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妆》第2/85页


只是,十当九奸。分明只是沾了些灰尘的衣裙和披帛被硬生生扭曲成了“破烂恶臭”女裙一套,价值五两银。以前托“冯初晴”身边丫鬟的福,冯初晴知道在这儿的一文钱等于一块钱,一百文等于一两银子,五两银子也就等于五百块钱,作为一个小富商少奶奶的旧衣服卖五百块钱这个行情她还是认了。
不过因为她还得穿一身布衣,这五两银子到手的时候就只剩下四两零七十个了。和穗儿找地方一人吃了一碗加鸡蛋的阳春面又花了十文钱,冯初晴表示银钱还真是不经用。
一边吃面,冯初晴一边为下一步做了计划。事到如今,这一系列的事情都让她不得不将“梦境”当作是真人秀认真来过,穗儿和她在益州举目无亲,而且按照她沿路打听的消息来看,益州的生活水平不是一般的高,显然不适合长期生活;更何况她还抱着什么时候眼睛一闭一睁就离开这的念头,到时候穗儿和性子天真软弱的“冯初晴”单独留在益州怎么过?穗儿长相随了商洛,这身体的皮相也不差,万一被坏人拐去什么肮脏地方怎么办?时间不长,懂事敏感的穗儿已经深深牵动她的心,什么万一她都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承受。
所以,她决定也去冯家老家,离益州城三十多里地的九陇县。印象中,冯初晴还有两个哥哥,对她这个妹妹还算不错。九陇消费水平也低,还能靠山吃山、种田养蚕,就算她突然消失,真正的“冯初晴”也会带着穗儿依附兄嫂过下去的吧?
冯初晴性子急,想好了下一步怎么做,放下筷子立马就打听了去九陇的路线。每天在益州西门外桥头都会有马车或是牛车往来,现在过去说不定能赶上申时末的车,或许天黑之前就能到九陇。听说了这些,她哪里还坐得住,多给了摊主两文钱给穗儿准备了个白面饼子,抱着她就往西门方向狂奔。
而此时,和吴家六爷吴桐在一品楼品完美酒换了茶水的商洛正问吴桐道,“吴六,你可知何为‘白斩鸡’?何为‘种/马’?”他可是寻思了半天,听过公鸡、母鸡、野鸡,就是不知道何谓“白斩鸡”?知道黑马、白马、汗血宝马,就是不知道“种/马”。吴桐常年在外跑商,又和蜀郡王世子交好,想必知道的要多些,所以不惜向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吴桐折节下问。
“这白斩鸡是菜名还是另一种鸡?我不是很清楚。种/马?不就是马场养来专门给母马配/种的马匹!商三哥难道想要?我劝你还是别养,种/马除了整天发/情和不同的母马交/配以外一无是处。噢,也不能说一无是处,至少这种/马必须得血统优良纯正。我们蜀地还不好找上好的……”
吴桐话都还没说完就发现商洛的脸色超级难看,白净的面皮绷得老紧,还透着血红,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忙递过去一杯茶水:“商三哥,你怎么啦?”
“没事!”商洛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想也知道冯初晴别的话指定意思也差不多少,气得咬牙切齿,“那你可听说益州有何人姓古名天乐?”
“商三哥和此人有仇?”吴桐察言观色,不知道这叫古天乐的家伙做了什么能够把一向人温良谦恭、彬彬有礼的商潘安给气成这个模样。不过吴桐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商洛真实性子的人之一,不禁在心里为那位叫“古天乐”的家伙默哀,依着商洛超级记仇的性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把仇人往死里弄的。
“有仇!”商洛现在想的就是赶紧把冯初晴那贱人找出来,竟敢骂他“种/马”!他是那样的人吗,他很挑好不好,至少让他很恶心的冯初晴他就压根没碰过,然而此时想起她骂人时燃着怒火的熠熠双眸,心底却是生出了一股异样。
坐在牛车后座随着吱吱嘎嘎节奏正打瞌睡的冯初晴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压根不知道身后商洛派出去的人几乎把益州城给翻了个遍,揉了揉鼻子,抱紧睡着的穗儿挪了挪身体,看了下四周,低声咕哝了一句:“怎么睡了一觉还是在这?”
