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长恨复相思》第39/127页


他噼里啪啦讲着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正坐在囚车上啃一个馒头。没错,就是囚车。今时不同往日,再没什么马车可让我坐了,我和沐温泽一人坐在一个木笼子里,像是两个猿猴一样供人参观,这下子,我算是彻彻底底的落实了质子的身份了。

初冬的天气寒冷,这囚车的木栅栏之间的空隙间隔太宽,迎面的冷风吹的我一阵一阵的哆嗦。我向骑马跟在我身边的柳童要求给我和沐温泽的囚笼外面罩一层布挡风,被他拒绝了。我无趣的啃馒头,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到产生甜味才吞下去,这样的吃法不容易产生饥饿感,这是我的经验。

昨日上囚车前我向沐温泽传授了这条经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我们在路上走了两日,白日里行军,傍晚时原地驻扎歇息。吃过晚饭后我和沐温泽有一段短短的放风时间,可以让我们解决一天下来的生理问题,以显示谙暖国的仁慈。因为一天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所以我从不敢多喝水,也幸而冬日里不容易口渴不容易出汗。

囚车一打开,我捧着肚子往道路旁的树林里冲,身后跟着一个谙暖国似乎会点武功的宫女――奉命监视我。其实我极不愿意在树丛里解决,一是因为那些长着锯齿状刺儿的叶子,二是因为叶子上的爬虫。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那位监视我的宫女,我看她虽然会点武功,脑子却不够用,因为此时她正站在我解手处的下风口,愁苦万分的捂着鼻子。

我不大好意思令她多闻这味道,所以很快提着裤子出来了。沐温泽已经重新坐回囚车了,盘着腿老僧入定一般。他不知道我的计划,所以他一直以为此番我们走的就是黄泉不归路,是以我经常过去宽慰他。

他在囚车里睁着两个眼睛迷迷蒙蒙的看我,我鼻子一酸,突然就觉得这暮色,这四野,这苍穹,都是如此悲怆。我对他说:“温泽,放心,我们不会死的。”

他以为我在安慰他,笑说:“嗯,这辈子就算了,但是下辈子你不要当我三姐,我也不要当你五弟了。”

我随口答应着,又和他聊了一会儿,虽然超过了放风时间,但柳童有时候偶尔会睁一眼闭一眼随我们去。他可比韩竹浮好说话多了。

这样走走停停了半个月,我们终于到了混搭儿地区。我坐在囚车上好奇张望,这里果然是混居地,到处都是穿着不同国家特色服装的百姓,他们似乎也听说了要开战的消息,一个个面色严峻愁眉苦脸,在街上奔走相告。

军队在不宽敞的街道上慢慢的蠕动,柳童向我解释:“我们要去这里的四方府向他们借地驻扎――四方府是混搭儿地区的主人。”

我没搭理他,我对四方府没什么兴趣,我现在只对自己的命有兴趣。

军队走了没多久,前面就出现了一座府邸,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以乍见了这座府邸,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这府邸看上去占地十分广阔,起码那府的水粉石磨围墙一眼都望不到边,我开始暗中比较这四方府的主人和容弦比,哪一个更有钱。

面前这座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颇为仙风道骨。柳童下马作揖:“杜先生,久仰。”

那老头神态很高傲:“柳大人,久仰。”

柳童说:“那就劳烦杜先生了。”

老头说:“好说。”

我听着他们俩这一段短短的对话,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敌国的探子在对暗号。

杜老头说完话就闪身回去了,毫无搭理我们的打算。柳童镇定的开始分派任务,让随行的军医军师等入四方府居住,派一支前锋小队去打探敌情,然后把我和沐温泽从囚车里放出来,说是给我们也安排了四方府的一处院子,可以去歇息了。

我感动的热泪涟涟,我以为在开战前,我吃喝拉撒都得在那囚车里解决了,没想到竟然有如此人道的待遇,立刻扯着沐温泽找到了给我们安排的院子,往床上一栽就睡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暖阳的屁股压了无数遍一样,僵硬的咯咯咯一直响,我甚为艰难的爬起来,然后发现我落枕了。

落枕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落枕以后的行动方式,所以当我歪着头斜着眼像螃蟹一样的横行出去的时候,沐温泽一口茶撑不住,喷出去了。

我斜眼问他:“柳大人他们呢?”

沐温泽一边咳着一边回答:“去前线了。他说我们得留在这里,等正式开战了再上战场。三姐,你知道吗?我听说……我听说琉璃国的将军是二哥,三姐,你说二哥是不是来救我们的?父王没有抛弃我们对不对?”

我有一种冲动想告诉沐温泽没人会来救我们了,老头子把我们像野狗一样的抛弃掉了,你二哥也许很快就会用他的命来换我们的命了,这样的恶意不断膨胀以至于马上就要冲口而出了,可是最后我还是没说。

我说:“我也不知道,温泽。也许二哥是来救我们的,也许不是。总之,不到最后关头,我们不能放弃。”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继续横行,走到四方府外面望一望。那个宫女一直在我身后如影随形的跟着。

四方府离前线战场已经不远了,我甚至能听到远远传来的擂鼓声和士兵操练的呼喝声。我心惊胆战,韩竹浮曾经说过投石车的用法,那是能把重石块投向很远的地方的,于是我开始担心我哪天夜里在四方府睡着睡着就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给砸个稀巴烂。

我歪着脖子看了半天街景,转身一步步挪回去了。

挪到天井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姓杜的老头子,他一身白衣飘飘,一把白胡子飘飘,在天井里屏气凝神像是在吸日月之精华集天地之灵气,我对这类人等一直怀有一种很崇高的敬畏,所以打算趁他没发现赶紧溜走。

我刚要走,老头子发话了:“丫头,站住。”

他轻描淡写,我魂飞魄散。

杜老头走到我面前,抓住在风中飞扬的胡子摸了几把,说:“丫头,你这头歪的很有特色。”

我要哭出来了,我说:“大爷,我是落枕了。”

“哦……”他恍然大悟,“落枕啊?来来,我帮你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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