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倾天下》第2/6页


因为洵岛四通八达,各种各样的人物再次汇集,哈贝里的出现并未引起多少骚动。  他悄然无声的迈入陋巷尽头的小酒肆。  简陋的屋檐下,除了老板就剩两三个烂醉如泥的客人。  老板见到哈贝里进入,急忙将其领入藏酒的地窖。  经过一条漆黑的通道,哈贝里眼前豁然开朗。  长方形八仙桌两侧,已有三人落座。其中就有日间见过的苦力头子“三叔”。  “对不起,我来晚了。”哈贝里褪下蓑衣,一屁股坐到位于八仙桌前空着的长凳上。  “哈贝里,你叫我们来此有什么事?”一个阴沉的嗓音响起。说话之人乃是当地出名的地头蛇——黄庭,手里握有洵岛所有的酒馆茶肆。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洵岛的督军本人,也是洵岛名义上最高统治者。  “我召集你们自然是有要事。”哈贝里收起往日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  “什么事?”  “裴之航。”哈贝里说完,整个会场变得安静。  在场三人面色皆一沉,三叔猛咗烟袋一语不发。  ※  “哈贝里,我劝你不要管此事。”沉默许久后,督军率先开口。  “裴之航谋逆证据确凿,而且他也已认罪。人正在影都的天牢里,等待秋后问斩。”督军继续说道。  “没有余地么?”哈贝里神色严峻的问道。督军惨淡的摇摇头,“此案是徽亲王亲自过问,就连说情的几位阁老都被革职下狱,以同党论处。”  哈贝里嘴角隐隐抽动,拳手不断收紧。  难道真的无能为力么?难道要看着挚友血洒刑场?  “裴之航所犯何罪?”哈贝里突然想起什么,他面色沉郁的问道。  “通敌叛国。”  “坊间传闻,他与南韶亡国余孽勾结,企图帮助他们复国。”哈贝里眼神忽然一利,他想起临别前晚,裴之航种种怪异举止。  一个大胆的假设从脑中产生。  莫非他早已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所以硬要将我送走?  “王大人,黄兄,还有三叔,裴之航乃我过命挚友。只要有一分希望,我哈贝里必当全力以赴营救…希望你们都能理解我的心情…”  在场三人表情各异,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爽快的颔首。  哈贝里对此并不在意,他知道这些人性格各异,心里各有各的打算。  然而,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能就回裴之航,要他散尽家财也不足惜。  “银子不成问题,只要能铺成路,花费再多的钱财我哈贝里也甘愿。”  约莫一盏茶功夫,哈贝里回到客栈。  他看着我熟睡的脸孔,从胸腔中发出悠长一叹。  他的猜测十有*是真的。  “靖远啊靖远,你这出戏演得太逼真了……现在我怎么帮你演下去呢?”他知道之航入狱之事,瞒得了初一瞒不过十五,我早晚都要知道。  只怕那时,之航之前所做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  影都,天牢。  这里关押着许多重刑犯,有杀人越货的强盗,也有行贿受贿的官员,但关押得最多的要数*。  自太后与徽王把持内外朝政后,天牢关押的犯人呈几何级数增长,以至于不得不在皇城外开辟新的牢房。  新牢房的最底层,关押着一位身份特殊的囚犯。  按照他犯下的罪行,恐早已遭受陵迟之刑。然而,他却屡屡逃脱法律的制裁,在牢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此人被狱卒们,称为天牢里的“贵客”。  这天接近正午时分,牢头昏昏欲睡。  “徽亲王到!”牢头一激灵,从昏睡中完全清醒。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身深紫色朝服的鸣司出现在天牢门口。  乌黑的长发被洁白的玉冠束在头顶,腰间系着一条暗金色的云纹腰带,腰带两头自然垂落,随步伐飘动。足蹬一双同样色系的绣金软靴,面容干爽,眉宇间尽是春风得意。  借“裴之航案”,他一举铲除了朝中最后的抵抗势力,没有内阁那些老顽固,他已独揽大权。  至于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不过是任他摆布的傀儡。  鸣家在他与姐姐的手里,终于攀上了权力与名利的巅峰。  他们应该大肆庆祝一番。  然而,在庆祝到来前夕,他还有件心事未了结。  裴绯衣身在何处?  “打开门。”鸣司负手站在裴之航的牢门前,威严的说道。  裴之航下意识的抬起头,俊颜显得憔悴不堪。双目肿胀,两腮凹陷,嘴唇干裂脱皮,胡须与头发参差不齐。  全然失去往日翩翩佳公子形象。  只有两字可形容当下他的状况:落魄。  “是你?”裴之航声线沙哑,仿佛铁器与陶器相摩擦。  “不然你以为呢?”鸣司好整以暇的弯下腰,手撩起之航散乱的头发,含笑说道。  “你还没死?”裴之航嗤之以鼻。他听牢头讲,祭天大典中,鸣司遇袭,身受重伤。  然而此刻,他丝毫看不出鸣司身上有受伤的迹象。裴之航倏地合拢双眼,不再看他。  鸣司仰天长啸,“皇天庇佑怎会让我受伤?”  “何况,我还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鸣司走到之航面前,屈膝半蹲,一手搭上墙上铁链,轻轻一拉。  之航吃痛的皱眉,倒吸一口冷气却依然保持闭目姿态。铁链的一头拴在墙上,另一头深深刺入之航的身体,锁住他的琵琶骨,叫他动弹不得。  两人僵持半晌,之航先打破沉默。  “鸣司,你究竟想要什么?”孱弱男子睁开双目,看着眼前的美少年,二十岁出头就已权倾天下的美少年。  残暴的、工于心计的美少年。  “我要她。”鸣司收住嘴角,眼神深沉的说道。  “不可能。”之航一口回绝道,不留丝毫商议余地。  “这由不得你,”鸣司脸色阴沉,双眸酝酿起风暴,仿佛随时都可能将面前之人撕成碎片。  “在这个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鸣司站直身体,微微侧颈,对牢头吩咐道,“把那个女人带来!”  裴之航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他生怕看到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  好在事情并非他所想那般。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被人拖进牢房,长发枯槁,浑身血迹斑斑。牢头将女人重重的扔在地上,女人发出一声闷哼。  “雪渐!”之航认出那张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脸,发出一声惊呼。他忘记了身上的铁链,想上前扶起雪渐,动作引起伤口再次撕裂,血水与脓水顺着铁链淌下。  痛得他牙关紧咬。  “哟,这样都能认出来。真为你们的深情所感动。”鸣司嘴上说着,行为却残忍。他用脚翻过雪渐的残躯,踩在她的脸上。  紫色绣金软靴与雪渐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我最后问你一次,裴绯衣在哪儿?”鸣司保持这种姿势,一脸邪笑的看着之航。  “我数三下,不然你小娇妻的脸蛋儿可就毁了。”他眯起狭长双眸,嗜血的说道。  “放了她…”  “一。”鸣司不为所动,脚不断用力碾着。  “二。”他每数一下,脚下力度增加三分。雪渐从昏迷中痛得醒来,睁开满是血丝的大眼睛,看着之航。  “最后一下,裴之航你真这么无情?忍心看着她遭此劫难?”  之航进退两难,面临双重纠葛。最终,他选择保护我,一咬牙闭上双眼。  “三!”  “将军…”雪渐张开干涸的嘴唇,发出孱弱的声音。鸣司听见后突然收住动作,唇边付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他不信裴之航能抵挡她的哀求。  然而,事实偏离他的设想。  雪渐因双腿被打断,用手肘在地上缓缓爬行,殷红鲜血在地上画出蜿蜒曲线。  她爬到裴之航跟前,努力撑起上身,拼命挤出微弱声线。  之航感到内脏被人抽出,眼中酝酿起薄薄水雾。  “将军放心…雪渐绝不拉将军后退…”雪渐一面说着,一面露出决绝笑容,用身上唯一的利器——藏在头发中的簪子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身体如断线的风筝,无力坠地。  “不…”天牢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鸣司面色铁青,嘴角连连抽搐。  他头也不回的甩袖离开了裴之航的牢房。  可恶的女人!  宁可死也不求裴之航!  宁可死也不让他如愿!  他不过想要一个女人居然遭遇如此之大的阻力…  可恶的裴之航!可恶的裴绯衣!

第13章 霎时微雨送新凉2
回到府邸后,鸣司越想越气,砸烂了书房所有能砸之物。  华丽书房瞬间满目狼藉,玉粉与瓷片满地。  “传令下去!把那个女人的尸体喂狗!”摔过东西后,鸣司胸中恶气依然难消,对手下咆哮道。  “是…”手下得令而去。  暴怒过后,鸣司失魂跌坐在太师椅中,双手抱头,陷入沉思中。  这时,门上的窗纱出现一个侧影。  侧影婀娜推门而入,一股浓郁香气扑面而来。  “王爷因何事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来人身材丰满玲珑,娥眉樱唇,一双含情桃花眼水汪汪的看着鸣司。  鸣司仰起脸刚欲发怒,眼眉却先笑出。  “让骊姬给您消消火…”女子肌肤雪白,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血管。她一手托着一只茶盘,另一手已经搭上了鸣司的脖颈。  声音甜腻腻的,犹如裹了厚厚的蜜糖。  鸣司顺势将温香软玉搂到怀中,坐于软榻之中。将首埋入她的胸前,贪婪的嗅着浓郁香气。  骊姬一面浅笑,一面拿起一只削好的水梨,递到鸣司眼前。  “来,先吃个水梨消消气。”鸣司看着怀中美人,她的柔荑仿佛也是水梨做成,晶莹剔透。  鸣司感到口渴,他咬住那只水梨,三两下将它吃下。  吃完梨子,他依然感到口渴,这次是身体的渴。于是,他索性含住骊姬的柔荑,吮吸上面残留的汁水。  惹得骊姬咯咯笑起,笑得花枝乱颤,一阵晕眩。  “王爷,您真坏…”不一会儿她的手已经满足不了鸣司的胃口,男子顺着她的手臂亲吻上她的朱唇,将美人牢牢压在身下。  骊姬媚笑着说道,小手不安分的在鸣司的胸前画圈圈。  “小妖精,究竟是我坏还是你坏?”鸣司托起她的身体,朝书房里的长榻走去…  岂料罗衫刚褪一半,门外又传来声音。  鸣司不耐烦的吼道,“该死的奴才!找死是不是?”  骊姬亦显得焦躁不安,身体如水蛇般将鸣司缠绕。  “奴…奴才不敢…有位小姐要见王爷…”小奴吓得魂飞魄散,在门外就已跪地求饶。  “本王没空!谁来都不见!”鸣司更加烦躁。身体已经有了反应,美食亦在眼前,正欲享用却来了捣乱之人。  “奴才跟她讲过…她说不等到王爷,她就不走…”  鸣司脑中划过一条闪电,动作僵在原地。  “有没有说她姓什么?”鸣司眉心拧起,身体已经脱离美人的缠绕。骊姬一脸的埋怨,哼哼唧唧的从长榻上坐起,衣衫已经褪到腰间。  “似乎是姓裴…”小奴战战兢兢的说道,门内没有丝毫动静。  “不如让奴才打发她走好了…”  房门瞬间大敞,鸣司急匆匆的从房内冲出,一边走一边系着腰带。  “怎么才通报?我不是吩咐过,姓裴就把她留下的么?”他厉声质问着小奴,那小奴不敢回答,心中却频频喊冤。  主子脾气怪异,怎样伺候他都不是。  “奴才知错…”小奴不敢怠慢,紧追鸣司脚步。  谁知,即将走到大门口时,鸣司却突然停住。小奴来不及收势,重重的撞到他身上,吓得小奴脸色惨白。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王爷饶命!”小奴跪地,拼命磕着响头。  “给我起来!你去告诉她,说本王正在办公抽不开身,叫她在明日再来。”鸣司踹了他一脚,眼睛半眯,眼珠在眼眶内打转,说道。  啊?小奴脖子前倾,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又想怎样?  “听见没有?快去!”  ※  王府大门外,我双手抱肘站在屋檐下。  约莫一炷香前,外面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的人心烦意乱。  “裴姑娘,”我扭过脸,满心欢喜的迎上前。  “真抱歉,我家王爷公务缠身,今天实在抽不开身。不如你明天再来?”  我失望的低下头,双手紧握在身前。  “我真的有急事…不能耽搁……麻烦您通融通融。”我从手腕上退下一只翡翠镯子,塞到小奴手里。  “这…王爷向来以公事为大…恐怕不成…”  我心急如焚,又从耳上摘下一对纯金耳环塞给小奴。  他将耳坠子放到手里掂量一番,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我再去帮你试试。”  “谢谢您!”我的希望因为他这句话重新燃起,我目送他消失在朱红色大门后,犹如坐在火山口上。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久久不见他回来,我的希望一点点消弭。我失落的站在屋檐下,望着街上朦胧雨景,心思畅游天外。  我与徽亲王只见过一面,露水一样的感情,他凭什么见我?  况且此刻,我自己也是朝廷钦犯。之航犯得是通敌之罪,株连九族。  我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也难逃其咎。  “裴姑娘,我家王爷有请…”我触电般回头,难以相信我的耳朵。  “这边请。”我顺着那位家丁的指引,朝王府的后花园走去。  越走我的感觉越发不对。  这是?  家丁停在一扇大门前,示意我进入。  “王爷正在夜宴群臣,请裴姑娘为诸位大臣献上一曲…”我身体僵硬,表情瞬间空洞。  王爷为何要我抚琴?  还有不是说他在办公么?为何又突然大宴群臣?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面前大门被人从内侧敞开。  屋内酒香与脂粉香四溢,刺得我喘不上气来。我急忙掩面咳嗽,余光对上眼前之人的脸时,我忘记了咳嗽。  这张脸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小牧?!”

第14章 霎时微雨送新凉3
“你是绯儿?”小牧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我用力点头。  真的是小牧,他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  他比以前长得更高了,更挺拔俊秀。  也更为妖娆。  薄若宣纸的纱衣,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的削肩上,胸膛半露,浅紫色的纱巾系在他的腰侧,平坦紧实的肌肉泛着诱人光泽,既不显得臃肿又不显的过于孱弱。整个人仿佛由胭脂捏成,眼眉低垂,眼角微微上翘。  看着看着,我的脸忽然发烧。  这副模样,太诱人了。  我用手背冰着两颊,双目扭捏的盯着白玉石板铺成的地面。  “嗯,你怎么会…”我想问他怎会在王府,谁知话说到一般被先一步打断。  “清远,是什么人在外面?”一道慵懒的声音从门缝中飘出,飘进我的耳膜里,惹得我从头麻到脚。  鸣司就在门内。  唯一能救之航的人,就在门内。  “王爷,是我…”我越过小牧的肩膀,一步跨进了门槛。  在我跨过门槛那刻,有感无数目光聚焦到我的脸上,有人惊叹也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是何人?”  “她是裴之航的义女…裴绯衣。”  “啊?裴…他的义女怎会出现在此?”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官员们的耳语飘入我的耳朵,我权当作没有听见。殿内香气*,让人感到一阵憋闷。  眼睛所见画面更是糜烂。  每位大臣身边都有两名艳妓陪伴,她们衣衫*,*坦露在外,一脸的娇笑。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此刻脱去全部伪装,不知羞耻的与艳妓*纠缠。  发出暧昧的响声。  这样的画面实在不堪入目,我恨不得夺门而出,远离这个肮脏之所。  然而,我不能走。  我回头望了望依然守在门口的小牧,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这些年,他寄身于王府中。难怪之航三番两次寻他不得,害的我以为他已不在人世。  “民女裴绯衣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我收回视线,投向主位上端坐的年轻男子。  他此刻正左拥右抱,张嘴吮吸着旁边美人送上的水晶葡萄。面前案几上已是一片狼藉,嵌金丝酒杯中还剩半盏残酒。  鸣司眼睛微醺,正享受骊姬无微不至的伺候。  并未理会我。  “民女裴绯衣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走近一步,不得不放大音量,说道。  大殿渐渐安静下来,醉醺醺的官员们纷纷睁开眼睛,贪婪的看着我。目光似能穿透我身上的布衣。  “你说你是谁?”过了半响,鸣司歪过一只耳朵,问道。  “裴绯衣。”鸣司听完嘴角上翘,双眼一扫方才的微醺,变得犀利起来。他将我上上下下看了数遍,脸上笑意更浓。  鼻孔微微收缩。  我终于来了…  “王爷…”骊姬见到自己的风头被我抢去,像条蛇般瘫在他身上,想用手中的龙眼重新夺回鸣司的视线。  “走开!”鸣司推开碍事的龙眼,那颗饱满晶莹的龙眼滚落,一直滚到桌案地下。骊姬脸色灰暗,贝齿拼命咬着嘴唇。鸣司从未如此对待她,自从入府一来,她一直是鸣司最宠爱的侍妾。  她愤愤的瞪着我,表情因嫉妒而扭曲。  “裴绯衣…”鸣司走到我面前,蓝色的长袍及地。他绕着我走了一圈,最终在离我不到一尺出停住脚步,他托起我的脸庞,仔细审视着。  我感到面皮因为他的注视变得火热。  “王爷,请不要这样…”鸣司看完我的脸,霸气的将我搂入他的怀里。一条铁臂紧紧箍住我的纤腰,距离很近,以至于我能感到他身上的热度透过织物向我袭来。  我用胳膊推搡他的身体,手触到他的身体时惊讶于他的坚硬肌肉。  “不要怎样?”鸣司故意给我难堪,他埋低头颅,同时收紧臂弯,将我前胸至小腹紧贴在他身上。  这个姿势已不是暧昧两字可以形容。  我窘迫的向后躲,腰背弯成拱形,他却不放过我。  就算我有求于他,他可以对我予取予求。但他贵为徽亲王,在朝堂上一言九鼎,众目睽睽之下怎能举止如此轻薄。  我拼命躲闪,他不依不饶的进攻。我们之间就像进行着一场拉锯战,突然他直起身体,放松揽着我的腰的手臂,对宴席上的宾客宣布道。  “诸位同僚,我想你们一定认得叛贼裴之航的义女吧?”  “当然认得…”醉眼朦胧的官员们纷纷附和。  “你们可曾知道裴绯衣原是青楼出身?当年‘出阁’时竞价飙到两千两黄金?”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连我也感到震惊。  “清远你说本王所说可有虚假?”众人的视线投到小牧身上,小牧双眼看着地面,淡淡的摇头。  “绯儿与我同是望烟阁卫妈妈收养的孤儿…”  官员们炸开了锅。  原来裴之航的义女竟是青楼出身…出阁当晚的价码居然是两千两黄金…  “你们还不知道吧?竞得她初夜权的人就是逆贼裴之航!”  我愤怒的看着鸣司,他的样子邪魅依旧,却令我感到深深的憎恶。  “放开我!”我奋力扭动身体,欲要从他怀中挣脱。  他不单单羞辱了我,还羞辱了之航。  那晚发生的事根本不是他们所想,之航没有碰过我,自始至终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  “再不老实点儿,我就让裴之航身首异处。”鸣司在我耳畔邪恶说道。  我如泄气皮球,停下所有挣扎,任他摆布。鸣司满意的笑了,他将我推到身前,自己站在我身后。  “不知诸位同僚有没有兴趣陪本王一同开开眼,看看这具价值两千两黄金的身体与一般*有何不同?”  鸣司说完,我眼角已湿,双手紧紧护住腰间的丝带与前襟。  现场一片死寂,官员们无不面面相觑。  从他们的脸上我看出两种欲望彼此纠结。从本性出发,他们每个人都想看,但又担心这是鸣司设下的圈套。  谁也不敢乱动。  “王爷可是说笑?”一位中年官员壮起胆子问道。  “本王从不说笑。”中年官员露出轻松笑容,看着身后众人,点头。  “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在场一干人等正襟危坐,双手抱拳于胸口,厚颜无耻道。  好个无耻的回答!  我悲愤难耐,眼睛已经通红。  我哀求的看着小牧,看到他无奈又伤痛的神情。我知道他此时也无法救我于水火。  “怎么办?他们说想看…”鸣司轻轻衔住我的耳垂,在我耳畔温柔细语道。  “绯衣落到今日这样田地…还不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我绝望的闭上双眼,心中懊悔不该不听哈贝里的劝告。  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他能放过之航。  只要他放过之航,我的一切都可为他献上…  包括身体…狗狗书籍网 gouyg.com

