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致拳拳》第4/30页


鸡丝粥用文火熬成蓉状,入口即化,口味绵软清淡,倒叫薄言根本舍不得将它一口吞下。她喝粥的时候表情十分投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十足一个爱吃鬼的模样。不过她并不贪心,吃饭的时候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舀,然后慢慢地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品尝,这个样子,可见她的教养是极好的。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宝蓝色T恤,脖子上挂着一条精致的铂金链子,坠子是一款很复古的钥匙形状,长发披散在肩头,这么寻常的打扮,灯光下竟也是极美的。他只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食物,心里也是暖暖的,温暖饱胀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回到病房已经是半夜了。她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陆东宁,脑子里有一千一万个片段,每个镜头都是他。这个男人如此沉着安定,像一条闪电一样骤然劈开她的身体钻进她的心脏,她抗拒不了,也根本完全不愿意抗拒。她还不到二十岁,还没有谈过哪怕是包括暗恋的任何一场恋爱。她想要去爱他,迫切的,热烈的,几乎是打算用焚烧自己的方式去爱他。她还年轻,所以不惧怕伤害,何况就算是受伤了,那又如何呢?成长总是需要代价,青春也需要些疼痛来深化和见证。所以薄言不怕。道德或是良知,这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不知道其实爱情从来就不单单只是她和他的事,只要他们相爱,那么其它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天真,单纯、固执地只想要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殊不知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没有人的爱情会是无条件的,毫无道理的,哪怕是陆东宁,哪怕是以后的她自己也不例外,可是这时候她多傻呀,把那样炙热单纯的爱寄托在陆东宁身上,所以,注定了会是失望。

第十二章
薄言从医院回到学校后,同寝室的傅晶晶给她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上学年的奖学金已经发了下来。这对于她这样纯粹依靠奖学金和打工度日的穷学生来说,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薄言因为前两天住院,奖学金便由傅晶晶代领。从傅晶晶手里接过那叠钱的时候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口袋里的钱早已经所剩无几了。
说到钱,她又突然间想到自己那天晚上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似乎还是顾大公子付的押金。虽说这数目对人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怎么说都是个人情,她想无论如何都是要还的。
就连蓝天她都说了,她生病那晚上真亏了人家顾俢捷,那么大热的天,三更半夜从西城那儿赶过来,一路狂飙至此,不说声谢谢那真有点儿说不过去。
薄言记在了心上。第二天打电话给顾俢捷,电话那头说是对方暂时不在服务区。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总找不到他,她也慢慢淡忘了这件事情。想着到底是少爷脾气,一句话说得不合心思就翻脸不认人,自己这么上赶着地找他道谢,倒好像巴结着他似的。于是暗暗生了一回气。
至于坏消息,那就是清华不日将与北大举行一场网球对抗赛,赛事由两所大学的团委、校学生会体育部、两校大学生网球协会联合主办,香港某大型财团提供赞助。其实两校间类似这样的活动并不少见,但是更不少见的是这两家学校的学生遇到一起就总是喜欢互相别苗头,针尖对着麦芒,一般情况下谁也不肯轻易服气谁。听说这次的对抗赛搞得相当正式,赛事章程和规则都是由专业的网球运动员修订,裁判必须经过统一的考试选拔,合格者将被授予二级网球裁判员证书。
薄言对体育一向兴致缺缺,倒是傅晶晶和蓝天她们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因为可以见到隔壁北大临床一院的张小伟。林薄言第一次见到张小伟是在大一开学不久后的两校联谊舞会上,清华北大两边都来了不少人。薄言也兴冲冲地跟着同寝室的人去凑热闹。她从四岁开始就一直学跳舞,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初二都在省里著名的舞蹈队混迹。她人长得娇俏,舞又跳得好,那一晚上几乎不断地有人向她邀舞,她也不记得这些男孩子中间究竟有没有张小伟,反正他从那时一直紧追着她不放。其实张小伟那个人长得倒是不错的,父亲是北大医学部的一把手,母亲是家知名报社的主编,爷爷据说还是国内某知名杂志的创刊人。这样的出身,以致于那时候北大张小伟追求清华林薄言的这件事情一度成为校园BBS上的热点话题。北大有好多妹妹特地到清华水木论坛上注册了账号灌水,一致表示不知道张小伟究竟都看上了林薄言什么,因为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好事,竟然偷拍了一张她穿着睡衣拖着拖鞋揉着眼睛头未梳脸未洗拎着两个加大的热水瓶下楼打水的照片。这张照片一出来哇塞效果那叫一个轰动,都说张小伟那什么眼神呀,居然看上这么个懒散邋遢并且力大无穷的女金刚!更有甚者似乎仔细研究过她的身材,一致赞同她就是传说中著名的“太平公主”与“飞机场”,气得薄言当天晚上脱衣服上床睡觉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的胸部看了一回,什么嘛,至少也是32C好不好!
