:“本王再说一次,愿意归家的,赠送丰厚的银两;愿意配人的,本王府中也有一群优秀的儿郎。要继续留在这里等待时机的,本王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各位,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个地方,是本王第一次踏入,也是最后一次。当你们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将永远也走不出这扇门。”  话语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苏州拢翠阁的风荷,逍遥王可曾记得?”  萧瑾微微一愣,道:“江南第一名妓。”  一道绿色的身影越众走出,婷婷立在萧瑾面前,自嘲地一笑:“那是三年前吧。一代新人换旧人,风荷的名字,早已在群芳丛中淹没凋零。”  萧瑾但笑不语。  绿衣女子福了一礼:“风荷见过王爷。”盈盈起身,站立一侧道:“三年前王爷苏州一游,曾与风荷琴会知音,风荷也每每感念王爷的青睐之恩。苏州知府为博王爷欢心,将风荷送来此地,与王爷咫尺天涯,想来不胜欷歔。”  风荷环视了一圈院中景色,缓缓道来:“然,此刻风荷却是万分感激苏州知府。我若归去,无以谋生,以色侍人,终不长久,风荷年华老去之日,再无托身之地。又如另配他人,以风荷的出身,必不能得夫君敬爱。如此凄惨一生,不若寄居此地,以王爷仁慈,风荷必定衣食无忧,终老一生。请王爷成全。”说完,匍匐于地,泣不成声。  萧瑾思索片刻:“请起。以后,这院子,归你所管。”  风荷谢了恩,站立一旁。在风荷的带动下,陆续有十几人人站出来,说愿意归家,更有一大半人,愿意配人。这些人,要么有一技之长,可凭王府的赠与起家使自己富足(其实,王府的赠与足够她们富足一生了。),要么就是身世堪怜,如今年界二十,归家之后也不一定能配好人家,不若配王府侍卫,为以后博个好出身。还剩下七人,其中,有四个是皇帝刚赏赐下来的,另外几个,大概就是马总管向我絮絮叨叨提及的那几个,懿贵妃表兄家的庶女李淑敏,婉昭仪之妹王琦,吏部侍郎之妹项青青。  项青青站出来:“有那样一个哥哥,愿意拿奴婢出来攀龙附凤,奴婢这样归去,会有什么好境遇么?”  李淑敏和王琦纷纷应和,李淑敏继续道:“随意配人,家中必定以我等为羞,恨不能从未有过这般的女儿,家中娘亲,更不会得到善待。我等在此一日,娘亲至少还有个盼头,他们才不会在衣食上苛刻了去。”  萧瑾站起来,看着她们道:“本王要选几位女侍,只负责小无忧日常起居。有意的话,就站到马总管旁边去。”项青青与李淑敏走了过去,还有一位新来的女子,唤作红袖。  王琦红了脸,呐呐地道:“我的日常起居都要小丫头来负责,实在不能照顾好小郡主。”  萧瑾止了她的话:“王府大宴的时候,你可以暗中瞧瞧合适的公子,本王为你作主便是。”  王琦道了谢,站到风荷旁边。萧瑾继续道:“只要你们知进退,本王都会使你们各得其所,若如不然,休怪本王无情。”说完,抱了我,起身离开。

【023】女侍
回来的路上,我倒在萧瑾怀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点起了宫灯。淡淡地紫色氤氲满屋,使人置身仙境一般。  萧瑾斜靠在床头,见我醒来,笑着问道:“饿了么?”  我点点头。  萧瑾喊了声“来人”,红袖掀帘而入,微微福了一礼:“王爷有何吩咐?”  “传膳!”红袖退出去后,我笑着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看了一眼候在旁边的马总管,神情肃然,萧瑾笑笑:“我们快起来吧。马公公在这里看着我们休息了四个时辰呢,早累了,你看。”  我朝马总管看去,他的额头鬓角都有了微微地汗珠,双腿也打着颤,便道:“那你怎么不让他去休息呢?”  “我‘请’他下去休息了啊,可他就觉得我们小无忧好可爱,所以非要守着不可。”萧瑾笑嘻嘻地为我穿好鞋袜。  我抬头看着马总管,甜甜笑道:“谢谢马公公,寻欢睡好了。”  马总管声若蚊蚋:“王爷,寻欢小姐在您床上休息,这于理不合,就算是王爷自己的血脉也有违祖制啊。”  萧瑾站起来,眨了眨眼睛:“马总管早点休息吧,这天也不早了,明早你不是还要进宫回话么?”  王府的饭厅第一次有女侍进入,其他内侍神情多少有些严肃。试毒之后,萧瑾简单地用了一点饭菜,就撂下碗筷,坐到茶几跟前看着李淑敏喂我饭菜,项青青偶尔询问一下,我需要什么菜品,然后,夹了一小筷放我跟前的碗碟中。红袖就只能在一旁无所事事了。  萧瑾看了半晌,笑了:“麻烦不?”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萧瑾则是一副看戏的嘴脸。  “有三位经过后宫遴选的佳丽伺候饮食哦。还以为你会寝食不安的,就这么泰然自若地吃着,还嫌麻烦?”  我咽下饭菜:“嗯,前面有美名远播的逍遥王伺候饮食,现在才能在美女丛中镇定许多。”  萧瑾“噗嗤——”一声,一口茶喷射而出,然后就见内侍满脸的茶水,匆忙地跪在地上掩饰了满眼的惊诧。  萧瑾放下茶杯,对着众人道:“本王先出去转悠。三位用餐之后,将寻欢带到暖晴阁。”说完,背着手出去了。  我示意她们坐下一起用餐,她们推辞了一下就了坐。  饭毕,回到房间。衣橱间改作了项青青三人的卧房。只移了一个大衣橱到琴房,靠着卧室的墙壁放着。  我对着她们福了一礼:“寻欢就劳烦姐姐们受累了。”  她们三位见识自然比我广博,也只是谦谦衽了一下算是回礼,神色淡然。  红袖上前为我卸了衣衫,项青青早已挑了一件素牙白却滚着绿色镶边的衣服,我见了摇摇头:“穿我自己的衣服。”  红袖不解地问:“这些衣服可不都是小姐的么?”  项青青见状,换了一身我常穿的衣服,只是外面加了新做的斗篷。

【024】夜嬉
暖晴阁位于王府的东南一隅。周围值了各种花卉,在料峭寒风中捂出万紫千红来。每年入冬,萧瑾总爱在这里搂着我慨叹:“在不对的时节怒放,却总是错过自己的花期。”  我们到达的时候,萧瑾换了一袭白衣,伫立窗口,满眼的花色,却背影寥落。  房间很大。窗前,萧瑾身侧是一把古筝,靠走廊的一边有棋盘,中间有几张茶几,却放了笔墨纸砚。我进来以后,萧瑾吩咐关了窗户,指着笔墨对我说:“白天也睡饱了,先痛快地玩,累了再去休息。”  我走到茶几旁边,提笔临摹,却是萧瑾临写的帖子。不若爹爹的字体俊秀沉静,而是飘逸中带着一丝无奈,如发泄般,又带着张扬。琴声响起,悠悠扬扬,飘飘洒洒。李淑敏熟稔地轻抚琴弦,面容沉静。  我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目光刚移到字帖上,满眼的莫可奈何,无助,让人心情跌宕,无法平静。我索性丢了笔,坐到萧瑾身畔。  “怎么了?”萧瑾问。  “淑敏姐姐的琴声好听,就临摹不下去了。我想跟你一起听。”  他略微考虑了下:“等你再大一点,我找大燕最好的琴师来教你。”  我摇摇头:“不要。”萧瑾错愕了一下,我接着道,“我才不要成为第二个爹爹呢。娘亲说学那劳什子的玩意儿,太累了。”  萧瑾抬高的手正待落下:“那你练字学画做什么!?”  我站起来,大笑着跑开:“那是因为‘腹有诗书气自华’啊,笨哦,这个都不知道。”  受到我的挑衅,萧瑾脚尖轻点,借力一跃而起,一把朝我抓来。我在青青和红袖之间左躲右闪,每每险险避开魔爪。琴声悄悄上扬,萧瑾频频更换方向,室内白影纷飞。青青和红袖二人也放开束缚,极力的掩护着我。笑声,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门口的小太监也心痒难耐地加入进来,一时间,鬓影翻飞,热闹喧天。我不断地大笑,在他们的掩护下左突右闪,小脸热得通红。突然,萧瑾出手如电,将一众内侍点倒在地,轻轻一带,便将我抱在怀里。  我靠在他肩上,喘着气,心里的不适消失,酣畅而淋漓。地板烤得暖烘烘地,我们静静地躺着,无话,阵阵睡意袭来。  感觉有人轻轻抚上我的脸,先是额头,顺着眉尖,滑过鼻梁,轻点上我的唇:“寻欢,我该给你什么才能填满你的遗憾?”  我翻过身,双手抱住萧瑾的臂膀,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无忧,除了萧瑾,你还喜欢谁?”  “喜欢……”

【025】进宫
午休醒来,我正临摹字帖,红袖不停地磨着墨,茶几旁边分别坐着淑敏和青青。  外面春光明媚,风和日丽。我的脑海里总回荡着一首又一首小曲,曲调优美而婉转……几次搁下笔,都引来她们三人询问的目光,我笑笑,又提了起来。  我想去感受风的轻拂,去聆听从柳庄小院里传来地低低吟唱……也多想随着风的呢喃,告诉他们,我对他们的思念——好想好想……  萧瑾兴冲冲地跑进来说别院的花都打着花骨朵儿,我们一过去,就可以欣赏到真正的百花齐放了。  我搁下笔,很自然地爬坐到他双膝之上,稍微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萧瑾神秘地一笑,招呼着众人为我换装。  青青又提了那件素牙白滚着绿色镶边的衣服过来,萧瑾只是扫视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再换,再摇头;……  萧瑾今天穿了白色的衣服,却只在袖口、衣摆之处用金丝绣了四爪金龙,系了玉带,外面罩着金黄的外袍。看着萧瑾眼角眉梢盈盈的笑意,我知道,我们酝酿许久的计划要开始实施了。  我为自己选了新绿掐牙的衣裙,袖口、衣摆都缀着白色绒花,着了纯白色的斗篷,站着萧瑾面前浅浅一笑。萧瑾睁大了眼,满是激赏的笑意。  我们弃车骑马。萧瑾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怀里搂着我,从王府出发,绕着上京大道缓行。  两旁的人,越聚越多。人群拥挤而不吵杂,王府开道的侍卫们,也不高喊“回避”的字眼儿了。  萧瑾低声地说:“今天是最出风头的一天,比公子无忧出行被鲜花淹没还风头十足。”嘴角弯弯,眼角弯弯。  我听得吃吃直笑,我想,爹爹被一轮又一轮的鲜花袭击,样子还是那么优雅潇洒么?  我正遐想联翩,有侍卫过来回说,御史沈孟卿拦驾。萧瑾轻轻一叹:“到哪儿都能遇到这老古板。”  沈孟卿屹立在车驾跟前,双眼直瞪着萧瑾。  萧瑾温和一笑:“沈大人拦住本王车驾,请问有何指教?”  沈孟卿出言指斥:“逍遥王有车驾扰民之嫌,按照我大燕律例,应当处以……”  “哎,等等等等!沈大人,本王的仪仗有哪里不妥了,是僭越了哪位亲王或者是王子龙孙?”萧瑾悠然道。  沈孟卿道:“王爷有陛下钦赐的最高仪仗规格,所有亲王、龙子王孙都不能与王爷比肩。虽然王爷出行只用了仪仗规格的半幅,然而,王爷身为亲王,肆意扰民,按……”  萧瑾淡淡地道:“那沈大人所谓的扰民又是指什么呢?”  “王爷出行,太过招摇。百姓皆聚众围观,有碍交通。按我大燕律例第一百……”  “呵呵,沈大人原来是嫉妒本王这张脸啊。”萧瑾浅笑道,“我大燕律例没说长得好看就要受到处罚啊。”说完,看着围观的百姓悠然一哂。  我偷偷地打量着那位御史沈大人大人,他并没有因萧瑾的话而改变丝毫颜色:“大燕律例虽然无这项条款,但是,王爷身为天潢贵胄,就应该为陛下分忧,理应为万民请命,而不是随心所欲,阻碍交通,不利于百姓互市。”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讨论的声音越来越激励。我拉了拉萧瑾的衣襟:“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吧,人越来越多了。”  萧瑾给我一个安抚的笑容,看着沈孟卿道:“沈御史,不妨与本王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慢慢讨论这个扰民的问题。经沈御史这样一搅和,本王显摆的心思都没了。你我二人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就更加扰民了。对吧,小无忧?”  我无奈地抬起头,朝着沈孟卿的方向微微一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026】觐见