第15章 淮南皓月冷千山1
我放下护在腰间的双手,绝望的闭上双眼。  栖霞堂气氛紧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与鸣司身上,眼神显得贪婪而*。  即使闭上双眼,我也能感到他们的灼热的视线,一股委屈感产生。  我咬紧牙关,努力不让眼泪滴落。为了不让自己退缩,我逼着自己去想之航在狱中遭受了何种酷刑,遭到了何种虐打,也许此时此刻正徘徊在生死边缘…  和他的性命相比,我这点儿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在我看来之航虽然不爱我,但我无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和那种痛苦相比,我此时受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想着想着,我忽然感到释然,嘴角微微上翘,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产生。  为了之航,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含泪而笑,一颗清泪顺着眼眶滑落,不偏不斜落在鸣司的手上。  后者看着那颗泪,表情逐渐阴沉,终于忍不住爆出一声怒喝:  “裴绯衣,你真该死!”  他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我的身体重重的摔到榉木案几的棱角上,小腹部当即传来一阵剧痛,痛得我拧起眉头。  鸣司不为所动,他背对我而立,身体因为莫名的愤怒而战抖。  不一会儿,他愤愤甩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栖霞堂。  临走时,鸣司狠摔了那扇楠木雕花木门,力道之大几乎将那扇门整个摔下来。  在场宾客被这个突变惊呆,一个个脸色大变,红黄蓝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一应俱全。有几个率先反应过来的,马上抄起官服向门口逃去。剩下的官员从惊吓中醒悟,纷纷效仿,短短半刻后,栖霞堂内只有我、小牧还有骊姬三人。  三人神情各异,心中所想更是相距十万八千里。  我痛得捂住小腹,额头上冷汗淋淋,四肢百骸仿佛灌了铅水,动弹不得。  小牧依然站在门口,颈项微微前倾,低头沉思着什么。  骊姬的脸蛋儿则变得红中投紫,她紧握双拳,双眼愤恨的看着我,巴不得扑上来咬我一口。有感她的怒视,我艰难的仰起脸,心中困惑。  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骊姬见我回看她,恼怒更胜,扬起一只手臂就要打我。  我有心要躲,奈何身体不听使唤,只能看着那只手臂向着我的眼前袭来。  “骊姬夫人!”  在她的手掌即将接触到我的皮肤时,传来一声喝止。  紧接着骊姬的手被人拦在半空,小牧将我护到身后。  想必这一巴掌她用足全力,我居然感到她的掌风。  “怎么?”骊姬的手臂被小牧牢牢握住,挣脱不得,她的脸更加扭曲,声音更加尖利刺耳,如瓷器相互摩擦般。  “你要造反?”骊姬眯起杏眼,威胁的对小牧叫道。  小牧松开手,看了一眼依然瘫倒在地的我,谦眉说道:“清远不敢…”  “那就给我滚远点!”骊姬越过小牧的身体,想走到我跟前狠狠教训我一顿。  “清远有句话,不知夫人想不想听…”小牧先她一步,挡在我面前,骊姬愤恨的瞪着他,眼睛瞪得溜圆。  “给我滚开!”  “夫人可记得幽若夫人是因何被赶出王府的么?”小牧一席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骊姬因嫉妒而燃起的愤怒。只见她扭曲的脸瞬间僵硬,最终恢复原先的娇态。她将视线重新落回我的身上,眼神虽然平静却比方才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位幽若夫人究竟是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忍着痛从地上站起,心中疑窦丛生。  “哼,谅你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沉默许久后,她扔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拂袖而去。  我看着她融入夜色的背影,出着神。  忽然间醍醐灌顶般,我明白她为何如记恨我…怕是方才她觉得我抢去了她的风头…  “绯儿,你没事吧?”小牧关切的问道。  “啊?我没事。”方才的疼痛已经消失,我冲小牧摆摆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小牧以笑容做回复,朱唇轻启道:“那就好。来,我送你出府。”他说完就要领我出门,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抓住他的衣袖,两人停在王府的甬道中。  “小牧…等一下,你怎么会在王府?”我的话音刚落,小牧的脸色显得有些幽暗。我问完后,不经在心中大骂自己愚蠢,他在王府总不会是做客吧?  过了很久,他才勉为其难的张开嘴,“如你所见…”小牧无奈的指指自己的衣服,尴尬笑道。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我小声说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在来见鸣司前,我对他的私生活有些耳闻,没想到传闻居然都是真的。  “王爷是我的恩人…”小牧见我沉默不语,又说道。  “什么?救命恩人!?”  “是。”小牧顿了顿,“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他似乎忌惮着什么,眼睛时不时扫扫四周。  我跟上他的步伐,朝王府的大门走去,我一面走一面听小牧的叙述。  原来卫妈妈骗了我。  小牧当年生的是伤寒症,卫妈妈她们害怕感染伤寒症,更害怕望烟阁被查封,居然连夜将小牧送到了城外,给了他些许银两,让他自生自灭。  索性上天怜悯,也就是在城外,鸣司遇到了生死边缘徘徊的小牧,将小牧带回了王府,小牧因此捡回一条命。  此后的四五年里,他一直住在王府,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他的存在时王府秘而不宣的秘密。  听了他的叙述,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一方面因卫妈妈的无情无义而感到气愤,另一方面又为小牧因祸得福而感到欣慰。  毕竟王府要比龙蛇混杂的望烟阁优越万千倍,也算上天弥补了他。  “你也算因祸得福…”我双手轻轻挽住小牧的胳膊,宽慰的说道。  小牧听了,唇边挤出一丝苦笑,“是福是祸还…”他话到嘴边忽然收住,一起收住的还有他前进的步伐。小牧的身体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僵在原地。  “嗯?”我不明所以,顺着小牧的视线朝前方看去,身体也变得僵硬。  “见到本王连礼数都忘了么?”鸣司负手站在我们前方不足十步之处。鸣司语调嘲讽的说道,迥然的目光定格在我放在小牧胳膊上的双手。  我与小牧的心皆一惊,急忙收回双手,拉开彼此的距离。刚才只顾着与小牧叙旧,却忘记此刻我俩的身份,还有我身负的重要使命…  “民女不敢…”我急忙施礼,双膝跪地,谦恭说道。  鸣司并不理会我,他踱到小牧面前,捏起他的下巴,逼迫与之对视。鸣司看了一会儿,放下小牧的下巴,邪肆的启唇:“你喜欢女人了?”

第16章 淮南皓月冷千山2
我与小牧的心皆一惊,急忙收回双手,拉开彼此的距离。刚才只顾着与小牧叙旧,却忘记此刻我俩的身份,还有我身负的重要使命…  “民女不敢…”我急忙施礼,双膝跪地,谦恭说道。  鸣司并不理会我,他踱到小牧面前,捏起他的下巴,逼迫与之对视。鸣司看了一会儿,放下小牧的下巴,邪肆的启唇:“你喜欢女人了?”  听闻此言,我与小牧同时抬首,错愕的看着鸣司。  鸣司的脸上浮现玩味笑容,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扫向我,而我却感到如芒刺在背。他的笑容总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我索性将头埋低,与小牧一起跪在鸣司面前。  “清远不敢。”小牧与他对视片刻后,蓦地捶下头,卑微的答道。  当下的小牧,让我明白了何为人在屋檐,岂能不低头。  “那最好不过。”鸣司扬起小牧的下巴,说道。  “你下去吧。”闻言,我和小牧同时起身,将离却被鸣司拦住,“不是你。”鸣司伸出一只胳膊拦在我面前,我的心顿时提至嗓子眼儿。刚才在栖霞堂我拂了他的意,此时偏偏冤家路窄又遇到了鸣司,我恐怕凶多吉少…  我怎样无所谓…只要他放过之航…  小牧听到后同样怔在原地片刻,他看看我,嘴角紧绷却也没多少什么。他对鸣司欠了身,转身消失在甬道尽头。朱红色的灯笼挑的高高的,仿佛是天上诸神的眼睛,在俯览人间。  俯览人间的悲欢离合…  俯览人间的爱恨情仇…  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古卷中看过的句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古卷是哈贝里从海上丝路带回,厚厚的一卷羊皮纸上全是陌生的字符。  哈贝里告诉我那是梵文,在雪山那边的国度里,只有圣者才懂得梵文。那句话亦是他翻译给我。  圣者、梵文、还有那句我不懂是何意思却能铭记的句子,那个我所熟悉的世界已经因为之航入狱永远离我而去…  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又是怎么样的凶险?  我不得而知。  “王爷,求您无论如何救救家父…”眼前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救之航!想到这里,我“扑通”一声再次跪到了鸣司面前。  他默不作声的看着我,嘴角始终微微上翘。  他期待多时的猎物终于自己送上门。  “这个…裴之航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小王势单力孤,怕是爱莫能助啊。”他故意推诿道,双眼充满胜利者的得意。鸣司很喜欢这种被人哀求的感觉,他站着,我跪着,他低头,我仰其鼻息。  仿佛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手指翻覆之间掌握着我的生死。  “王爷…家父向来忠心耿耿,其心可昭日月…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说着说着,眼圈红润,一颗颗豆大的清泪顺两腮滑落,摔得粉碎。  “求王爷替家父伸冤…还家父公道…”我说完已经哭成泪人。鸣司不露声色的瞧着,眼睛如鹰隼般锐利。  我用垂泪的双眼与其对视,透过那层薄薄的水雾,我似乎察觉到他有一丝的动容。  “王爷,只要能给家父伸冤…绯衣愿意做任何事…”我仰望着他的脸,决然说道。此话一出,我看见他垂落的双手倏地紧握成拳。我知道鸣司一直对我有意…  从那次凤城不期而遇,我便知道他有心于我。  方才宴会厅上的恣意羞辱,是在惩罚我忽视他,惩罚我无视他的爱慕…  “任何事?”鸣司的眼神低垂,他喃喃说道,像是在问我,又好像在自问。  “是。”  鸣司弯腰,食指弯曲托起我的下巴,尖尖的下巴刚好卡在他的食指关节,曲线是那样契合。“如果我要你嫁给我做妾你也答应?”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似是等待我的回答,同时也不放松我一丝一毫的表情。  虽说心底已有准备,但听到这番话时,我还是迟疑了。  “民女甘愿…”我合目咬牙道。  鸣司从我的答案里读出了勉强,他的脸色突然变暗,一把甩掉我的下巴,迅速站直身体。  一张薄唇冷嘲热讽道,“影都之中有多少王公之女想做本王的妾室…你一个青楼出身的低贱之人又有何资格?”说完转身就要拂袖离去。  我急忙扑了上去,抓住他的衣角,近乎哀求的说道:“王爷恕罪…民女救父心切…才才会口不择言…”  “民女不敢奢求王爷给民女任何名分…”  “只求…只求王爷能对家父网开一面…”我声嘶力竭的哀求着,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鸣司默默转头,用一双漆黑的眼珠将我仔细打量,他没想到我居然会不顾尊严的说出这样的话。看着我心力交瘁的模样,他的心感到些许的隐痛。  他低下身子,将我从地上拉起,手指温柔得替我拭去眼泪。  “看得出你很爱裴之航…”他静静的看着我,“我可以饶他一命,不过…”鸣司忽然收住话头,只是炯炯有神的看着我。  我的脸瞬间通红,舌头被人连根拔去,我紧握双拳,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  “我不会开出你想象的那种价码。”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本王只要你做我的婢女。”  我闻言感激的望着鸣司,也许是灯笼的原因,原先那张邪魅的脸居然染上些许的落寞。  “就算裴之航获释,你也不能跟他走。”听完他的话语,我的心底被人凿穿,心血从窟窿里涌出,淋了一地。  他不要我和之航死别,却要我们生离…  但这样的条件已比我想象中的好上数倍。  我还有什么可以迟疑的呢?  “我愿意!”得到我的答案,鸣司的嘴角上翘,露出满意的神色。  “薛总管,带她下去,从明天起她就是本王的贴身婢女。”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从暗处走出,对着鸣司默默点头。我这才注意,原来甬道还有第三人在场。  “王爷,家父的事…”临走时,我不放心的追问。  “你放心,本王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食言。”鸣司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走了几步,却又想起什么。  回头时发现鸣司早已离开。  走到下人们住的夜池时,薛总管将我领入一间狭小的卧房,卧房里有两张床榻,他指着其中一张说道:“裴姑娘,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从现在起你就是徽王府的人。身为王府总管,我有必要和你讲述王府的规矩…”薛总管漫不经心的说道,一张脸仿佛被冻住般,没有丝毫表情。  我谦恭的聆听他的训话,约莫半柱香后,薛总管才离去。  他走之后,我将这个小房间仔细打量一番,虽然比不了我以前的闺房,却比平常人家下人住的地方高档很多。床榻是梨木的,虽然有些硬,但被子很软,很滑。  我经过简单洗漱后,躺倒在床榻里,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一通后,合上双眼…  那一夜我做了很多梦,每一个梦里都有之航,有我,还有哈贝里…  与此同时,王府中心地带,舞阳轩内。  鸣司负手仰望天穹,从刚才分手开始,他的嘴角始终上翘,弧度饱满,透露出他心底的愉悦。  “裴绯衣,早晚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躺到本王身下。”他在心里暗暗赌咒。