这一桩糗事闹得沸沸扬扬,薄言想想真是哭笑不得,不得不佩服现在的某些大学生娱乐八卦的本事。她想反正自己是堵不了别人的嘴的,大家闹一闹也就过去了。谁知道那位张公子原来根本有女朋友,正主儿找上门,指着鼻子大骂她是狐狸精、不要脸、勾引人家男朋友。林薄言是什么脾气啊?怎么能容忍得了别人这样诬蔑自己。当下气得脸都白了,脑子一懵,跨上前去“啪啪”毫不客气就是两耳光,那女孩估计也是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主儿,哪辈子受过这种气呀?“啊”有气无力地惨叫一声后华丽丽地晕倒在了地板上。围观者那叫一个惊讶,都说这女子怎么竟然如此心狠手辣,“pia pia”两巴掌就把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子给打得晕了过去,林薄言心里大喊“冤枉啊~~~”,可根本没用,她就是比窦娥还冤也没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N双眼睛都看见了,是她林薄言先动手,而且两巴掌就把人家给彻底收拾了,那彪悍,那泼辣,有目共睹呀!就连张小伟都开始出面澄清他对林薄言根本毫无意思,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于是林薄言又在BBS上大火特火了一回,不过这回论调已经彻底变了,大多数人认为是林薄言看上了张小伟他们家不平凡的背景,为了夺爱于是对张小伟的女朋友大动粗手。那时候清华论坛上不是特流行著名的“人生四大悲”吗,其中有两句是:“青春已大守空闺,嫁个老公是乌龟。”不知是谁又在下面偷偷补上了第五悲:
“人生第五大悲,张小伟被林薄言倒追。”
林薄言想到这里简直无奈了都,哭笑不得。偏偏蓝天和傅晶晶还在一旁笑嘻嘻地幸灾乐祸,因为这回的两校联谊赛,北大那边就由张小伟带队。用脚趾尖尖想都不难想到,只要那厮一过来,她的舒坦日子恐怕就要彻底被搅乱咯。

第十三章
还好这次的网球赛电视台派给了蓝天和另外一个男生去跟,林薄言也乐得清闲,因为这样不仅可以避开张小伟,又有了足够的时间外出打工。舅舅并不是没表示过要承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用,然而薄言不要,尽管他们家的条件其实不错。段志军是一家国营企业的副总经理,收入不错。舅妈为人有时虽然稍微尖酸了一点,但说到刻薄她,倒也谈不上,宽容点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惠雯一直是舅舅舅妈的心头宝,性格柔顺、长相乖巧,对她这个比自己长两岁的姐姐一直十分尊重,姐妹俩关系很好。薄言是一副不服输的性子,小时候因为父亲骄纵,又没有妈妈在身边照顾,所以事事好强,平日里吃不得一点儿亏。她比惠雯长两岁,所以很是维护这个妹妹。小时候两人在一起,一旦有人欺负她表妹,林薄言第一个站出来不让。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总记得分妹妹一半。等两人渐渐长大,姐妹俩一起去少年宫学画,惠雯总嫌自己的画板太重背不动,薄言于是二话不说就把她的画板接过来背在自己背上。平时出去逛街买东西,惠雯的手里总是空空的,司机拿不了,薄言就接过来,反观段惠雯像个小孩子似的,一只手攥着冰激淋东张张西望望旁若无人地走着。薄言十四岁学会骑自行车,惠雯却因为怕摔所以一直到现在连自行车的车把都没有摸过,就现在两个人出去玩,也总是薄言骑车载着妹妹,三伏天里热得汗流浃背,还总是不忘回头问惠雯是不是很热。
薄言的父亲是个独生子,林家到了薄言这一代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舅舅这边也只有惠雯一个女儿,所以说起来薄言和惠雯的感情深厚也十分正常。薄言习惯照顾妹妹,而段惠雯从小到大也自然而然地依赖她。