萧瑾把沈孟卿的震惊,一一地看在了眼里。萧瑾挑眉一笑:“这是小无忧,很可爱对吧。我家小无忧想出来吹风晒太阳,本王哪里舍得不依呢。”  然后努努嘴:“小无忧,那位沈伯父也是你爹爹的好友哦,下去打个招呼。”  我在侍卫的帮助下,下了马,走到沈孟卿跟前,盈盈一拜:“寻欢见过沈伯父,沈伯父好!”  沈孟卿弯下腰扶起我,打量着我,双手微微抖动,眼角有些许泪花,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小无忧,记得找你沈伯父要个见面礼哦。”萧瑾在马背上放肆地笑道。  我浅浅一笑:“伯父不要悲伤,爹爹是微笑着离开的,很安心。”  我劝慰沈孟卿离开,并和他约定好,再去看望他。萧瑾将我抱上马车,叹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多美好的计划啊,给他毁了。”  我笑笑:“已经很倾城了。等我们明天早上醒来,睁开眼睛一看,全大燕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了。”我指的是,逍遥王臭美,沈御史拦路直斥。看萧瑾苦笑地样子,我想,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这件事首先就传进了皇城,当我们刚走进内城的时候,很多太监宫女在墙根儿下探头探脑,虽然我曾怀疑,逍遥王萧瑾平时进宫的时候,也是这般受人欢迎,引人瞩目,但无疑,那天的盛况是空前,甚至是绝后的。  我只是个孩子。我不担心后果。就算会怎样吧,我还有萧瑾呢。所以,在进入内城后,萧瑾下了坐骑步行觐见时,我竟然在他怀里安然入睡。只是以后每每进宫请安之时,都遭到世皇帝的打趣:“寻欢是在朕的紫薇殿里,睡觉睡得最理所当然的第一人。”  从紫薇殿出来,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多了一个封号——长乐郡主,而我爹爹则又被皇帝认为:“何止是帝师,公子无忧是举全大燕国之师。”我想,这样的评价,于别人是何等荣耀,但是,对于爹爹来说,却是多么地不需要,幸好,他现在听不到了。  当一个人被仰望成神,那就是绝世的孤独……我打了个寒噤,慢慢地睁开双眼。  萧瑾微笑着问:“冷么?”然后紧了紧外袍,将我裹在怀里。  慈安宫里,一片喜气洋洋。李淑敏、王琦分别坐在两个妃子下手,很是亲昵。项青青和红袖,在门庭处,静静地站着。我望着她二人微微一笑。  萧瑾迈进房间,还不及放下我行礼,太后就叫嚷着:“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唷,这和公子可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  在座妃嫔都嬉笑着应是。  我退后半步,对着太后福了一礼,甜甜地笑道:“寻欢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太后左侧,坐的便是懿贵妃无疑了,她和李淑敏之间,倒不见得有多融洽,只是一贯的“宽和”,与对别人的态度,没什么两样。太后右侧第二位的是婉昭仪,和王琦眉目间有三分相似,只是表现出来的性子温婉,虽然和她的封号“婉”相符了,到底不如王琦的眉目间的明媚来得动人心魄。还有十几位颇为受宠的妃子,有德妃,良嫔,温婕妤等等。我一一上前拜见,也得了颇多馈赠。无疑,懿贵妃和婉昭仪的礼物是最沉重的。  我依偎到太后身边,刚刚坐定,便有内侍来回说,皇后娘娘到了。  许皇后早已年过四旬,但保养得宜,看起来年龄倒与懿贵妃相若,只是眼角有淡淡地细纹。  皇后给太后请安,又受完礼,拉着我的手说:“唷,这和公子可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  容姑姑坐在太后身后,打趣道:“可见是婆媳又是姑侄呢,说的话都是一样。”众人也都笑着称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027】试探
皇后嘴角一掀,妙语连珠,把太后说得眉开眼笑。待太后抿了口茶,挥挥手,一群女官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皇后指着托盘道:“臣妾刚收到陛下那边过来的旨意,已经册封寻欢为长乐郡主,继公子之意,希望公子唯一的血脉能一生安乐。”   我抬头看了下萧瑾,他朝着我微微点头。我正欲起身,却被皇后按住:“皇上说了,在紫薇殿里安然入梦的长乐郡主,不需要下跪迎旨。”说罢,微笑着看着我。  我面色微红,恨不能将自己的脸埋到萧瑾的怀里,永远不要抬起来:“寻欢错了。请太后、皇后责罚。”  太后埋怨道:“得了,瞧你把个可人儿吓得,长乐还小,你以后要多跟她说说这些规矩就是了。”  皇后垂头:“是,臣妾知道了。”  萧瑾哂道:“皇嫂要主理后宫六院琐事,又要母仪天下,不比瑾素日逍遥快活,教导寻欢的事,还是由臣弟为嫂子分忧吧。”  懿贵妃接道:“长乐郡主是公子唯一血脉,虽然不比皇家公主金贵,可是也不容有任何闪失。逍遥王如今还未立妃生子,到底不比我们女人来得细心体贴。太后,臣妾愿意为陛下与皇后分忧,照顾长乐。”  婉昭仪忙忙附和:“嫔妾也愿意为陛下和皇后姐姐分忧。”  一直沉声不语的德妃突然开口道:“太后,皇后,以及众位姐妹,依臣妾所言,不如让长乐郡主移居仪元殿。成珏在众皇子中年龄最小,却性子好强,长乐郡主刚好比我们成珏小两岁,多个妹妹疼爱,收敛收敛他的性子也好。臣妾虽有此念,一切还凭太后作主。”  太后还未回话,懿贵妃巧笑道:“德妃姐姐说的极是,不过,昭和公主刚牙牙学语,甚是可爱,不如抱到仪元殿由姐姐亲养,刚好和五皇子作伴,又救了良嫔妹妹的急。”  太后插口道:“良嫔小产后,身子可好些了么?阿容,可打发奴才们去探了么?”  容姑姑回说:“今儿晌午还去过,还是老样子。”  太后吩咐好生看顾,后又对着德妃说道:“德妃就先把昭和那丫头带到身边先养着吧。”德妃暗咬银牙,说了声是。  我只默不作声,呆呆地看着萧瑾偷乐。太后也问我了一些话,爹爹归隐后,日常都做些什么,我便只回答:“平日里,也就教庄子里的哥哥姐姐们读书习字,去山上采药,然后养在小院子里。没事的时候,就与娘亲和寻欢说话。”  “都说些什么?”  “有时候是诗词歌赋,有时候是游记奇闻。”  “你都能听明白?!”  我摇摇头:“爹爹说,现在不明白没什么,只要记住了便好。”  太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长乐,这些个娘娘,你喜欢跟着谁住?”  我巡视了一圈:“太后,寻欢喜欢萧瑾,只想跟着萧瑾住。”看着太后瞬间亮起来的目光,我知道自己选对了,虽然太后更希望我选皇后,但是结果于她们而言,还不算坏,便噙了泪水道,“这些娘娘身上,都没有寻欢娘亲的味道。”  容姑姑奇道:“逍遥王爷就有你娘亲的味道么?”  众妃都嘻嘻一笑,连皇后嘴角都微微翘起。萧瑾只是淡淡地坐着,没有任何表情。我依偎到萧瑾身侧,看着众人道:“萧瑾看寻欢的眼神,像爹爹一样,轻轻的,柔柔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028】晚宴
陪着太后、皇后说了两个时辰的话,太后乏了,萧瑾捏了下我的手,示意我跟太后告退。话未说出口,外面传旨的公公进来说,皇帝下旨要萧瑾与我留宿宫中一宿,入住藏珍宫。  皇后细细问了皇帝下旨的事,原来是几位小皇子听说了下午发生的事情,很好奇公子的女儿,想要结交新朋友,于是几位兄弟一起寻到了太子,让太子向皇帝陛下转达了下意思,皇帝思虑了片刻也就答应了。  晚宴设在太子东宫。太子和太子妃对我的到来都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嘱咐我说,有什么需要都尽管向他们提。  太子年纪与萧瑾相仿,都二十三岁了。皇帝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没亲眼看见,但是太子的那种温和和萧瑾的逍遥随性是很不相同的,太子妃秦氏也是如太子般的温婉,很相配的一对璧人。只是太子妃的眼角之间,似乎有些许疲惫。  皇帝子嗣不丰,只有有五个儿子,三位公主。除了太子,还有齐妃所出的皇长子萧成壁,已二十七岁,早已开府独居;怡妃所出的皇三子萧成瑨,才八岁,怡妃薨,由皇后亲自抚养;张美人所出的皇四子萧成琚,八岁;德贵妃所出的皇五子萧成珏,六岁;懿贵妃所出的大公主温蕊公主,十岁,嫡长公主文馨公主,十岁;良嫔所出的昭和公主,两岁。  温蕊公主抬高了下巴,很不乐意和我说话,只是坐在哪儿,一个劲儿的追问我是谁。我很不想搭理她,所以对她的态度也毫不在意,只在那儿吃着红袖送到嘴边的食物。  三位皇子,也是呆呆地看着我不停地吃东西,桌上的每道菜都尝了一遍,然后示意红袖将我觉得不错的几个菜移到了面前。对于他们的注视,视而不见。叫我来这里的是你们,不说话的又是你们,我只管吃,吃好了回去找萧瑾。打定了主意,也更加不客气了。  喝完一口茶,我浅浅一笑,起身对着他们福了一礼:“谢谢你们的款待,这些菜肴寻欢很喜欢。”  萧成珏翘起小嘴:“你就知道吃。”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  我很认真地反问道:“皇帝不是下旨让你们款待我晚宴吗?我来了,也吃好了,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温蕊轻轻哼了一声:“父皇与母妃都说,公子是我们大燕最让人敬仰的人,可是,公子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呢,传出去不是丢了公子的名声么?”  我学着她的模样,抬高下颚:“寻欢也曾聆听爹爹训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陛下是真正胸怀宽广的一代君王,公主殿下岂能少了最基本的修养,失了皇家体面?”说完,提走欲走。这时,一直不出声的文馨公主突然道:“寻欢,可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啊。我叫文馨,能和你做朋友么?”  我折回来,立到她身边,对她很是有好感,毕竟,她是对我友好的第一人。我拽出胸口的印章,拿过她的绢帕,在上面戳上了爹爹的印章,然后交到她手里。  文馨拿过仔细一看,惊呼道:“呀,这是公子的印鉴呢。”然后抬头看着我,以目光相询。

【029】问责
文馨拿过仔细一看,惊呼道:“呀,这是公子的印鉴呢。”然后抬头看着我,以目光相询。  我浅浅一笑:“我喜欢你,爹爹也会喜欢你的。如果爹爹在这里,想必爹爹也是愿意的。”  “就是这样吗?”文馨有些失望地问。  我把手放在她手里:“因为你是第一个对我示好的朋友,除了小乙哥哥。”  萧成瑨淡淡地道:“逍遥王叔对你不好么?那本王怎么听说,你非要跟着王叔而不愿意住在宫里?”  我转过头看着萧成瑨:“那不一样。他们对我好,首先是因为公子无忧,然后才是因为寻欢,萧瑾是这样,花无色也是这样的。”  萧成瑨黑沉了脸:“公子在我大燕的地位非同一般,宛若天人。而在你的言语间,似乎对公子传人这一身份相当不屑?”  温蕊公主也厉声道:“如果不是因为公子的关系,我父皇才不会给你郡主的封号。别不知好歹!”  其他几人也愤恨地看着我,纷纷附和他们的言论。文馨公主握了握我的手,站起来,正待说话,我朝她微微摇头,面对其他人侃侃而道:“对你们甚至是整个大燕而言,公子无忧是神一般的存在,受世人的顶礼膜拜,不可亵渎;对公子无忧而言,他为大燕所做的一切只是他身为大燕子民的一个责任,功成则身退,所谓的世人的膜拜,何曾在他的接受范围。”  我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在座众人,也没放过屏风后面的身影:“寻欢于公子无忧,只是他的血脉,他生命的延续,他给与寻欢的,只是一个爹爹对女儿的爱及责任;而我,只需要去接受他的爱,感受他赋予我的生命。”  “一个是神,一个是人。寻欢眼里的公子无忧,只是一个凡人,一个父亲。”我指着皇宫说,“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不过是一个牢笼,寻欢暂时的栖息之地而已。待我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寻欢便能一飞而起,冲破这个桎梏,踏遍关河万里,沿着我爹爹的足迹,寻找属于我自己的最终归宿。寻欢与几位殿下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几位殿下大可不必用约束自己、约束世人的眼光来看待寻欢。再次感谢几位殿下的盛情款待,寻欢告退。”说完,福了一礼,带着红袖往藏珍宫而去。

【30】藏珍