第17章 淮南皓月冷千山3
新的一天悄然来临。  经过一夜的休整,影都恢复了她的繁华。  丈宽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华美的车辆马匹在其上川流不息。  举头仰望苍穹,水洗的天空不见一丝云翳。金子般的阳光如瀑布流水,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洒在每一个行人身上,将一切景物镀上一层淡金色流光。  对于大部分影都百姓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流光溢彩的早晨。  然而,只是大部分,并不是全部。  对于那些生活在影都最卑微的角落里的人来说,这样的天气只会徒增内心的悲伤…  天牢里,彻夜未眠的裴之航双眼无神的望着半空。  黑暗阴冷的高墙将他四面围绕,幽幽寒意正顺着双臂,双腿缓缓上爬,锦被就在身旁他却无心拉起。后背的巨大伤口不断传来隐痛,铁链一端深深钉入墙壁,就连翻个身,伤口就会扯裂。  金属与骨骼摩擦,痛入骨髓。  男子维持半跪之姿,缓缓举头,望向头顶那一小块巴掌大的天空,嘴角上扬。  绯衣离开那天,雪渐如是说:即便远隔千山万水,只要同在一片天空下,相爱的心也会紧紧依偎在一起…  天涯海角,咫尺之遥…  他想着笑着,眼角忽然湿润。  寂静的走道忽然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来人停在他的牢房门前。   裴之航将来人上下打量一番,显得颇为吃惊。  居然是个太监?  “来呀,打开门。”狱卒顺从的摇动铰链,只听“哗啦哗啦”两声,铁门拉起。  裴之航看到太监身后还跟着两名五大三粗的壮汉,小山一样的身形,显得孔武又威严。  “犯人裴之航接旨!”之航此刻原本就是半跪于地面,碍于琵琶骨被锁,他没有动弹。那太监瞟了一眼他后背的锁链,却也没多为难。  反正他来宣旨也只是走个过场,替深宫里的皇帝撑撑门面。  如今整个国家都操纵在徽亲王手里,就连这圣旨也是徽王草拟好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兵部侍郎裴之航通敌叛国,按律当处以陵迟极刑。然上念裴家世代忠臣,为龙皇屡立奇功,特此改为抄家流放,大赦其三族,终生不得再回影都,钦此!”  太监拖着长调子念完,裴之航已被突变惊呆。他木然的望着那位公公,一时间忘记接旨。太监刚想发作,却瞧见他身后的两根铁链,话到嘴边一转。  “来呀,还不给裴大人松绑。”  ※  王府内,我身着一身葱绿色的婢女服饰,规规矩矩的站在居所前的空地上。一个矮胖的中年女子正执着细竹竿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她是王府内廷的管事,负责训练刚招入府的婢女。  今天是她第一次上课,她让我们喊她桂姐。看着她脑满肠肥的模样,我真不想叫的如此亲密。  “手抬高!”  “啪!”桂姐趁我走神之际,对准我的小腿就是一竹竿,痛得我眉头紧锁。  “王府是什么地方?你们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当差么?”桂姐走到我面前,若有所指的说道。我咬紧嘴唇,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轻蔑与鄙视。  看来整个王府都知道那晚宴会厅发生的一切…知道鸣司是如何当众羞辱我…  还有我卑微的出身…  望烟阁又如何?我没偷没抢,没有坑蒙拐骗,也没有谋财害命。我只不过比她们稍微不幸些,被卫妈妈收养,在青楼长大而已…  我一面想,一面愤愤的挥舞扫把,落叶与灰尘扬起。  桂姐见了脸色一黑,她用竹竿指着我,说道:“你,就是你,过来!”  “桂…姐,您有什么吩咐?”虽然恶心,但我现在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你叫什么?”和我一起清扫院子的婢女纷纷朝我们侧目,我和其中几个对上视线,她们却触电般迅速将视线转移,若无其事的扫着地。  “裴绯衣。”  “噗~~”桂姐听完,险些将手中茶杯摔落,她挑起一根眉毛,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她的眼神让我想起集市上买卖牲口的小贩。  听到我的回答,其余婢女放下手中的伙计,十余双眼睛笔直的向我看来,我被她们的注视看得如坐针毡。  心里却在纳闷,难道她们不知道我是谁?  “我说是哪里混进来的狐狸精…原来你就是裴绯衣,那个将影都上上下下迷得三魂五道的小贱货。”桂姐一面龇牙咧嘴的说着,一面从椅子里起身。她的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一副恨不得活吞了我的模样。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自己哪里招惹了她,一双眼睛无辜的看着桂姐。  “哼!你省省吧,老娘可不吃狐媚子那套。”桂姐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不是狐媚子…”我反驳道,音量不大,却被桂姐听到,只见眉头一拧,一张粉白的肥脸又暗了暗。  “还敢顶嘴?”她向我步步逼近,肥手掂量着那根细长竹竿。  “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桂姐的嘴角残忍上翘,她一转身,对着人群喊道:“春桃,夏兰,秋月,冬梅,”  “在!”正在扫地的四人一齐回答。  “你们几个替我好好教教这位裴大小姐,让她好好‘学学’咱们徽王府的规矩!”闻言,那四名年龄稍长的婢女相视一眼,齐刷刷露出深意微笑。  “是!”  我虽不知她们想要做什么,却隐约察觉我在王府的日子不会太平…  ※  两名壮汉合力欲将插入裴之航琵琶骨的铁钩取出,然而铁钩进入身体多日,竟然与腐肉长在一起,因此取出时的剧痛丝毫不亚于将铁钩植入。  脓血浸透了之航的衣服,整个后背一片血红。  他的唇色已经雪白,表皮翘起,额头冷汗津津。等到将铁钩完全取出时,他的嘴唇已被咬破,掌心满布指甲掐出的血痕,全身几乎虚脱。  众人将他平放到床榻之上,便要离去。  “等等…”他虚弱的抬起一条手臂,抓住宣旨太监的衣角。  “等等,”太监收住脚步,“裴大人还有何吩咐?”  “魏公公,”之航奋力坐起上身,宽厚的胸膛来回的起伏,“皇上为何要赦我?”  那太监忽然面露难色,扯出勉强笑容,“大人糊涂了不是?圣旨上不是写了么?”  之航闻言苦笑,圣旨上写得是事实,但仅凭这些不足以让他死里逃生,更不足以让鸣司手下留情。就上次见面的情景,鸣司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拆他的骨,喝他的血。  若没有其他原因,怎可能轻饶他?  他的心突然惴惴不安起来,能让鸣司回心转意的可能只有那一种。  他最最不想看到的那一种…  “这个…”魏公公尴尬的笑笑,“圣上的心思,老奴如何知道…”那太监瞟了瞟牢房里的其他人,借着给裴之航拉被子的功夫,小声说道。  “是徽亲王向皇上保得您…”他说完,不露声色的转身朝门口走去。  “裴大人有伤在身,大可等大人伤愈后再上路…”魏公公说完,又看了看牢狱中的裴之航,高傲的甩袖离去。  魏公公乃是大内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宫内、朝堂之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连鸣司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少皇帝派他前来宣旨有他的用意。  裴之航早年曾做过几个月的太子太傅,少皇帝感念旧情,派来魏公公。  魏公公走后,裴之航的心情犹如惊涛骇浪,他的脑子像是被掌风扫过,震得嗡嗡作响。  居然被他猜中了…  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鸣司作梗,他又怎会出面救他?  除非他得到他所求之物…想到这里,裴之航绝望的闭上双眼。  “绯衣…”他的眼角渐渐湿润,一颗心从高处坠下,摔得七零八落,好不痛苦。  “我还是没能保护你…”  监牢潮湿阴冷的空气里,飘出缕缕哀愁。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裴之航不知他的愁,比起我正在遭受的苦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第18章 青衫尤忆章台月1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还没亮,噩梦便迫不及待的将临到我的身上。  正在熟睡的我,被人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衣服棉被全部湿透,更不用说我的头发脸蛋。我撩起额前的湿发,眼睛直溜溜的瞪着肇事者。  “都几更天了?还睡!”春桃的手里还握着木桶,她梗着脖子冲我吼道。原本还算有几分姿色的素白脸蛋,瞬间变得面目可憎。  “桂姐说我们可以睡到五更…”我话刚说到一半,天字还没出口,只觉右侧脸颊像是被火燎过,火辣辣,麻嗖嗖,那种感觉就有千万蚂蚁在我脸上爬。  “还敢顶嘴!”春桃那只闲着的手还保持着抽人过后的姿势,五指并拢贴在身前。  当下我的眼圈一红,手捂着滚烫的右腮,委屈的看着春桃。  从来没人打过我的脸,即便是在望烟阁,卫妈妈也不曾打过我的脸。至于之航,他更不舍得打我。没想到我十七年来,第一次被人抽耳光,抽我的人居然是个丫头…  我忿然的看着春桃,想不到这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娇弱女子居然如此野蛮!  “还看?我看你找打!”春桃说完,扬起手对着我的左脸又是一巴掌。这一次,她用的力气更大,我的身体被抽的向后趔趄,一下子跌倒湿漉漉的床上。  眼前出现无数颗星星,脑子一片雪白。  “少跟我装可怜!”春桃从后面拉住我的长发,将我从床上拉起。我痛得挣扎大叫,慌乱中抓伤了她的手臂。  只听“哎哟”一声,春桃迅速将我推倒,捧着自己的胳膊猛吹气,只见白嫩的小臂上赫然一道蜿蜒的抓痕。  好在抓痕不深,只是周围有些红肿。春桃一个劲儿的喊疼,惊醒了尚在熟睡的婢女姐姐。  “春桃,你乱嚷嚷什么?”忽然一个高挑的人影走入柴房。刚到王府的第一天,桂姐便找了个理由将我从原先的居所赶到偏僻粗陋的柴房。  “玉珠姐,这个新来的不服管教。跟我顶嘴不说,还动手打我。”春桃恶人先告状,将我所谓的“罪状”悉数告诉给这个被称作“玉珠”的女子,还把手臂举到玉珠的面前。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慌了手脚,急忙辩解。  “怎么我瞧着这个打人的比你这个挨打的还惨呢?”玉珠走到我面前,弯腰,举起桌上的蜡烛看看我红肿的脸颊,说道。  此话一出,春桃当即花容失色,从她的眼中我看到了又恨又怕的情绪。  “春桃,你该知道王爷的规矩。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对新人用私刑,别怪我向王爷禀明。”玉珠将烛台放回,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替我擦干净嘴角的血迹,随即起身,对春桃严厉说道。  春桃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春桃下次不敢了…不敢了…”玉珠没有再停留,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柴房。  玉珠…  我一直目送她离去,同时在心底默念着她的名字。对她出手相救,我的心中颇为感激。没想到这座王府里也有好人…  “哼!臭丫头,这次算你走运。”玉珠走后,春桃嚣张的气焰顿时减半,“快点儿把自己弄干净,然后到花圃找我。”春桃扔下这句话后,讪讪离去。  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咒骂。  我只听清了一句,“仗势欺人的妖婆子…”  就算用脚趾想想也知道她这是在骂玉珠。我不屑的摇头,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桂姐是个阳奉阴违的两面派,春桃比她更甚之。  我可千万不能变成她们这类人,如果要变我宁愿变成玉珠那种人,最起码她还没有失去良知。我不找边际的想着,忽然脑子闪过一张英俊的脸庞。  我放下手中的木梳,望着被我用来当镜子的水盆发呆。  鸣司和我的约定不知进行得如何,我放心不下之航的状况。  通敌叛国,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罪名,清高骄傲的他怎能甘愿背负?  之航对龙皇一片赤心,其心日月为鉴,却被人诬陷,想必心灵的伤痛要比肉体的创伤更痛苦。我突然间好怕他会支撑不住,寻短见。  可惜,这两日我被桂姐春桃她们虐待,不曾有机会见到鸣司。  假如能找到他问问之航的境况,也能让我安下心来,少受一分折磨。  我一边想,一边梳洗,只用了半盏茶功夫我已经整理妥当,向花圃方向走去。
  作者题外话:==落·寒の休止符==  某涵来更新了,坦白说,某涵写作还在摸索中,读者们有什么好意见和建议,甚至是批评都可以畅所欲言。某涵相信“教学相长”,相似的读者和作者多沟通也能相互促进。  所以读者们,不要继续沉默了,不要潜水了,赶紧浮上来一吐胸臆吧!

第19章 青衫尤忆章台月2
我没出走几步,便被王府相似的甬道和殿阁弄得晕头转向。  转来转去,走来走去,我心灰意冷的发现自己在同一个地方绕着圈圈。  唉…王府的房子为何都要修成一个模子?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我走了许久,依然不见花圃的所在,偏偏两个膝盖又痛得厉害,最后只好坐到路边的石头上休息。两手来回敲击着膝盖,一双眼睛则不安分的四处乱看。  这条甬道我好像来过,嗯…是什么时候走过?  我的脑筋飞速运转,目光倏地停在头顶的灯笼上,那两排朱红色灯笼挂的高高的。  我顺着甬道看去,发现甬道的尽头正是那夜我进去过的栖霞堂。  原来误打误撞也能发生好事情。我在心里感叹。  只是不知道鸣司在不在里面?虽然桂姐反复告诫我们不可以随便惊扰王爷,但我一心想问他之航的境况。这种仿佛被人放到小火上慢烤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  于是鬼使神差的,我朝甬道的那头走去。  走到门口,发现此地并无守卫巡逻,我放轻手脚的穿过宴栖霞堂的小花园,把在门缝上,奋力往里面瞧。  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任何东西,更不要说找到鸣司。  我沮丧的从门上下来,心中暗骂自己愚蠢。此刻不过刚过卯时三刻,鸣司是徽亲王应该再上朝归来的路上,又怎么会在这里?  难得我浮生偷得半日闲,再找机会来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正想着,面前忽然出现一个高挑人影挡住我的去路,我只顾想事情没留心,与来人扑了个满怀。  “哎哟…”我的鼻尖刚好撞到他的胸口,痛得我叫出了声音。“走路也不看着点儿。”我一面揉着鼻子,一面说道,同时将视线上移。  光洁的皮肤,尖削的下巴,一张有些薄凉的双唇,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双鹰隼一样的黑眸与两条飞扬的浓眉…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刚刚还在想,此行白来一趟,他现在却宛如天降般出现在我面前。  他出现的突兀,我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对视片刻后,将头埋低。  那晚栖霞堂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我从心底畏惧他…  “阿桂就是这样教你的?”鸣司不悦的锁眉,双手背在身后。多日不见,今日再见,我却只顾着数地上的蚂蚁而忽视他。这令他有些恼火。  “啊…”我恍然想起,此时此刻我的身份。  于是,我“扑通”一声跪倒在青石板地上,声音虚弱的说道:“王爷…王爷安好。”被他一吓,我居然结巴了,而且请安也不是我这样请法…  “安好?”鸣司听完,眉尾挑起,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伸出葱样的食指挑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我看着那双漆黑无底的双眸,心有片刻闪神。  他的眼睛细长,形状优美,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阳光透过染上一层微光。  他的眼神像两汪寒泉,看着看着仿佛一股清流流淌在心间,忘却凡尘俗世,忘记身在何处。  “你这个表情可是在勾引本王?”鸣司忽而邪肆的咧唇,眼神轻浮的说道。他一面说着,一面拉近我们的距离,近到我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  “不,奴婢不敢。”我触电般推开他,从地上站起,转身就要逃离。我怎么忘了,他是*成性的浪荡公子哥儿,跟他相处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回来,本王还没准你走,”鸣司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有些薄愠的说道。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婢女,我没让你走,你不能走!”鸣司的眉心深锁。  我被他的喝住,手臂被他攥的隐痛。我胆怯的望着那张精致堪比女子的俊脸。  他似乎很情绪化,很容易暴躁…  我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相书上曾有句话,男生女相,悟性非凡,衣重六铢。这八个字是说男生女相者聪颖非凡,实属大富大贵之命。但这种人通常性格乖张,甚至更有人认为此相为短命之相…  “是…”我不想再激怒鸣司,而是顺着他的话应承一声。  鸣司的脸稍作缓和,他松开我的手臂,重新恢复原先背手之姿,薄唇蠕动:“随我去更衣。”他说完,潇洒转身,朝栖霞堂相反方向走去。  听完,我的脚跟被人钉在原地。  这人…竟是分分秒秒不愿放过我…  碍于我有求于他,又是王府的婢女,我只好勉为其难的跟在他身后,心里思索着怎么找借口逃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狗狗书籍网

