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致拳拳》第6/30页


他站起身来想要先走,顾凌波咬牙切齿地低声质问:“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妈妈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不想等,因为夏瑾瑜回来,必定少不了又是一番说教。比如他的事业,比如他和顾凌波的婚姻,比如年龄大了要尽早生个孩子等等等等……孩子?哦孩子,恐怕就是再给他们二十年,他和顾凌波也绝对不可能生得出孩子来!

陆东宁心情焦躁,开车到达酒店门外的时候,那天值班的那个杨经理已经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说:“陆先生,您来了。”
他“嗯”一声点点头。杨经理又说:“杨董他们已经在包厢里等着您了。还有,”杨经理停了一下补充,“今天是林薄言当班。”
他没说什么,因为都已经看见她了。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安排,她今天竟然被安排在了电梯口,相较于门口来说那个位置实在太醒目了,几乎只要进入酒店的人没有一个会不注意她。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两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在围着她合影,其中一个老外甚至还把手臂搭在了她的腰上,而林薄言竟然也没有反对。拍完照,她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分别拥抱,不知说了什么,脸上笑容愉快。而他不知怎么,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竟然没能忍住那一声冷笑。
他上了楼,进包厢的时候宋君婷已经陪着杨光臣坐在那里等着了。宋君婷看见他来,站起来说:“怎么这么久才来,杨董事都已经等了很久了呢。”
他走过去,一面笑着和杨光臣寒暄,一面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宋君婷的背,象征性地无声安慰她:辛苦了。
宋君婷这才不说话了,就势偎依进他怀里,一只白生生的胳膊挽在他的腰上,毫不遮掩地向人炫耀着自己和陆东宁的亲密。
宴席进行到一边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走出包厢去打了电话。因为刚刚抽了很多烟,所以宋君婷在他耳边小声地对他说:“你少抽一点儿,这样对身体不好。”他于是乘机就站了起来,说:“我到外面透透气去。”
她不在大堂,他想可能是下去换衣服了。于是就打电话给她,响了两声以后有人接起来,说:
“喂。”语气平淡。陆东宁气得要死,几乎是带着一丝恨意的狠狠命令她:“出来!”
她心一颤,心绪在那一刹那忽然就乱了,可又生气,有一股子邪火从胸肺间汩汩地涌出来,烧得她一颗心跟在油锅里煎着似的。所以她站起来更加迅速地脱掉身上的旗袍,然后套上自己的体恤衫,连一秒钟都没有多耽搁的从酒店后门窜了出去。
这感觉像顶风作案,她不知道如果陆东宁知道可能会被气成什么样子的。但她顾不上了,她心里的火必须得发泄出来。所以她跑到公车站等公车时心里着急,只想赶快走,赶快逃,一秒钟都不想再在这地方多待。结果他还是找来了,大步流星,一张脸绷得铁青,林薄言开始有点害怕了,因为她根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陆东宁,板着脸,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她看见他过来反射性地回身就跑,他跟在后面追,嘴里大声喝:“你给我站住!”
她不敢。跑都跑了,不知道被他抓到究竟会怎么办。结果才跑了几步就被人从后面包抄了,他手一伸圈住她胳膊,用力把她的身体扳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大叫,他的唇就已经落了下来,狠狠地压在她的唇上。她不知道他刚才到底喝了多少酒,但身上滚烫,紧紧地贴着她的,嘴唇也烫,与初吻时的清凉不同,如果说上一次是冰,这一次就是火,带着不可阻挡的温度,要把她焚毁了般地用力。他的声音带着愤恨,夹杂着被压抑了的痛苦,他说:
“你还敢给我跑?一点点大的丫头,倒挺大的气性!”

