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第2/680页


狄阿鸟早就对这个可爱的、一哭起来连眼泪都呈粉红色的“小动物”生出兴趣,可总归挨了打,有必要憋着举动博取别人的怜爱,直到等狄南堂出门给一些亲戚送些特产,顺便打听一下好的先生后,才显露自己的热情。他热心地抓了两只虫子,寻在按只毛笔胡划的小女孩面前,用眼睛眨出十足地好玩,低声问:“喜欢看丁牛打架吗?”
飞雪停下笔,畏惧地看住两只被抓吐了粘体液的长鞭虫和一双黑手,轻轻摇头,略带不屑地说:“脏——小孩!”
“脏?”狄阿鸟翻了翻眼睛,热情一下转为不快。他无所事事了一会,屁股又疼得厉害,先是装模做样跪着写字,描小画,接下要赵婶在大浴缸里倒了水洗澡。自觉香喷喷,白净净地出炉之后,这才从澡盆里爬出来,鬼祟地烂笑。
傍晚,狄南堂从外面回来。给他注水洗澡的赵婶这才惊讶地发现:浴缸烂了个大洞。最后一个洗澡的是狄阿鸟,当她问起时,狄阿鸟正抱着一本和脑袋差不多厚的书,大声地读着认识的字和不认识的字。他的惊讶夸张的表情骗住了所有的人,但仍不够地问:“浴缸吗,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烂了个洞?”
狄南堂并不怀疑,在狄阿鸟的羡慕中拿了布巾和香胰子,骑马去了镇外的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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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一卷 第二节 字数:3053
第一卷点石成金寻常事,丈夫出世立功名
第二节
狄南堂回来时,外面已经摆了酒肉。大伙边吃酒边说些话,不是祝贺他牛羊遍地,就是愿他钱财滚滚。正热忽忽,乱哄哄地闹腾,一位不速之客登门。
来人是狄南堂的堂兄狄南非。
他在镇军中有营职,算是小有地位,派头不小地在门口等待,直到狄南堂到跟前才少了点趾高气扬,懒洋洋地进门。众人纷纷给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进来一坐下,就旁若无人地埋怨说:“今儿,你可把我害苦了。你给我捎的茶叶都长毛了,还拧成一疙瘩、一疙瘩的。那泡出来的茶水发绿,不黄也不红,墨绿色?!”
狄南良一见他就打心里不痛快,冷冷地讽刺说:“是不是在主人那里挨了骂?!”
狄南堂从关外回来,经常会给大伯带些稀罕的玩意,而狄南非知道贵重,常在他前脚走后,后脚就给送给龙家要人。
这样的丑事当众揭开,狄南非虽然脸皮厚实,也老脸通红,只是装作没听见,回头给狄南堂说:“你不是在为儿子找先生么?!哪还找得好先生?龙老爷要设学堂,先生都会被请去。开的课里既有文又有武,同龄的孩子还多得很!”
“我们这里要建学堂?”狄南堂诧异极了。
“龙大人重修太合大院分出来了,镇上的头人们现在都在活动呢。”和狄南堂自小交好的班烈说,“让狄大人想办法应该没有问题。”
旁人纷纷附和。狄南非心里很满足,嘴里却说:“各位兄弟高看我了,我还不是龙老爷子眼里的一条狗么!”
狄南堂微笑着说:“大哥自家是没得说,可我、南良,各位弟兄就不行了。”
众人都是跑过南北的,对识字不识字的看法不比没出过门的人,知道他们两家被地位的差别磨去不少亲情,相处的并不怎样,的确未必有想头,再想想自己,也多少有点失落,一时都没有什么话说。
一旁横看的善大虎打破场面,嚷着粗嗓子喊反话。
狄南非不理会善大虎瞎嚷嚷,给狄南堂说:“狄阿鸟入不入学就看老弟了,兄弟我,恐怕以后见你都要作揖磕头!诶!现在人多口杂,我不便讲的。一会讲给你,你便知道了!”
“人多口杂”是全然不顾众人的理会,大伙心里都不舒服。
一个汉子没出息地附和说:“狄大人自有狄大人的道理!”一旁的善大虎才大怒撒气,一巴掌将他打出嘴血,大声教训:“他娘的,有你插嘴的份吗?”那人怨恨地看了善大虎一眼,不声响地用袖头擦掉嘴唇边的鲜血,悄悄走掉。
狄南堂自打这位堂兄进门,就知道会有什么事,见这下也算有了谱,淡淡地说:“这说的是什么话?!就是有什么好事,还不是有堂兄在吗?”