第20章 青衫尤忆章台月3
我一路跟随,一路想着借口,奈何脑筋一夕间完全阻塞,想不出一个可以搪塞他的借口。我这才发觉自己有多渺小,无能,他随便一句话我便要火里来水里去,不得片刻自如。我在王府已是如履薄冰,现如今还有这个阎王不肯放过我…  鸣司带我一路向东走去,拐过最后一个弯儿,我看到一座气魄宏伟的园中之园。“舞阳轩,”我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不小心念出了声。鸣司见我慢吞吞的停在门口,不悦的折返,拉住我的胳膊就往院中走。  这一路上,他动不动就对我动手动脚,偏偏此时又是晌午,王府来往的下人很多。我虽然低着头,却用余光收集到旁人投来的冰冷视线,有嫉妒也有惊愕。  我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众人口舌的旋涡中,我循规蹈矩都能招来桂姐、春桃等人的欺压,像今天这样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不知接下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我不想争宠,更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只盼望哪年哪月徽王爷看厌了我,将我打发回家。只有这样,或许我还能和之航见上一面,看看他和雪渐幸福美满的生活,其余的不敢奢求。  鸣司将我一路拉进他的卧房,前脚刚踏入门槛,我便用力甩脱他的手臂。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许是从小到大没有被人顶撞过,鸣司的脸一僵,眼睛圆睁,目光阴沉的看着我。  “望烟阁就是这样教你服侍别人的?”他的话刚好戳到我的痛处,我咬咬嘴唇,身体怔住。我很想反驳,奈何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奴婢知错,请王爷恕罪。”于是我态度转和,姿态谦卑的说道,然而我的语气冰冷平缓丝毫不像是在请罪。他是王爷,我是婢女;他是贵人,我是贱人;他天生坐拥财富与地位,而我一出生就注定低人一等。  我的卑微不必他时时刻刻提醒。  鸣司不做声的看着我,我的表情隐没于阴影中,看的不真切。但从我的语气里,他听出了非同寻常的东西,这种虚浮的谦恭让他很厌恶。  为何一开始就要将我们之间的关系闹得如此之僵?  “罢了,”鸣司转过身,背对我举起双臂,不耐的说道:“还不快为我更衣?”  “是…”我勉为其难的走到他面前,双手缓慢举到眼前。  不比不知道,鸣司居然比我高出一头,我的眼睛才到他的咽喉。  可是此刻,这个高度对我来说刚刚好,可以不必与他对视,只要默默的解开那一颗颗绣金的扣子,解完我便可以离去。  然而,想归想,做起来却是相同的麻烦。  解开第一枚扣子时,我的额头已经出汗,晶莹汗水顺着额角滑落,落到地上。鸣司笑盈盈的看着我,不说话,也不笑出声。  即便没抬头,我的余光也感到来自头顶的深邃笑意。  他应该满意了吧?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面前出丑,他高傲的自尊心应该得到了充分满足。  我想着屏住呼吸,努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  那一颗颗云锦绣金盘丝扣很难解,尤其从我这个角度解,我却不依不饶极有耐心的解着。当最后一颗扣子被我解开后,我长舒一口气,绕到他身后将朝服褪下,撑到卧房另一端的红木衣架上。同时拿起衣架上的藏蓝色锦袍,为他穿好。  趁着鸣司照镜的功夫,我偷偷用袖子擦拭汗津津的额头,心里长舒一口气。  擦完汗,我猛然想起春桃还在花圃等我…  于是我犹豫的启唇,“王爷,奴婢…”  “王爷,茜雪来伺候您更衣了。”话音未落,我反射性的望向门口,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婢女服饰的同龄少女踏入舞阳轩。  桂姐说过,王府里的婢女分为五等,第一等也是最低等,便是像我这样穿绿色服饰的婢女;第二等是靛蓝色服饰;第三等是浅紫色;第四等就是少女所穿的这种鹅黄色。至于第五等,那晚救我的玉珠便是王府身份最高贵的婢子。  茜雪一推门,看到陌生的我,又看看穿戴整齐的鸣司,前一秒还雀跃的眼神瞬间冷凝。  她扯出尴尬的笑容,“茜雪不知王爷今日早归…所以来晚了…请王爷恕罪。”茜雪婀娜的弯下腰施礼,姿势优美的好像白天鹅。  看她施礼,我才想起自己完完全全把桂姐给我的“教导”扔到了九霄云外。  “好了,此事与你无关。”鸣司云淡风清的挥挥手,便再也不看她。  茜雪恭敬的答道:“谢王爷。”说完,她优雅站直身体,姿态依然优美娉婷,好像三月湖畔的嫩黄色新柳。  跟她一比,我方才好像一只丑小鸭…  我在心里落寞的想着,两手绞着裙带,绞着绞着忽然后背窜起一道寒气。  “糟了…”我小声念道,偏偏此话飘入鸣司的耳朵中,只见他俊眉一撇,表情严肃的看着我。  “王爷…奴婢忽然记起还有别的事…先行告退了…”我学着茜雪的样子,依葫芦画瓢,施完礼,头也不回的窜了出去。  出门前,我与茜雪的视线相对,我的脚步有一刻迟缓。那一秒我仿佛看到她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的眼神恶毒狠戾,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gouyg.com 想看书来狗狗书籍网

第21章 玉环飞燕皆尘土1
当我赶到花圃时,春桃已经气得在原地跳脚。  还没走到跟前,已经听见她的咒骂声,“这个小贱货!居然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不要让我看见你,否则我非好好整治整治你不可!”我听着,额头冒出一层细密汗珠。  脚步停在树后,思量要不要此刻现身。  “春桃姐,谁把你气成这样?快吃个鲜桃,消消气。”一个跟我平级的婢女婉约走到春桃眼前,从胳膊上的提篮里拿出一只鲜嫩多汁的桃子。那只桃子又大又圆,根上粉白,尖儿则好似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  再衬上一片绿油油的桃叶,活像故事里的能长生不老的蟠桃。   春桃看了看那个桃子,却没有伸手接。  “你又偷王爷的贡品了?”那个小婢女闻言,扯出一抹干涩的笑容,讪讪的开口:“春桃姐姐真会消遣人,给静儿一百个胆子,静儿也不敢动王爷的东西。”  “这一个是膳房不要的,嫌底下有个虫眼儿。”静儿将桃子翻过,拨开那片桃叶,果然看到一个小黑点儿。  “难得静儿记得姐姐爱吃桃儿,给姐姐留下,姐姐却偏说我是偷得…”那名叫静儿的婢女面带委屈的说着,两只桃花大眼泛着水光。  “真的?”  “千真万确。”  春桃这才将那只桃子接下,“春桃姐姐,这桃儿味道怎样?”春桃咬了一口,浓郁的果香满口,她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还是静儿懂事,懂得孝敬人。”  静儿的脸笑开了花,将计就计,趁热打铁,“我那天跟春桃姐说的事…”  春桃忽然睁大眼睛,看着静儿,“我可以帮你问问看,等她们有了空额,就把你从膳房调走。”  静儿听闻,当场喜笑颜开,“那我可就等春桃姐的好消息啦?”  “嗯。”春桃胡乱嗯了一声,当做应承,“春桃姐慢吃,我出来已有好一会儿了,王嬷嬷可不是善茬,我先回去了。”那叫静儿的婢女乐滋滋的转身离去,步履轻盈的从我身旁走过。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以至于没发现我躲在李树后。  “哼,这点儿小恩小惠就想让我帮你?想得倒美。”确定静儿不会去而复返,春桃的假面具卸下,她冲着静儿的背影一努嘴,吐掉桃核。  “你娘家是胭脂水粉店的,也不知道给我送几盒水粉来…”  “咦?”春桃忽而发现树后露出小半个绣花鞋头,她好奇的往我藏身的李树走来。听着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在心里大叫不好,一面祈祷奇迹发生,一面夹紧身体紧贴在大树后。  “裴绯衣!原来你躲在这里!”奇迹没有发生,我被她从树后抓出。  她拧住我的耳朵,将我拉到花圃前的荒地。  “疼!”我的耳朵被她拉的生疼。  “哼!你还敢叫疼?你让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你好大的谱啊!”春桃正愁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我又不幸被她逮了正着,她将一腔怒火全部撒到我头上。  “春桃姐…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我苦苦哀求道,右耳已经开始麻木。  “说,你跑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来?”也许是她手累了,春桃松开我的耳朵,两手掐腰,眉头紧锁的问道。  “我…”我稍加思索,深觉不能将事实说出,便编了个谎话,“我还不熟悉王府的地形,所以迷路了…走了好久才找到这里。”  “请春桃姐息怒…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春桃见我服软,将下巴一扬,骂道:“哼!人头猪脑,脸蛋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笨死人不偿命的蠢货!”她嘴上虽在骂,心里却很是畅快。  “是,春桃姐骂得是。”我不想再多惹祸上身,便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心想得过且过。  “哼!”春桃用鼻子冷哼一声,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说我怎么那么没骨气。  为了能在王府平安度日,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再顶嘴,绝不贪图一时之快。只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因为替鸣司更衣的事,我已得罪了茜雪。  “你来王府也有几天了,桂姐教给你的礼仪、规矩相信你也记熟了,”我连忙点头,脑海里却不断回放舞阳轩内的画面。  “跟你同批入府的婢子已经分配到王府各个部门,各司其职。我想你也清楚,咱们王府不养闲人,所以今天我给你分配新的任务。”  春桃从墙边捻起一把落满灰尘,长满铁锈的铁锹,放到我脚下。  我看着那柄铁锹,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根据你的出身,我特意给你挑了个环境清幽风景秀丽的地方,”春桃一面说一面露出奸诈的笑容,她优雅的一抬手,指尖扫过满地的荒草乱石,拖着长长的调子说道:“这里就是你供职的地方,以后这个院子就是你一个人的。怎么样,我够照顾你吧?”我顺着她的手,望向四周,满目的乱石杂草,篱笆已经破败,连园中间那座小屋也已倾斜…  这哪有什么环境?分明就是一片蛮荒地。  见我垂头丧气,春桃得意洋洋的笑着,临走时又加了一句:  “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这里以前关着王爷的一个废妾,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至于她现在是死是活,是人是鬼,可就全靠你去证实了哟…”春桃说完对我灿然一笑,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她走以后,一股阴风吹起,吹得我在风中瑟瑟发抖。  我下意识的抱紧双臂,回头看着那间倾颓的小屋,从心底往外冒着寒意…

第22章 玉环飞燕皆尘土2
入住废屋的当晚,夜已深,薄薄的窗户纸上有树木婆娑倒影,夜风一吹,树影便左右摇晃。头顶瘦瘦的月牙高悬,与灿烂群星,风姿绰约的俯览人间。  而我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风月佳期,蜷缩在屋子的一角,手里抓着一根木棒,由于过分用力,指关节已经泛白。脚边放着一盏油灯,由于灯油添得太满,火苗细小,只要风一吹便会熄灭。虽已过三更,但我双眼圆睁,在门与窗子之间来回移动,不敢有一刻的松懈,生怕什么东西趁我松懈时闯入,将我生吞活剥。  “喵呜~~~”门外传来一声嘶哑猫叫,我浑身一激灵,全身汗毛倒立,只因猫叫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极轻的沙沙声。遍地野草不知是因为风还是怎地,相互摩擦,发出类似人类脚步的响声。我的心骤然提至嗓子眼儿,喉咙干涸,唾液已经忘记分泌,我空咽了一口空气进肚,又将木棒紧握了握。  “喵呜~~呜呜~~”那只野猫还没离去,继续在屋外徘徊,同时发出低压的咕噜声。我虽没养过猫,但从书上看过,猫是阴间的使者,是鬼魂来回阴阳两地的向导。  我不由得想起春桃日间的警告,这里曾经住过人,如今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如果你是人,那万事都好说;如果你是鬼…我裴绯衣自认没有害过人,冤有头,债有主,把你关在这里的是鸣司,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千万不要为难我。  我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同时诵起哈贝里交给我的经文,“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谁知我刚念道一半,那盏在明灭边缘挣扎的油灯忽地熄灭,徒留给我一室的黑暗。  紧接着,一股强风吹来,那扇摇摆不定的木门“哗啦”一声向内大敞,微凉夜风夹杂着地上尘土与枯叶朝我袭来,打得我睁不开眼,我急忙伸出一只手臂遮挡,透过指缝我朦朦胧胧的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黑影,黑影又高又大,完完全全遮挡住那抹惨淡的月光…  它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感到寒意流遍我的四肢百骸,全身血脉瞬间冷凝成冰。我想爬起来逃跑,奈何身体仿佛已有千钧之重,连动动手指都费力十足。  完了,我死定了…  我恐惧的闭上双眼,心里做好了等死的准备,木棒滚落在地,咕噜咕噜,一直滚到“黑影”的脚下,被它一脚踩住。  ※  等我再睁开眼,幽暗的房间已被灯火点亮,通红的火苗在油灯里一跳一跳的,照得屋子暖暖的,微凉的空气里隐约有股香甜气息。  我不经愣在原地,这还是刚才那间鬼影重重的废屋么?  我下意识摸摸身下,咦?怎么软软的?  当即反射性的坐起,我不是坐在地上么?怎么会到床上来?而且这些软软的褥子是从何而来?  正当我纳闷之时,从里屋传来一阵细碎脚步。肮脏的布帘被人撩起,从布帘后走出一个瘦弱憔悴的长发女子。女子虽然面容憔悴,但眼睛很明亮,加之一身粗布衣,显得很有生气。  她看到我吃惊的表情,温和启唇,“你醒了?”  “嗯,”我茫然的点头,心中还在思量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油灯被风吹灭,记得木门被人推开,记得一个硕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口,还记得我闭上眼睛绝望的等死。可是这些记忆与眼前的现实无法连接,难道我已经死了?  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哎哟,好痛。”痛得我眉头深锁,眼睛眯起。  “你是人是鬼?”我指着女子的鼻子问道,那神秘女子听了忍不住捂嘴一笑,“你说呢?”  见我一脸的茫然,她又道:“假如我是鬼,你还能完完整整的躺在这儿么?”她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低沉,但很好听,宛若玉石相扣。  “可是我听说这的主人是…”我望着她蜡黄憔悴的脸,即便如此那张脸也显得颇有几分姿色,脑子里再度响起春桃的话语,“难道你就是王爷的废妾?”  此话一出,女子的脸片刻沉了下去,柳叶一样的弯眉低垂,一双杏眼半合,嘴角落下,以默认作答。  她默认后,我忽觉自己太唐突,如此轻率的提及她的伤心事,丝毫不考虑她听了心中该是怎样的酸楚。  “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支支吾吾的道歉。  “没什么,都是陈年往事了。”她忽而收回视线,饶有趣味的看着我,“延香居已有多年没有人来过,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我是新入的婢子,得罪了桂姐被发配到这里种花…”我忽觉口渴,四下张望寻找水罐。  “哦,原来是这样。”女子听了显得甚是落寞,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还以为他想起我了呢…”  “那个,请问有水么?”我寻不到水罐,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询问。  “有,你等一下。”女子从床边坐起,一路小跑跑到门外的大水缸,从里面舀出一瓢清透的井水,然后又洒了一小撮白色粉末,让井水里的杂质沉淀。  “水来了。”我端起那瓢清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将整瓢灌了下去,灌完满足的呼出一口气,“谢谢。”  女子含笑摇头,示意我不必客套。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们也算同命相怜的邻居了。”我用手帕擦擦嘴角,感激的问着。  “我叫幽若。你呢?”  听到这个名字,我怔了怔。幽若?我还记得在栖霞堂骊姬气急想要动手打我时,小牧只是说出这两个字就让骊姬的火气疏忽间烟消云散。  那时候的我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和“幽若”做邻居。狗狗书籍网 上传分享