藏珍宫是先皇专门为宠妃珍贵妃修建的宫殿,原名交泰殿,位于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先皇驾崩之时,珍贵妃跪地请求为皇帝殉葬,皇帝含泪应允,并责令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好好照顾年仅十一岁的逍遥王萧瑾。太子即位后,合葬先皇与珍贵妃,并追封珍贵妃为“孝惠皇后”。  皇帝起居注曾提到,珍昭仪生下皇子萧瑾后册封为妃。萧瑾五岁时,万圣节上,七步成诗,恭祝皇帝生辰。皇帝大乐:“朕欲以皇子瑾为储君,诸卿意下如何?”皇帝话语刚落,珍妃出列,泣而拜曰:“请陛下恕臣妾后妃干政死罪。”然后问皇帝,太子是否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皇帝言否,珍妃于是说:“既然如此,皇帝废弃太子另立储君,置太子于何地,置江山于何地?”  当时珍妃恩宠专房,萧瑾又聪明可人,有一部分大臣暗地里支持萧瑾争储。珍妃为了平息纷争,便对皇帝说:“如果更立储君,是因为臣妾受到陛下的恩宠,请陛下赐臣妾三尺白绫,以定民心。”  皇帝扶起珍妃:“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珍妃微笑着说:“臣妾去后,陛下好生照顾自己,天下升平,百姓安居富足。”然后看着萧瑾,“希望皇儿一生平安,逍遥喜乐,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白头到老,携手一生。”   皇帝仰天一笑,将珍妃带到龙椅跟前,面对着文武百官后宫妃嫔,当即宣旨,册立珍妃为珍贵妃,又令重新修葺扩展交泰殿,更名为藏珍宫。皇子萧瑾封为逍遥王,封地荆楚,永居京城,婚事自主。据说,皇帝铸造逍遥王印之时,同时铸造了逍遥王妃印,品秩在皇后之下,即除皇后以外,见后宫妃嫔可以不拜。或许,这也是众人紧盯着逍遥王妃的妃位不放的一个原因吧。  到达藏珍宫的时候,萧瑾正站在前庭的花树下。他回头看我,笑了。我走到他旁边,示意红袖将我抱到石桌上,还是只到他胸的位置。  我叹息道:“要是再加上一个凳子,我就不用仰着头跟你说话了。”  他弯下腰来:“这样如何?”  “你会很辛苦。”我看着花束问他,“你到藏珍宫的时候,是怎样的心境?”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母妃薨后,就搬出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过。心里无法接受一个空置的宫殿。小无忧,我是不是很傻啊,以为不回来,她就依然活在这里。”  我看着萧瑾:“娘娘不是活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她活在你这里。”我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在这里,爱我们的人与我们所爱的人,与我们同在。爹爹说这话的时候,我很迷茫,而现在深以为然。”  萧瑾轻轻弹了下我的额头:“你去找皇上把这藏珍宫要来吧。宫里要是宣你进宫留宿的话,你就住在这里。”  我不解地看着萧瑾,他说:“我想母妃的时候,就可以顺便想想你啊。”  我噘着嘴道:“是因为宫里有娘娘想要这藏珍宫,皇上不想给,或者想给又怕太后不高兴吧。我们总得还皇上和太后一个人情,是不?”  萧瑾瞪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txt小说上传分享

【031】隐忧
料峭春寒,更深露重。我轻轻扯了下萧瑾的衣角。他长长叹了口气:“寻欢,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笑了:“抱我回去睡觉就好了,有点冷了。”说完,吸了下鼻子。  萧瑾一手抄起我,迈开步子:“你想住哪个殿?”  我脱口而出:“交泰殿。”交泰殿扩展成藏珍宫后,先帝依然将他们的日常起居之所命名为“交泰殿”,反而是萧瑾居住的小院赐名“藏珍阁”。  萧瑾一愣,看了我一眼。我朝着他挤弄了下眉眼:“总要先去给娘娘请个安,是不?然后,我们住到你的小院儿去。”  正堂里,是先帝与珍贵妃的巨幅画像,没有任何映衬布景。萧瑾介绍说,画这幅画像前,先帝自觉时日无多了,就宣召来所有妃嫔和皇子。珍贵妃已决心殉葬,于是先帝命人取出一套皇后的朝服,对珍贵妃说,如果你愿意与朕“生同罗帐,死同坟”,那么请你再委屈一次,“做我的皇后。”  做我的皇后。  不是做朕的皇后!  我心里歆羡不已。珍贵妃,哦,不,是孝惠皇后。她和她的爱人,眼角眉梢,波光流转,那情意,岂是生死便能阻隔?萧瑾望着画像,一脸的孺慕之情。我暗想,萧瑾之所以不立王妃,是因为不能吧。“娶心爱的女子为妻”,那是一个母亲怎样的殷殷之情啊。  “萧瑾,你是害怕,所以才不敢去爱那些女子吧?”  “……”他看着我,满眼的疑惑。  “怕辜负了你母亲的心意。”害怕所娶的女子,不能夫妻和谐,一生美满。就如我,心底也很害怕自己不能按照爹爹的意思“快乐的活着”,脸上在笑,心里却是迷茫。  那晚,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索性坐了起来,走到萧瑾床前:“萧瑾,明天我便去找皇上要藏珍宫。可是萧瑾,你会付出代价的。”  萧瑾掀开被角,我便钻了进去,偎进他怀里:“萧瑾,活在这个美丽的牢笼里,真是累啊,我怕它会折了我的翅膀,禁锢我心里的向往,不复自由。”得到一些东西,便会失去一些东西。而失去的那些东西,却是我最想要去珍惜的。  “可是萧瑾,如果这个禁锢我的人是你,我便愿意。我知道,如果我想离开,你一定会让我高飞的,对不?”  萧瑾叹了叹气:“你在想什么呢?有个杞人忧天的典故,现在你便和他很像了。”然后,笑着说了那个典故。可是,我不是杞人,也不是庸人自扰,我想起东宫屏风后面的身影,以及那评估的眼神。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如果在这眨眼之间,时间便匆匆过了十年,我代表的是什么呢?我不敢想。  出了一阵冷汗:“萧瑾,东宫的屏风后面有一个身影,你说会是谁?”  萧瑾突然抱紧我:“寻欢……我还是低估了这个皇宫,最终还是把你引入了这个局。”  “引我入这个局的,不是你啊,萧瑾,我是自己走进来的。”是的,我是自己走进来的,还在柳庄的时候,当我在河边看见鱼儿们都鼓着双眼,一大片一大片,漂浮在河面上的时候,我就自愿入局了。  柳庄的纯朴,不能受到鲜血的祭礼……所以,我离开。  芊芊素手,爹爹定不希望她们沾染鲜血……所以,那个迫我入局的人,依旧活着。

【032】交锋
翌日,向后宫诸妃辞别出来,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紫薇殿。他示意我在门口稍候,小步跑上前,对着门口的侍卫说了什么,一会儿,内殿出来一人,手执了佛尘,朝我走来。  “奴才刘大忠参见长乐郡主。”  我走上前扶起他,笑道:“叫我寻欢吧。”  刘大忠愣了一下便醒过神来:“奴才岂敢直呼郡主名讳。”  我歪着头道:“那随公公喜欢了。”说完,径自向紫薇殿而去。刘大忠随在我身后,迈过紫薇殿后,他才小声说道:“陛下在偏殿设宴,逍遥王已到多时了。”  我停住脚步,福了一礼:“还请公公前面引路。”  刘大忠笑着看了我一眼:“这座紫薇殿还是公子设计督造的呢,奴才以为郡主想必很是了解此地呢。”  我淡淡地道:“公公言重了。寻欢年纪小,爹爹岂会教我那许多东西。”  “公子的教导,想必都是极好的。”他低着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摇摇头:“嘻嘻,我倒是知道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也能吟诵诸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类的诗词。”  刘大忠不死心地道:“公子学问浩瀚如海,无所不通。小故事蕴涵大哲理,郡主好好体会,他日必有所得。”  我貌似追忆地道:“寻欢记事起,爹爹的时日多半是侍弄花草,陪伴娘亲,所教给寻欢的,不外乎是一些缠绵到极致的诗词歌赋。”我扬起脸,笑靥如花,“公公说的也对,寻欢现在年纪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或许他日会有所领悟。呵呵,多谢公公提点。”  刘大忠微笑着行了一礼,一路再也无话。  进到偏殿的时候,皇帝正在和逍遥王对弈,香炉里熏着龙涎香,空气中流动中脉脉柔和之气。我上前微微福了一礼,然后站到萧瑾身侧,观看着棋盘,静默不语。一个时辰后,皇帝弃子认输:“我终究不是阿瑾的对手。”  萧瑾收拾起棋子:“皇兄的志向在于天下,国富民强,天下升平才是皇兄对弈的终局。”  皇帝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你在外面游荡的太久了,也是时候回来帮我了吧。”  萧瑾合上棋盒,摇头叹道:“臣弟文不成武不就,难当大任,还是如此自在逍遥的好。”  皇帝放下茶杯:“也罢,不过,我仍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萧瑾站起来:“呵呵,皇兄,臣弟生不能为您守疆拓土,但也不会给大燕增添烦扰。如果不是这个皇子的身份,我便闲云野鹤去了。”  皇帝把眼光转向我,却道:“今时不同往日,毕竟,你的逍遥王府多了一个长乐郡主。”  萧瑾看着我问:“小无忧,你想要什么?”  我盯着香炉半响,抬起头来对着皇帝说:“如果可以,我想要藏珍宫。可是,我想知道,如果我得到它,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那你可否告诉朕,你为何想要藏珍宫?”  我眸色莹亮,缓缓地低下头:“在看到先帝与孝惠皇后的画像之前,寻欢没想过要什么。去年的今时,寻欢离开了爹爹和娘亲,心里十分悲切哀痛。可是,爹爹要我快乐地活着,我便快乐地活着好了,我不死,爹爹对我的爱便不灭。藏珍宫的清雅幽静,总能让我回想起与世无争的柳庄,以及我在柳庄的家。”我缓缓地走了几步,扬起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爹爹第一次教我握笔写字的时候,教我练习的。寻欢年幼,不懂那是怎样的情愫,可是,寻欢会看。爹爹和娘亲,先帝和孝惠皇后,他们眼角眉梢间涌动的情愫,那般相似。”  皇帝笑着问:“就因为这个,你便想拥有藏珍宫?”  我抬起头,坚定地回答:“是。寻欢知道,藏珍宫的意义非常,不是寻欢一个小小孤女的一句请求就可以得到的。所以,陛下,寻欢想知道,要得到它,寻欢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皇帝站起来,哈哈大笑:“郡主,你可知道,朕的几位爱妃都想入住藏珍宫?”  我睁大双眼,貌似失望地道:“既然如此,寻欢便断了这痴念也好。”抬起头,对着萧瑾嫣然一笑。萧瑾爱怜地抚着我的头:“我们把别院改成第二个柳庄如何?”  我沉吟片刻,最后微微地摇了摇头:“不过,你可以拨个院子出来,我们一起将它改造成柳庄的样子就可以了。可是,我希望把那个院子命名为‘念亲恩’,感谢爹娘给了我的生命,以及慈爱。”  萧瑾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轻点我的额头:“依你。我们就这么办。”  我笑嘻嘻地看着萧瑾,说:“萧瑾,谢谢你。”  皇帝咳了一声,吩咐刘大忠传膳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大忠躬身一礼,瞟了我一眼,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刘大忠又领着三个漱洗内侍进来伺候洗手。萧瑾照例为我擦脸净手,内侍想要接过去,萧瑾不着痕迹的拒绝了。坐到餐桌跟前,皇帝笑着问我琴棋书画会了几样。我欲起身,他忙制止了。我看了萧瑾一眼,见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也就再没有推辞,于是说道:“寻欢年纪还小,除了跟着爹爹一起吟诵诗词歌赋,就只学了练字。”  皇帝随意捡了一些诗词考究于我,我都朗朗成诵,当问到问政一类的题目,我就低了头,轻轻说不会。或许是因为我过目成诵的事迹皇帝早已知晓了罢,他听我那样说来,明显的皱着眉头,似乎是不信。我委婉的告诉他,每当爹爹教我吟诵诗词的时候,娘亲便会很高兴。“所以,为了让娘亲舒展笑容,爹爹总会教我吟诵‘关关雎鸠’一类的诗词。寻欢离开柳庄之后,思念爹娘,故而对这样的诗词就更加热衷了。”  皇帝点点头,长叹道:“到底是传闻言过其实了。”或许又想到些什么,他又问我想学些什么,他会在大燕为我寻最杰出的夫子,“到底不能失了公子的体面。”  我很惶恐地道了声:“是。”  萧瑾握了握的手:“习惯就好。”我苍白着脸,淡淡一笑。我怎么能告诉他们,其实我并不是不习惯,每多知道爹爹的一些事迹,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就更加丰满而生动。我忧伤,只是因为思念。  皇帝的午饭很简单,只有六道菜品:一份清蒸鲈鱼,一份竹笋牛肉,两个素炒,两盅汤。就规格来说,远远低于昨夜东宫那场豪奢的珍馐盛宴。  在皇帝的授意下,内侍井然有序地退出侧殿。此时,诺大的房间只剩下了皇帝,萧瑾和我三人,无话。  萧瑾盛了汤给我。  皇帝喝了一口汤,嘴角微微勾起。  萧瑾夹了菜给我。  皇帝每种菜尝了一口,露出赞许的目光。  萧瑾给我盛了米饭。  皇帝拿起一个馍,卷了菜送进嘴里。  我微微地摇头,用手绢轻拭嘴角。萧瑾开始进餐,一碗汤,一个馍就一口菜。  只有壁炉里偶尔传出地噼里啪啦的燃烧木料的声音。我百无聊赖地端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饭桌上那绿油油的青菜发呆。终于,内侍进来请皇帝移驾东暖阁。我起身,整理好衣衫,很端庄地走在萧瑾身后。  东暖阁内,沈孟卿似乎已等候多时。皇帝升座,他规规矩矩地问礼,然后又向萧瑾行礼。我微微地抬头,看到萧瑾低眉时,眼中闪过的一丝玩味。  我侧开身子,在沈孟卿向我行礼的同时,对着他福了一礼。萧瑾蹲下来抱着我:“小无忧,我们还是站好吧,你现在可是皇上御封的郡主。沈御史是应该向你行礼的。当然,沈御史大人不行礼也是不会触犯大燕律例,最多是不符合大燕礼仪而已。”  沈孟卿躬身:“臣沈孟卿参见长乐郡主。”  我抬起右臂,做了个手势,淡淡地道:“请起。”萧瑾事后评价说,那是典刑的皇家做派,也体现了十足的无忧公子的大家风范。别人做不到,也模仿不来。  