在惠雯眼里,薄言无疑是很独立的,很坚强。高三那年姑父因为贪污入狱,人人都知道她有一个贪污犯爸爸,人人都知道林薄言现在不比从前了,从前她是林省长家的千金小姐,现在她的爸爸正在吃牢饭。她一度很替林薄言担心,怕她会因为突然遭受这样巨大的变故而深受打击一蹶不振。没想到竟然没有,她只是小小地消沉了一个时期,然后很快地振作了起来,开始更努力地生活,更用功地学习。因为清清楚楚地知道从此以后她就只能自己靠自己了。薄言从小优秀,大学考的是清华,惠雯却因为成绩平平而勉强上了某个二流学校的三流专业。并不是因为她不努力,她只是不聪明,尽管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可是成绩就是上不去,从小到大都只能算是个中等生,各方面资质也都一般。小时候不是没有老师会为段惠雯可惜:
“那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学习也踏实,可是不知怎么,成绩总是提不上去。”
只是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老师们也是爱莫能助。
薄言来北京上学的时候没有人来送她,舅舅把她送上火车,坐了整整一天,下车的时候错过了学校接站的班车,自己拖着一米来长的行李箱跑来跑去,满车站的人都回头张望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长相甜美,又瘦又小,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往台阶下走的样子让人想起觅食的蚂蚁。不是不辛苦,不是不心酸,只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人呵护你的痛,你就更疼。没有人,你欠矜贵。但坚强争气。
薄言白天上课,有时候还要兼顾电视台和学生会的工作,一般只有晚上和周末才有时间外出打工。一个大三的学生,课业很重,能做的兼职也相对有限,有时候是在超市里做促销,有时候是在街头发单,有时候会到餐馆酒吧里端端盘子,虽然辛苦,但自己却能养活自己,她觉得还好。
薄言现在的工作就是迎宾。穿着紧身的蓝色碎花旗袍,头发绾成一个精致的发髻,脚上踩着七寸高的高跟鞋,盈盈往灯光下一站,真真叫做亭亭玉立。难怪旧时女人为什么总流行穿旗袍,这东西实在是太显身材了,随意往身上一套,堪堪显得腰是腰胸是胸屁股是屁股,林薄言才往大门外一站,守门的小王就冷不丁地倒抽口气,回过神来由衷地赞道:
“薄言,这东西也就你穿最好看。”
薄言听了自然得意,不过这种情绪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马上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九月呀,夏夜呀,紧身旗袍呀,露大腿呀,蚊子跟轰炸机样嗡嗡直朝她身上扑来,她刚站了半个小时就觉得身上又黏又痒,简直受不了了。勉勉强强再站了半个小时,脚也开始隐隐作疼。为了工作新买的七寸高跟鞋,鞋跟明显有些磨脚,她站在那里惨兮兮地想,脚后跟一定已经破皮了。正在心里暗暗地数着秒度日如年,忽听耳边礼宾员恭顺地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一辆奔驰车上先下来一只脚,然后是两只,接着那人倾身步出座舱,却并没有站直,而是回身搭上另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扶了里面的人一把,两个人一起站在了车子旁。
饭店门外的灯光其实并不刺目。因为是明黄色的,又暖又亮,密密地笼下来,照得眼前的一切都十分的光鲜亮丽。这眼前的两个人也是如此,男的风度翩翩,女的光彩动人,两个人往那里笔直一站,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薄言将身子微微往外一侧,不自觉地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再后来脚已不那么疼了,因为心思恍惚,不知道脑子里究竟都想了些什么,但是乱糟糟的,好像一瞬间转了无数无数个念头,可是仔细回想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只觉得一颗心乱成一团的,倒不觉得时间有多么多么地难熬。最后还是那个姓杨的大堂经理叫了她一声:“林薄言,你跟我进来一下。”