第二十章
她的气性是挺大,被他圈在怀里,挣扎着努力瞪着他。他似乎也被气得不轻,看着她的眼睛里火光明灭,那模样简直恨不得要把她用力给撕碎了一样。她瞪着瞪着忽觉心中悲苦,眼睛酸涩,慢慢地有水汽一点一滴地凝上来,但却固执地不想让他看见,正要努力强迫自己别开眼睛,他却突然伸出手去地扼住了她的下巴,很快火热的唇也跟着落了下来。这次的吻比刚才轻柔很多,但仍然十分用力,紧紧地压在她的唇瓣上,辗转吮吸,恣意品尝。她这才感觉这男人又跟从前一样了,情动的时候,吻她吻得缠绵悱恻,而她就像一只落进蛛网里的小虫,挣不开,也根本就完全不想挣开,所以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吻他,和他唇舌纠缠,分享彼此的唾液,不知道这样究竟过了多久,他终于松手放开了她,喘息急促,胸膛在她温热的手掌下剧烈地起伏。而她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温暖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她缩在他的胸口,哭得那样安静,泪水淋湿了他的心,那一刻他心里其实很想很想安慰她,然而他说不出口,因为她其实那样无辜,而他却从一开始便就对她不怀好意。他一向自负风流,身边那么多的女人,他对她们从来都不假以辞色,而对顾凌波更是从来没有过哪怕是一星半点儿的愧疚。然而现在他却觉得有些羞愧,那些哄女人的招数,他突然间竟连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所以只能紧紧抱住她,任她哭,任她难过,真是糟糕,他竟会拿她无能为力。而林薄言也似乎哭得有些上瘾了,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觉得连脑壳都被她哭得疼了,眼睛也疼,昏昏沉沉中被陆东宁抱上了车子,然后又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真是糟糕,他竟会招惹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小孩子。而更糟糕的是他自己根本就舍不得放。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也给不了她,竟然还是舍不得放。夜晚的城市已完全没有了白日的热闹,寂静的大街很是空阔,街灯像一排排散落的星子,散落在漆黑的夜幕里,他没有办法,心底有浓浓的罪恶感慢慢地爬上来,让他忍不住就在心里狠狠地质问自己:陆东宁,你究竟是在干什么?!
车子在清华门口突然停下来,陆东宁的身体一个趔趄,回过神来没等呵斥,前排司机突然回过头来叫了一声:“是顾少爷。”
那懒懒地靠在军绿色吉普车旁,百无聊赖地仰起头轻轻咬着手中项链的大男孩不是顾修捷又能是谁?到底还是让他想到了办法偷跑出来,只是这么晚了,这么晚了他在等谁?他将目光慢慢地转移到了熟睡中的林薄言身上,侧着脸安静地趴在他的双膝上,睡得那样好,那样安心,他伸出手去将她的头发慢慢地梳理到了耳后,终于还是说:“走吧,去城西。”
第二天林薄言一觉醒来睁眼,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不大的房间被装修成了暖灰色,灯光柔和而温暖,房子是复合式的,并不是很大,也不是十分豪华,有限的空间被利用得十分充分,四周的墙壁上没有一幅画,这样简单而严谨的风格,真像陆东宁。
薄言收拾好自己开门下楼,陆东宁已经起来了。居家的男人穿得十分随意,蓝黑色的衬衫配深色牛仔裤,袖口高高地挽在胳膊上,此刻正从厨房里出来,两只手上各端着一盘子煎好的鸡蛋,一转身看见了她,便说:“醒了?”
她还赤着脚,因为没能找到自己的鞋。用脚趾头想都不难知道昨天她是怎么进那个房间的。我的天,看看她到底睡成什么样子了!她低着头正在脸红,陆东宁却轻轻咋了下舌,微微蹙起眉说:“快去把鞋穿上。”
还好是双男士拖鞋,那一刻林薄言竟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初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是他众多的金屋之一,看来是她太敏感了,她松了一口气。
陆东宁的厨艺十分之好。煎蛋做得尤其得好,哦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蛋卷。她一边很努力地往嘴里送一边问:“这里面都放了什么,真好吃。”
陆东宁看了她一眼,说:“洋葱,番茄,嫩火腿,还有黄油。”
“怪不得呢,味道很好。”她吃得完全谈不上形象,用两只手捏起,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而陆东宁则是用刀叉细细切开,慢慢品尝。她贪吃的样子看得他胃口大好,所以又问她:
“你还要不要?再去帮你做一个?”
她点头。很开心地说:“好啊。”
结果他们两个人吃了五个蛋卷,用完了冰箱里所有的鸡蛋,还各喝了满满的一大杯牛奶。林薄言不会做饭,但吃完倒是挺自觉的,端着盘子到厨房去洗。她洗得很认真,但明显动作笨拙,显然并不常做。其实不难想象的,她父亲曾经显赫一时,放眼全中国,像那样副部级的高官能有多少?现在这样生活,是不是很辛苦?