我略去皇帝眼中的惊愕,只说要回避,不打扰陛下和御史大人谈论政事。萧瑾拉着我,想要和我一起离开。  沈孟卿拦下萧瑾,道:“下臣所奏请之事,与逍遥王密切相关,还请逍遥王留步,与臣对质。”然后,他将昨日萧瑾巡游长街一事说了一遍,一番陈述下来,“大燕律例”便提到十几次之多。由此,我终于知晓了,爹爹曾经笑着说一个张口必定是“大燕律例”的朋友就是眼前的这位御史大人无疑了。  这沉闷的一天,我终于会心地笑了。我看了看萧瑾,他似乎很是了然。我走到皇帝跟前,对着他们二人道:“寻欢听几位姐姐说,古时有美男出行,无论男女老少都夹道观看,有大胆的女子甚至扔出花束表达爱慕之意。寻欢求证于逍遥王,逍遥王说可以验证一番,这才有了昨日那番场景。请陛下饶恕寻欢无知之罪。”  皇帝似乎颇有兴致:“哦?那可有姑娘送花给逍遥王?”  我一本正经地答道:“或许是她们不敢触犯‘大燕律例’吧。砸伤亲王是什么刑法,寻欢不懂‘大燕律例’,便不敢妄论。”  这场劝谏由于我的介入,沈孟卿破天荒地闭紧了嘴巴。我说完那番话后,他低低地叹息道:“你的确还太小。”尽管如此,离他极近的我听到了,萧瑾和皇帝,或许也听到了吧。  我扬起头,诚恳地说道:“寻欢顽劣,如果有了伯父的教导,想必爹爹心里也是极放心的。”  沈孟卿还未作出回应,萧瑾佯装不悦地道:“小无忧,如此说来,你和我在一起,你爹爹便不放心了么?”  我微微一笑,看了看皇帝,又看着沈孟卿道:“良师佳友,多多益善。”  沈孟卿面向皇帝,稽首行礼:“臣才德平庸,不足以教导长乐郡主,望陛下恕罪。”  我听闻,垂下眼睑,却也无话。  “张太傅博古通今,是当世第一文豪,你爹爹在世之时,也是极为推崇他的。不如,你便同朕的几位皇子一起到上书房,接受张老先生的教导。”皇帝说着站起来,“你看如何,郡主?”  我摇摇头:“承蒙陛下不弃,寻欢甚是不安。寻欢生长于乡野,粗鄙庸俗,不敢与皇子同学。”微一抬头,不曾忽略皇帝眼中那一闪而过地杀伐决断般的厉色。我心中微寒,又嗫嚅道,“寻欢心里也是万分景仰张太傅的,如蒙不弃,寻欢希望能每旬向太傅问安。”  皇帝略微沉思了片刻:“也罢。你就每月去一次太傅府上。张先生年事已高,朕也不忍心加重他的负担。”  我拜师的事情就在这三言两语中定下来了,无可驳回。走出紫薇殿,不禁翘首望天,天很蓝,云很疏,风很轻。   在春日的艳阳之下,却是一片满目的苍凉。想起皇帝龙目中闪烁不定的精光,心中寒了又寒。身陷局中,奈何!奈何!  回过头,我看着沈孟卿一字一句地道:“在伯父心里,寻欢就是如此不堪造就吗?”  沈孟卿避开我的视线,顾左右而言他。“下官身为御史台上大夫,实不愿与皇亲贵胄有所牵连,望郡主体察下臣的一片拳拳之心。”  “伯父何须如此。寻欢令伯父为难了,告退。”我微微福了一礼,迈开脚步,小跑着追上萧瑾。他听到脚步声,却没回头,只放缓脚步,等着我走到他身前。  我对着他一笑,他了然地抱着我:“上书房未时三刻放学,如果没有特别事情,老太傅会在申时时分回到家中。”  我点点头,微笑着看他,却什么也没说。  出了宫门,早有逍遥王府的车马立在一旁。王琦、李淑敏、项青青、红袖四人站成一个圈,不住地往宫门的方向翘首。见到我和萧瑾出来,红袖立马奔跑着迎上来:“姑……小姐,哦,是郡主。”  萧瑾放我下来:“寻欢不在乎那些,姐姐还是随意的好。”  红袖见萧瑾笑而不语,就道了声“是”。走到马车跟前,萧瑾大手一挥,说一切等回府之后再说,待侍卫牵了坐骑过来,便抱着我跃上马背,御马而行。  刚踏进王府,马总管就迎了上来,先是向萧瑾怀里的我恭喜请安,然后一路尾随回禀说别院业已收拾妥当,可以随时前往入住。萧瑾坐下来,掀开茶盖,见马总管言词闪烁,似乎有事禀报的样子。萧瑾放下茶杯:“有什么事情就一次性说完吧。”  马总管抬起头来,张大嘴又合上,低下头来:“伊察部的璎珞公主今日送来拜帖求见长乐郡主。”说完,拿眼睛瞄了我一眼,就望着萧瑾,等着他示下。  萧瑾优雅地站起身来:“既然是找小无忧的,就不用回我了。”然后简单的说了下皇帝要我拜师的意思,马总管便吩咐众人为我沐浴熏香。离开前,我对着萧瑾说:“我蛮喜欢璎珞公主的,你不介意我和她玩吧?”

【033】猎物
沐了浴,更了衣,焚了香,我缓步走出门庭,后面尾随的,是装扮华丽的五大美女,除了红袖四人,还有一个是风荷。风荷是我特地向萧瑾借来的,因为我告诉他,我想要学琴。萧瑾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说,本王可以教你。  “萧瑾,你不是想在别院举行宴会么?难道你想亲自操琴娱乐公子王孙么?”  “琴为知音而弹。良朋佳客,有何不可?”  我轻笑:“那也要是知音才行。相识满天下,知己能几人?在这世界上,所多的不过是一些附庸风雅之辈而已。”我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寻欢不在此类,因为我本不是风雅之人。寻欢是小人儿,仅此而已。”  所以,当我沐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盛装款款的风荷,还是一色的翠绿藕荷裙,风姿摇曳。  我朝她点点头说:“陛下厚爱,恩准寻欢就师于张太傅。今晚举行拜师仪式,有劳姐姐为寻欢整装打点。”  风荷曲膝,不亢不卑:“荣幸之至。”  尽管耳濡目染爹爹的风格品味多年,我也不得不说,风荷的眼光是极好极讲究的,每一分都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错处。以旁人的眼光看来,我是我自己之前,首先是无忧公子的女儿,其次是新晋册封的长乐郡主,或者,还应该加上逍遥王萧瑾的养女。所以,在这一系列的光环之下,别人也不会忽视我重孝在身的事实,而风荷给我的这身装扮,无疑是极为恰当的——至少堵住了悠悠众口。  萧瑾笑咪咪地看着我,指着右首的上位示意我坐下,懒懒地说,我们好歹也要接受一下众人的恭贺吧。  我走到他跟前,赖在他怀里:“那是逍遥王妃的位置。我这个小人儿,在这里将就一下就好。”  萧瑾将我提到他的双膝之上坐好,吩咐可以开始了。首先便是李淑敏等五人,王府里的大小管事,然后便是一拨又一拨各处丫鬟仆婢,千篇一律的:“恭祝郡主金安。”我始终微翘着唇角,展露着笑脸,温和而欢快地说着:“请起。”心里努力地默记着他们的名字相貌。  好不容易结束,我揉捏了几下快僵硬掉的脸蛋说:“太累了。以后我不做郡主,只做寻欢。”  萧瑾宠溺地刮我鼻子:“习惯吧,习惯就好。”  站立一旁的马总管掩嘴一笑:“到底还是一个小人儿呢,真是童言无忌。郡主能说不做就不做吗,那可是皇恩浩荡。”  我忙点头:“是是是,公公说的极是。寻欢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马总管顺手一挥佛尘,脸上甚是自得:“王爷,郡主,该启程去太傅府上了,再晚就失礼了。”  萧瑾抱着我站起身来,让马总管先领着一干仆从先行前往别院,思虑片刻,又对着风荷等人说,让她们先行过去安顿整理。  耳边只闻呼呼地风声,短暂的调整之后,我睁开眼看着萧瑾,他很是轻松写意,见我睁开眼来,我勾着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洋洋而自得。萧瑾的轻功很好,虽然比不上百花宫花家的“飘然人世间”,想来也相去不远了。  萧瑾停下来,将我放在地上。我们稍稍整理了下衣襟,然后便听到“得得——”的马蹄声,近了,才知道原来是王府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几辆推车,上面用红绸覆盖着。  我不解地看着萧瑾,他哈哈一笑:“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有七十又二人。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悔焉。’张太傅桃李满天下,微备薄礼而已。”  我面颊微红,低下头去。萧瑾不以为意,牵了我的手,走在前面。  太傅府府门大开,远远地看见一群人站在府门口。萧瑾叫来萧风,在耳边吩咐了几句,萧风领命跑到前面,对着那一干家眷说了些什么,然后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对着那一干家眷鞠了一躬,跑了回来,对着萧瑾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萧瑾掀开车帘坐到马车里,只叫我尽自前行,他就不下车了,懒得麻烦。  就面相来说,张老夫人不算个慈祥的老太太,两道剑眉,神情坚定。她打量了我一眼,点头道:“像,真是太像了。”  我微笑着点头,让其他家眷起身。  张老夫人仍旧站得笔直,一直察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牵了下衣袖,福礼道:“寻欢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  张老夫人向前迈了两步:“丫头,我不跪你,你可是不服气?”  我看着她,浅浅一笑:“老夫人是长辈,寻欢是晚辈。寻欢向老夫人请安天经地义。”  张老夫人道:“你祖母是大理尹氏嫡亲的孙女,也是老身嫡亲的幼妹。即便是你父亲见到老身,也要低头称一声‘姨娘’。”  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寻欢拜见姨奶奶。”说完,磕了一个头。  张老夫人上前搀扶起我:“你这一礼,老身受得。”说完,竟然流下泪来。我心中一暖,紧紧地抱着她。  张太傅无妾,原配乃是河间杨氏,可惜早年难产而亡,太傅伤心之下游学四海,五年后,结识了大理尹氏长女,波折重重之后结为佳偶,育有一女一子。我重新拜见了张仲英以及张夫人,称之以伯父婶娘。  张老夫人又一一介绍了与我同辈的兄嫂姐弟。老大张明博,其妻谢氏还是江家二小姐谢江氏的女儿;老三张明修,年届十九尚未娶妻,与逍遥王一向交好,老四晓意年方十五,已许配金陵陈家,秋后大婚。由此,我便也知道了东宫太子府里的良娣张明月竟然还是我的表姐,育皇长孙萧泽琰。  在张老夫人的带领下,行至客厅。张太傅换上居家的服饰坐于堂上。我走到他面前停下,跪在蒲团上,磕头,敬茶。他接过一饮而尽,然后示意我起身。晓意过来搀扶起我,我朝着太傅福了一礼,站到一旁,垂下头等着太傅训话。  他问我之前学过些什么,我便说:“爹爹在私塾授课的时候,跟着小哥哥们念了《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增广贤文》等,《诗经》也稍有涉猎,都是爹爹随性而至的时候教导的,都只能背诵而不解其意。”  张太傅点点头,从那几本书里随意指了几句,让我或背诵或说明其意,然后又问我可开始习字。我点点头:“有的。回京这半年,客居江家的时候,也练字打发光阴。”  张太傅于是命人取了笔墨纸砚,命我写几个字。我走到小几前,略一沉吟,挥笔而就。张太傅捋着胡须,微微地点了点头。晓意捧着我的习作递到太傅跟前,太傅接过,一扫而过:“稍具其形,不得其神。你练习的都是你父亲的真迹?”  我淡淡地应是,想了想又说:“在柳庄的时候,爹爹直接写几个字叫我临摹就是,回京以后,只能拿了爹爹以前的习作练习。”  张太傅沉吟半晌,才说:“每天练字二十篇,每月初十于府中授课。谨记!”  我道了声是,张太傅便挥挥手说:“去罢,别让逍遥王等候太久。”我拜别了张太傅,张老夫人将我送至门口,拉着我的手怎么也不松开。我笑道:“姨奶奶,我下个月就过来了。”  张老夫人叹道:“我与你祖母年纪相差十几载,虽为姐妹,实同母女。你住在府上,也不是不可以的。”  看着她满目地期待,我不忍拂她心意,只好笑道:“以后,我每月在府上多叨扰几日可好?”  她听了却落下泪来,我心里暗自焦急,正不知如何是好,转眼看到萧风,我示意他过来,然后张开双手,让他抱起我来。我倾着身子,附到张老夫人的耳边说了几句,她破涕为笑,说:“你个泼猴儿,古灵精怪的。”  我坐上马车,掀开车帘,与众人依依惜别,直至街道尽头才放下帘子转身坐好。  萧瑾嬉笑着问:“刚才你在张老夫人耳边说什么了?我好像听到她骂你泼猴儿了。”  我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我就说我要是住太傅府里了,到时逍遥王成天介里跟个花蝴蝶似的往府里跑,姨奶奶看花了眼,老太傅就该好好修理我了。”  萧瑾沉下了脸,道:“你眼里的我,就是一只花蝴蝶?”  我笑望着他:“最勤劳的花蝴蝶。”  萧瑾恨恨地闭上眼睛,靠在榻上:“寻欢,做我女儿有什么不好?”  我道:“如果你马上娶了王妃我就做你女儿。”  萧瑾睁开一只眼睛:“这跟我娶妃有什么关系?”  我笑呵呵地说:“十年之后,我就长大了。要是那时候你还没有娶妃,而我又想要嫁给你了怎么办?”  萧瑾圆睁了双目,直瞪着我。  “整个大燕,有哪个女人能与本王匹配?”我学了他的语气,曼声道,“十年之后,我必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奇女子,才智与美貌并重,放眼天下,无人匹敌。”  萧瑾坐起来,端详良久:“美貌吗,已经是天下第一了,毕竟这是和无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孔啊。至于才智,啧,我看这事有点玄。”  