第23章 玉环飞燕皆尘土3
“我叫幽若。你叫什么?”幽若见我只顾发愣,对她的问题没有丝毫反应,又多重复了一次。  我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心底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张狂如骊姬,居然如此畏惧“幽若”这两个字,而此刻真正的幽若正和蔼的坐在我面前,一张娇俏的小脸,单薄的身子,丝毫看不出任何杀伤力。  “我叫绯…儿。”吸取上次教训,我学会了隐姓埋名。话一说完,我急忙捧起手里的水瓢,咕嘟灌下了一大口…  ※  舞阳轩内,鸣司亦是辗转难眠,一股莫名的躁动撕扯着他的心扉。  他回想着日间发生的一切。  朝堂上,年幼的皇帝坐于高高在上的龙椅中,龙椅太大,人太小,两条腿悬在半空中来来回回的乱晃,叫人看了好不滑稽。先帝盛年崩殂,小太子不到八岁就已即位,如今已有四载。  龙椅右后方,挂着一道珠帘,珠帘背后坐着龙皇建朝以来最年轻的皇太后——鸣氏,也是鸣司的亲姐姐。绛红色的珠帘随风摇晃,从珠帘的缝隙里,能隐约一睹鸣氏的容姿。  她刚满三十岁,由于平时很注意保养,因此肌肤仍然雪亮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双眼睛宛若翦翦秋水,清澈见底,可谓正当风姿绰约好年华。  上天厚爱,前二十年给了她美貌,现如今又给了她至尊无上的权力,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春风得意。  她居高临下的扫视着群臣,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鸣司身上,不留痕迹的颔首。后者一身紫金朝服,头戴紫玉冠,双手执白玉笏,脸上洋溢的光彩足以令日月无光,风影散乱。  鸣司昂扬的站在百官之首,双眼如鹰隼,此刻他的心中稍有不耐。  因为这只是个过场而已,真正的早朝已在前一晚的徽王府舞阳轩上演。  “诸位爱卿,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小皇帝用稚嫩的童声说道,调子拖得老长。话音刚落,回音尚未停止,门下左谏议大夫张广庭看了一眼站在百官之首的鸣司,嘴唇一抿,从队列中跨出一步。  “臣有本!”张广庭中气十足的说道。  “爱卿要参何人?”小皇帝一见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从队伍里站出,而且还是位言官,不经来了兴致。说他年幼也好,昏庸也好,他身为皇长子,从小就要接受成为皇帝的训练,即位这么多年来,还从没有小试牛刀的机会。难得今日有人出来让他过把瘾,他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臣要参的乃是参知政事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翰林学士承旨,徽亲王鸣司,鸣大人。”张广庭深吸一口气,将所参之人的官衔,姓名报出。  一席话说完,昏昏欲睡的朝堂宛若被雷电击中,众人先是鸦雀无声,再是面面相觑,甚为怀疑自己听错了。  朝堂之上,皇帝与珠帘后的皇太后皆是一愣,小皇帝不知如何是好,眼睛不时向后瞟,意在寻求母亲的帮助。  鸣氏亦深感震惊,错愕的说不出话来,飞快的向亲弟投去一瞥,见到鸣司镇静如常,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广庭趁着众人错愕之际,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写好的奏折,在朝堂上一条一条列数鸣司这些年犯下的罪责。“徽王鸣司,身受皇恩浩荡,却不思报效朝廷。暗中结党营私,在府中圈养男宠供其党羽淫乐。于庙堂上党同伐异,营私舞弊,残害忠良。为达私欲,不惜以塞圣听,为祸我龙皇数百年江山…”  随着张广庭一条条往下读,文武百官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三两成群的窃窃私语,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达成了一致共识,那就是张广庭今天死定了…  张广庭却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的念着奏折,畅快淋漓的骂着,将鸣司贬得一文不值,最后不忘言辞激昂的加上一句总述:“臣甘愿冒死进谏圣上,望圣上秉公处理,将徽王处斩,还天下与百姓一个公道!”  说完他将头顶的乌纱帽,还有玉笏工整的放到铺满黑金大理石的地面,向着小皇帝深深的跪下,便再也无言。  百官再次哑然,数十双眼睛从张广庭身上移至事件另一个当事人,鸣司身上。  只见后者眉宇舒展,嘴角放松,眼中一片日朗风清。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有何不悦,只是他垂落的右手倏地紧握成拳。  指甲深陷入掌心。  好你个张广庭!  背后捅我一刀,看来你是抱定必死之心,要来个鱼死网破!  “这…张爱卿,你所言可属实?”小皇帝不知该怎样处理,偏偏母亲与舅舅都是同一副神情,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回圣上,微臣愿意对先皇的圣灵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小皇帝接过魏总管递来的奏章,刚打开就被吓得面容失色,奏章通篇用鲜血书成,不少地方还有被水晕染的痕迹。  小皇帝再度被震撼,这哪里是奏章?分明一本凝着大臣血与泪的血书!  “舅父?舅父?”他走到高台边儿上,小声唤着鸣司。  “臣该死!不知圣上有何旨意?”鸣司从沉思中醒来,当即双膝着地,深深叩了一个响头。  “你怎么看?”  小皇帝这一句,你怎么看,无疑侧面宣判了张广庭的死刑。张广庭听完嘲讽的冷笑,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鸣司的背影,就算告不倒他,今天也要和他拼个同归于尽。  “臣惶恐。此事攸关龙皇江山社稷,理应由圣上一人专断。”鸣司顿了顿,忽而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外甥,幽幽说道:“自古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焉有不死之理。”  “只是臣还有遗愿尚未完成,到阴间时恐无颜再见先帝,恳请皇上效法吴王夫差,准臣以黑纱遮面…”鸣司凄凄艾艾的说道,说完身子贴地,半响没有起来。  此话一出,小皇帝还没来得及作反应,其余在场大臣,先一步跪倒在朝堂上,一个个面如土灰,垂头丧气,几乎异口同声的哀求道:“请圣上明断!徽王对龙皇劳苦功高,立下了数不清的功劳,皇上怎能听信张广庭小人挑拨,*自己的亲人啊!”  “这…”小皇帝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一面向后退,一面求救的看着鸣氏。“母后…皇儿做不了主,恳请母后圣断!”  一直保持沉默的鸣氏悠然的发了话,“皇上,以哀家看,徽王虽然有些小毛病,但都是无伤大局的小玩意儿,任谁都有个缺点毛病不是?如果因为这些小毛病毁了国家的栋梁…怕是还没有见到先皇,就先自个儿毁了江山。”鸣氏一面说,一面把目光投到跪在朝堂中央的张广庭,眼中闪过狠戾。  最后一句明显有所指。  “皇太后圣明!”百官跪行转向鸣氏,纷纷叩首。  依然保持上身匍匐的鸣司,嘴角浮现胜利的笑容,想绊倒他?再回去修炼个几千年吧。  “那张爱卿该如何处置?”小皇帝被说服,转而看向张广庭。他一个人跪在朝堂中央,身边没有一个盟友,显得是那么鹤立鸡群,傲然于天地。  然而,木强则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种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注定只有一个结局。  果然,鸣氏的嘴角毫无温度的翘起,伸手唤来亲生儿子,贝齿在他耳边轻咬,吐出三字:  “杀无赦!”  于是,张广庭被殿上禁卫军拖走,拖至午门外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  临刑前,张广庭面朝北方施了三个大礼,他的嘴角始终保持上翘,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赢了。  他让朝堂上的一个人见识到了徽王势力的可怕,让他明白想要坐稳那个位置,想要继续生存,就必须除掉鸣司。  这一点也是最让鸣司辗转不安的原因。  虽然他们姐弟全全把持着朝政,但总有一天小皇帝的羽翼会变得丰满,到那时他将是皇帝第一个刀下魂,即使他是皇帝的亲舅舅。  权力争斗从来都是*裸,血淋淋,没有情意可言…  鸣司有些懊恼,一向精明,且行事滴水不漏的他,怎会犯下这样致命的疏忽?让张广庭钻了空子?  他在舞阳轩来回踱步,踱了几圈,答案已了然于胸。  “裴绯衣…”他在口中默念道,眼神忽然变得深沉似寒潭秋水。  是我令他分了心…  得快些除掉裴之航,裴之航一天不死,他便一日得不到我的芳心,得不到我的心他便始终不得安宁…他一手拖着下巴,目光深邃的思索着,如何一劳永逸摆脱掉之航的“阴魂”。  “薛茂,”鸣司想出一计,他拉开房门,叫道。  “奴才在。”  “去把孟护卫叫来,本王有要事。”薛茂听完,点点头,迅速消失在舞阳轩的侧门。狗狗书籍网 gouyg.com

第24章 满院落花帘不卷1
约莫半盏茶功夫,薛茂领着一个高瘦男子快步走入了舞阳轩。男子面容清俊,身穿一袭黑色劲装。他步履匆匆,额头不满汗珠,一双青黑色官靴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黄土,显示他刚刚夜归。  “王爷!”孟离一见鸣司,单膝跪地,恭敬道。  见人已来到面前,鸣司只用一个眼色,薛茂便懂事的闪出了舞阳轩,临走不忘将房门掩上。  待到屋外脚步声远去,鸣司才张开口。  “离,起来,你我之间向来以兄弟相称,不必如此大礼。”鸣司上前一步,将孟离从地上搀起。  “离,本王待你如何?”孟离触电般的抬起头,眸子幽深的看着鸣司,后者的脸色冷峻,仿佛覆了一层雪霜,他感到事态严重。  “王爷待卑职恩重如山,如果不是王爷孟离亦不会活到现在。”孟离恭敬答道,脑海里闪过当初二人相识的画面。因为生父嗜赌如命,把家中所有值钱物品,乃至把还在襁褓里的小妹都卖了,偿还赌债,依然无法还清赌债。  十三岁的孟离不得不加入了地痞流氓,在影都的闹市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那天,他不巧撞上了微服出巡的鸣司…  两人不打不相识,鸣司知道他家境凋零,境况凄惨,不但为他偿还了赌债,还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他的小妹。孟离感动得五体投地,当即决定将这条命,这辈子卖给鸣司。  “本王现下有件棘手的事需要处理…”  “但凭王爷吩咐!孟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鸣司有些感动的看着孟离清俊的面容,心中感慨,现在的他在朝堂上可谓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似无所不能,实际却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与满朝文武只是貌合神离,稍有不慎便会阴沟里翻船,陷入孤立。  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少数几人。  孟离便是其中最令他放心的一人…  “这件事很危险,”鸣司一手把玩着盖碗,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看向孟离。  “本王要你为本王杀个人。”孟离眉尾一挑,“谁?”  “裴之航。”  ※  孟离走后,鸣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的书案上放着白天探子送回的情报。裴之航从天牢启程,而且似乎还有另一波人在寻找机遇解救裴之航…会是什么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劫人?  看来静寂多年朝廷,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孟离啊,孟离,你一定要完成任务,而且要平平安安的归来。鸣司举头,那漫天的月华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照得出尘绝类,浑然不似凡人。  明月在上,他想起小时候父王曾说过的话,“吾儿鸣司,自古权者皆寂寞。这种寂寞不是因为无人陪伴,而是处在众人之中,却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没有知心的伴侣。”那时候他只有六岁,听得懂父王每一个字,却不懂将这些字串联成的句子。  交心朋友,知心伴侣。  鸣司想到此,嘴角上扬,他有可交心的朋友,至于知心伴侣…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倔强的小脸,时而哀伤时而雀跃的小脸。  “父王,我能超越你么?”  回答他的只有头顶那弯瘦长的月牙儿。  ※  一转眼,我来到延香居同幽若做邻居已有半个多月,幽若每天话很少,常常坐在延香居后面的小院里,望着那口古井发呆。通常这个时候,我都自觉的不去打扰。  她的过去,我也没有多问。  看她郁郁寡欢的模样,怕是心中有难言的伤心事…  唉,女人啊女人,为何总爱为情所困?  从前的我和她一样,为裴之航独自黯然神伤,如今再看到这一幕,心口被千钧巨石压迫。  “唉…”我发出幽幽一叹,转身走向荒草丛生的花圃,拿起锄头一下一下,准备开出一小块地方种些蔬菜瓜果。  桂姐、春桃一干人像是把我忘了般,再也没来找过我的麻烦,我也终于落得片刻安宁。  多半她们是怕延香居里的鬼魂吧,我一面翻着地,一面想到。  “夫人!夫人!”忽然从木栅栏外传来一声声呼喊。  我擦擦脸上的汗珠,寻声望去。  “请问你找谁?”我困惑的看着一路小跑,跑到我面前的老妪,问道。  “你又是谁?”老妪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反问道,“你怎么会在延香居?”  我刚想开口,忽闻身后飘来幽幽的女嗓。   “她是分配来的婢女…”我回头,看到幽若正斜靠在门边,一张脸比半月前更加蜡黄消瘦。  这几天夜里有些凉,她总是咳嗽。  “哦,二夫人,您的身体如何?老朽特意给您带了些批把贝母,还有一些您爱吃的膳食。”我急忙擦干净双手,接过老妪手里的沉甸甸的食盒。  “嬷嬷,不要再管我叫什么夫人…幽若现在只是个疾病缠身的罪人…”幽若凄婉的说着,听得我心底一酸。  “夫人不要这么说…王爷只是一时糊涂,等他想通了,自然会亲自来接夫人回去…”王嬷嬷好心劝慰着,幽若无奈的摇摇头,“嬷嬷不必再劝我了,王爷若是心里还有幽若,怎会这么多年不曾来看过我…”  “夫人不要妄自菲薄…王爷近来公事繁忙,一时抽不出空来…”  “嬷嬷不要再说了。幽若自知时日无多,只想在死前能再见他一面,就知足了…”我听完,下意识的紧握手里的食盒。  从她们的对话中,我隐约能猜到些许信息。幽若被关在这里已有多年,而她之所以被幽禁在延香居是因为犯了大错…  回想起半个多月前我见到鸣司的场景,他整日花天酒地,跟下面婢女打情骂俏,好不快活,哪里还记得王府了无人烟的角落里,还有个满怀痴心苦等他的幽若。  想着想着,我常年累月积累出的正义感在胸中蠢蠢欲动,我回头看看幽若与王嬷嬷,她二人正忙着说话,没人注意到我。放轻手脚,从门口钻了出去。  我鼓起勇气,迈开大步朝舞阳轩走去。狗狗书籍网 gouyg.com

第25章 满院落花帘不卷2
我小心翼翼的穿过舞阳轩前的花园,照王府的规矩,像我这种级别的婢子是不能越过镜门,更不能进入舞阳轩,否侧要接受内务总管的责罚。  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规矩,短短半个月我已踏入舞阳轩三次…前两次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我又要再次面对鸣司…  唉…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如今,只有希望能唤起鸣司对幽若的记忆,想起在王府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痴心女子苦苦等候着他。  看着幽若黯淡无光的样子,我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幽若对鸣司一片情深,而我对之航何尝不是一片赤诚…我的心,我的情,他已不愿接受。我仰望天空,淡蓝的天如同水洗,昨晚那场骤雨带走了笼罩影都多日的阴霾,却带不走我心中的那片云翳。  之航…只愿苍天有眼,让我在有生之年与你再相见…  我怀揣心事的走着,不知不觉前脚已经踏入了舞阳轩。  午后的舞阳轩安静得有些瘆人,连树梢都仿佛凝固了般,一动不动。我压低脚步走到门口,想要进入却又有些犹豫。  周围四下无人,我这么擅自闯入合适么?  我在门口犹疑了片刻,终是将心一横,跨过了朱红色鎏金门槛。  食指弯曲,叩响虚掩着的房门。  “咚咚~~”雕花木门发出清脆响声。响声过后,屋内毫无动静,我眉心微蹙,将耳朵贴到门上,又敲了一次。“咚咚~~”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我有些困惑,难道房里没有人?  就在这时,那两扇闭合的宽大木门被人猛地向内拉开。  “呼~~”得一声,我之感到一股风从耳边吹过,眼前景物交替,从硬邦邦的木门变成一袭藏蓝色长袍,袍子上用金线绣了数条四爪金龙,其中一条正威风凌凌的瞪着我,眼大如牛。  不用抬头,我也猜得出是鸣司。  “王爷万福!”我急忙说道,同时屈膝行礼,没有再犯前次错误。  “哼,今次总算有些长进。”鸣司冷哼道。他的话让我后背一僵,没想到那么久的事他还记得。人家不是都说徽王日理万机么?  为何还会记得这些琐碎之事?  难不成他记仇了?  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随之将其一一否定。我机械的摇头,不会吧,我又没有招惹他。  鸣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见我只顾低头沉思,也不说明来意,也不抬头,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他弯腰,托起我的下巴,“不知裴小姐所思何事?居然想得如此全情投入。”  “啊?”我神游完毕,一抬眼刚好看到他玩味的眼神,慌了手脚。  “不…其实奴婢前来是有事恳求王爷。”我支支吾吾的说着。想来我裴绯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无论是在望烟阁还是追随哈贝里行商,我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远超过一般大家闺秀。然而,每每与鸣司相对,我的心总像揣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在我身体里乱跳,弄得我忐忑不安,手足无措。  “哦?说来听听。”鸣司邪魅的脸上闪过若有似无的笑容,双手负于身后。  我仰视那张完美无瑕的俊颜,两个膝盖着地,深吸一口气,道:“奴婢恳请王爷跟奴婢去个地方…”我不敢直接说出幽若的名字,而是旁敲侧击,寄希望于让鸣司“偶然”发现幽若的存在。  鸣司的眉毛一挑,表情有些古怪的看着我,“本王为何要跟你走?”  他说话的眼神轻浮,语气轻浮,我知道他准是又想歪。  唉,短短三次见面,他次次都吃我豆腐。  王府明明里有那么多美艳的姬妾,还有男宠,就算他欲求不满也可以去花街柳巷寻找慰藉,何苦死咬着我不放?  “嗯…事情是这样的…”我被他逼的没有回转余地,只得将事情原委道来。  “幽若夫人身染重病,怕是撑不了多久。”我徐徐的说着,说完便不再开口,两只眼睛紧盯着鸣司。  他的脸色颇为阴沉,眉宇逐渐深锁,眼神也显得幽暗。  看着他风云变幻的脸色,我在心底叫苦。  “你说她身染重病?”就在我以为鸣司不会应承的时候,他幽幽开了腔。  “是。近些天天气转凉,夫人每晚都会咳醒,气色也越来越憔悴。”他的话,让我看到了一丝曙光。  鸣司听完似乎叹了口气,叹得极轻,令人难以察觉。  “本王知道了,明儿就让薛总管请大夫替她好好诊治。”  “可是王爷,夫人她需要的不是药,而是…”“你”还没开口,鸣司不耐的皱起眉毛,“裴绯衣,你不要得寸进尺。本王一再包容你,你还要怎样?”  “可知你今日擅闯舞阳轩的后果?”鸣司厉声质问道。  “杖责二十,削减三个月俸禄。”我不卑不亢的说着。  我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鸣司的脸有些扭曲,大手捏紧我的下巴,“原来你是明知故犯!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不舍得罚你?”  我仰起脸,刚想反驳,岂料门外传来娇柔女嗓。  “王爷,骊姬来给您送蜜饯了,您开开门呀?”  ==落·寒の休止符==  嗯,今天更新得有些晚,先道个歉。  唉。。。某涵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这文文到底是好是坏…  娃娃们,某涵再次呼吁,都不要做潜水艇了啊…