薄言正在认真地擦拭着盘子上的水迹时,忽然腰上一紧,背上已有一个温暖的身体贴上来。陆东宁把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叫她:“薄言。”
她“嗯”一声正待发问,忽然握着盘子的那只手一滑,刚刚擦干净的盘子“哧”一下重新滑进水中,她有些紧张,不敢大声喘息,而身后的陆东宁却已经开始小心地吻她,牙齿轻轻地啃噬着她小巧的耳垂,她心脏轻颤,半边身子早就已经随之酥软,可是不敢转身,不敢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承受着他的动作,直到他最终忍不住将她的身体扳过来,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地跟着落下来。

第二十一章
林薄言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书桌上多了两条鲜活漂亮的热带鱼,装在透明的干净的玻璃鱼缸里,深绿色的水草在水中懒洋洋地伸展着叶蔓。薄言问了蓝天,才知道原来这鱼竟是顾修捷送的,而他在昨天晚上也来学校找过自己,一直等了很久才最终悻悻地离开。
薄言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地就涌上了一层浓浓的愧疚。因为不管怎么说,陆东宁都是顾修捷的姐夫,是顾凌波的丈夫,是她林薄言上赶着地去做了人家夫妻之间的第三者。
这算不算是道德败坏呢?这样子去破坏别人好好的一个家庭,顾修捷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而变得憎恨她呢?以前是因为连她自己都不太能确定自己和陆东宁的关系,所以一直拒绝去想这个问题,但是经过了昨晚,她和陆东宁应当暂时算是和好如初了吧?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对比从前还要好一些,一直要等走到了这一步薄言才终于肯硬着头皮面对起潜在的危机,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其实很乌龟,但是能有什么其它的办法呢?事情一天没有走到那一步,她就想暂时地骗骗自己不要去担心以后的事情。毕竟,唉,以后?谁知道究竟有没有以后呢?她选择和陆东宁在一起,走的其实本来就是一条没有未来的路,还谈什么以后呢?
薄言这么想着的时候,手上正慢腾腾地把大块大块地鱼饲料细细地碾碎,然后轻轻地撒落进鱼缸中,一条粉白色的热带鱼听到动静悠哉悠哉地从水草后面游出来,另一条稍小一点的甩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跟在它后面,薄言本来还以为它们是来抢食吃的,谁知道游在最前面的那一条突然回过头去啄了一口同伴的嘴,然后飞快地一甩尾巴窜躲进水底的草丛里去了,那速度,那流氓!薄言看得简直就有些目瞪口呆,过了两秒钟,突然“啊”一声捂着脸作势失声惊叫:“救命呀,流氓啊!”
傅晶晶闻言甩着手从洗手池边跑过来,兴致勃勃地追问着:“什么什么?什么流氓?流氓在哪儿呢?”
蓝天捧着本言情小说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哼哧哼哧地低声偷笑,一边笑一边把手里的书随手往林薄言的怀里一扔,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说:
“你听她瞎叫唤,不过就只是一条亲嘴鱼而已,值得这样大呼小叫的?真是少见多怪!”
然而同寝室中文系的李璇对于蓝天的论调却颇有一点儿不以为然,谁没事儿深更半夜的就为了两条鱼跑这么远的路过来,别的鱼不送,还就送亲嘴鱼,摆明了对她们家林妹妹心存不轨嘛!
林薄言鼓起腮帮子不以为然地往外呼气:“怎么可能呢?我跟那位顾公子从见了第一面以后就彻底地开始不对付,您别胡思乱想了,他要是对我有意思我早扑上了,还在这儿眼巴巴地等着他呢!”
蓝天靠在床上眯着眼睛看她,趁着李璇和傅晶晶趴在角落里看鱼的机会,突然很诡异地咧开嘴冲着林薄言一笑,压低了声音打趣说:“我看不一定吧!要是送鱼的换成咱们那位风流倜傥的陆老师,我毫不怀疑你会昏头昏脑地扑上去,至于顾修捷,我看还是算了吧。”
林薄言本来还捧着蓝天的小说懒洋洋地靠在桌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现在冷不丁地两手一松,小说“啪”的一声猝不及防地跌落到水泥地上。她抬起头来紧张地看着蓝天,脸色微微苍白:“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有什么不好知道的呢?”蓝天突然用力地往起一坐,两只手撑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林薄言说,“薄言,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你和陆东宁的事儿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先不要说他在讲课的时候一节课之内偷偷地瞄你几百遍了,光是第一次吃饭时他看着你的那眼神,当着他自己老婆的面儿也不知道收敛,真真正正是个花花公子。”
蓝天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浓浓的鄙夷,看着林薄言的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和轻蔑,薄言被她看得忍不住就把自己的视线悄悄地调向窗外,眼睛虚空地看着前方的某一点,轻声地吐出了一句:“你不是我,所以你不会明白的。”
其实又有什么难以弄明白的呢?麻雀变凤凰,哪个女孩子平时不会做这样子的美梦。以陆东宁现在的身份,跟着他,只要能哄得他开心,最起码以后可以少奋斗二十年。蓝天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林薄言竟然也会是这样虚荣贪婪的女人,但是事实现在摆在眼前。是她错看了林薄言这个朋友,是她把身边的人和事情都想得太过简单。当她的头脑还沉浸在连篇累牍的书山辞海中时,林薄言已经开始学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和爱情去换得自己想要的前程。她的心里此时有着浓浓的鄙夷、不屑、悲悯和怒其不争……但无法抗拒的,心脏深处竟也慢慢地涌出了几分无法忽视的妒忌。为了物质搭上了一个已经有家庭的有妇之夫、蓄意破坏别人的家庭固然可耻,可是谁又能够问心无愧地对着众人大声地喊出:我才不稀罕这份镜花水月的虚荣呢!