她那一刻心里一动,并不想跟杨经理进去,可是又不能拒绝,于是和她一起去了后台更衣室。杨经理看她的眼光有点奇怪,不过却谨慎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个很漂亮很精致的盒子,说:“拿去快换上吧。”
她并没有动。这双崭新漂亮的黑色皮鞋,鞋跟很低,是坡状的,鞋尖上的碎钻在灯光底下灼得人眼疼。这样的一双鞋子,她在这地方打工,恐怕得辛苦一年、两年,或许更久也买不起一双。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不过就是一双鞋而已。

第十四章
她并没有要那双鞋,因为心里清楚地知道,再好的东西,如果不是她想要的,也没有过多的价值。十点半的时候林薄言下班,坐着公车回到学校,在校门口的面馆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馄饨做得很好,皮薄肉多,馅里面还放了一点点的小葱,因为常来所以老板和老板娘都认识她,给她做得那碗份量既足,汤水又多,薄言在汤里面加了满满的一勺辣椒籽,老板娘见了却特地给她拿了碟醋,说是现在这么晚了,吃得太辣只怕对肠胃不好。
薄言心里十分感激。因为虽然他们都是生意人,可是这份细心和关切却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吃得很香,很卖力,把满满的一海碗馄饨汤都给喝了,最后吃饱喝足,抹了抹嘴站起来告辞。
夜晚的校园静悄悄的,路灯微弱的光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薄言像只蜗牛一样慢吞吞地散着步,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自己也真是自寻烦恼,今天晚上的情形,就算是要吃醋也轮不到她林薄言,人家又不是没有老婆。但仔细一想仍觉得生气,因为觉得那个人仿佛认定了她是中意他的钱,挽了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出现在她面前,因为担心她吃醋,所以就随意地丢几个钱出来哄一哄,以为她也会笑靥如花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把东西收下。
她偏偏不。一个人在酒店外面站满六个小时,回到更衣室换了衣服,然后乘了车回到学校,在校园门口找了个熟悉的小餐馆吃饱喝足,然后晃悠悠地散步回到宿舍洗漱,上床,睡觉。
薄言从小就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胳膊里面抱着点东西,有时候是一个娃娃,有时候是一本书,有时候是一个枕头,两只白皙的胳膊死死地把东西扣在怀里,仿佛就连睡着了都会担心有人突然抢走它。不久之后有两个人知道了她的这个毛病,一个人总是给她买各式各样的娃娃或是抱枕,而另一个人选择无时无刻地陪着她。
薄言原本以为自己今夜可能会失眠,谁知竟然一觉闷闷地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睡饱了,人就显得格外精神。因为周六本没有课,起床后她把昨天换下的脏衣服和床单全都洗了,然后动手打扫宿舍卫生,下午背着书包和蓝天一起去了图书馆自习,吃完晚饭,又和同寝室的几个姐妹跑到篮球场去打篮球。水平照例很差,她所擅长的永远都是断球而非上篮,跑来跑去,断球的姿势堪称潇洒,可惜只要篮球一旦传到她的手里,你永远也别指望她能偶尔投进去一次。
就是这样的坏运气,蓝天因此没少笑话她,薄言也无所谓,依旧跟着众人满场子地东奔西跑,简直乐此不疲。
让她就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吧。你看看,生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没有他陆东宁,林薄言既没有被饿死也没有被渴死,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他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就能把她当小姐一样挥来喝去了?