第26章 满院落花帘不卷3
听到那声又酥又麻的呼唤,我的头皮过电。  偏偏鸣司的卧房只有一门,我看着那扇半开的窗子,心想是不是该从窗户逃走。  “进来,”鸣司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一伸手紧握我垂在两侧的手。  “啊!”我受惊想要往后退,欲要挣脱,却不巧碰到身后的多宝格。只听一声脆响,哗啦啦,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瓷玉壶春瓶变成了一地碎片。  我无辜的看着满地狼藉,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儿。那只瓶子价格不菲…  见那一地白瓷片,鸣司的嘴角一耷拉,一张嘴便是揶揄。  “你是故意的吧?”我伸着脖子,眼睛钉着被他依然紧握的双手,“明明是你……”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骊姬恰在此时进入,她看到我后先是一怔,那张桃花扶风的脸瞬间凝固。她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和鸣司的相接处,眼神幽冷似冰,月白的额头青筋弹跳。不愧为鸣司最钟爱的姬妾,骊姬的惊诧仅仅持续了千分之秒,电光火石,落叶飞花间她已换上了另一幅表情。  眼波如三月春风,令人沉醉不知今夕何夕。  我看着那张笑盈盈,娇滴滴的脸,不禁疑惑方才那一幕可是幻觉。  “呵呵,爱姬不必惊慌,只是打碎了个花瓶而已。”鸣司紧握的手慢慢送掉,一手握拳放于面前,佯装咳嗽。我急忙从中抽回双手,尴尬的不知该看向何处。  只好蹲下,低头清理那摊瓷片。  “哎呀,王爷您的手怎么了?”骊姬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捧起鸣司的右手。  只见白皙细腻的皮肤上赫然一道细长划痕,伤痕很浅,此刻却已肿起。我怔怔的看着那道伤痕,手下意识的缩进袖口。  “哦?本王倒是没注意,”鸣司闻言,摊开手掌,双眼不露声色的转移到我身上,唇边泛起邪肆笑容。我在心底叫苦不迭,这下可好,他又有把柄可以责难我。  他那轻薄的眼神让人看了脸热心跳,我继续垂首,拾起一片又一片的瓷片。  “还不快去取药箱!”骊姬见我二人居然当着她的面“眉目传情”,不由妒火中烧,厉声说道。  “是…”我起身,刚想迈步,却毫无预兆的跌倒。  左手掌与左膝不偏不斜刚好压倒一块瓷片,锋利的瓷片毫不客气的割破我的皮肤。  “怎么这么笨手笨脚?”我抬头刚好看到骊姬眼中的冷笑,当即心下了然。  是她故意绊我。  我抿紧嘴唇,忍住手掌与膝盖的疼痛走到壁橱边,取出干净的纱布与药粉。  “去膳房拿些干净的水来和湿巾。王爷乃是千金之体,谁知道这不三不四的玩意儿有没有恶疾,回头再害了王爷。”骊姬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我,继续吩咐道。  “是…”我不能发作,亦不能不照做,只好默默的拖着伤腿走出舞阳轩。  舞阳轩在王府中央,而膳房则在王府的西北角,从这里走到膳房少说也要半盏茶的功夫,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瘸一拐的往膳房走去。  ※  等我回来,已是一盏茶后。  “王爷,您好坏!人家好心好意给您包扎,您却趁机吃人家豆腐…坏死了坏死了!”  “呵呵,本王就喜欢你这股骚劲儿。这就坏了?还有更坏的本王没用呢…”话音刚落,从舞阳轩的卧房里传来暧昧不明的响声。  我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全身僵直的站在舞阳轩的院子里,手里的东西仿佛有千钧重,重的我拿不稳,握不住。  屈辱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转,随时都将落下,我飞快转身,一路小跑跑出了舞阳轩。  手上的伤传来锥心的疼痛,终于我手一松,托盘连同那个装满净水的水盆向下迅速坠落。  “哦,小心!”就在我以为水盆即将落地,发出巨响时,一双手将它稳稳的接住。  “端不动就不要逞能嘛,少拿点儿你主子又发现不了。”耳畔响起陌生的男嗓,虽然同样是语带揶揄,但听上去却远比鸣司的揶揄受用。  我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连忙接过托盘,感激的抬头。  不期,与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相遇,黝黑的瞳仁在午后的阳光下泛起一层淡金色光晕,仿佛那不是人的眼波,而是从天上裁下的一缕阳光,经过工匠巧手将它锻造成明珠,慷慨的赠予面前之人。  被这双眸子看过的人,心中不会再有尘埃,温暖的如同沐浴在冬日暖阳下…  我有些茫然的望着男子,他是谁?  男子看到我伤痕累累的手掌,眉头一皱,重新握住那只刚要松手的托盘,朗朗道。  “嗯?我说呢,原来你手上有伤。”  “还是我来端吧。”男子爽朗的说着。  “啊…这怎么可以…”我从他身穿的锦缎,玉带,还有他能随意出入徽王府的事实判断他一定出身高贵。  岂能让他替我端盘子?  我紧握住托盘,脑袋摇成拨浪鼓。  “别跟我客气,你是女子,我是男子,这种力气活应该由男子承担。”他大掌轻轻一拨拉,我的手便离开了托盘,他迈开大步朝前走着。  而我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斜后,一颗心不知该喜该忧。  走了两步见我迟迟,回头。  “忘了问了,你这东西要送到哪儿?”  “原本是要送到舞阳轩,”我淡淡的说道,见他停住脚步,挑起一根眉毛将我上下打量,俨然他也看出我的等级还不能踏入舞阳轩。  “现在不用了。”我双眼看着地面,说道,“已经不需要了。”  “嘶,我说你怎么腿也受伤了?”男子将我打量一番后,视线停在了我的裙子上,冷吸一口说道。  我这才低头,发现翠绿色的裙子上沾染了手掌大小的血污。  想必是从伤口流出的血浸透了里面的裤子,染到裙子上。  好痛…我紧皱眉头,单足跳到一棵树下,扶着树休息。  “快把裤腿挽起来,让我瞧瞧伤口!”男子一屁股坐到我身旁的石头上,近距离观察着我的膝盖,神情严峻的说道。  而我却被他的话摄住。  他刚刚说什么?  要我把膝盖给他看?  这人一定是疯了…  龙皇虽然民风开通,崇尚风雅,但我毕竟是个未婚女子,而他又是个身份高贵的男子,这要是传出去还能得了?  “不,不必了。我自己能处理…”我一面后退,一面摆手。  “不行,你流了那么多血,再不处理会有危险。”男子从地上拔起, 边说边挽起广袖,从腰间拔出一只段匕首,欲要替我撕开裤腿。  “啊,真的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哧啦”一声,不等我再抗拒,他已撕开我的裤腿。  伴随大片雪花白露出,藏在裤管下狰狞的伤口出现在我二人面前,鲜血淋漓,皮肉撕裂,好像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第27章 碧波新涨小池塘1
“啊…”伤口太过狰狞,连我自己都被吓得惊叫起来。华服男子看了也是一皱眉,“你们徽王府的人怎么都一个样?”他的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一个样?  这话的言外之意,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受了伤?  “走,找个人给你治伤。”男子说着就拉起我的胳膊,大手顺势扶上我的腰肢,一股热流从我的腰间传入,我全身却像掉进冰窟窿里,透心凉。这个身份高贵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他与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厚爱?  我慌忙推开他的身体,小脸红到了耳根,“不!我不去!”我断断续续的说着,推开他后单脚跳向墙根,身子贴在墙上。日前曾听婢女们小声议论过,王府看似森严壁垒,实际却没有不透风的墙,是不是的会有些陌生人混进王府,为非作歹。怕不是今日叫我遇到了吧?  “别紧张,我只是看你的伤很严重。”男子见我紧张得面如纸色,柔声说着,“哟,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齐玉,是皇帝的御前侍卫长。”他温和的笑着,见我依旧一脸提防,又从腰间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牌。  我接过金牌,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他的身份确认不假,但他为何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热诚?  “呵呵,我看到你一瘸一拐的从舞阳轩出来,脸上还有泪痕,觉得你可怜巴巴的,需要我的帮助。”齐玉像是读得懂我的心思,爽朗的说道。  我忍不住又凝视他的双眼,漫天的云霞在他的眼中投下蔚蓝色倒影,只有清澈如溪水的眼睛才能将云霞收入眼底。“我见你伤的挺重,刚好想起我有一个朋友很会治疗外伤,所以想带你去。”齐玉见我一动不动的望着他,清俊的脸上浮起两朵淡淡红晕,他摸了摸鼻子,说道。  “不必。”我刚想说好,但已被人抢了先。我听到那阴冷的声线,浑身挑起鸡皮疙瘩,心下思量,为何每次他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别人背后出现?  齐玉的脸也是一僵,瞬间换上轻松笑脸,“行云,原来你在府里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鸣司的脸阴沉,哼了一声,作为回答。阴森的眼神从齐玉阳光的笑脸转移到我的身上,我感到一股阴风从我背后吹起。  只好将头埋得低低的,刚才舞阳轩内的那一幕,我还记忆犹新。  “你的腿何时伤的?”鸣司将视线移到我血肉模糊的膝盖,眼中阴鹫减去一半,他不动声色的问着,齐玉听完却像发现宝藏一样看了看鸣司,又看看我,困惑的抓抓头顶。  “回王爷,是奴婢不小心弄伤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小声说道,一双眼睛始终不愿抬起,想要遮挡,却记起裤腿已被从中扯裂。鸣司听闻,嘴角隐约抽动,脑中已将线索链接。  “齐玉,你先去舞阳轩里等我。”鸣司转向齐玉,冷冷的说道。齐玉只是“哦”了一声,便顺从拔腿离去,走了不远不放心的回头张望。  “方才伤了为何不说话?”鸣司仔细看了看伤口,仰脸不悦的问道。  “奴婢不敢,奴婢自知命贱不比旁人金贵。”我冷艳回敬,若非因他我又怎会被骊姬记恨?这伤口又怎会出现?此时又来假惺惺,不如事前多替我想想,手下留情,放我一马。  鸣司眉头一皱,“日后本王准你不说奴婢二字。”我愣了愣,有些吃惊的望着鸣司,他的瞳仁黝黑不见底,宛若古井照月,让人猜不清他心中所想。  “奴婢不敢。自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长幼有序,尊卑明晰,才能长治久安。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孰奴婢不能奉命。”我不卑不亢的说道,话音刚落,鸣司发出不屑的冷哼。  “尊卑?本王还以为你不分尊卑呢。这几日本王与你相遇,有哪一次你真正将本王当成主子?”鸣司抱起双肘,有趣的将我上下打量,举起被我抓伤的手,调侃道。  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水,而我却还在逞强,嘴硬的活像煮熟的鸭子。鸣司心中有些不快,他倒要看看,我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奴婢还是新来的…请王爷恕罪…”我在心里骂道,不是他三番四次挑拨我,招惹我,我又怎会顶撞他?此时居然恶人先告状…  我只觉一股邪气从身体里升起,冲到头顶,血液被顶散,头脑一片雪白。  “唔…”我下意识攀住柳树,一手扶着额头。  这一中午,我顶着大太阳拖着伤腿在王府穿行,怕是中了暑气。虽然已是夏末,但影都的太阳依旧热辣,尤其是午后时分,太阳无情的炙烤让人呆在房里依然感到燥热,更别提走在路上。  “我看你还逞强。”鸣司急忙扶住我的身子,我全身软绵,用不上丝毫气力,只好任他抱住,嘴里却发出抗拒的音节。  “不要你碰我…”鸣司的脊背僵硬,双眼阴鹫的望着我,我表情痛苦,眉头紧锁,娇俏的鼻子皱起,额头上全是汗。  “都病倒了,还要嘴硬!”他有一瞬间想要将我扔在原地,负气而去,但又不忍见我又是伤又是病的如此狼狈,只好将我打横抱起,朝最近的殿阁走去。  竹苑,小牧的处所。狗狗书籍网 gouyg.com

第28章 碧波新涨小池塘2
鸣司抱着我,闯入了竹苑。  牧清远正在房中抚琴,幽幽琴声飘入鸣司的耳膜,若是换做平时他一定会驻足欣赏,赞叹几声,然而今天他毫无心情,疾步绕过低矮树丛,紫藤架,来到小牧面前。  “王爷万福。”小牧停止抚琴,赶忙迎上。  “免礼,”鸣司应了一声,就往里屋走去,将昏迷中的我平放到床榻上,小心翼翼的替我挽好袖子,裤腿。  “绯儿?”小牧看到我时,发出一声惊呼,再看我身上的伤口时眉头一皱,“我去传陆大夫。”不待鸣司吩咐什么,小牧自己先闪出了房间,去请正在王府做客的陆机陆神医。  片刻功夫,小牧高挑细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位银发苍苍的老者。此人就是陆机,天下第一名医。  “王爷。”陆机看到坐在床边的鸣司,恭敬的说道。  “免礼,陆神医快看看她究竟生的是何病。”鸣司将视线从我脸上抽离,急切的对陆机说道。陆机先是一怔,他被鸣司急迫的表情摄住,不由得深看我几眼。  他在思索床上女子的身份,来历,区区一个小婢女居然令龙皇的徽亲王如此焦急…看来这个婢女亦是不凡。  “是。”鸣司闪到一旁,让位给陆神医。那老者从身后的药匣里取出垫子,放到我手腕下,三根手指搭在我的脉上,此举令鸣司的脸有些阴沉,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被怒火攻了心,虚热上升中了暑气。”陆神医边说,边放下我的手腕,鸣司听完不露声色的深吸一口气。  “我先给这位姑娘处理伤口,处理完了再给她开个健脾除躁的方子,吃了就好。”陆神医收回垫子,从药匣里取出洁净的干布与药粉,看了看四周,“劳烦王爷命人准备些干净的开水,小人要给这位姑娘清洗伤口。”鸣司的嘴角紧绷,相似的台词,相似的情景一日居然遇到两回。  他有些懊恼,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我受了伤呢?  一时他想得入迷,忘记吩咐下人。  “玉珠,去膳房取些干净的清水来。”小牧看了看鸣司,见他沉思,做主吩咐道。  ※  当我醒来时,手合膝盖的伤已经处理好。我恍恍惚惚的张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心里泛起嘀咕。  “嗯…我在哪儿?”我坐起身,刚好一个青衣婢子走进了房间,她见我坐起,亦是吓了一跳。  “姑娘在揽月阁。”婢子恭敬说道,一边说一边从端上早已准备好的汤药。  “我自己来就好。”见她要喂我,我惶恐的接过药碗,一仰脖喝了个精光,“咳咳,”这药不知加了多少黄莲,苦得我直咳嗽。  “姑娘,喝口冰糖银耳羹吧,能解苦。”青衣婢子又为我端来一碗雪白的银耳羹,我舀了一小口,但觉嘴里的苦涩全无,只有一股银耳的淡香,“谢谢。”  “奴婢不敢…”听闻我说谢谢,那婢子吓得花容失色,险些要跪倒在我面前。  “啊?”我放假的大脑回归本位,奴婢?银耳汤?还有菊苑?  揽月阁!?我脑子一片雪花屏,瞪大双眼呆在原地。我在王府半月有余,王府虽大但对各个亭台楼阁的方位还有功能我已有些眉目。像栖霞堂是王府的宴会厅,鸣司常常在那里大宴群臣;舞阳轩是王府的中心,也是鸣司的书房起居室,等级低下的婢女禁止踏入;还有我先前住过的夜池、延香居,前者乃是婢女们的日常处所,后者名义上是花圃实际已沦为王府的“冷宫”。  除了这些地方,王府还有四苑,三阁,五亭。亭顾名思义,是供人休息纳凉之用,五个亭子分别分布在王府东西南北中五座花园中,平时基本没有他用。  至于四苑三阁就比较复杂。四苑是王府四位妾室居住的地方,徽王年轻尚未娶妻亦未纳妾,只有几名姬妾,她们暂住在四苑。而三阁…则是鸣司容留舞女歌姬的地方…鸣司*成性,但他毕竟贵为国之重臣,不能总在烟花柳巷出没,于是就将那些被他看上的烟花女子悄悄接入王府,圈养着。  我此时所在的揽月阁,偏不巧就是三阁之一。  一想到这里,我的身体不住的颤抖,不是因为寒意,也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愤怒。他还嫌羞辱我羞辱得不够么?先是轻薄,言辞羞辱,再是春宫,如今又把我送到了他的私人享乐窝…  我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扯掉身上的锦被,忿然起身。  “姑娘,你不可以乱动!”那婢子见我站起,焦急的上前阻拦。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她的手臂里挣脱,一跳一跳的往门口走。  我宁可成为瘸子也不要呆在这里…  他把我当成了什么?婢女?只是他找的动听借口,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了烟花女。  在我做好准备为他奉献一切时,他偏偏要装大度;如今我不愿意了,他却又反悔了。  我往门口跳着,门槛太高,绊住我的脚,只听“扑通”一声,我摔倒在地,膝盖与手上的伤口撕裂,血水瞬间浸透了白布,宛如雪地上留下数只红梅。  我眼睛湿润,为何上天要如此折磨我,为何我平静的生活在一朝一夕间被人打乱,为何要我从人间堕入地狱?“之航…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我趴在地上喃喃说道。  身体被人从地上拉起,我看到那袭华美精致的紫金锦袍,心坠落到谷底。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一时疏忽…”追随而至的婢子一见鸣司,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的哀求道。  “拖出去,杖责四十。”鸣司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的心漏跳,“不管她的事,是我自己起来的,也是我自己摔倒的。”我不忍见她因我受罚,替她开脱道。  谁料我的话让鸣司更为恼火,“婢子柳妍看护主子不利,罚没全年俸禄赶出王府!”那婢子听完泪如雨下,嘴里拼命哀求,磕头磕得额头肿起。  我愤恨的看着鸣司,心里痛骂他的暴虐无情,事情都已解释过了,他明知不是婢子的错,却还要惩罚她…  “还不动手?”家丁勉为其难的上前,托着柳妍往院门走。  “薛茂,明日起给揽月阁多配两个婢子,别让相同的事发生第二回。”鸣司在我头顶冷血的说道,冰冷的声线宛如一把把刀,刺痛我的身体。  “我不住!我不住揽月阁!”薛总管走后,我挣脱鸣司的臂弯,跳离他数尺,抗争道。  “你!”鸣司被我顶的语塞,“不知好歹!难道你想回延香居么?”他走上前,想要揽住我,却又怕我会再逃,怕我再弄伤自己。  “延香居有什么不好?我看不出。”我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就这么厌恶本王?宁可跟一个要死的人同住也不愿顺本王的意愿?”鸣司终于压不住怒火,一把捏住我的柳腰,大掌紧攥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与之对视。  “你知道答案还来问我。”我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睛,“你有权有势又有貌,什么样的女人你要不到?为何要为难我,强迫我?”一股委屈从心底涌上,我略带哭腔的说着。  “唔!”鸣司被我气得蒙蔽了心智,他只觉得我的嘴不饶人,吵得他心烦意乱。说的虽然都是实情,但他不愿意从我嘴里听到这些话,于是对准我的双唇无情欺下。  我无力挣脱,又不愿意任他予取予求,只好对准他的舌头,狠狠咬下。  谁知还没碰到他的舌尖,鸣司便洞悉了我的想法,长指按压我上下颌交界处,不让我的牙齿闭合,同时更肆无忌惮的吮吸我嘴里的汁液。  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大颗大颗的珍珠从眼角滑落,砸在他的手上,砸在他华美绝伦的锦袍上,没入织物缝隙,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此,我对他那微薄的好感全无,只有刻骨的厌恶。