蓝天是清华第一批走出校门实习的学生,有一天无意中从同行的师兄那儿听说了有关陆东宁的身世。香港陆氏家大业大,是本埠市值最大的上市集团之一,旗下拥有三十多家子公司,八万多名员工,业务横跨地产、零售、电子等数十个热门行业,总资产高达近千亿美元。而如此庞大的一笔资产当仁不二的继承人竟是那个看起来俨如冰山的陆东宁。
蓝天想不通为什么陆东宁会放着香港现成的太子爷不做,却眼巴巴地跑到我们的首都北京来做某某某某人的上门女婿,因为单就陆家而言,陆东宁是陆世荣唯一的儿子,原配生的女儿陆可欣似乎并不很得她父亲的宠,女婿陆正豪虽然精明能干,可是老头子心里的算盘却比任何人打得都还要精,陆世荣如今虽然已经是七十二岁高龄,可是却仍然死死地扼住自己手里的权柄不放。女儿女婿、兄弟子侄各个都对此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不满,陆可欣甚至在某慈善拍卖会上公开指责自己的父亲太过偏心,钱包捂得太紧,以至于现在堂堂陆家的千金大小姐想要出面做件善事都要事先掂量掂量自己手里的钱包,而当时陪伴在侧的陆正豪听了以后只是摇头苦笑,还作势拉拉妻子的衣袖低声叫她:“注意影响。”
陆世荣的弟弟陆世宏,现任陆氏百货公司执行总裁,更是当着一干记者朋友的面笑言他这个大哥是个葛朗台,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钞票堆里数钱,只挣钱不花钱,保险箱里钞票堆到发霉烂掉,也不肯拿出一分一毫来让大家同分一杯羹。
人人都知道香港有个陆世荣,而内地网络传媒界也有个大名鼎鼎的陆东宁,然而却始终没什么人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而顾凌波同陆东宁的婚姻更是自始至终从未见光,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样的隐情外界不得而知,也绝对不敢轻易地下判断。都说内地的传媒界流行所谓的“三不沾”,其中一条就是当事人太牛掰了不沾,这要是沾上了纯粹就等于是在老虎的嘴上拔毛――自寻死路嘛!其实媒体根本不用去看隐藏在陆东宁背后的两股势力,光是陆东宁本人的那副样子,说得好听一点儿叫做冷漠寡淡,说得难听一点儿的就叫做“阴沉”、“腹黑”,大部分情况下面对镜头的时候总是冷冷清清,西装革履,带着一副咖啡色的大框眼镜,说话的时候几乎不笑,嘴角轻轻抿起,不凶恶,但让人觉得站在他周围三米之内就像大冷天的就紧靠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下吹冷风,忍不住就寒毛倒立。所以蓝天并不怎么喜欢陆东宁,相反她非常喜欢顾修捷,因为这公子才是真真正正的笑如朗月入怀,立如芝兰玉树,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感觉。顾修捷这样的出身,她不敢做白日梦。但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不自觉地就会在暗地里维护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蓝天看得出来顾修捷对林薄言的心思,但是她觉得林薄言不配,以前就不配,现在跟了陆东宁以后就变得更加更加的不配,她想到这里情绪忍不住地就有些激动了,冷冷地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后,转头向着墙里说:
“随便你,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你要是妄想那个人能离得了婚来娶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第二十二章
林薄言每逢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吃,跑到学校外头的甜品店里,五块钱可以买满满的一大碗红豆冰,她今天是因为结结实实地受了打击,所以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还一个人偷偷地从宿舍里跑出来吃冰,吃完踢着步子正晃悠悠地往学校走,忽然接到陆东宁的电话,问她现在在哪儿,要让司机过来接她。
他的样子像是刚刚从一场晚会上回来,一身黑色高定的全手工西装,同色配黄条纹领带,站在路那头等她的时候真可以说是玉树临风。她看见他的时候原本郁卒的心情一下子振奋起来,兴高采烈地跑过去问他:“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因为突然很想念她。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爸爸突然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那时他的脑子忽然一懵,宋君婷问他需不需要立刻订机票回香港,被他拒绝了。等出了酒店大门却让司机把车开到了这里,看见她的一刹那他的眼睛一亮,竟然平白无故就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她笑的模样实在太好了,像一道明媚温暖的阳光一般骤然照进他冰冷寂寞的心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自己已经在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一个很好的依赖对象。
