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床弄青梅》第76/78页
尤泽澜跟着她关好门,再坐下来时就有些心神不宁了。到底是她最先跟花漾认识的,相比之下花漾和她的感情也最好。刚才花漾落寞的眼神她看得分明,真的很让人担心。
张昊天看出她的的情绪,安慰道:“一个能在殿前得皇上赏识被钦点为状元的人,不可低估,你不用为她担心。”
可是,花漾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啊。尤泽澜叹了一口气,再怎么坚强那也只是表面。她记得花漾刚入逐鹿书院的模样,被别人欺负也不知道还手;记得她们刚相识时,因为几件旧衣服而感动地大哭;还有在锦绣楼帮工的时候,任劳任怨,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好了。”黑妹给尤泽澜夹了一个鸡腿,“你这个大小姐,如今也懂得关心起人来了。阿项刚刚不是说了,什么时候我们去拜访周大娘。”
这就是说黑妹已经原谅花漾了。尤泽澜又向初言看去,见她点头,心里越发高兴。
初言跟尤泽澜想的不同,她早已原谅花漾,只是再不会跟花漾做交心的朋友。只要背叛过她的人,她都很难再拿真心去对待他们。
宇文新知道初言心中所想,在桌子下面拉了拉她的手。
回来的路上,初言想到花漾,还是忍不住感叹,毕竟那曾经是她极好的朋友,“花漾能做女状元,必定是胸有邱壑的人,怎么就做了那么小家子气的事情?”
宇文新挽住她的手,初言聪慧,但毕竟没有进过朝堂,姑爹也只娶了姑姑一人没有内宅纷争,她心里还是少了那些弯弯道道,“妒忌心可以毁掉一个人。”
初言何尝不明白,花漾是怨恨哥哥又嫉妒黑妹,她拿他们没有办法,这才对自己动手。可是归根到底,花漾是觉得自己受了轻视侮辱,那存在于骨子里的因为家世卑微而异常强烈的自尊心扭曲变质,不知道以后在官场会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抬起头,宇文新早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俯身给了她一个吻,“日后在宫里,我会时常警醒她的。”
黑妹是从锦绣山庄出嫁的,正月十五这天,李府忙,但忙得井然有序。直到黑夜降临,在新房里陪着黑妹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给初言报信:“少夫人不见了。”
黑妹不见了?!一个想把红色劲装当喜服的江湖侠女,从清晨一直折腾到现在,应该早就不耐烦了。
这么大的事情,初言可不敢瞒着爹娘和哥哥,而且大概只有哥哥才能找到黑妹。于是,尤凌步、刘贵、宇文新等人全体出动,帮李初项挡住所有的酒,让他出去找人。
初言准备让府里的下人也四处去看看,可李初项很肯定地说他一个人就行。
黑妹不会去别的地方,只会去城西十里坡的那个家。李初项到的时候,她正在树下练剑。
周围的空地上点了一圈红烛,月光透过树叶撒下来,每一束烛光都摇曳成朦胧的闪闪的四角光亮,似梦似幻。
女子持剑的身影宛若一道璀璨的星光,环绕其中。轻盈矫捷的身形,在月光和红烛的映衬下,似刚似柔,仿若冰凌里开出的迎春花。
察觉到有人靠近,女子一个旋身,手中长剑翻转。红烛的火光被铺彻而来的剑气拉扯变形,极细极长犹如发丝,却又忽得回归正位,热烈地燃烧。
“准备了这么多红烛,你早就知道我要来了?”
“当然。”李初项的笑容里带上不出意外的笃定。走进红烛圈里,牵过黑妹的手,“跟我一起回家。”
黑妹扔了手里的剑,上挑的眉梢终于不再一如既往的只有张扬跋扈,不知什么时候染上女子特有的风情。
“阿项,以后每个月我们都到这里来住几天吧。”
“好。”
饭后,准备闹洞房的客人找不到新郎官和新娘,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初言跟着爹娘站在门外送客,顺便伸长脖子去看哥哥和嫂嫂有没有回来。
等所有的客人都走完了,小两口才回来。黑妹一进家门,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到李墨辰跟前:“爹,你现在可以指点我的飞镖了吧。”
这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李墨辰泡了一杯热茶给尤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笑道:“你们刚成亲,过几日等闲下来了再教你。”
为什么要再过几日,现在就很闲,黑妹恼道:“我剑术又比不过阿项,您不教我飞镖,以后打架我打不过他怎么办?”