第29章 碧波新涨小池塘3
鸣司吻得越发炽热,越发霸道,火热的身体宛如一座大山,将我死死的压在身下。我还是咬破了他的唇,鲜血活着口里的涎液在我二人唇齿间游走,铁锈一样的味道满口。我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眼看不清他近在咫尺的脸,但心里却看得分明。他这一吻,让我意识到我们不仅地位悬殊,而且在他眼里我只是逆来顺受,任他欺凌的低下女子,他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我…  我只是一件物品,他偶然的心气决定了我的命运。  我的手臂越来越沉重,伤口撕裂疼痛,慢慢放起了抵抗。罢了,随他去吧,他要什么就拿什么,拿够了就会离开…  鸣司却停止了施暴,他蓦地放开我,背对着我站直身体。  “裴绯衣!你真该死!”他说完,扬长而去,俊逸的脸庞绷得如同石像般冷硬。  我躺在石桌上,仿佛被人抽去了筋脉的黄鳝,一动不动,连眼都不眨一下。  碧蓝苍穹,风起云涌,风云变幻,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瞬,在我看来却已俯仰了千年。  他为何又放过了我?  鸣司走后不久,又一个碧绿的婢子出现在揽月阁。她将我从石桌上搀回房间,仔细的替我将散乱的衣襟收拾妥当,重新挽起青螺髻,却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她离去后,我望着梳妆镜里憔悴不堪的脸容,思索不知何时何地,鸣司悬在我头顶的利刃又会再次落下…  既然来之,不如安之。  我隐约知道,只要我身上的伤一天没好利索,他便不会硬来。  ※  从那以后一连十天,我没有再见过鸣司。揽月阁离舞阳轩不过一院之隔,我和他却从未不期而遇。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眼不见为净,如今我已学会看不到的不如就当他不存在。  这是自欺欺人,却也是在风口浪尖生存的最高哲学。  想必是鸣司吩咐过膳房,膳房送来的膳食既精致,又可口,短短十天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陆神医每天都会来看一次,开些帮助伤口愈合的药物。  “裴姑娘,”我此刻的身份颇有些尴尬,明明是王府等级最底下的婢女,却住在揽月阁;如果是王爷的女人倒也可以称一声夫人,但我又不是鸣司的女人。陆神医还有小娥(新来的婢子)都默契的唤我一生:姑娘。这个称呼值得玩味。  姑娘这个称呼,平凡人家的女儿可以用,花街柳巷里的女儿更可以用。总之是个包罗万象,同时又暧昧不清的称呼。  “你的伤已无大碍,再养两日便能痊愈。老朽这里有些自己配的药粉,每天早晚敷一次,能够焕肤去疤。”他说完,将一只塞着红塞的药瓶交给了小娥,我对他的好心报以淡淡笑容。  “小娥,送送陆神医。”小娥听话的点头,追随陆神医迈出了房门。  他们走后,我从圈椅里站起,拿起那瓶药粉,心里忧愁大过欣喜。女孩子都爱美,不希望身上留下丑陋的疤痕,然而我却总希望身上的疤越狰狞越好。  我单足跳到窗前,将那瓶药粉倒入窗台上*盆里,同时从花盆里抓了一把沙土,将小瓶重新填满。  刚弄完,小娥便回来,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满地黄花的小院。  一个诗人曾写道,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诗人都喜欢伤春悲秋,以前我总觉是他们无病呻吟,如今却深有同感。人生就好像园中百花,花开花落,均由不得己啊。  我望着窗外幽幽一叹,小娥耳尖听了眉心一皱,“姑娘,我扶你出去晒晒太阳吧。”我将视线转回,看着那张干净的小脸,不由得露出惨淡笑容。  她以为我是在房间里倦了。  “好。”这十天足不出户的日子,过的我确实有些憋闷的慌。小娥放下手中的活计,先在外面摆了把椅子,又怕椅子冷硬,添了个垫子,这才将我扶到外面。  我见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心底暗自嘲笑。我又不是故事里的林妹妹,身娇体贵,见不得风,淋不得雨。只是区区皮肉伤,用得着这样阵仗么?  “小娥!小娥!”她刚扶我坐下,院外响起呼喊声。  她犹犹豫豫的站在原地,为难的看看我,似是征询我的意思。我摆摆手,道:“你去吧,我一个人晒会儿没事的。”  “嗯,那姑娘有事就喊我。”小娥似乎不大放心,想必是前任的下场让她心有余悸。  我平淡的点头,挥手。  ※  小娥走后,揽月阁倏地一下变得安静而空阔,静得有些荒凉。好在正午的阳光照得人暖暖的,很是惬意。  我仰着脸,闭着眼,让自己沐浴在暖阳之下。哈贝里曾对我说,这些金灿灿的阳光中包含生命的力量。因此无论身处何地,面临何种窘境,只要仰起脸,就能感到温暖。  仰起脸,悲伤就无处可躲,无处可逃,就算你再多的眼泪也会被这无畏的光热蒸发。  我沉浸在自己小小的幻象里,多日来第一次从心底笑出。  无论前途多艰难坎坷,我不会放弃。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够和他相聚在阳光下…  门外传来细碎说话声音,因为四周寂静无声,所以听得更真切。  “夫人,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不要这么说,如果此事成了,你我就是姐妹,哪儿还要得这些客套…”  我不想去理会,心想一般人不会有闲情逸致踏入揽月阁。  “哟,谁家的奴婢这么大胆?趁着主子不在偷懒睡午觉?”耳边响起刺耳的音量,天空阴了半边。我睁开眼,眼前一片澄绿,等绿色褪去后,我看到相识的脸蛋儿。  美艳,娇俏,皮肤如凝脂,妩媚的好像三月盛放的海棠花。  居然是骊姬?  “你不在延香居侍候你那半死不活的主子,跑到揽月阁做什么?”听到她尖声尖气的质问,我眉头一皱。原来她们不知道我在这儿…  鸣司把我圈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骊姬显然也是散步途中无疑闯入揽月阁,身边只有一个黄衣婢子。我觉得那黄衣婢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儿遇到过。  “骊姬夫人问你话呢,为什么不答话?”骊姬还没发作,那婢子却先一步呛声。看不出长得纤纤细细,温温柔柔的,脾气却如此暴躁。  “回夫人,奴婢身体不适,薛总管怕传染给诸位主子,让我暂住这里养病。”我思前想后,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只好用生病和薛总管来搪塞。说生病总好过说受伤,说薛总管比说鸣司好,何况我的伤还是骊姬间接造成的,若是再触动她的神经,不知又要吃多少苦头。  “哦?身体不适?”骊姬像是来了兴致,她走到我跟前,细长的指甲挑起我的下巴颏儿,随意看了看,道:“啧啧,这小脸确实越来越惨白。该不会怕狐媚功夫练多了,身子吃不消了吧?”黄衣婢子听完,不怀好意的掩口而笑。  “这薛茂真是色胆包天,居然敢在王爷的地方养野小儿。”骊姬的手不禁用力,丹寇红色的甲片深陷入我的皮肤,我皱眉。  “是啊,真看不出薛总管一把年纪还做这种事,下回见了他我可要好好羞辱羞辱。”黄衣婢子随声附和道。  我这才恍然大悟,她们以为我跟薛总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被安排在揽月阁里。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为何心里如此猥琐?   男男女女,就是奸情。老老少少,就是不伦。青楼出身,就是*荡/妇…  “唉,瞧我走着走着,有些累了。”骊姬见我不怎么理会她的挑衅,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气,媚眼瞟了瞟我身下的椅子。  “死奴才,主子累了,也不知让个位子出来!”黄衣婢子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张口骂道,仿佛骂还不解气,见我慢吞吞的从椅子里起来,她又狠狠给了我一脚。  我没站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着地那刻,骨节生疼,心中又是一暗。  这种前拒狼后拒虎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嗯?”骊姬见我狼狈吃泥的模样,刚要发笑,忽然忍住,眼睛里却没有好意。“茜雪,你眼尖,你看那匆匆而来的是不是薛大总管?”  茜雪?这个名字唤醒了我的记忆。  原来是她!难怪她会下手如此狠重,原来是记恨我那日我抢她工作,替鸣司换了朝服。  “好像是哟,看那猴急猴急的神情,我看巴不得赶紧长翅膀飞过来呢…”她茜雪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的看看我,最后趴在骊姬耳朵边上嘟囔了几句。  骊姬听完,直用胳膊肘顶她,“真不臊的谎!这话也能说得出。我可不敢再帮你喽,万一抢了我的风头怎么办?”  茜雪面色一哑,刚想张嘴辩解什么,忽听脚步声越来越近。  薛总管一路疾步,走到揽月阁,一打眼却看到两个不速之客。  怔了怔,忙问道:“骊姬夫人安好。”  “扑哧,”骊姬笑出,“薛大总管,您可好啊。”

第30章 碧波新涨小池塘4
王府总管薛茂是个素来不苟言笑,行事严谨的人,为人又正直,因此在王府上上下下口碑很好。鸣司又十分信任薛总管,就连骊姬她们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他听了骊姬若有所指的话后,抬起毫无表情的脸,一根眉毛挑起。  “奴才不敢当。不知骊姬夫人在此,冒犯了夫人”薛茂将视线从骊姬脸上,移到茜雪脸上,最后再停在依然趴在地上的我身上,眼神一黯。  心里明白了一半,骊姬这是找我示威来了。他正在思索,  “哟,薛大总管真客气。”骊姬从圈椅中站起,踱到薛总管面前,“薛总管真是有雅兴,有胆量,居然在王爷的地盘儿养起小来了。”骊姬冷眼看了看我,冷冰冰的说道。  薛茂的脸色突变,困惑的看着骊姬,“夫人此话怎讲?奴才尚未娶妻,又怎会在王爷的府上养什么小?不知是何人告诉夫人的,此人居心叵测,望夫人明查。”  骊姬挑起一根眉毛,眼睛将薛总管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脸上颇为不悦。  “那这丫头是自己住进揽月阁喽?”骊姬用脚尖踢踢我的腿,我不住的向一旁躲避,想站起,却用不上劲。  “这……”薛总管沉吟片刻,似是也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夫人误会了,其实是王爷要奴才将裴姑娘安置在此养伤,只因事出突然,未向夫人通报。”没有正妃,也没有妾室,骊姬在王府的地位算是女眷中最高者。  伴随薛总管的话音,一股末日之感从我的脚底升起。果然,骊姬前一秒还妩媚动人的脸,瞬间僵硬,一阵红白,像是吞咽了一只苍蝇,又像是吞了自己的舌头。  倒是茜雪先反应过来,她上前猛拉骊姬的袖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骊姬柳叶般的眉毛舒缓,嘴角隐隐抽搐,任谁都看得出她在隐忍愤怒,强颜欢笑。  “呵呵,原来如此,”她走到我面前,假模假样的弯下腰,与茜雪两人将我从地上拉起。我警惕的看着她,亦不知她接下来会出什么招数…  我深知她的心肠远没有她的模样那么美丽。  “打从第一天见,我就知道妹妹做不长婢子。”骊姬无限感慨的撩起我垂在两肩的长发,冰凉滑腻的触感好似上等绸缎,乌黑亮丽的颜色无不闪动青春光芒。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压抑的怒火,言不由衷,她此刻一定嫉妒的发疯,却还要演好这出戏。  骊姬明白此刻,薛总管正一丝不苟的观察她,只要她一个转身,薛茂便会去报告鸣司。  “妹妹也是,明明都是王爷的人了,还穿婢子的衣服。”骊姬把玩完我的头发,又拨弄着我的衣裙,裙角沾染了尘土,她弯下腰尽心尽力的替我掸去尘埃,不轻不重的说道。  只是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看到此,我不经佩服起骊姬,明明在气头上却还能如此控制。难怪她能独享鸣司的宠爱这么多年…  她那一句“王爷的女人”却让我下意识的退缩,像是过电一般,全身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  我知道她是怕我得宠后,报复她。王爷的女人?我在心底冷笑,只要今生今世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奢望自己被冠上这样的美名。然而,当时的我并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当命运到来时,你束手无策,只有接受…  “骊姬夫人说笑了,奴婢只是个奴婢,并不是王爷的什么人。”我沉吟片刻,淡漠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怔,我瞟过薛总管那张宠辱不惊的脸,连他的眼中都闪过错愕。骊姬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她看来,能被王爷看上实乃三生有幸,平常人等可遇而不可求的美遇。  “骊姬夫人,刚才绣房的夏嬷嬷托人传话,您要的金银线双线,还有水蓝麒麟织锦已备妥了,您看是不是?”薛总管急忙岔开话题,一面说一面对我使眼色。方才的话若是传到鸣司耳朵里,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  骊姬看了看我,没有多说什么,莲步逶迤,走出了揽月阁。茜雪深埋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二人走后,薛总管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裴姑娘,你要明白你现在的身份地位。揽月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进的。老身能救得了你一次,不代表下次也能救你。”  “这是王爷挑给你的几件绸衣,首饰,请收好。”薛总管趁我还在发呆之际,让人将东西放到了里屋,等到一切处理妥当,他冲我侧侧身,离开了揽月阁。  我呆立在原地,一直站到日头偏西,双腿麻木,依然毫无感应。  命运从来不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只能顺着它的轨迹,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小娥归来后,我未将下午的机遇告诉给她,而鸣司送的衣服首饰亦摊在梳妆台前,蟠凤步摇,白玉手镯,还有一副翡翠掐金丝的耳坠子,每一样都精美,每一样又是那样丑陋…  我身上的伤已好,是不是意味着我该面对那个一直逃避不愿正视的现实了?  晚饭过后,我靠在窗前,凄凄艾艾的想着。  小娥按照陆神医的吩咐,为我敷了所谓“去疤痕的药粉”。  沙子磨得皮肤生疼,却不敌我心中的痛…