我“哼哼”几声,道:“萧瑾,你倒是美貌与才智并重了,虽然不是天下第一,放眼大燕也无人能与你比肩了。可是,怎么你就是要躲着璎珞公主呢?”  萧瑾斜我几眼:“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既是女人小孩,也是‘小人儿’,三者你都占齐了,我不跟你说。”  萧瑾当真没再与我谈话,我无聊的掀开车帘,见马车正驰过逍遥王府,一直往东边行驶。我放下帘子,萧瑾正闭目养神,我在心里叹了叹气。  我枕着萧瑾的腿躺了下来,盯着马车顶棚繁复的装饰发呆,仿佛无形中有一张巨大的网朝我劈头罩下,包裹住我,无力挣扎。  帝心难测!  或许,他从来都不是期望我离开皇城,越远越好。即便是无忧公子大去了,掌握我,也算是握着一枚绝对有利的棋子:试探!  试探无忧公子,试探林立的江湖门派,更是试探他的臣子、兄弟甚至儿子,也包括他后宫绝色的佳丽。  沈孟卿说得很对,我的确还太小!  在这漫长的成长之中,他有足够的时间为我织就一个庞大的关系网,绑缚我。  我学了萧瑾的样子,闭目养神,感觉车轮在地上碾过地道道痕迹。  车子停下来,我听到有守城的军士上来请安,车夫只说了逍遥王要移居别院,要连夜出城。  “哈哈,逍遥王住到别院就该是赏花宴的时节了。转眼又是一年。”声音洪亮,语气里却丝毫慨叹光阴的意思也无。  然后,只听那洪亮的声音说了句:“放行——!”车轮便又转动起来,碾过车门,然后在官道上奔跑起来。  半个时辰后,车轮再次停了下来,马总管来到车前,恭请逍遥王下车。  我掐了一把萧瑾,带着笑意看他睁开朦胧的双眼。他模糊着嘀咕了一句:“这么快就到了么?”然后抱着我起身下车。  别院和逍遥王府是一般的华贵,而于华贵之中少了一份威仪,以及刻意的修饰。  别院是随意的,恬淡的,天然的,丝毫不显人工的痕迹,每一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草树木,都契合地那般完美,于最细微之处彰显最巧妙的心思。  我欢愉地拍拍手:“萧瑾,我喜欢这里。”  萧瑾笑地纵容:“我也喜欢这里。小无忧,这里是你的家,你真正的家。”  我想说,我真正的家永远在柳庄,萧瑾神秘地笑笑:“小无忧,你知道吗,这个别院本来就是你父亲的。亭台楼阁,是他一笔一笔勾画地;一草一木,也是他亲手栽种的。这里的园丁,仆人,重来都没更换过。”  这时,马总管远远地走了过来,萧瑾赶紧闭了嘴,蹲下身来:“现在啊,花开得都正好,红袖她们几个早就收拾了几处院子,你看着哪个合意,就住进去好了。”  我问:“萧瑾,你的别院,我爹爹可曾住过?”眼睛却看着正好赶来的马总管。  马总管躬身一礼:“公子和王爷深交莫逆,自然也曾来过一回。奴才约略记得,公子是住在观凤台的。”  我笑着问萧瑾:“是吗?我爹爹住过观凤台?”  萧瑾不胜唏嘘:“嗯,一晃眼都十年了呢。”  “那我也住观凤台吧。”  马总管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瞬间又镇定地道:“郡主,观凤台上风景是别院里最差的,那个院子虽然大些,里面种的却是一些不打眼的花草,就算那些树枝都有好些年都没有修剪过了。”  萧瑾打断他:“无妨,明天叫人去整理出来,院子里的东西都不要随便乱动。”萧瑾想了想,又说,“观凤台交给林贵就好,他是无忧身前的旧人,会好好照顾小无忧的。”  我欢快的蹦起来,攀着萧瑾的腰:“萧瑾,谢谢你。你总是知道我喜欢什么?”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034】别院
别院的日子较城里的逍遥王府轻松了许多,至少马总管不会总在萧瑾和我耳边一个劲的唠叨那些“于礼制不合”的话了。还有就是,我不用总是如在王府一般,整天只能在萧瑾的书房读书习字,累了也只能在庭院理散步,看那些不合时令的花。  观凤台在我住进来的第三天就修整好了。那天,我刚午休醒来,红袖拧了毛巾给我,笑盈盈地问我可要先去观凤台看看。  “真的?!那我可真要一睹为快了。”我丢下毛巾,便往外跑。后面是红袖一连串的劝阻声:“寻欢,你当心脚下,别摔了。”  观凤台很大,就下面平坦的院子,已是萧瑾和我入住的绿柳居的六倍不止了。一排楼房后面又是一大片林子,林子后面是一座小小的山体。  “小林子,观凤台是指那上面的亭子么?”我指着山体上面的一座八角凉亭问林贵。  林贵只是觑了眼,笑了:“那亭子叫落凤亭。以前,公子喜欢在那儿下棋。”  “和萧瑾么?”  林贵摇头:“公子只和自己下棋。”  只和自己下么?  “爹爹为什么将别院给萧瑾呢?”  林贵抱着我,站到落凤亭内,俯视着眼前的别院,一片鸟语花香,姹紫嫣红,百花争艳。  “别院是公子专门为逍遥王设计的。”  我侧过脸,笑着问:“那观凤台呢?”  林贵放我下来,走到亭子中央的石桌旁,蹲下身。石桌上面部分是实心的,下面部分只用了三个石脚支撑起来。石面也是八角的,很大。林贵的双掌在桌沿一侧推动了几下,一阵滚动的声音之后,桌面上露出一个精致的玉匣。  “观凤台,是公子为自己设计的。”林贵打开那玉匣说,“这是公子的棋,里面有公子研究的棋谱。”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偏过头说:“小林子,我再长大一点吧,那时,我便来这里看爹爹的棋谱。”  林贵不无失望地关好玉匣,双手照例在桌沿上推动几下,玉匣便缓缓没入了石桌之内。  从落凤亭上下来,林贵心事重重,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萧瑾站在长廊里,看到我和林贵下山来,满脸的笑意。我皱着眉头,看着他身后的一干侍卫。  “萧瑾,白日里,我想呆在观凤台,你看可好?”  萧瑾牵了我的手:“好。我去挑几个人来这里。”  我摇头:“萧瑾,有小林子在,他会一直跟着我的。”  萧瑾垂了头,思虑了一会儿才道:“那好。可是,我还是觉得,应该在这里弄个小厨房,做些糕点茶水之类……”  我嘴角噙笑:“不是还有小林子么?”萧瑾的脸上,有一晃而过的失落,我捏了捏他的手,“我爹爹说,小林子煮的茶和烹制的糕点都是一绝呢。可是,我不能一日三餐地对着小林子,我怕食不下咽呢。爹爹说,秀色可餐,寻欢想,美好的东西,总能让人胃口大开呢。所以,萧瑾,我想对着你吃饭,你会陪我用餐么?”  萧瑾兴奋地将我举起来抛向空中,“小无忧,你说,我是个东西?”  我格格地笑趴在他的胸膛里:“很美好的东西。”  “很美好的东西么?”  萧瑾眯着眼问。  我抬起头来,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那,就算你不是个东西好了。”萧瑾瞬间跨了脸,我看得兴起,用手揪扯着他的双眉:“萧瑾,我不喜欢观凤台有许多的人,以后,我只准你来这里。”  “好的,寻欢。”萧瑾挥挥手,抱着我离开,后面跟着的,是一长排的侍卫。我一直看过去,直到看见站在长廊尽头的林贵,孤单而寥落的身影。  我和萧瑾一起住在北院的绿柳居,里面遍值了柳树,一条浅浅的小溪,从东往西,缓缓流过,大略有些柳庄的意境。  绿柳居西侧是芙蓉馆,萧瑾安排了风荷几人住进去,说是为了就近照顾我。所谓的照顾,也就是为我穿衣服,陪我在书房消磨无聊的时光。  自从那日看过观凤台之后,我便每天来往于观凤台和绿柳居之间,乐此不彼。  观凤台,那是一个禁地,从前是,现在也是。  从前,无忧公子不乐意被人打扰,所以,那是一道无形的禁令,三丈之内,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而现在,不管是由于萧瑾的思念还是我的因素,这道禁令,便是别院最公开的秘密了。  我每每在观凤台的门口,遣回随侍的人,先是项青青和红袖,接着是李淑敏陪着客居芙蓉馆的王琦来访,皆被林贵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我对她们说:“其实,里面的景致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李淑敏微笑着说:“我们也只是想参观下公子昔日居住过的地方。”  “呵呵,淑敏姐姐,可是寻欢不乐意呢。”我眯着眼,打量着二人,“寻欢自私的很,但凡爹爹的东西,比如那些书画字帖啊,花花草草啊,我都要藏起来,一个人看。”  李淑敏一脸失望地看着我:“寻欢,就是姐姐也不成么?”  我笑着摇头,然后看着她们一脸失望的离去。  其实,观凤台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参观的,除了从江家和柳庄运过来的东西,就只有满园子的寻常树木和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了。  在观凤台的时间多了,在绿柳居的时间就少了,除了按时回绿柳居和萧瑾共餐,便只有晚上宿在绿柳居了。因为赏花宴的来临,萧瑾也忙碌起来,甚至有好几天不见了人影。  早晨起来,在红袖的忙碌下,我总算收拾妥当了。  “姐姐,王爷今天中午要是不回来,我就留在观凤台不下来了。”  红袖拧干毛巾:“好的寻欢。一会我去探听下,要是王爷回来了,我就去观凤台唤你。”  红袖侧头想了片刻,又道:“寻欢,再过几天就是去太傅那儿的日子了,你的字帖才临摹了不到一半呢。”  我吐了吐舌头:“呵呵,我去数数。”起身,提步往书房而去。茶几旁堆放着一叠字帖,我粗略地估计了下,也就百十来张罢了。我叹着气,坐下来准备临摹字帖,又突然想起,去落凤亭练习也是不错的。  我起身往外走,风荷便将我挡在了书房门口,说是要教我弹琴,还说“无忧公子生前于琴之一途,造诣颇深”,“作为无忧公子女儿”的我不能使父亲蒙羞。  “姐姐,寻欢下午回来再练习,可好?”  风荷不为所动:“郡主上午有什么事要做么?”  我点点头:“寻欢在观凤台消磨了很多时光,今日已是初二了,很快便到了去太傅府上的日子了。寻欢想趁这点时间,把课业都补起来。”  风荷笑着说:“这样啊,那风荷给郡主磨墨吧。郡主完成了课业,我们再开始练习琴法。”  我轻笑着坐到茶几跟前,“劳烦姐姐了。”  一连五天,我皆被限制在绿柳居内,卧室,书房,庭院;一篇又一篇的临摹字帖,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指法,指尖微微生疼。好不容易练习告一段落,红袖掀帘进来,笑着问我要不要用一些点心。  “姐姐给我一杯茶罢,谢谢。”我垂下手,暗暗地甩了下手指。风荷从书中探出头来,自然把我的举动看在眼里。  我喝了茶,双手抚上琴弦,在琴弦上方演练了几下指法。看着莹亮的琴弦,手指就开始犯疼了。我咬牙,将手落到琴弦上,剔抹勾挑。  “今天就练到这里吧。”萧瑾进来说。  红袖和风荷急忙起身相迎,风荷道:“可是,王爷,按照妾身的计划,郡主今天还没有练习完呢。”  萧瑾过来为我取下指套:“我只想让你知道,无忧的女儿不需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是……”  萧瑾转头看着风荷,揶揄道:“女人的才艺,都是为了什么而学,姑娘比本王更清楚。我家寻欢不需要。”  “难道王爷不是让风荷来教导郡主的琴艺么?”萧瑾嘴角是极轻地嘲讽,风荷看在眼里,说,“如此,妾身还是回到姹紫嫣红苑好了。”  我唇边淡淡地笑意,其实是从看到萧瑾白色的衣角那一刻就勾起了。  萧瑾的眼神转为冷漠,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请便。”  风荷有一刹那的不解,她回望着萧瑾,屈膝一礼:“风荷告退。”  我忙唤住她:“姐姐请留步,其实,寻欢非常希望姐姐能够留下。”我羞涩的低下头,“诚如姐姐所言,我总不能使爹爹蒙羞,或多或少,我总是应该知晓一点点乐理的。再说,赏花宴就要开始了,如果有姐姐在身边提点,寻欢才不至于闹出天大的笑话吧。”  风荷矮下身,行了一礼,不亢不卑地离开了书房。看着她离去时,僵硬着的背影,我却从心底露出一丝欢愉。  “萧瑾,我给了璎珞公主请柬,你不会怪我吧。”  “嗯,我知道。”萧瑾认真地为我按摩指节,“以后,就不要学琴了,可真是辛苦啊。”  我欢快的答应下来:“好啊。我也是天天盼望着你快点回来呢,你回来了,我就不用受罪了。”我嘟着嘴,说得万分委屈。  “寻欢,你是御封的郡主,就该有主子的样儿。难道还能给一群奴才欺负了去。”萧瑾的语气很是严肃,他叹了口气,“你还是无忧的孩子呢,谁敢怠慢你。”  “萧瑾,可是,我还只是个孩子呢。”我有些许的气馁,无奈,但是决不妥协!我还只是个孩子呢,就算是向往蓝天的雄鹰,此刻我也只是一只雏鸟。  萧瑾陪着我在书房里练习了一天的字帖,他写,我临摹。快到晚饭的时候,他搁下笔,数了一下,还差一百张的模样。萧瑾道:“要是张明修在这里就好了。”  萧瑾话语刚落,就见红袖嬉笑着出现在门口:“恭喜王爷心想事成。张公子偕同晓意小姐来访。”  我对红袖口中的张公子没什么印象,只是听到“晓意”两个字的时候,才眼前一亮:“是张太傅家的公子么?”  萧瑾哈哈大笑起来:“快请快请。”红袖应声出去,萧瑾一把抱起我来,“终于解脱了,小无忧,这个苦累活,我们让明修去做吧。”  “嘎?”我疑惑地看着他,“可以这样吗?太傅看出来了怎么办?”  萧瑾神秘地一笑,抱着我走进侧厅,张明修和张晓意兄妹也刚好进来。晓意忙卸去斗篷,朝着萧瑾行礼,萧瑾虚扶一把:“这里是别院,我们随意就好。”