坐在她对面的一个老太婆耳朵倒是灵便,立马直了直身子和冯初晴搭起了话:“想要快点到就该去坐马车,这半晌都该出了西郊乡了。不过醒了也好,免得待会儿颠簸的时候摔下去。”
打了喷嚏反正也睡不着了,冯初晴挺了挺开始酸痛的腰身,干脆和老太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这一聊才知道,自己想得也太天真了!九陇县竟然是个范围比益州城都要广袤的地名,一共十七个镇,每个镇又分好些个乡,冯家具体在哪个乡她哪里知道啊?

  ☆、003 路遥遥兮

九陇县属益州知州管辖,但地域范围却涵盖了大半个益州,从益州西北方向出来过西郊乡就会分为四条道,一条通崇宁县黄土乡,其余三条都通往九陇县下辖不同的乡镇。
还好冯家之前名气不小,牛车上还有位之前也在瞌睡的中年妇女早已是耐不住寂寞,立马加入了两人的聊天中:
“冯家?这位娘子是说之前的织锦上贡皇宫的冯家?”
中年大婶惊讶的模样让冯初晴心生不详之感,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哎呀,那你真该去乘马车的,虽然要贵上那么十来文,总好过你深更半夜才到止马坝吧。”
“深更半夜?”冯初晴看了看天色,估计不会超过下午的五点,就算春末还有些微寒,离天黑也起码还要两三个小时吧?念及此,冯初晴不禁将埋怨的眼神投向前面赶车的憨厚老汉:“大爷,你不是说到九陇县要不了一个时辰吗?”
赶车的老汉现在可比冯初晴还要幽怨,今天赶车的人实在不多,听这个抱孩子的小娘子问九陇县,想着自己就是要回县里的家中,这才毫不犹豫就拍着胸膛把人叫上了车,要不是现在听人问起他还不知道这小娘子的目的地是离九陇县还有二十来里地的止马坝,闻言哭丧着脸回道:“前面再几里路不就到了九陇的塴口乡吗?”
只怪事先沟通不良,通天不顺的冯初晴已经无力计较,冲天翻了翻白眼,靠向牛车边上的护栏,气沉丹田,吐气开声:“大爷,不管怎么说,你收了我的钱让我上车你就要把我送到止马坝去。”
“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之前你并没说你是要到止马坝啊。我这马车都只到九陇县上,你要是去止马坝得在县城重新找车。”赶车的老汉也没办法,看天色等到了九陇肯定得天黑,晚上赶车走道苦着呢。
看势头不对,之前都还在车上坐壁旁观的几个人纷纷出言打起了圆场,最后双方不得不各退一步,要是还有人上车要去止马坝,赶车的老汉就多收五文钱把她送过去;要是到了九陇县都还没人上车,赶车的老汉也要负责给冯初晴找个住着安全的地方。
牛车吱吱嘎嘎过了西郊乡,道路变得狭窄紧凑,也崎岖不平起来,终于在摇得人七荤八素的时候抵达了九陇离州城最近的一个乡镇“塴口”,分成四条道的路口上站了不少人,看到有牛车过来都纷纷动了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候,从另外两边小道上分别出现了一辆马车和一辆装着车厢的牛车,怎么看配备都属“空调车”级别。一下子这分岔路口就有了冯初晴熟悉的“公交车站台”感觉。
先前和冯初晴搭话的那位老妇人就要在这边下车,一边下车一边劝冯初晴干脆去问问另外两辆车有没有要去止马坝的,可冯初晴的脾气就是那么倔,偏偏要让赶车的老汉送她去止马坝不可。
别人都下意识往牛车内靠,她却是抱着穗儿挪动身体到车厢板的边缘,清了清喉咙大大方方喊了起来:
“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们,敞篷牛车高端大气上档次,徜徉在春日暖阳中能够嗅到最新鲜的空气、能够闻到芬芳的花草香味,还有拂面春风让人心旷神怡!最重要的是,敞篷牛车特价旅程,原价八文,这趟只要五文钱就能直达九陇县,六文钱就能到止马坝乡,八文钱还能到同济乡;这么好的事情可不是每天都有的。名额有限,走得越远越优惠!”