第31章 醉魂应逐凌波梦1
这日,鸣司从下朝回府,忽觉秋风四起,寒意潇潇。孟离离开影都已有一月余,除了半月前送来的书信外,全无消息。  鸣司有些困惑,难道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除去一个卑微的犯人有何困难?  他回到舞阳轩,换好便服,眼睛扫过挂在墙上的七弦古琴,神色一黯。琴名曰:九霄环佩,乃当世好琴。这柄古琴鸣司继承父亲衣钵那天,天下第一富商所赠,于今已有十二年。  这十二年里,九霄环佩一直挂在书房当做摆设,由于有专人每天擦拭,却也不觉有许多灰尘。琴身乌黑,由历经千年蜀桐为面,杉木做底,龙池凤沼刻有篆文“九霄环佩”四个大字,另外还有隶书小楷数行。鸣司看着墙上那柄显得稍显安静落寞的古琴,嘴角忽然上翘。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他还记得两年前在凤城,那女子素手纤纤,弹出了这世上最优美动听的琴音。  鸣司命人将琴取下,那前一秒还暗淡无光的古琴像是通灵般,立即有了丰润华泽。鸣司摸着稍显干涩的琴身,唇边泛起笑意。  “来人,将这东西送到揽月阁。”上次不欢而散的事,他还记忆犹新,此时再见多少有些尴尬。他思前想后,决定将古琴交予牧清远,临走又不放心的在他耳边咕哝几句。  “记住,千万别说是本王送的。就说,”鸣司顿了顿,黝黑的眼珠转得飞快,却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好烦躁的一挥手,“随便你说什么,千万别提本王。”小牧从没见过鸣司这等焦躁,不由得怔了怔,神色有些沉郁。  王爷好像对我动了真心…他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心。  “是,王爷请放心。”  ※  我的伤已经痊愈,可是却在腿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小娥每每为我敷药都会皱起眉头,“陆神医的药怎么一点儿没效果?还不如不用呢。”她替我抱不平。而我则抿嘴微笑,不是陆神医的药没有用,而是我根本没用。  “好了,今天不想敷药了。”我放下裤腿,“已经留下疤了,再怎么敷都不会好了。”我眼尖,看到桌上多了只白玉瓶,心想该不是陆神医不死心又送来了吧?  “可是……”小娥沉吟片刻,却也将手里的帕子放回水盆里,“不敷就不敷、小姐皮肤天生细白,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自己长好了。”她一面说,一面快活的端起水盆,朝屋外走去。  “啊,奴婢见过牧上人。”出门时,她与小牧错身而过。  “小牧,你怎么会来看我?”我惊喜的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自从来到王府后,我只和小牧见过那一面,还险些被鸣司“捉奸在场”。一想起那个喜怒无常,骄傲自大的王爷,我的神色不由黯淡许多。他到底安得什么心?把我圈在这里,却又不出现。  我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他会因为上次的事,羞得不好意思见我。  “听说你受伤了,一直没有机会来看你…”小牧的笑容温和而清朗,看着看着,我的嘴角也跟着一起上扬。  “我这儿有把古琴,不知是好是坏,你帮我看看?”小牧从手中的琴匣里取出九霄环佩,放到我面前的案几上,我好奇的走上前,才看第一眼就被这古琴慑住。  “好漂亮!”我无限爱恋的摸着溜光的琴身,琴面稍显干涩,有些细小的蛇腹纹、这不是说琴的品相不好,这些龟裂纹正是琴师们梦寐以求的“妙笔”。  “九霄环佩?”我默念着,眼中难掩激赏之色。这琴我只听过,听说是难得一见的绝世好琴,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亲手摸到。  “是把好琴。”我撩拨琴弦,声音饱满中带着清脆,如山风拂过松树林,悦耳之极。  “呵呵,很久没听你弹琴了,手痒就弹一曲吧。”小牧看我甚是喜爱这把琴,推波助澜道。

第32章 醉魂应逐凌波梦2
小牧一言刚好说中我的心思,我的手指在琴弦上反复游移,终于抬起头,征询的看着小牧。  “这把琴这么贵重…又是别人赠予你的,我弹合适么?”我相信古琴有灵,它们也和我们一样,有喜恶,有情绪,更甚之有记忆。就算换了主人,古琴上依然能看到前任的影子。  而面前这把琴,我看不到它的前任。想必是一把新制的古琴。  “呵呵,名琴遇知音,也是琴的荣幸。你就放心的弹吧,我已经好多年没摸过古琴了,怕是技艺早已生疏。”小牧为我搬来一只圆凳,将琴匣收到一旁。  事已至此,我不好再推辞,一双素手放到琴面,指尖划过,那把孤单多时的古琴便发出了优美声音。  我将这些日子以来不断回荡在耳边的调子换做手下的一个个乐符,借着九霄环佩发挥到了极致。  “新月斜缀天边,  清瘦的思念望圆,  幽静的夜里是谁在轻拢慢捻,  撩拨哀伤的弦?  却感动了那一池清泉,  将月影荡漾成心底的绝殇。  杯中倒满昨日残酒,  举杯豪饮以苦当甜,  如水的凉夜谁又背负得起辛酸苦泪?  不忍听那曲断歌残,  却打乱了湖面,  晃动破碎的容颜。  问君为何白了少年头,  只为不能与那人长相守,  凭栏把酒,  浅斟酌饮放一段永无消散的哀愁,  让清风将寒衣吹透,  吹不吹得散那愁肠里无解的烦忧。”  “是长相守…”小牧听出了我自弹自唱的曲子,一时陷入了琴中忧郁缠绵的情绪中,喃喃道。  “嗯,”我收了最后一个乐符,眼中已泛起了泪光。小牧亦是惨然无语,眼神空灵,仿佛在沉浸在那首哀婉凄美的乐曲中。  “曲子是古曲,词是新词。”  我淡淡道,想扯出安慰的笑,却无奈嘴角已是千钧重。  “是寒嫣姐姐填的原词,我又改了改。”我有些怅惋的说着。寒嫣是望烟阁最有才的女子,却也是每日发生在望烟阁中悲剧的主角,沦落风尘的苦命女子与*倜傥的才子碰撞出爱情的火花,如流星般点缀了整片夜空。  却不能相守。  当爱情变得无妄而飘渺,生命只剩烈火燃尽后的余烬,还有什么能温暖枯萎冰冷的灵魂?  在寒嫣出嫁的前晚,她留下了这首词,上吊自杀了。  “为什么要弹这么悲哀的曲子?”小牧从悲伤中醒来,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忽然间想起,就弹了。”我小心的掩饰着内心的悲伤,笑道。那一句句哀伤而绝望的歌词,何尝不是我此刻的心声…  “绯儿…”小牧见我眼圈通红,心中已有些眉目。当初我肯为裴之航屈身王府,他已猜到我对之航的情意不简单。他张张嘴,想宽慰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不知王爷驾到…”窗外传来小娥惊恐的声音,我触电般从圆凳上站起,小牧亦是一惊。  “滚开!”鸣司气急败坏的一脚踢开挡路的小娥,一路冲冲撞撞离开了揽月阁。  他走以后,我与小牧默默对视,一时找不出话来。  我走到琴案边儿,将九霄环佩重新装到琴匣里,交给小牧。  “是他让你来的吧?”小牧脸色一黯,“请你帮我还给他…”我转过身,决绝的说道。  良琴赠知音…  琴是把绝世好琴,可惜我不是他的知音,永远都不是。  “绯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小牧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跟随王爷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或许是我的错觉,小牧说这话的口吻有些酸楚。  “因此,我就该感恩戴德,接受他强加给我的意志么?”小牧被我问的一怔,他惨然一笑,“绯儿,你我皆是红尘中一粒微不足道的沙,随风沉沦,连生死都由不得己,想那么多只会自寻烦恼。”  我凄然,他说得每一句话都对,却也是我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小牧,我是个不信命的人。我坚信,只要我抗争,就会有成功的那天。”我伸手覆上他冰凉的脸颊,坚定的说道。  争取,或许我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不争取,那便一点儿可能都没了。

第33章 醉魂应逐凌波梦3
舞阳轩内,气压低沉,沉重得所有人不敢抬头。  紫袍男子站在轩中,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那只乌黑油亮的榆木琴匣。匣中铺着紫红色绒布,绒布中央那把九霄环佩静静地躺着,安静得仿佛已经沉睡。  刚才那首曲子,刚才那双素手,不过只是一场以假乱真的迷梦。  “王爷,清远无能。”小牧将我所讲,原封不动的传给鸣司,“她不肯收。”  鸣司半垂着额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只放在腿上的手倏地收紧。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本王静一静。”小牧等人无声退下,当最后一个婢子退出舞阳轩后,偌大的院子只有那紫袍男子一人。  静得能听见腊梅绽放的声音…  鸣司兀自梳理揽月阁发生的一切。  他被那悠远缠绵的琴声吸引,寻声而去,刚好看到我端坐在案前,那一个个乐符从细白的指尖流出,宛若初春融化的山泉水,淌入他的心间。  良琴赠佳人,这些日子总算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宽慰。  他的嘴角刚要上扬,却被我所唱的曲子搅得不见了踪影。  “幽静的夜里是谁在轻拢慢捻,  撩拨哀伤的弦?  却感动了那一池清泉,  将月影荡漾成心底的绝殇……  她居然用了“绝殇”两字…  这是何等的决绝,又是何等的惨烈的字眼儿?是否她心中的伤,她的痛,比这首歌更哀伤,更惨绝?  那首凄婉的曲子,那声泪俱下的歌词,好像一根无形的鞭子,鞭笞他的自私,鞭笞他私欲膨胀,鞭笞他棒打鸳鸯…  鸣司倏地合上双眼。  论相貌,他是万里挑一;论权力,他是龙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徽王。论年龄,他年纪轻轻,正值年少轻狂,前途不可限量。  难道他还比不上一个被发配边疆,手无存金,连自身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中的裴之航么?  老天,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鸣司像游魂般在王府穿梭,不知不觉已走到揽月阁门前。  圆月拱门内,火红的宫灯高挂,在地面投下浅浅的橘色光圈。灯上画着牛郎背着两个孩子,追赶织女,眼看就要追上了,西王母出现,用头上的簪子在两人中间一滑,一条银河就此产生,将那对苦命恋人生生分割…  他还记得母妃第一讲这个故事时,他有多记恨那不通人情的西王母。如今,他却在她与裴之航中间扮演了相似角色。  讽刺啊,讽刺!  夜风寒冷,鸣司望着那个宫灯不知站了多久。  久到天空飘起了白色绒花,绒花落了他一肩,一身,打湿了他的锦袍也浑然不觉。  ※   “王爷?!”小娥出来关窗时,见他一动不动站在雪地里,发出一声惊呼。  正打算歇息的我闻言,小跑到窗前,附身,看到鸣司站在院门口的宫灯下,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快去把王爷叫进来。”我本不想多事,但看到他只穿一件单衣,身上又有积雪,就这么视而不见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是。”  小娥撑了把伞走到鸣司面前,扶了扶,恭敬道:“王爷,外面雪大,请您跟奴婢进屋吧。”  鸣司只是看了看她,连手指都没动一下,“滚。”良久,才从那张被冻得发紫的嘴里吐出一字。  “小姐…”小娥为难的看着我,眼神怯怯的。她还记得,下午刚被鸣司狠狠踹了一脚,甚是畏惧。  见此,我拧起眉头,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觉得自己身子太好,故意糟蹋自己?  “小娥,你去找内务总管多要个火盆,还有叫膳房烧些热姜汤。”小娥急忙点头,一路小跑朝膳房跑去。  我撑起油纸伞,小心的走到他面前。雪下的很大,不一会儿地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声。  只见鸣司已冻得脸色雪白,却倔强的站在原地,双眼依然看着屋檐下的宫灯。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除了宫灯没见到别的。心下不经觉得奇怪,他为何望着一盏灯发呆?  “请王爷恕罪,”我一面说,一面伸手替他掸干净衣服上的积雪,手滑过衣料的瞬间,我的心一惊。他到底站了多久?  他身上的锦袍已变得又湿又硬,像是就要被冻僵。  “喂!”见他毫无反应,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我担心他已被冻成了“冰块”。好在,他的眼睛眨了眨,他睁着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看着我,眼神朦胧,全无往日的邪魅与咄咄逼人,倒像是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让人看了心钝钝的。  我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伞往他那边移了移,用袖子擦干他脸上的雪水,柔声道:“王爷,这里太冷,咱们到屋里去好不好?”我用哄小孩的口气说着,不经意忘记了他的攻击性。  “蓉姐姐…”鸣司忽然一把搂住我的腰,将我拉入他冰凉的怀里。事出突然,我猝不及防,手里的油纸伞掉到了地上。  “鸣司放开我…”我惊慌失措,刚推了他一下,就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量将我往下坠。  “咚”一声,鸣司直挺挺的面朝上摔到了地上,见他如死鱼般一动不动,我壮着胆子走上前, 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他的脸火热,两腮浮现两朵病态的红晕。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心中大呼不好。  好烫的额头!  原来他刚刚是烧糊涂了,把我当成了别人。  我的长舒一口气,决定不跟这个病人计较。  看着他高挑精瘦的身体,我却犯起了难,让他这么躺在外面铁定不成,且不说他醒了怎么报复我,就今晚这种天气,他有发着烧,弄不好会出人命…  可我一人又拉不动他…  罢了,唯今之计只有试试看。  我弯下腰,抓住他一只胳膊,放到脖子后面,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从雪地上拉起,一路歪歪扭扭走回了房间。

第34章 醉魂应逐凌波梦4
我将鸣司拖到床上,扯开床上的锦被,将他连同身上的湿衣服整个裹起来。这看似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让我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我坐到圆凳上,用方巾擦了擦脸,心中却毫无轻松之感。他身上的湿衣服是不是该脱下来?而且他此刻还发着烧…  理是这么个理,但一想到他此前对我的轻薄,还有欺侮。如果此刻替他宽衣,倘若他醒来一口赖上我该如何是好?  我坐到床边,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居然比刚才还要烫手。小娥为何还不回来?我焦急的看了看窗外,雪花越来越大,将所有景物染成了一片白色。  再这么烧下去,任他是大罗神仙转世也得烧坏脑子…我想着,站起身想去拿块儿冷毛巾给他降温,却不想被人绊住。  昏迷中的鸣司一手拽着我的裙子,一面呻吟着,“不要走…”一双眼睛紧闭,眉头痛苦的拧起。  我心中一震,没想到邪佞霸道如他,居然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每个人心中都有软弱的角落,这种恰如其分的软弱刚好能触发我的怜悯。  “我不走,”我附到他的耳边说着,第一次主动握住他那只细白的长手。他的手洁白修长,细白的皮肤真是比妙龄女子还要嫩滑。十指交叠那一刻,我感到一股电流从指尖流入,流过我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惊起无数细小的战栗。  我急忙丢掉他的手,吓得从床上弹起。  这是什么感觉?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一定是错觉,我慌慌张张的跑到毛巾架前,拿了一块素白手巾,沾了沾盆里的冷水,放到鸣司月白的额头上。  许是那凉意来得及时,鸣司发出舒适的呻吟,脸上病态的红晕舒减不少。我掀开锦被,有手摸了摸湿漉漉的锦袍,锦袍紧贴在他身上,显出他精瘦的曲线,看着看着我忽然面红耳赤,“腾”得从床上站起。  我推开窗子,让外面湿冷的空气涌入房间,用两只手背来回冰着火红如虾子的脸颊。  我这是怎么了?  刚刚为何有种异样感觉从心底产生?  难道我对他有情?  我扭过脸,看着那张邪魅的俊颜,脑子里却出现另一张清俊的脸庞,用力甩甩头,不可能!我的心里只有一人,那就是之航,不可能爱上别人!  更不可能对他有情!错觉!那是错觉!  我挥剑斩断脑子里的牵绊,将脸埋在窗台上的白雪里,雪水清凉,不一会儿便刺得我脸颊生疼。我猛地将头抬起,雪花粘在我的刘海上,眉毛上,却刚好看到一个葱绿色身影朝揽月阁跑来。  我急忙迎了出去,小娥跑的气喘吁吁,将怀里一只锦盒交给我,“小姐,这是姜片和红糖。”我听了柳眉微蹙,“不是要姜汤么?”  “膳房说没有多余的灶眼儿了,今晚要为骊姬等两位夫人熬炖补品。叫咱们回来自己做…”  自己做?  难不成用火盆来煮姜汤?  小娥看穿了我的心思,将火盆放到房里,再往里面添了一小把粉末,“呼”一声,火盆的火苗冲起。  “这样就成了。”  ※  过了越半盏茶的功夫,小娥熬出了姜汤,一股浓郁的辛辣味道在房中传开,我闻了闻手里的姜汤,不经皱起眉头。  光是闻已觉得辣,喝下去效果一定显著。我端起碗,刚要扶起他的身体,却摸到那湿漉漉的锦袍,脸色一沉。  “小娥,你去把那几块干手巾来,先替王爷换下湿衣服…”小娥听了面露难色,她只将手巾塞到我手中,自己却退而不前,喃喃道:“小姐…奴婢不敢…等王爷醒了,还不拔了奴婢的皮…还是您来吧…”  “这…”我看了看小娥,又看了看鸣司。  湿衣服不脱,他无法发汗,发不了汗他的烧便退不了…  唉,算了,我这也是为他的性命着想,等他醒了我与小娥缄默其口就是了。  我心想,他烧得糊里糊涂,准不会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便壮着胆子解开他领间的盘丝扣子,一颗一颗,直到脱下整件袍子。  “把袍子晾在火边上烤着。”我又摸了摸他的中衣,同样是湿的。唉,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王府那么大,偏要站在我门口被雪埋。  锦袍已脱去,我却不想再为他宽下中衣,只好用手巾胡乱擦了擦,裹紧被子。  小娥端来姜汤,将鸣司从床上扶起,我端着碗,用调羹一口一口的喂给鸣司,喂完整碗我与小娥皆是满面汗珠。将鸣司放回床榻,掖好被角。姜汤很快就起了作用,鸣司的额头出现一层密密汗珠,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失,体温恢复了正常。  看着邪魅男子安详的睡颜,我与小娥不由相视一叹。  这一夜,过得可真是惊魂跌宕。  “啊!”小娥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儿,别吵醒了他。”  小娥识相的点头,我这才松开她的嘴,“小姐,王爷占了您的床,你今晚上睡哪儿啊?”  我看了看四周,揽月阁人丁稀少,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两间屋能住人。一间是我的卧房,另一间则是小娥的卧房。小娥一天忙前忙后远比我这个闲人辛苦,我不想挤了她的住处,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还能睡哪儿,就在桌上将就一夜吧。” .gouyg.com 想看书来狗狗书籍网

第35章 翡翠盘高走夜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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