然后侧过身招呼着张明修:“明修,你来得正是时候啊。”  萧瑾极是苦恼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便道:“明修,你得帮帮我。”  张明修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手指敲打着桌面:“好茶伺候。”红袖撤去茶盏,重新沏了新茶上来,张明修看了一眼汤色,轻哼道:“这也算好茶,逍遥王你也太吝啬了。”  萧瑾坐了上位,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雨前龙井,还不算好茶么?”  张明修揣着手,一派悠闲:“王爷不是刚得了一两大红袍么?为了长乐郡主,修以为,王爷该舍得割爱才是。”  萧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地瞪着张明修,正待吩咐红袖取茶叶的时候,我开口道:“萧瑾,不如将那大红袍送去给太傅吧。你亲自送去,太傅想必是十分高兴的,再帮我说两句好话,寻欢以为,太傅拿了好处,打寻欢手心的时候,总会下手轻一点的。”  萧瑾会意地笑了,放下茶盏:“也是。那就送太傅吧,本王也很久没去拜望先生了。”  张明修忙站起来,打拱作揖:“就给几片叶子尝个味道还不成吗?”见萧瑾不为所动,张明修很快败下阵来,颓丧地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盏,叹道:“聊胜于无了。”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朝着晓意甜甜地一笑,她轻轻拍着我的手,含笑着点头。我放下心来,问:“姐姐可曾用餐?”  她摇摇头,却看着萧瑾说:“三哥说,王爷别院里的厨子是一等一的好手艺,晓意是特地上门叨扰的。”  萧瑾笑了,便吩咐红袖开饭。  张明修是为了第二日的赏花宴而来,而张晓意,纯粹是为了给我送临摹好的字帖。  我看着书桌上垒成一叠叠的字帖,心里很是感动。“奶奶怕你贪玩忘记了课业,便吩咐我代你临摹好了。上次看了妹妹的笔墨,我也就是估摸着模仿了你的笔记,你看看可能用得?”  我随手捻起一张,见和我平时誊写的字迹一般无二,心里又是莫名的感动,我满含感激地看了眼晓意,说:“我以后再不敢贪玩忘记这档子事了。”  张晓意只淡淡地一笑,什么也没说。我从西厢告辞出来,带着红袖离开前,我说:“姐姐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别院里的风景,明日,我陪着你游园可好?”  张晓意站起来,笑意盈盈:“固所愿耳。”  我再次道了晚安,离开西厢。书房那边,萧瑾正和张明修下棋品茗。远远地看过去,是两道修长颀俊的身影,在明暗交织的光影中,说不出的唯美。我深深地嗅着,空气中满是泥土的味道以及百花的芬芳,心里有说不出的舒适惬意。我折身回了小楼,只差遣红袖去告知萧瑾我睡下了。  我摸出藏在袖子理的明珠,扔在床上,传来一声闷哼,他似乎害怕什么似的,又赶紧闭了嘴,压低声音道:“丫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我爬上床,掀开被子,被子下面是一袭绯衣的花无色。“怎么不从大门里进来,然后光明正大的住进客房?”我问。  花无色笑嘻嘻地道:“萧瑾一定会把我安排到来仪轩的,那个地方离绿柳居最远,当然,离观凤台那可就更远了。”  花无色的一双凤眼,在明珠柔和的微光里,说不出的迷离动人。见我不语,花无色蹭到我旁边躺下:“丫头,明天开始,我教你‘飘然人世间’吧。你早点学会了,也可以偷偷地溜出去见我了。”  我在他身边躺下来:“好啊,我听你的,花花。”  “花花?”花无色咳嗽起来,我忙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笑着说,“丫头,我宁愿你叫我色色。”  “好的,色色。”我看着他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可是寻欢觉得,你还是住到观凤台去的好。”  “白天,我都在观凤台的。”我补充道。  花无色笑着,只道:“睡吧,我陪着你。”眼皮逐渐沉重下来,轻轻合上,只听花无色用好听的声音,低低地说:“寻欢,爹爹还活着么?”  “嗯,活着。”  “真的?!他在哪儿?”  我用力的想要掀开眼皮,却是徒劳,只轻轻地说:“心里,在寻欢心里。”这一夜,一切静好,睡梦里,回到了柳庄,看见爹爹着蓝色的长袍,手中是青翠的竹笛,指尖跳动出动人的音符……爹爹的旁边,娘亲睡颜深沉,空气中流动中好闻的百合醉的香味,说不出的舒适惬意,而又让人慵懒无比。  翌日清晨,睁开眼,满室的清香,各色好看的花儿摆了一地。萧瑾正推开窗户,我愉悦地说:“萧瑾,早上好。”  他回过头来,眸色清莹,嫣然一笑,宛若倾城:“我为你穿衣可好?”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在柳庄那满园的春色的竹屋里,爹爹也曾笑着转过身来,说:“爹爹为你穿衣可好?”  萧瑾陪着我在院子里散步,见我一直不语,似斟酌一番,说:“昨晚,花无色来了。他在你房间里燃了百合醉,那是很厉害的安眠香。”  我笑着说:“难怪呢,昨晚我睡得那么香,还梦见了爹爹和娘亲。”我牵着萧瑾的手,说想去观凤台吃小林子做的千层酥。  观凤台的小厨房里,小林子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每个环节,神情专注,我在他身后突然道:“小林子,我要吃千层酥。”  小林子封好面盆才转过头来,点头说:“好,你带王爷和花少主去偏厅,一会就好。”  其实,我和萧瑾走进观凤台的时候,我便看到了花无色,那一袭绯衣在清晨的微风中,衣袂飞扬。他从盛放着的满树梨花的树下回过头来,发丝凌乱,身影寂寥。  我远远地对着花无色打了个招呼,才对萧瑾说要去小厨房守着小林子做千层酥。  我拉拉他的衣袖:“小林子,我想要金疮药。”我轻轻挽起袖子,手肘出有一道深深的划痕。  他忙拉着我的手,焦急地看着我。我做了一个噤声地动作:“是娘亲的发簪划的。寻欢是不小心的,以后不会了。”  小林子替我上了药:“睡觉前,把那些首饰都收起来。王爷找的是什么侍女啊?”  我忙说:“和姐姐们没有关系,是寻欢想娘亲了,悄悄藏起来的。”  小林子叹息着给我放下衣袖:“小姐,你再大一点点,小林子就带你去柳庄,陪着公子和夫人,再也不离开了。”  我含着泪,微微地点头。摸着右肋下,我一直珍藏着的娘亲的金步摇,只暗道幸好。  百合醉不是寻常的安眠香,那是极为厉害的迷魂香。爹爹为娘亲号脉的时候,常常是先燃起一截百合醉,等娘亲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才温柔地询问娘亲的病情……  昨晚在院子里,我便嗅到了那熟悉的百合醉的熏香,于是将金步摇取了放进了右手的衣袖里,在听到我说“活着”的时候,花无色一阵激动,翻身压到了我的手臂,娘亲的金步摇便刺痛了我……  “心里,在寻欢心里。”不管是怎样的爹爹,都灵动在寻欢的心里,和我的血液一起奔腾。 txt小说上传分享

【035】匆匆
萧瑾离去之后,我走到花无色跟前:“我带你看看观凤台,可好?”花无色看起来很是憔悴,那是一种透明的苍白。  花无色环顾四周,淡淡地说:“以前偷偷地潜进这里来,每次都迷路,无论我怎么走,最后还是会绕到门口去。”说完,他无力地摇摇头。  我很认真地说:“你想去到哪儿?北楼,那边的林子,还是那上面的落凤亭?你轻功那么好,为什么不飘过去?”  “每个角落都想好好去看一看。”他站起来,握着我的手,“你带我参观一下。”  我非常爽快地回答说:“好。那我们先去北楼吧,那里面都是爹爹用过的东西,从江府搬过来的书籍,从柳庄搬运回来的衣物,还有一些,原本就留在里面的。”  “我们去看那林子,还有那半坡上的落凤亭。”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着,说:“江府的书籍,我每年都去看过,你从柳庄带回来的几箱子东西,我也非常仔细地检查过了,这观凤台里,原本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第一年的赏花宴,公子无忧还在这里悠游品茗,我好奇地过来打探过,这里面,除了一套茶具,真的什么也没有。每间屋子都是空荡荡的,现在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萧瑾摆进去的。北楼里的一切便是无忧的一生了。”  错了错了,无忧公子的一生不在北楼里,而在你的身边,就在你的手心里。那就是我。  “寻欢,观凤台里布下了阵法,是不是?”  我在他怀里,迎着他的眼睛,说:“是。阵法的名字叫迷仙阵。”看着他微露的笑意,我有些轻快起来,“我在柳庄的家,爹爹也布了一个这样的阵法,只是那个阵法比这里的小,小很多,甚至没有绿柳居大。娘亲生病的时候,总有姑娘借故过来照顾娘亲而亲近爹爹,娘亲生气,所以爹爹就布了那样的阵法。每次娘亲看到那些姑娘在花圃里绕来绕去,却怎么也绕不过来的窘样开怀不已。”  花无色哈哈大笑起来:“魔女!真不愧是七绝魔女!”花无色扶着回廊的栏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也是一脸的笑意。回忆,于我是最美丽的事情。  我们在落凤亭坐下来,花无色说:“林贵对你不怎么上心啊。”  “小林子对我很好。”  花无色撇嘴:“哼,要是无忧还在,茶点早端上来了。现在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他低下头来:“丫头,你在这里得不到好的照顾,你跟我走吧?”  我嘟着嘴:“你,不是才吃过早点吗?”  花无色抚摸着肚子:“还可以再喝几杯茶。”  “……”  “就算不送茶来,他也该伺候在一边。”  “……”  “就算不在一边呆着,他也应该站在你能看见他的地方。”  “……”我对着花无色身后,很无辜地眨着眼睛。  ……  “丫头,其实,观凤台什么风景也没有。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想着要来这里呢?”  小林子走过来,放下茶点,说:“那是因为,和花少主一样无聊的人多了。”  花无色随意地甩了甩衣袖:“我不无聊,我有事情做的。是吧?丫头。我心里满是疑问呢。”  花无色眯着眼睛,打量着我和小林子,突然问:“丫头,你擦了金疮药了。”  我听话的挽起袖子:“嗯,给娘亲的簪子刮伤的。那会儿在厨房里帮忙的时候,不小心的。你千万别跟萧瑾说。”  我放下袖子,趴在桌子上,探着头心虚地说:“其实,我只是帮忙添柴。”  “是添乱。”小林子纠正道,停了会,又说,“王爷传话来说,您的客人到了。”  我跳下凳子,兴奋地说:“我想在这里见她。”  花无色忙道:“这个地方,不是禁地了?”  我拉着花无色的手:“一直是。不让别院的人进来,是因为我想要这里永远是安静的。可是璎珞公主不同,她喜欢萧瑾,而我也喜欢她。”  花无色站起来,饶有兴致地说:“这人,值得一见。”  我们站在观凤台的门口,远远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花无色像万丈霞光,耀眼而夺目;而璎珞则是火,炙热而奔放。  璎珞公主拽着我的双手,转起圈圈来:“真好,你的身份终于和我一样了。”我抿着嘴,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刚得了消息就想来看你,可是逍遥王总说你没有时间。”璎珞公主说到萧瑾的时候,语气里有微微的憎恨之意。  我指着花无色说:“他是花先生,也是爹爹的好友。”璎珞公主只是看了一眼花无色,脸上没有多大*之色,笑容是一贯的爽朗:“呵呵,寻欢身边的人,都像花儿一样美好,像月光一样皎洁。”  花无色双手交叉抱着胸口,躬身道:“见过璎珞公主。”  璎珞公主惊讶着跳起来:“啊,你竟然也知道我们伊察部的礼节。”  “葡萄美酒夜光杯,伊察部的美酒和佳人,都是一绝。”花无色泰然自若地在前面引路,“在下曾有幸品尝贵国的葡萄美酒,今日又一睹公主天颜,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璎珞公主似乎对花无色的奉承不屑一顾,只用一对明眸打量着花无色:“去年,父王曾向皇帝陛下进奉了六坛上好的葡萄酒,你是在陛下宫里品尝的吗?”  花无色不以为意地笑笑,只做了个请的手势。璎珞公主拍着手道:“哦,我明白了。一定是陛下赏赐给逍遥王,你和王爷一起饮用的吧。”  花无色扬起头,随手拂开眼前的几缕发丝:“唔,算是吧。”  小林子早已经退下了,我就牵着璎珞公主的手,听花无色一一介绍观凤台里的建筑,树木。他饱含着深情地叙说,无忧公子是在什么情况下,设计修建的北楼,北楼的格局,体现了无忧公子怎么样的深意,然后说到长廊,说到半坡上的落凤亭,甚至林间的树木: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果实是如何的甘美,哪些部位可以入药,治疗什么疾病。最后,他淡淡地一笑:“其实,无忧是个很无趣的人。”  