不可否认她喜欢他。在她在学校图书馆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她在外文借阅室的书架中穿行时不小心碰落了书架上的书,是他俯身帮忙捡起来,一身簇新的黑色西装,白色浅条纹衬衫,银白色的领带,逆着光的样子仿若电影里的慢镜头。
原以为这样的相遇只会是偶然,那样风度翩翩的男子,好像也只有小说或者童话里面才会有,只是当一个美梦小心地收藏着,偶尔拿出来与朋友分享,她们无一不笑话她是痴人说梦,说是春天来了,林薄言大约你又犯花痴了吧?她听到这里也就笑笑,花痴就花痴呗,帅哥都是用来YY和花痴的,就像她也经常对着梁朝伟和崔始源的照片流口水一样。只是真没想到后来竟会遇见他。在学校通往大礼堂的林荫道上,是个淅淅沥沥的雨天,茂密的行道树遮了大半的天,雨水“噗”一下从半空中的树叶上落下来,一阵风吹过,大颗大颗的水珠砸在人的身上,他也不着急,一身洁白的衬衫配黑色西裤,西装随意地搭在手腕上,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镜头里来,那样的从容镇定,害得她几乎是一得知他将在大礼堂作报告后就立刻地跑去找到蓝天,自告奋勇地要帮她完成当天的摄影。因此得以进一步地接近他,天知道她那天究竟有多么紧张,连平日里用惯了的摄影机都觉得不顺手,调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好的角度,只因为讲台上的那个人太完美了,突然间从梦境走到现实中来,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再后来他成了她的老师。薄言觉得命运真是太可不思议了,竟活生生地将童话里的人真实地送到她的生活中来。她开始真正地关注他,有意无意地吸引他的注意。可是,纵然她这么喜欢他,仰慕他,那又怎么样呢?她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林薄言了,三年前的林薄言是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现在却寄人篱下,每天为生活和学业奔波忙碌。而他是那样的高贵,几乎是一尘不染。她因为喜欢他,所以不介意跟他是否有将来,哪怕就只能这样安静地陪他一小段,只要陆东宁说需要,她也甘之如饴。但是,如果他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看轻她,林薄言觉得,自己真地没有办法不介意。
薄言没有再主动联系陆东宁,而出乎意料的是,陆东宁竟也没有主动联系她,显而易见,是连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了。也许根本就不想再和她继续相处下去,她想,这样其实也不坏。最起码还可以证明,他并不需要她来爱他。

第十五章
其实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并不是不愉快的。从医院里回来以后陆东宁也时常会过来找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晚上,他的司机在校门外等着她,而陆东宁总在餐厅等她。这两人在一起也没做别的事儿,就是吃饭。他叫她出去总是吃饭,当她是只猪一样。自己十次有九次吃得并不多,大多数的时候只是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拿筷子往她的盘子里夹菜,看她吃得饱饱的,眉眼就都笑意盈盈的样子。
偶尔他也会吻她。大部分的时候很温柔,一小口一口地啜她的唇,把她当作可口的甜点一般,很想很想吞进去,却又好似舍不得,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品尝。只有那一次,唯一的一次,他仿佛刚参加完某个应酬,已经喝得醉意朦胧了,所以吻她吻得很急,两只有力的胳膊死死地箍住她的腰,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把她一口吞进肚子里,或者是勒进他的身体里,任她无论怎么挣扎,他也只是不放手,只是不放手,仿佛只要他松开自己的手臂,她就会从此消失了一样。
他不开心,吻她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睛里有朦胧的雾气。她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却觉得很是心疼,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是怜惜,温柔地唤他的名字。
有一天蓝天从网球赛现场回来以后一脸神秘地对她说起:“薄言,你知道吗?咱们这次球赛的赞助商,那个香港的大财团,负责人竟也是姓陆的。开幕式上我看见陆老师和那个人站在一起,看上去似乎很熟的样子。”
蓝天没注意,她却留了心。关于陆东宁的档案,网络上的介绍十分的正规和简单,她仔仔细细一页一页地浏览下去,竟然没有发现半点儿蛛丝马迹。
也罢,陆东宁自己就是做网络的,在传媒界更是混得风生水起,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别人恐怕也很难获悉。薄言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陆东宁现在不说,但她希望有一天,他都能主动地告诉她。可是现在看来,也许永远都不会了。
从那天在酒店遇见陆东宁和他的女伴以后,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他们都没有再联系,薄言依旧像往常一样上课、下课、自习、打工,生活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没有陆东宁的日子。她照常去上他的课,三百多人的阶梯教室,她直到上课前十分钟才走进去,坐在靠后的角落里,不说话,很认真地听课,做笔记,像个听话的好学生。而陆东宁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平静地讲课,但他却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准确地找到她的位置。从不点名的陆老师连续两周破天荒地开始点名。听到他叫“林薄言”,她的心竟咯噔一下。
不是不在乎的,只是,爱到最高点,你也总得要自爱,不这样,谁又能够来爱你呢?
