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长恨复相思》第81/127页


你知道,我这个人,也就会在平日里对我好的人面前嚣张那么一下子,譬如沐止薰、容煌和百里安寂,都是我仗着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厚着脸皮恃宠而骄。但真要遇上一个存心治我的人,那我就立刻萎靡了。

我心惊肉跳的看着蛇哥伸出一只拳头来,大叫一声抱着头蹲下去,没骨气极了。在我蹲下去的一刹那,我分明听到了拳头打在肉上的结实的声音,立刻打算厥在地上装死。

只是这预期而来的痛苦却没有在身上实现,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再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我头顶上方,牧上草伸直手臂,掌心生生的接了蛇哥一拳。我跳起来,躲到牧上草身后去,蛇哥不悦:“牧上草,这是我和慕小米之间的事情,不想惹事的就给我滚到一边去!”

牧上草抿唇,那张平实的脸上很肃杀:“想要动慕小米,先过我这关。”

我感动的热泪盈眶,顿时觉得牧上草的形象是前所未有的高大伟岸,叫人膜拜。

蛇哥二话不说,提起拳头朝牧上草脸上猛揍,在这紧要关头,我居然不合时宜的冒出了一个想法:牧上草那张普通的脸会不会被蛇哥的拳头揍的有点特色?

然而我很快就没工夫去想这种事情了,因为牧上草居然只守不攻,躲的十分狼狈。到了最后,竟然被蛇哥凌厉的攻势逼得在地上摸爬滚打,灰头土脸。

我瞠目结舌,瞧见蛇哥两三步紧赶追着跨坐到牧上草的身上,提起一个拳头朝他左胸口狠狠的揍了下去。我将牧上草的表情看的分外细致,眼睁睁看到他左胸挨了一拳后微微蹙起的眉――那样熟悉的表情。我怔了,反应过来以后大惊失色,左胸口?左胸口!上次逃亡时沐止薰为了救我被刺了一个窟窿的左胸口!

我喉头一阵腥甜,生生压下翻涌的气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脱下鞋子,拎着鞋底朝蛇哥冲过去,狠狠抽在他背上。

蛇哥痛苦的嗷叫一声,大约因为没有防备,居然翻滚在地。我一手一只鞋底,啪啪的朝他背上抽:“我让你打他,我让你打他!”

我气势英勇,护崽子似的把牧上草护在身后,追着满地滚的蛇哥抽打。身后牧上草拖住我:“小米,够了,别打了!”

我犹自异常的愤怒,只觉得他打牧上草的那些拳头,比打在我身上还叫我愤怒。蛇哥用杀人的眼光瞪我,我龇牙咧嘴的朝他亮了亮鞋底!他带着满身的鞋印,瑟缩了一下,我立刻得意洋洋。

牧上草在身后用哀求的语气叫我:“小米……”

我套上鞋子,对他怒目而视:“你赔我一双鞋子,鞋底打烂了!”

56永远

我抓心挠肺的等着牧上草给我一个解释,没想到他如同一只锯了嘴的葫芦,连个屁都不放。

我决定同他较上劲了,他不说话,我也不理睬他。

我们俩这么沉默无言,大眼瞪小眼直到天黑。我因为白日里做了我生平最泼辣最有英雄气势的一件事,是以晚上就有些激动的辗转反侧。

我在黑夜里瞪着俩眼睛听旁边牧上草的动静。他低低的咳了那么几声,就有丝淡淡的血腥味慢慢钻到我鼻孔里,我心里一揪,那一拳到底是打到他的旧伤了。他这么低咳了几声,轻轻的慢慢的起身,走到屋外去了。

我一咕噜翻身,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屋外月华如水,有谁在塞上吹着羌笛,丝丝缕缕的钻过来,诡异的让我有些汗毛直立。在这羌笛声中,隐约有另外一支不同的调子悠悠扬扬,那调子让我十分熟悉。

我曾在沐温泽给我弄的那些神神怪怪的书上看过,有一种人头蛇身的妖怪,会在半夜里叫你的名字,你若应了,便会循着它的叫声被引诱到它的巢穴里去,若是黄花闺女,它便留着做媳妇儿,若是青壮小伙儿,它就一口吃了。我如今这光景,我觉得十分应这个妖怪故事的景,因为虽然没人叫我的名字,然而我依然不由自主的随着这熟悉的调子,被引诱到了那调子传来的沙林深处。

林中幽深,走到尽头处豁然开朗。牧上草坐在一块石头上,拿着一片叶子在吹那寒衣调。

我说:“月光虽然稀,然而无人在月下捣寒衣。牧上草,你这曲儿不够应景。”

他像是被吓了一大跳,很快的转头,目瞪口呆的看我。

我有些得意,坐到他身旁去,问他:“牧上草,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他定了定神,说:“有,我的上头有三个姐姐,我是家中独子。”

他问:“你呢?”

在这样的夜里,我觉得特别的惆怅,我说:“我有一个哥哥。我这个哥哥啊,尤其的别扭。我小时候既怕他又恨他,后来我长大以后,有一日得了势,我便想着法子可劲儿折腾他。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那些表象的后面,居然有这么复杂的真相。可是我这个哥哥啊,从来不对我讲起,他这人,既固执又别扭,有什么事情,只会闷在心里烂了霉了,自己一个劲儿的把苦楚往下咽,对谁都不说。”

牧上草面无表情。

我继续说:“后来我就逃家了,我这个哥哥也离了家追我。我倒霉啊,每次都在最落魄的时候遇上他,次次都让他看到我的笑话。我这人的脾气挺硬,轻易不在人前掉眼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肆无忌惮的扯着他的袖子哭。我本来吧,是打算办好我的一件私事以后,就跟着这个哥哥混的,我反正也没地方去,我就想,以后就跟着哥哥好了,他去哪我就去哪,跟着他有肉吃。”

我特意停下来,觑牧上草的脸色,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问我:“那你那件私事呢?”

我说:“咳,甭提了。那个乌龟王八蛋的确让我伤神了好一阵子,不过后来我想开了,这人吧,就与他送我的那坛子腐乳一样儿,偶尔吃吃挺有滋味的,吃多了就该犯腻儿了。你想啊,谁家没事把腐乳当饭吃的?我那哥哥,才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呢。后来我又想,那乌龟王八蛋的红缨枪,曾经给我挖过番薯,打过栗子,可是最后还是一枪把我打到冰窟窿去了;而我那哥哥,他的鞭子虽然曾经打过我,可是最后那鞭子也打在了他的身上,我想,我这也算是否极泰来吧。所以那乌龟王八蛋给我的情伤,终究是到头了。”

牧上草看着我,眼神很温润。

我继续说:“话说回来,我正打算跟着这个哥哥吃肉呢,结果因为一件意外,我机缘巧合下便到了这军营。初初那几天,我挺想我的哥哥的,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我便渐渐就看淡了。可是没几天,他就出现在我身边了,这人的性子可真是别扭,换了个名字不说,还换了张脸,混到我身边来照顾我。替我揉肚子,给我喂蔗糖水,又替我挨了一拳后被人家揍的鼻青脸肿。他以前也给我不声不响的摸过螺蛳,他身体不好,可是大冬天的还是撩裤腿下水,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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