璎珞公主俯瞰着平淡无奇地观凤台,说:“你们中原的先人不是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璎珞觉得,公子是大燕最了不起的人。”然后又及其认真地对我说,“皇帝陛下御封你做郡主,是极为英明的决策。在璎珞心里,你比皇宫里的那些公主更尊贵。”  “在我们伊察部,公子的事迹也广为流传呢。我的族人,兄弟姐妹都是极端仰慕公子的。谢谢你,寻欢郡主,让我参观这个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圣地。”  我甜甜一笑:“因为我喜欢你啊,璎珞公主。”  “呵呵,只是我不明白,北楼里面藏着那么多书,郡主,那些书,都是公子看过的么?”  “我想是吧,我也不知道呢。”在柳庄,爹爹翻得更多的是神农本草。只是回到了上京才知道,爹爹原来是状元,是帝师,他平定了四海,削弱了藩王割据,更于谈笑间,兵不血刃,万国来朝;然后,远远地离开了朝堂,混迹于江湖之间……  花无色双手一挥:“那北楼里的藏书,无忧自是了熟于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风水堪舆,星象地理,无所不包。璎珞公主在上京的日子,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常来观凤台观学。”  璎珞转头看着我,问:“寻欢郡主,璎珞可以来么?”  我笑着说:“当然,花先生只教我一个人,你来了,我刚好有伴呢。”  璎珞认真打量起花无色来:“这样说,花先生是博学的隐士了,璎珞还是失礼了。”说着,对着花无色裣衽一礼。  花无色镇定自若地受了一礼,说:“公主谬赞了。无忧的本事,在下能学到十之一二,也是满足了。只是可惜……”说着,桃花眼一勾,直直盯着璎珞。  璎珞公主被他看得粉面含羞,却也笑道:“只是可惜了,你只是逍遥王府里的谋士。”  花无色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真的是可惜了。”  花无色再没过多言语,下了落凤亭,他蹲下来,温和地问我累了没?见面不如闻名,我知道,他对璎珞公主感到有些失望。我摇摇头,说:“寻欢想带公主去百花坞。”  “恕在下直言,配得上逍遥王的女人,怎么也不会如公主这般……纯洁。”花无色轻轻吐出这番话,潇洒转身而去。  我拽着璎珞公主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她的眼泪,在阳光照射之下,夺目逼人。  “寻欢,我真的配不上逍遥王么?”璎珞看着花无色离去的方向,呆呆地问我。  我拉着她走出观凤台,说:“无色叔叔又不是萧瑾。萧瑾觉得可以,就是可以了。寻欢喜欢萧瑾,那是因为我能在他身上看到我爹爹的影子;我想,萧瑾喜欢我,大概也是这样吧。”  我笑望着她:“萧瑾带寻欢去藏珍宫,我看到了先皇和孝惠皇后的遗像呢。孝惠皇后可真是漂亮啊。”  璎珞满是好奇地问:“咦?她会比你还漂亮么?”我紧了紧手,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她一定不知道,母亲在孩子的眼里,意味着什么。  “公主,如果萧瑾不是逍遥王,你就不会喜欢他了么?”  璎珞公主低下头:“我要嫁的人,必须是出身王族。如果再有逍遥王的条件,那就更好了。”她万分委屈地看着我,“我是来联姻的,我的选择必须得有利于我的族人,其次才是我自己。我已经错了一次了。”  我告诉她,她说的我都不懂。“或许,以后我能想明白的。”  璎珞公主点着我的鼻子说:“你还小,真好。”  我笑嘻嘻地说应是,“不过我总会长大的。”  红袖听到笑声,迎了出来,说太傅家的晓意小姐在望春楼作画,我才想起,昨晚,我邀约了晓意姐姐游园。  “那萧瑾呢,萧瑾在哪儿?”  “王爷和先到的几位公子在桃园赏景。”  我想了一下,婉转地告诉璎珞公主,王爷想必是在吟诗作赋,就我们两人过去,徒惹人笑话。“这个晓意姐姐,是张太傅嫡亲的孙女,已许配金陵陈家,秋天的时候就要完婚了。”  “是那个上书房里的张太傅吗?听说,那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皇帝陛下和逍遥王都十分的尊重他。”  “是。”我眉飞色舞地将晓意帮我临帖的告诉她,她张大了嘴巴,满是羡慕,又问我以后是不是也会像我爹爹那样,成为一个学识超群的人。我告诉她,“寻欢和公主一样,只是做了别人希望寻欢做的事情罢了。”  璎珞公主坚持要先去见逍遥王,我也只好命红袖去请晓意姐姐去桃园了。转过几重月洞门,只听闻一道清朗的声音吟道:“浅白深红画不如,花开是鱼两不知。花开正值鱼戏水,鱼戏转疑花影移。先食桃花为羹汤,后烹鳜鱼伴新荠。”  我走地极慢,听到此处,微微听了脚步。璎珞公主问:“阿里大相说,大燕有很多出口成章的才子,刚才那人,吟诵的很好么?”  我讪笑着说:“寻欢只听到了白呀粉的,花花鱼鱼,馋了。”说着,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璎珞公主咯咯地笑着,拉着我小跑起来。我回头,于横枝疏影之间,一个蓝色的身影,茕茕孑立。

【036】十年
在柳庄的时候,爹爹曾说起上京的那些年华,以及那些酒色财气、声色犬马的日子。“那可真是令人厌烦啊。歌舞声中,粉饰太平。”爹爹总是叹息着如是说。  眼前是笙歌,美景。  沿途总有一些探寻的目光,追随着。我穿梭于花丛之中,淡淡地微笑。璎珞公主张望良久,拉住一人,问:“逍遥王在哪儿?”  看到璎珞公主的容颜,那人多少是有些*的。他瞬间便恢复了常态,作揖道:“小生东都秦跣,敢问小姐芳名?”我想,他是把璎珞公主当作逍遥王府姹紫嫣红苑里,那些困锁春城的绝色佳人了。  璎珞公主粉面含威,眼角眉梢间却又有一丝欣喜:“逍遥王在哪儿?”她又问了一遍。  秦跣笑了,折扇轻摇:“请问小姐芳名先?”  璎珞公主皱了眉头,玉手往腰间一探,嘟了嘴,满是恼怒。我暗道,幸好今天不是骑马踏青,否则,她手中的马鞭就是雷霆霹雳了吧。  我往前一步,站到璎珞公主身前:“萧瑾在哪儿?”  秦跣似乎才看到我一般,眼里满是欣赏,只道:“可惜,可惜了。”  我淡淡一笑:“我叫寻欢,她是伊察部的璎珞公主。请问,萧瑾在哪儿?”  “寻欢?长……长乐郡主?”说着,正欲提了下摆行礼,却闻身后一个女声轻斥道,“她是!”晓意从一株桃树后面转出来,“东都秦氏家的嫡长子,东宫太子妃娘娘的胞弟。”  我会意,东都秦氏,有名的后族,百年来,先后出了七位皇后,四位贵妃。大燕朝,就有两位皇后,一位贵妃是出身东都秦氏的。“哦,原来是秦姐姐家的人啊,难怪寻欢觉得,这位哥哥面熟呢。”  我趁机拉着他的手,他用扇柄敲了几下额头,然后放入衣袖中:“走,我带你去找逍遥王。”  萧瑾正和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笑谈,不时举杯相庆。他斜倚着树干,眯着眼,见我们走来,便回身招呼着同伴,高声笑语。  “本王的女儿来了。”  我颔首一礼,然后乖巧地走到他跟前,看他们倚花醉酒,看他们抚琴高歌。张明修也饮尽杯中酒,击节而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晓意于石桌之上,铺开宣纸,挥洒笔墨,如行云,似流水。张明修吐出最后一个乐音,晓意笑意盈盈地收笔。  这是一幅极尽写意的水墨画,远处淡淡地亭台玉宇,近旁的花枝虬干,树下衣衫凌乱的狂放少年……我暗暗喝彩,不禁多看了晓意几眼。  萧瑾走过去,拿起画,迎着暖阳:“明修,明修!”声音里是颤抖着的愉悦,“这样的才女,竟然藏在了深闺之中。”  晓意款款而出,臻首低垂,檀口轻启:“妾身献丑了。”  “不丑,不丑。这画比之金陵陈初之的工笔,真是春花秋月,各胜千秋。”萧瑾摆摆手,道,“晓意小姐嫁到金陵以后,与初之兄二人,必是兴趣相投,琴瑟合鸣了。”  晓意粉面羞赧:“妾身萤火之光而已,岂敢与日月同辉。”  这时,便有人叫嚣起来,秦跣也戏说,小姐一番明贬暗褒地话,把初之更是推崇到了极致。  张明修抢过话茬,淡淡地道:“没办法,女生外向,古来若此啊!”  萧瑾回头,眯着眼,打量着我。我浅浅低笑,端起桌前的酒杯,百花酿,醉人肠。  赏花宴是要持续一月之久的。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我自哀尚且不及,更无暇慨叹百花生命的短暂凋残,好在,花开花落年复年,就算今日尽做了尘埃,明年枝头芬芳依然。  赏花宴的第三日,我便要随着晓意回城了。前一个晚上,萧瑾问我这次要去几天。我说不知道,可能会多陪姨奶奶几天。萧瑾走了之后,我就闭着眼睛假寐起来,最后竟真的睡着了。  花无色的脸色很是难看,他勾着床帏居高临下,气呼呼地说:“和萧瑾依依话别就有很多话要说,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了么?”  “要走那么多天,就真的什么也不跟我说么?”花无色轻飘飘地落到床上,枕着双肘躺了下来。  我拽着被子滚到他身侧:“你去太傅家,别人又发现不了。”  他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睛,我说:“再过几天,你的伤就该好了吧。”  他应道:“或许吧。”  “寻欢,你告诉我,无忧是不是还活着?”  “嗯,活着,或者真的死去了。我也不知道,我得让自己长大了,才能去弄明白。所以,你也得好起来。”我闭着眼,淡淡地说,听着他渐渐地趋于均匀的呼吸,打了个呵欠,也真的睡过去了。  翌日,吃过早餐去向萧瑾辞别。晓意牵着我,走到陶然亭的时候,秦跣、张明修以及那天,横枝疏影间的蓝色身影围坐在一起,桌上是几碟糕点,还有绿幽幽地散发着清香的百草饮。  秦跣笑着问我,是不是要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我点点头:“嗯。学得跟你一样。呵呵。”那蓝色身影转过头来,笑着对萧瑾说,有趣。  “他是金陵的陈初之,你晓意姐姐的未婚夫婿。”萧瑾笑着介绍说。  “哦,难怪前两天不见晓意姐姐呢。想必是‘先食桃花为羹汤,后烹鳜鱼伴新荠’去了。”我挑着眼睛,看着身旁的晓意。  陈慎起身,走到晓意跟前,说:“赏花宴后,初之再去贵府拜望张老先生。”晓意轻轻地嗯了一声,拉了我转身就走。我回头,萧瑾挥着说,回来前,他去接我。  一家人拗不过老太太的意思,最后只得由张夫人陪着,等在廊下。马车刚停稳,便有家人飞奔着进门。  我奔到老太太的跟前,甜甜地说:“姨奶奶,我来了。”  老太太弯下腰来,笑呵呵地说:“来了就好,来了好。”张夫人也一路叨叨不停地说,我的住处安排在了玉燕楼,离太傅的书房很近,也刚好可以和晓意比邻而居;又问在马车上颠簸了这许久,可曾累了饿了,想要吃些什么。晓意打趣着说,也没见有人对她这么关怀备至。  老太太和张夫人“啐”了一口,老太太甚至提起拐杖,朝着晓意就要落下,晓意忙往母亲身后一躲,撒着娇:“娘,我不依,你们都偏心。”  我站立一旁,笑看这和乐融融的一幕,拉着晓意的手,进到厅里。早有丫头端了莲子羹上来,老太太招呼着我说:“小心别噎着。”  我口齿不清地回说还要去拜见太傅呢,老太太佯怒着遣人去回太傅,说我舟车劳顿,改明儿再去书房,我心里窃喜,高兴着答应下来。整个下午,都陪着老太太,听她说我爹爹儿时的事。偶尔,我也插两句柳庄的生活趣事,房间里涌动着脉脉温情。  第二日,我到了书房,拿出晓意临摹的字帖。张太傅拿起来,只看了一张,然后又放下,端起茶来,再不看我。  从衣袖里取出完成了不到一半的功课,恭敬地递上,怯怯地叫了声:“太傅!”  张太傅接过,逐张的看起来。半个时辰后,抬起头来,说:“下次,好好完成功课。”  我道了声“是”,微微地行了一礼:“寻欢再也不敢了。”  太傅终于微笑着点头,说可以开始背书了,指着书架上的一排书籍,问我想要从哪儿开始学习。我正欲回答,阿福进来回报说逍遥王携友来访。太傅侧过头,看着我唇角来不及隐去的笑意:“来的那人是谁?”  “花无色,”我清清亮亮地回答道,“百花少主花无色。”  音脚刚落,萧瑾大笑着进来,身旁是一身绯衣的花无色。三人见过礼,坐下来,天南地北地聊将起来,引经据典,萧瑾和花无色偶尔看着我,问:“寻欢,你记下了吗?”  我点点头:“记清楚了。”张太傅也算默认了这样的教学方式,在以后的每月旬试里,都早早地命人准备好了四人份的茶点,而到了最后,由于皇子和宗室子弟的加入,授课地方早已由太傅的书房移入了玉燕楼,这却是老太太的意思,说是在其他地方,冬天怕我凉着,夏天怕我捂着了。  中秋过后,萧瑾总会和花无色携手离去,每当问起他们要去哪儿,他们也只是一脸的莫测高深,然后到了年关,才翩翩而回。而我,每到此时,也总会被皇帝接进宫中。我对那些后宫主位,也是淡淡地,亲切却也不热切。在皇子公主们那里,也是若即若离,但有两个人是特别的,一个是文馨,一个是琰儿。在深宫里,文馨是唯一一个用真心和我结交,而琰儿,呵呵,一想到琰儿,耳边就总是想起他颤巍巍地跑在我后面,“姑姑,姑姑——”地叫着。  还有小林子,或许是在观凤台久了,突然有一天,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我竟然看出一丝飘逸来。那一刻,血液都沸腾了,我噙着泪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小林子转过头来,笑着问,“小姐,你怎么了?”  我流下泪来,笑着说,没什么,飞奔着跑到有凤来仪,对萧瑾说,我想要唱歌,想要跳舞,想要吃好多好多东西……  萧瑾,想到萧瑾,我心里就沉了下来。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而萧瑾和花无色迟迟不归……