赶车的老汉脸都吓白了,止马坝他都不愿意去,还更别说同济乡了,然而看着人群都因为冯初晴的这些话都涌到了他这辆最差的牛车边上,他最终还是住了口。如今来回益州和九陇的车马是越来越多,他家本钱少只能继续用着老牛套个木板,一个冬天下来差点饿死,冯初晴这一阵叫,能坐下十来人的牛车几乎没了空位。
冯初晴这样的举动在乡下看来是十分出格的了,还好她梳着妇人的头饰,旁人也只以为她是赶车老汉家的什么人,倒也就没多说什么。下车的那个老妇人本来都走出了一段距离,听着身后脆生生的女声不由呵呵一笑,和身边的同乡说了冯初晴现下的尴尬,又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小娘子倒是精明,要是侥幸能唤到一两个去止马坝的就不怕歇在外面了,可惜啊,这个时候就算是打算去远点地方的也不会在路边傻傻等着了。”
老妇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却是被和她错身而过的袁漠听了个真切,他个子极高,很容易就穿过熙攘的人群看到了手中抱着个孩子、脸上一副和煦笑容的冯初晴,原本大步流星的步子突然一顿,差点撞到路过他身边的一个小个子男人。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小个子男人刚刚开口便发现袁漠高壮的体形,缩了缩脖子就往边上躲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出乎小个子男人意料的是,袁漠竟然摸了摸后脑勺,憨笑着连连道歉。
“哼,下次小心点。”小个子色厉内茬地给袁漠让开了道,使得袁漠能堪堪赶上已经启程的牛车。
牛车上,冯初晴正充当热情的售票员帮赶车老汉收着车钱,可越收越是沮丧,这上车的人全都是没到九陇县就要下的,真真是浪费了她在路口的那番口舌。
正想着,冯初晴突然觉得身边光亮一暗,转身时差点被吓坏。牛车的速度是挺慢的不假,但也比一般人脚程要快些,谁知道这高个子男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竟然和牛车走了个肩并肩。
过了岔路口的道路更窄了,袁漠几乎是走在路肩上,从冯初晴的角度看过去不过才到了他的腰部。
“那个……”背着光,冯初晴只能看出提着把木锯,背着个工具背篓的男子年纪应该不大,一身褐色粗布短葛打扮,随着大步迈出,修长的双臂在身体两侧均匀摆动,每一次的幅度都显得干脆利落。
“这位大哥,你要是赶车呢后面还有,不赶车能不能麻烦你别走在牛车边上,万一碰着你可就不好了。”冯初晴考虑了半晌才试着建议了一句,说她畏惧恶势力也好、没胆子也罢,反正一个看上去就孔武有力的壮汉跟在身边就觉得心里发憷。

  ☆、004 憨厚袁漠

冯初晴的话音刚刚落下,牛车内就传来一声嗤笑:“他袁木匠哪来的钱坐牛车啊!”
袁漠闻声脚步一顿,顿时就落后了牛车两步,冯初晴这下子子能够看清他的长相了。说来也真巧,袁漠一身古铜色的黝黑皮肤和此时商洛满益州打听的“古天乐”无出二致,就连长相也相去不远,脸庞稜角分明、剑眉浓黑、眼睛大而有神、鼻子高挺,只是少了酒窝和嘴唇稍厚。
冯初晴的眼神太过于专注,以至于袁漠都忘记了同村的那人调侃,微微咧嘴露出个憨厚的笑容来,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给整个人增色不少,大大冲散了他高壮身材给人带来的威胁感,反而觉得这男人挺憨厚挺温暖的。
当然,这只是冯初晴的个人看法,并不代表牛车上别人也都这么看,就像刚才嗤笑出声的那个男人,随着袁漠慢下脚步,牛车和他的距离渐渐拉远,那男人就高声说了起来:
“刚才那袁木匠是景山脚下古花村人,说来命也真苦,十二岁就被他爹娘送去给人做学徒,这一送去就是六年,每年他爹只去取他挣的工钱,决口不提让他回家的话来。在他十八岁那年,他爹在景山上打柴的时候失足落下了山涧摔了个半身不遂,他娘这才让她回来侍候。他倒是孝心,连着他爷爷、奶奶三个躺在病chuang上的老人都一起给包圆了,可惜她娘还是受不了,和离改嫁给了同济镇的一个鳏夫。好在最老的两个前年先后挺不住死去了,剩下他爹一个倒也不算艰难。”
“这还不难啊?啧啧,他媳妇才命苦呢。”牛车里现在是自动分了男女各一边,那边男子话音才刚落,这边便有个小媳妇模样的圆胖女子咋舌,想必是方才见着袁漠长相不错还小小肖想了下下,这才有此感叹。
“他哪里有媳妇啊!他家里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子几张嘴都靠他养着,他娘改嫁的时候是卖了田地走的,去年为了埋两个老的在村里还借了不少钱,这不都还没还完吗?房子倒是有几间,可惜想卖都没人买。”说到这儿,那男子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咦了一声道:“哎呀,说来我和他还是同村,见着他这样也觉着蛮可怜的,要是这位大姐有什么姐妹,回头记得给袁木匠介绍介绍啊!”