狄南非“嗨、嗨”地责怪狄南堂,就着酒肉讲沾不了边的古今外人事。
大伙也只好忽略掉他的存在,放开喉咙吃喝。
酒足饭饱,汉子都打着嗝散场,狄南非依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给狄南堂说:“龙老爷子请兄弟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他保证你能成为镇上的名流,孩子入学也绝无问题。”
他本以为这个堂弟会激动不已,却发现他正微笑着看往一边,不由停住要说的话,也看了过去。
在他视线下,狄南良正拎着“吱吱喳喳”的狄阿鸟和狄阿孝,让他们在没大人的帮忙下,在小马上上下。狄南非没见过这样的微型小马,忍不住凑过去看。狄南良想起那茶叶的事,就打算折辱他,倨傲地指住小马,问:“见过没有?这是一只狗马!”
“狗马?!”狄南非大吃一惊,疑惑地问,“狗和马耩的马?!是狗耩的还是马耩的?你不是又在糊弄我吧?!”
狄南良捉狭地说:“糊弄你什么?有骡子就不能有狗马?!”
“别听他们瞎说。”狄南堂却想早把堂兄打发走,询问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这真是一匹不错的小马,善解人意,尖尖的耳朵一会打到两边,一会集中到前面。虽然只在院子里漫步,但能把人晃得飘飘然。在没见到它以前,狄阿鸟也许从来也没有想过它,但见到了它之后,它确信这确实是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善解人意的灵性之物。
狄阿鸟打内心都在骄傲,这就一拉马缰,洋洋得意地给了这个陌生的堂伯一个飞眼:“没见过吧?!要是价钱合适,让我二叔给你弄一匹?也给你儿子骑。这是关内名马(阀),少爷才能骑的!”
狄南非很难收回目光,忍不住想知道龙老大看着自己的女儿骑匹小马玩的心情。他感觉狄南堂到了身边,立刻低笑道:“龙老爷想让你译一张猛人的羊皮卷,若你能把它译出来,前途无忧!”
狄南堂知道有可能,镇上识字的人不多,何况是猛文,有人推荐他也平常,这就微微一笑探个究竟:“这样的小事便值千金,堂哥开玩笑了不是?”
“哥什么时候给你说假话?!”狄南非尖笑两下,暗示说,“之后的好处可不少。我知道兄弟你这些年跑南走北的,也积蓄了不少钱,未必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也未必承哥哥这个情!”狄南堂是生意上滚爬的人,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从怀中摸出几枚金币,恭敬地递了过去,口中却说:“有一件事,你需向老爷子说明,我能力有限得很,到时不要因译不出来受责罚。”狄南非毫不客气地笑纳,却依然看住那匹小马,舔着干唇说:“这狗马可不常见呀。可希奇归希奇,却没有多大的用。咱家玩不得。我替你把它献上去,呵呵……!”
狄南良一下火大,回头打断他的话,问:“什么意思?!别人骑得,我们骑不得?!就是要献给谁,也轮不到你去献。”
狄南非无奈地说:“你家老二就是脾气倔。”
他看着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狄南堂,心头终究有点慌张,便许诺说:“我知道这是宝贝。可能会少得了好处吗?要是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去筹它几十金。”
狄南堂看着一下警觉的狄阿鸟,不等他打着小马跑,就把他和狄阿孝掂下。随后,他把小马送到狄南非手里,不当回事地说:“一匹小马而已。堂兄要的话,牵去吧。不过,他们两兄弟一定要能入学。”
狄南非喜洋洋地牵着小马走后,狄南良很不舒坦。他看狄阿鸟仍然还在“吭吭哧哧”地表达不满,埋怨说:“阿哥!这个连一匹孩子马都要磨着要的人,你给他客气什么?他真能把孩子弄入学吗?!”
赵婶也不快地哄着狄阿鸟,回头说:“没看阿鸟都哭了吗?”
“还没有。快了!”狄阿鸟立刻打一旁补充说,“本来想哭的,还没哭出来!”
管狄南非行不行,但他能代表背后的人物,狄南堂带狄南良走到一边,娓娓地说:“他说的话也没有错。这马的确只是玩物,和将来能不能骑烈马,拉强弓没有关系。能读书才是大事!咱们在镇上还没有自己的收购铺,更不要开矿冶金了。你说说看,不要堂哥帮忙行吗?”