【037】(修)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层被子。我对着门外喊了几声红袖,才有一个面生的女侍怯生生地走了进来,看着我说:“红袖姑姑去坤宁宫了。”  我淡淡地一笑:“你叫什么?”  她惊恐地跪在地上:“奴婢叫一方。”  “一方?”我笑了,曼吟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扶起她,她小声地说道,“回禀郡主,正是在水一方的一方。”  十年前,陛下将藏珍宫改成“思亲宫”之后,我便住了进来。萧瑾幼时居住的藏珍阁,我重新题为“幕归山庄”。皇后和其他几位娘娘送来好些丫头,却给我打发出去了,原因是她们的名字都太俗气。后来,萧成瑨去掖庭找了两个新进宫的丫头,为她们取名“关雎”、“甘棠”,送了过来。最后,我笑着接收了。接着,便是各宫之人,都仿着萧成瑨的样子,遣了侍女过来,名字一律出自诗经。  “我以为你会叫蒹葭呢?”我笑着问。  她低下头来,声音微不可闻:“里面有奴婢娘亲的名讳。”  我“哦”了一声,问:“那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看着她惶恐不安的表情,甚是不解,“说吧,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语晴。”  我点点头:“不错,语过添情。”  “是论语之语,阴晴圆缺的晴。”  我说,我知道,你以后还叫语晴吧。她再次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我,讷讷地道:“郡主,你不知道,奴婢是……”  我笑吟吟地说:“梁语晴,异姓王梁嗣祖五代孙,梁郅浩庶女。你的母亲,是你父亲的第七房小妾。”  梁语晴一脸惨白地看着我:“你……你怎么会……”  我叹了叹气:“在别人看来,我是一个受宠却不问世事的郡主,可是,试问,一个孤女要在这深不见底地后宫中安然度日,不问世事,便就真的能安然无恙么?”  我看了她一眼:“梁王府树大根深,巴蜀一带,只知梁王不知天子者众。今日的结局,其实对于姐姐来说,不能不算是好的。”  我的话,或许真的触动了她,在梁王府的日子,她,也顶多算个不受宠的庶女吧。  梁语晴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求郡主救救我娘亲。”  我搀扶起她,摇头道:“我只能救你。如果你一意孤行,我连你也救不了。”我悲切地看着她,“不要辜负了阿瑨救你的心意。”  梁语晴很快擦干了眼泪,对着我福了一礼:“奴婢僭越了。”  此时,红袖的声音传进院子里来:“大家把脚步放轻一点,长乐郡主正在休息呢,吵醒了仔细你们的皮。”我无奈地笑笑,掀开帘子走出去,“把姐姐的大嗓门缝起来,寻欢才能睡个好觉。”  红袖站在门厅中央,巧笑倩兮:“呵呵,我故意的。瑨王爷将奴家看好的一块玉送给一个番邦来的小妮子了,奴家满肚子怨气,得撒在他宫里的人身上才罢休。”  我对着廊下的一众人,微微颔首示意,走近身旁的一人,托盘上是琳琅的珠翠,笑言说,“回去转达我的谢意。”随手拿起一条圆润的手链,在侍者的手腕上来回比划,“这手链配你,刚刚好,送你了。”  她连忙要谢恩,我扶住她说:“姐姐托着这许多沉重的东西,那些虚礼还是免了吧。”红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下,才叫一行人将东西放进厅内。  红袖进到厅里,指着众多礼物说:“你们都挑一件属意的吧,我们郡主赏了。”有几个相熟的,早习以为常了,只客气地说了声谢赏。  “我们郡主才是一等一的慷慨主子呢,哪像瑨王爷。”红袖微嗔,指挥着侍女们登记入库。  我抬起头来,笑言道:“这次,阿瑨把姐姐得罪彻底了。”  过了半晌,红袖才幽幽地道:“当然得罪彻底了。所以我一点也不想告诉你,瑨王受伤的事情,让他巴巴地等着你去看他,望穿秋水。”  我“呵呵”一笑,“是嘛。那我就装作没听见好了。反正我既没吩咐过你,让瑨王宫里的人捎带些药材过去,又没说晚上再去探望他。”  “是啊是啊,我们小姐为逍遥王担心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去看瑨王啊。”绿衣眨着无辜的双眼,噘着嘴巴道。  我听了倒是哭笑不得,红袖吼道:“小蹄子胡说八道什么!有你这样编排主子是非的奴才!”  绿衣委屈地回道:“人家说的也没错啊。”  红袖心里火起,正待发作,瑨王宫里的侍者从侧殿回来,我忙制止了红袖:“姐姐以后多教导她便是了。”我不禁在心里想,进宫好几年了,绿衣还是这么一副纤尘不染的天真样,真不知是将她护得太好,还是她本身就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或许,该给她找户简单清白的人家嫁了。  领头那人叫万顷,十岁就净身入宫了,是皇后宫里二十年的老人儿了,萧成瑨成年之后,便指派到阿瑨身边了。本来是要随着阿瑨开府独住的,只是阿瑨突然要求去西北,便一直留在了阿瑨宫里。  我找了个话题和他唠嗑起来,后来说到瑨王的府邸已经竣工了,本来这次从西北回来就该直接住进去了,可是陛下和娘娘有些不舍,要年后才搬出去独过。说到此处,我不禁慨叹:“以后,便不能还和小时候一样一起玩了。”  万顷也道:“主子们虽然大了,可小时候的情分还在。我们王爷开府之后,郡主也是可以常去小住的。”  我笑了,看着他说:“你家王爷还没邀请我呢,你倒先下帖子了。”  万顷也不慌,“奴才虽是僭越了,可是想必王爷也是很高兴奴才邀请郡主的。”  我瞪了他一眼:“开府之后,阿瑨就该大婚了,要是陛下和娘娘,给他指了个河东狮,我可不敢去瑨王府上瞎闹小住了。”  万顷笑笑,不再言语。红袖取了药材出来,交到侍者手中,我说:“转告你们王爷,就说我晚上再去看他。”  送走阿瑨的一干侍者,红袖又开始絮絮叨叨地教训起绿衣来,绿衣笑脸皱在一起,楚楚可怜地望着我,向我求救。我不调开头不理她,她眼圈一红,抽噎起来。  我始终心软:“宫里的生存法则,谨言慎行,入宫的第一天起,掖庭的嬷嬷就该教导过你了。”  绿衣蹲在我身侧,拽着衣角:“绿衣知道,要不是奴婢命好分到郡主宫里,恐怕早就没命了。”  红袖寒着脸:“你知道就好,不指望你在外头露脸争风头,可也别把思亲宫的脸面丢了,还给寻欢惹来麻烦。”红袖一脸嫌恶,翘起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绿衣倒也乖巧,连忙起身为她续茶,红袖的脸才慢慢柔和过来。语晴在一旁默不作声,我径自作画,房间一时鸦雀无声。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038】
这是一幅花鸟图,描得也不过是御花园里的景色。天天看着,天天画着,每一处都是笔酣墨饱,神色很是泰然。可是,脸上的镇静却到不了心底,到了最后,自己都能看见笔尖在不停的晃动。  他们离开的前夜,眉间都有淡淡的隐忧,虽然一直在我面前不停地遮掩,谈笑风生,但是,多年的相处,我又岂会真的看不出来。每当我闭上双眼的时候,却能听到他们心底的焦虑。右手一抖,一滴朱砂掉在画上,刺眼而心惊。  “扔掉吧。”我说,“我想去阿瑨宫里看看,姐姐就不必跟着了。”  拿过绿衣手中的披风出门而去。这个时候,宫里总是忙碌的,来去匆匆。我漫无目的地游荡,脑海里只有一个月前,萧瑾传回来的一句话:“一切安好。毋念。”  “奴才参见郡主。”我抬起头,见是刘大忠,只点了头就绕过他而去,他却叫住我,“郡主不必担忧,王爷或许是在回来的途中耽搁了,吉人自有天相。”  我挤出一个笑容:“承总管吉言了。寻欢要去探望瑨王,就不打扰总管了。”我转了个方向,走了,心里却在暗笑。或许,整个皇宫马上就会知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长乐郡主,终于失态了。  我想要出宫去!  一路狂奔到安和宫,万顷正要领送东西出门,见我进来,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我挥挥手,说:“我自己进去。”  见到萧成瑨,他正倚靠在榻上假寐,香炉里焚着定神香。我走到他旁边坐下来,“阿瑨,你醒醒。”他睁开眼来,眼里全是笑意。  “阿瑨,你的伤好了么?”  “不碍事了。”他说,“谢谢。”  “阿瑨,我要出宫。”满脸的喜色转为担忧,忙问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萧瑾还没回来。”我给他看萧瑾最近一次的飞鸽传书,“这次出门时间太长了,快一个月没给我任何消息了,阿瑨,我很担心。”  他挣扎着坐起来,我忙为他垫上靠枕。“王叔做事一向很有分寸的,你不用担心,或许他只是有点事耽搁了。”  我摇头:“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转身要走,阿瑨忙拉住我,“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王叔一定会赶回来的。”  “但愿如此吧。”  我知道,无论如何,今晚,我是无法出宫的。我拿了靠枕,在阿瑨旁边斜躺下来,迷茫无措。  “寻欢,王叔一定会没事的。再说,他身边不是还有个百花少主么?”  是啊。萧瑾和花无色的武功都那么好,真的有事情耽搁了也说不定。“是呢,就算他们遇到麻烦了,好歹还有百花宫啊。”可是,要是无法发出求救信号该怎么办?我第二次感到痛苦和无助。  “阿瑨,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我说。阿瑨却急忙拉住我,“别走,我们聊聊天,很久没和你一起说话了。”  “十天前,我还收到你的信呢。平常不是也有很多书信来往么?”  “那不一样,信函里,我每天做什么了,都巨细无遗地告诉你了;而你只和我谈论一些驻军防御之类的事情,一问起你,你就只回复我一句话:一切安好,毋念。”阿瑨的语气里颇有埋怨。可是我也很无奈,我只笑笑,“其实,我每年的每一天做的事情都一样,这么多年了,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可我就是想知道。”阿瑨看着我,从枕头低下摸出一个锦盒,说:“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个?”  知道这是他今年要给我的生日礼物,道谢之后接过来打开,是两支玉簪,一支白如羊脂,一支莹绿无暇。“玉倒不是凡品,只是这个师傅的技艺却一般。可惜了。不过,我都喜欢。”  阿瑨说:“你喜欢就好。要不,我先帮你簪在头上试试?”说着,就着手拉系在双髫上的丝带。我忙躲开:“还是不要了。阿瑨,你梳头的本事,我实在不能恭维。呵呵。”  “其实,我在西北的时候,都是自己……”他顿了一下,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过了好久,才试探地问我,“寻欢,你是不是更希望王叔回来帮你插上发簪。”  我楞了一会儿才道:“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他回来参加我的成人礼。”我侧过头,他撇了一下嘴角,我想,一年的西北生活,并没有让他完全成熟起来。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小林子能帮我簪上发簪。”阿瑨不解地看着我,我继续道,“就像阿瑨你,最希望主持你成人礼的是陛下一样。”  “小林子?”阿瑨问,“他和公子能有什么关系?”  我心里暗惊,不禁捏了把汗:“从前,他是我爹爹的侍从,现在,他是我爹爹的影子,更是我的领路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无忧公子的喜好。”  “哦,是了。”阿瑨恍然大悟般地说,“我差点就忘记了,你是一个那么固执地坚持着公子习惯的一个人。”  “我的感受,要在你完全地离开陛下和娘娘的时候,才会懂。”我轻轻地说道,却不管他是否听到了。  在安和宫,陪阿瑨简单地用了点晚餐。阿瑨开始说起这一年内发生的大小事情,虽然早在信函里知道了这一切,可是听他如此娓娓道来,感受又有不同。不得不说的是,阿瑨这样做,或多或少,减轻了我的忧虑,不知不觉中,夜深了,我才在万顷的陪同下回到“思亲宫”,回到慕归山庄。  洗漱之后,我已是累得无法动弹了,第一次觉得,聊天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也好,晚上或许有个好眠。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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