冯初晴笑了,“你都把人说成这样了谁还敢跳火坑里去啊?”她觉得,这有些斗鸡眼的小伙子绝对和那个叫“袁木匠”的大个子有仇,哪有说了人一大堆条件如何如何差之后立马就请人做媒的,分明就像是在提醒车上的三姑六婆们回去好好将袁木匠的“条件”传播开去,除非脑袋里有问题的人才会嫁给这么个连几文钱牛车都舍不得坐的男人。
念及那个男人,冯初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袁木匠走路速度还挺快的,和牛车竟然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牛车快、他就快,牛车遇上崎岖山道慢下来,他的步子也跟着慢下来;牛车陷在泥坑里出不来停住了,他会热心地疾走几步帮着赶车的老汉把车子扶起来,然后又会低着头等牛车走一截再跟上。
真是个有趣的人!
经过了半个时辰的颠簸,牛车停了下来,那个长着斗鸡眼的男子从牛车上跳了下去,挑衅地对着后方缓缓走近的袁漠哼了一声,这才拍拍布衣上的灰尘一步三摇往一条仅容一辆窄小牛车通过的山道行去,牛车继续一路前行。
就在冯初晴以为袁漠会跟着转弯进山道时,他却在山道口愣了愣,摸了摸脑袋继续跟着牛车迈开大步走了起来。
就这样,前面是颠簸的牛车,后面是大步流星的袁漠,一路走过了堋口乡的几个路口,又过了一个叫田家沟的岔道,牛车上的人就只剩下冯初晴和穗儿两个了。
“小娘子,前面就是九陇县了,要是还没人去止马坝大爷也没法子,只好退几文钱给你了。”若不是在五岔口那边冯初晴叫上了*个客人,他这趟也挣不了这么多钱,要是真有人这时候往止马坝赶,他吃吃亏帮帮忙也没什么。
穗儿在冯初晴怀中睡了一路,这时候突然睁开眼睛迷迷瞪瞪抓着冯初晴的衣襟说了句梦话:“娘别丢下穗儿。”冯初晴心里一软,本想顶赶车老汉几句的也化作了叹息:“没事,实在不行我在县里找客栈住上一宿明天再去止马坝吧。”
“小娘子不会是第一次来九陇县吧?县里哪里有什么客栈?除非你打算带着孩子睡街边。”赶车老汉苦笑不已,他家也没地方能收留冯初晴母女两个,看她们俩的模样他都不忍心带回去让家里那雁过拔毛的媳妇欺负。
街边?还是算了吧,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孩睡大街,想想都毛骨悚然。拢了拢怀里的小身子,冯初晴深呼吸两口气,正打算为了穗儿求上两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浑厚的男声:“这牛车是要去止马坝的吧?我要赶车。”
“……”冯初晴转头就看见袁木匠那高壮的身形不知道什么时候杵在了牛车后面不足三步距离,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直乱跳,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你去止马坝?”赶车的老汉也听到了牛车后的男声,勒了缰绳,转头看是袁漠,神情无比的惊讶,袁漠从五岔口跟了这一路,起码有一个多时辰了吧?现在怎么突然开口说要搭车,该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袁漠挠挠后脑勺,扯了嘴角露出个憨憨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傍晚时分分外醒目:“是呢,只是身上没两个钱,之前没敢坐车;现在走得累了,就打算问问大爷你的马车去不去止马坝的。”
“这……”赶车老汉一看袁漠就是个抠门的人,不然也不会到这儿才开始赶车。
看赶车的老汉犹豫,冯初晴也顾不上害怕袁漠的高个子了,赶紧拍拍牛车结实的木板,盛情邀约道:“是是是,这车就是到止马坝的,只要五文钱。五文钱买不了车子、买不了房子,但却能让你歇歇脚不会那么累。”
激动之下,冯初晴连电视里的广告语都搬了出来,没注意到袁漠在听到她激动语气时脸上奇怪的表情,飞快扫过她的眼神充斥着迷茫和惊愕。

  ☆、005 天黑路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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