打架?初言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成亲的第一天吧。刚刚成亲,就说打架了。这黑妹,想得还……真长远。
尤离也笑了:“以后若是阿项欺负你,你就来跟娘说,娘替你好生教训他。”
黑妹欢喜的眼神耀武扬威地向李初项飘去:“听见没有,你以后若是敢纳个什么三妻四妾,我就去告诉娘。”
三妻四妾?出嫁的女子应该都会想到这个事情,可是……李初项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娘。爹这一生只有娘,娘这一生也只有爹。
他和初言从小看着爹娘的恩爱长大,耳濡目染,自然都是觉得:要嫁就嫁一个一心一意的郎君,要娶就娶一个不离不弃的爱妻;一生一世,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李初项拉过黑妹的手:“这是你根本不需要担心的事情,因为永远都不会发生。”
哥跟嫂嫂在秀恩爱呢,初言低笑。黑妹见状抽出手,脸上泛起罕见的几乎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羞赧。
黑妹比一般女子大方,但毕竟是刚成亲的姑娘,尤离怕她尴尬,岔开话题道:“时间不早了,你们都早些去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
李初项婚后一个月,尤宗元病逝。
尤离着孝服,在灵堂里守了七天七夜。下葬那天,她从轮椅上下来,让李墨辰帮助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娘,”初言把一眼燕窝粥放在桌上,“您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这燕窝粥是女儿亲手做的,您就尝几口。”
女儿做的粥,尤离笑了。苦涩的嘴角带出的笑意,如那春寒料峭时破苞而出的桃花,灿烂地盛开。
尤离拿起勺子,勉强舀了一口。分明是不想吃,又怕辜负女儿的心意。初言看了心里发疼,忙夺下勺子,把粥端开:“娘,您不喜欢吃这个就别吃,言言再去厨房做别的。”
刚过院子门,碰到从外面回来的爹爹。初言抬手抹了一把泪:“爹,娘她又没有吃东西。”
这几天,为了让离儿能多吃些,初言费尽心思,把娘亲以前喜欢吃的菜肴糕点通通做了个遍,可没有任何效果。
女儿已经尽力了啊,李墨辰拍了拍初言的头:“爹带了娘会吃的东西,初言放心。”
李墨辰走近,尤离依旧是坐在轮椅上发呆,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面不知名的地方。
“离儿。”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桌上。
是一碗葱香饼和张昊天酒馆里的酒。尤宗元去世前的几个月最喜欢吃这两样东西。葱香饼香且焦脆,尤宗元牙齿不好,且尤离又怕爹爹消化不了,便把葱香饼放到锅里用热水稍微煮一会儿,让它变软,然后再加上少许的油盐。
每次尤宗元没食欲的时候,只要尤离拿出这个,他就笑眯眯的。夹几块饼,然后再呷一小口酒,吃得不亦乐乎。有一次胃口大开,竟把煮葱香饼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为了让爹吃得开心,尤离经常用干净的剪刀把一块大的葱香饼剪成各种不同的小块,让每次尤宗元夹起来的时候都有意外的惊喜,还时常琢磨自己筷子上夹的是个什么东西。
李墨辰做的很细心,碗里的葱香饼都是她以前绞尽脑汁逗爹爹开心的奇形怪状。尤离拿起筷子,看着白瓷碗里的汤水隐约现出爹爹的面容。
她好像听见爹爹在耳边说:“离儿,你就让爹再喝一盅。爹保证,喝了这盅就再也不喝了。”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入碗中,溅起几乎不可见的水花,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离儿。”李墨辰把尤离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为爹守灵的那七天,尤离没有哭;爹下葬的时候,尤离也没有哭。不熟悉的亲友都纳闷,怎会有如此不孝顺的闺女。只有李墨辰知道,他的离儿,比任何人都要伤心,都要难过。
尤离伏在他的肩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想我爹,我想我爹。”
那是发自心底的悲戚,是深埋在心里终于埋藏不下去了的哀痛。
李墨辰抱着尤离,想起尤宗元在弥留之际他最后一次进屋把脉。本来已经弱下的脉象突然又轻微地跳动起来,那双认不出任何人连离儿都不认得的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尤宗元扯住他的袖口,对他说:“你若不好生待离儿,我九泉之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拉住他袖口的手青筋直暴,布满衰老的皱纹;那说话的声音也是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孱弱而衰败,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可他却好像听到这世上最可怕的威胁,毫不犹豫地点头。
“离儿。”李墨辰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在李墨辰的照顾下,尤离的精神也渐渐好起来,隔三差五地去锦绣山庄陪娘亲。叶氏经历丧夫之痛,一下苍老许多,但好在她看得开,走到这个年纪总是离黄土不远的。
这日,刚从锦绣山庄回来,尤离就让李墨辰配几副安神的香料。叶氏这些日子总睡不好,夜里时常会做梦,而梦里一定都有尤宗元。尤离知道那是娘亲思念爹爹的缘故。
李墨辰配好药,去院子里找尤离,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现在天晚了,明日我们再给娘送去。”
尤离点头,靠在他的心口处,眉梢带了些许疲倦。娘亲思念爹爹,她又何尝不是呢。
“离儿在想什么?”
尤离笑了笑:“我在想,如今这样爹也可以安心了。阿项已经成亲,若是言言也能嫁给新儿,那我就再没有什么可忧心的。只是不知道文帝是不是准备让新儿娶哪个公主,怎么不批他递上去的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