已经十一月的天气,林薄言还穿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陆东宁把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她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所以干脆彻底穿起来,那么贵的衣服被她穿得古古怪怪,大半的人都包裹在里面,看得他忍不住微微皱眉。
司机开着车把他们带出了很远,远离了人群,所以没什么撞见熟人的可能。他牵着她的手时突然觉得很是愧疚,因为要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委屈自己来成全他,这是他从来没有对哪怕是任何女人产生过的感情,愧疚,心酸,都是因为有了她。
路过夜市的时候看见了一家玩具店,她像个贪婪的小孩子一样紧紧盯着个粉色的熊娃娃不放,所以就给她买了回来。林薄言有些担心陆东宁会笑话自己小孩子气,所以讷讷地解释说:“不是我幼稚,我从小就有的毛病,一看见喜欢的东西就有点走不动路。我爸爸从小就爱给我买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因为他工作太忙,根本没什么时间陪我。”其实她不说陆东宁也能够明白,必定是她爸爸心里觉得太对不起她了,所以总是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娃娃来陪她。其实他的父亲又何尝不是呢?他十二岁以前跟着自己的亲生妈妈住在曼哈顿的贫民区里,直到十三岁那年妈妈生病去世,陆世荣这才把他接回了香港。不用说陆东宁也知道父亲很想要补偿他,可是从小到大,淡漠了十几年的感情是他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够弥补的吗?陆东宁承认自己一向心胸狭窄,施施的死更让他在陆家和顾凌波的头上各自记下了重重的一笔,他不打算原谅顾凌波,更远离了香港和陆家的势力,但是只要他真地存在一天,陆家的所有人都不能真真正正地忽视掉他,因为几乎所有知情的人都知道,陆世荣还在等着他回家。
想事情想得太过入神,听到“嗡嗡”的马达声响时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事故就发生在这短短的两秒钟之间,枪声响起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快地向他扑了过来,他的身体在外力的作用下堪堪地向下倒去,紧接着腰部剧痛,眼前骤然一黑,等清醒过来的时候那辆橘黄色的摩托车早已风驰电掣般地消失在马路尽头。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又一时走了神,完全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是在无意中摸到了林薄言身上的鲜血以后,陆东宁吓得几乎忍不住尖叫了出来,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像条正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嗖”一声钻进了他的眼睛和心脏里,扑过去抱她的时候她已经痛得昏迷了过去,所以任他怎么叫她她都没有给他半点回应,他有点担心她会就这样永远地昏迷过去了,所以用手努力地去拍她的脸,另一只手狂乱地在口袋里翻着手机,司机因为要避嫌早就被他打发得远远的,可是他现在开始疯狂的后悔,电话被人接起的时候陆东宁几乎想要跳起来叫,可他没有力气,嗓音哽咽,说话的时候几乎语不成声:
“给我把车开过来……快点!把车开过来……”

一路上不知道究竟闯了多少红灯,反正到医院的时候警察的巡逻车也跟着到了。司机眼疾手快地上前把人给拦住了,医院的急救车也来得很快,而宋君婷和早前安排好的保镖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陆东宁现在浑身上下弄得全是血,白色的衬衫被染得斑斑驳驳,连领口上都是点点滴滴的血迹。宋君婷冲到他身边的时候几乎连说话都变了声调: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带保镖?为什么一个人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现在根本完全没有心思跟她解释,医护人员把怀里的人从他手臂里接过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捞,可惜没有捞到。其实林薄言本来就很瘦,刚才在他怀里更是轻得没有重量,但是她被人抱走的那一刹那他整个身体猛然一颤,像是突然间被人抢走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什么,心脏一刹间就彻底空了,现在一下子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力气,他把自己抵靠在医院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虚弱地喘气。至于宋君婷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刚才其实完全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剧烈轰鸣,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现在无论什么都不想再听到,任何跟她无关的人和事,都不想再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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