“都是大姓人家把持。他帮什么?”狄南良不敢相信地反问,随即醒悟,稍微释怀。
狄南堂看弟弟的眉头渐渐舒展,再次想到狄南非带来的消息,担心之余有些啼笑皆非,暗想:金银赐人,官职拜人。名流?“名流”怎能许人?有一说,恐怕还真是出自龙老爷子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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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一卷 第三节 字数:4089
第一卷点石成金寻常事,丈夫出世立功名
第三节
一望无际的阿马拉尔野甸就像是深海的大贝,而防风镇就是它腹地的一颗明珠。它座卧在潢水以东,雄伟山脉的余荫之下,被甘甜的红沙河水和多尼河滋养,风雪不大,黑土高产,牧草肥美,散发出亮洁四射的光芒。从这里向北越过蒽楚湖就是小鲁,大鲁等无尽的山区,为山族聚居活跃的原始森林和高山野苔带,掩藏着丰厚的矿产,出产原木,鹿茸,人参和一些野兽的皮革;向西,向东北,均是草原野甸,盛产皮革马匹;而往东,越过山地和盆地,是沟通兽人的“海骨”高原,往东南,过天白山,可接壤大海。
四通八达的优越位置促成了交换条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赶马的汉子开始从这里把皮毛,珍珠,人参,香料和药材运往中原边城,交换成紧缺物品食盐和茶叶,继而吸引到一些中原商人的目光。
一些商贾试过之后,见打入此地,收购、交易困难,就和当地势力定下交换约定。一来二去,当地的大户从这种贸易中尝到甜头,便紧紧地将贸易抓在手里,只允许自家嫡系和得到家长同意的收购铺子存在。
不满足于走购和再收购的狄南堂知道,自己想插足进去不容易。
事实上,他打入这个圈子,已不是分一杯羹,而是让自己的事业走到明处。面对狄南良“碍了他们什么事”的冷笑,他却清醒地认识到贸然进入将不是弟弟认为的“怕不怕他们霸道”,而是引发豪强们自危,联合打压自家的局面。
他所要的,是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从不配获此权力却硬跻身抬头,侵犯到他们整个团体。而这,也是开矿的必要一步,非要翻越不可。自从中原回来后,他与儿子、养女呆着的余暇,无时无刻不在选取合适的方式,而这时,一个两全其美的可能出现了。
赶回想一起去街上逛悠的狄阿鸟后,他带着班烈和另一名汉子,沿着宽阔、灰色的主街大步走过杂乱叫嚷的人群,来到相对稀疏的交易行。
已经强烈的太阳就把二旬三次的市集搅出热活。皱着眼睛,黝黑色的表情上仍还沾着明亮油汗的行人,把马车远停在外,而自己带着货物、牲口和钱财杂乱地晃动。眼前圆形的栅栏圈成的大型场地里面,横七竖八地停着马车和马匹,撂着的货物间松散地站着一簇一簇的汉子。
狄南堂扫了几眼,就发现对面多出了一座乌楼,飞檐紧紧扣在下面的几座草屋上。同时,身旁的一个汉子也注意到木楼,并在抬头间看到了几个俏立凭栏的女人往这里看,这就用胳膊肘撞班彪,情绪化地叫嚷:“走了半年,这里怎么多了个这玩意!上面的几个小媳子可得眼了,正看咱们!”
狄南堂笑笑,一眼瞥见带了几个人的王显,便顾不得应承这个弟兄的话,举手打了一个招呼。王显去年秋里屯了大笔的货,因关内商贾撕约,至今难以出手。狄南堂知道了此事,便约了这个人,想借这些货物盘掉的机会打动人心,趁机入份。
他的眼神在太阳下也未见一丝躲避,稳定而有力的步子即显刚健又不让人觉得沉重。这一切都落在对面乌楼上的几个年轻女子的眼下。她们在高处凭栏,因眼界开阔,心境也随之悠闲舒适,在走马观花、惊鸿一瞥过后,终被这种无需做作的姿态吸引,不自觉地投入注意力。王显的妹子王芳草在这些人中,让其余的人在移动目光的时候掺杂着想知道是谁的心思。她们毫不吝啬地谈论,被有意无意围为中心的一个明眸高鼻的女子竟好奇地探出了身子,不自觉用手抓了夹袍皮纹下的翡翠饰,问一身彩衣的王芳草一句:“你哥哥又给你找的男人吧?!”王显是个烂人,丝毫没有发觉女子们的盯梢,一过去就抓着裤裆,腌臜地大笑。他扯住狄南堂,边让旁边一个眉清目秀的人给帐目和价格,边嚷道:“你带了人送进关,保证有钱赚。我也信得过你,不要你一把付!”
狄南堂还是从他爽快下找到几分忧愁,也知道这个价钱确实很低了,便颌首微笑,随着他到一张油桌子那坐下,说:“以后呢?显爷以后有什么打算?!”
“怎么?!”王显一直腰,有点狐疑。他倒不怕以后没人上门求货,也觉得对方以后都这样替自己押货也不错,就略带牵强地说:“我求之不得呢!”
旁边清秀的年轻人深知他心,不相信地看住狄南堂,刹那开眉,嘴角飞出点不屑,接着代替主家说些不便说出口的话:“你可知道这不是几头牛几头羊的,半路有个闪失,你可能赔得起?!何况——”
“何况什么?”狄南堂抬头看着他,带着诧异,淡淡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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