这期间薄言晚上依旧会去那家大酒店里做迎宾,白天要上学,没有课的时候偶尔也会去街头发传单,这样酷热难当的天气,她出去需要穿得严严实实的,因为怕晒黑,还涂了很多的防晒油,戴了个鸭舌帽子,然而就算这样,皮肤也明显比从前黑了一点点。但好在年轻,又实在称得上是天生丽质,所以看上去并不是十分明显。薄言因此还十分的自鸣得意。
两周前她开始陆续接到顾俢捷的电话,之前没有告诉她,原来竟是去非洲参加了某个大型的越野车赛,为期半个月,只是顾大公子流年不利,车子在山道上漂移过弯的时候不小心翻了下去,所以受了点儿伤。顾俢捷打电话来的时候说得异常轻松,但林薄言却听得胆战心惊,因为他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告诉她说:
“死了两个参赛的兄弟,都是法国人,才刚满二十岁。薄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林薄言不知怎么,听到这里猛地用手捂着嘴,放下时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那你还玩这种游戏,你不知道这是会要人命的吗?!”
顾俢捷没料到她的反应竟是这样激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说:“薄言,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啊?”
林薄言只觉得生气,胸膛里咕嘟咕嘟的,仿佛那次被他用强狼吻了一样,忍不住就想提高了声音吼他:“你去死吧!说什么倒霉话?你想死就给我死远一点!”
没想到顾俢捷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笑得跟什么似的,“呵呵呵呵”,隔着电话傻乐,林薄言气得简直都快要冒烟了,忍不住又吼了他一声:“你笑什么笑啊?!”
顾俢捷这才“呵呵呵”收住了笑意,慢慢地回答她说:“薄言,你紧张我?”口气里却没有太多疑问。而林薄言却不知怎么,好好的心情,一下子恶劣至极点,说话的语气冲得跟头牛似的:“我紧张你?我紧张你什么?!你就臭美去吧你!”说完没等那边回话,“啪”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可是还是给顾俢捷拨了电话,因为忘了问他伤势如何,现在是不是还在非洲,什么时候可以回国。顾俢捷笑说只是左腿受了点轻伤,也没有那么严重。又说:“薄言,难道你缺心眼儿吗?我是用家里的座机给你打的电话。我已经回国了,老头子派了专机过去接的。现在家里养伤,只是我完了,关禁闭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吓得我爷爷差点心脏病发!老头子让人连我的身份证都给收走了,短时间内,我恐怕是哪儿去不了了!”
林薄言没理会他的抱怨,直接说:“你活该!谁叫你这么大人还那么不懂事儿呢!哪也别去,乖乖在家里面壁思过吧啊!”
气得顾俢捷把手里的电话一扔,整个人往大床上一躺,放声哀嚎:
“可是,薄言,我好想你啊……”
林薄言在这边毫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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