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寻芳踪》第2/62页


四娘嗤笑,“她而今满脑子都是她肚子里的儿子,何曾把我放在心上过。骂就骂了,又不是正经太太,我还怕她不成。”
谢氏进门后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二娘素彩只比素姗小半岁,因是头胎,生得又端庄温柔,最得谢氏喜爱,四娘是二胎,生得貌美浓艳,却稍嫌俗气,性子又清高孤傲,故不得谢氏所喜。四娘也不喜谢氏阴毒,更因她听说了当年谢氏进府的手段,愈发看不起她,母女二人见了面倒像仇人一般。
正说着话,又听得隔壁院子里一阵喧闹。
四娘左右不出门,只守在屋里描花样子,兰草忍不住悄悄摸出去看热闹,一会儿又悄悄地回了,一脸无奈地道:“姨奶奶差了肖家婆子去街上买茶花树,结果不如意,正在院子里骂呢。”
四娘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剪子往箩筐里一扔,脸上几乎可以刮下霜来,怒道:“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姨娘。但凡是有些见识的也看得出碧云轩的白茶树有多难得,岂是街上随便买得到的。你说谢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她怎么就这么没见识,真真地丢人!”
她越想越气,一怒之下竟起了身要冲出门去与谢氏对骂,不想才将将拉开门就被二娘拦在了门口。
这府里四娘最瞧不上的是谢氏,最看不顺眼的却是二娘子素彩。虽说是一母同胞,二娘的性子却与四娘天差地别,她相貌端正,举止大方,因常在国公夫人身边伺候,得了国公夫人教导,显得气度从容,府里下人都赞她温柔端庄,偏偏四娘却只觉得她做作虚伪,假模假样。
“终日里顶着一张假脸,也不嫌累得慌。装得久了,真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正经娘子。”四娘一见她,心中便嫌恶得很,毫不客气地朝二娘哼道:“只可惜大娘子一回府,有人就被打回原形了。假的就是假的,鱼眼珠子装得再像也成不了珍珠。”
二娘却是好性子,被她这般刻薄地骂了一通,面上依旧毫不改色,伸手将她拉回屋,又关了门,这才沉声道:“你又要作甚?姨娘正在气头上,你再去跟她吵,岂不是火上浇油。”
四娘不屑地哼道:“她就闹呗,最好被父亲瞧见她那跋扈的样儿,也好认清她的真面目。”
“你――怎么这么混账!”二娘显然也气极了,一张脸煞白煞白,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怒道:“那是我们的娘亲!”
四娘也不理她,板着脸开了门,一把将二娘推出门去,尔后又“啪――”地一声把她关在门外。

  ☆、第二章


国公府尚在孝期,镇国公与府里几位爷都丁忧在家,府门紧闭,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王氏看着手里的暗红印花的请柬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头疼。
国公府守孝的事儿全京城都晓得,没道理静德长公主会不知道,既然如此,怎么还会下帖子请府里几位娘子去赏花。若是别人家倒也罢了,王氏作主便能推辞,可静德长公主是今上的亲姐姐,平素也极少设宴请客……
“嬷嬷是――”王氏看着面前一身青衣短袄的嬷嬷,客气地问。
那嬷嬷面容生得慈祥,身上却透着一股凛然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就连王氏也不敢拿大,说话时态度很是客套。
“回世子夫人的话,奴婢姓许,平日里都在公主身边伺候,不常出门。”
王氏心里头愈发地没了底,想了想,才一脸为难地道:“许嬷嬷也晓得,我们府上正值孝期,实不好随意走动――”
她说到此处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朝许嬷嬷打量了一眼,见她面上依旧含着笑,眸光却微微沉下去,遂又继续道:“不过既是长公主相邀,我也不好擅自做主。不然,我先去与夫人说一说,且听她的意思。”
许嬷嬷面色如常地点头,“是,好让世子夫人知道,虽说设了宴,但我们府里也只邀了几户相熟的人家,公主听说大娘子回了京,这才特特地下了帖子让奴婢来请,再三叮嘱奴婢定要将大娘子请到。”
王氏听到此处心里头便有了数,这帖子里说是请倪家的娘子们,其实为的不过是素姗一个。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府里头虽有四位娘子,却唯有素姗是嫡出,余下的几位,又哪值得长公主亲自下帖子来请。
一会儿国公夫人刘氏那里也得了信,差了林嬷嬷过来回话,说是应了。许嬷嬷面上这才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郑重地朝王氏行礼告辞。
“长公主怎么忽然有了雅兴要办什么宴?”王氏一进萱宁堂大门,就听到国公夫人刘氏不解的声音,“她平素可不爱热闹。”
王氏也摇头,“儿媳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那嬷嬷却是守口如瓶。”说罢,又为难地叹了口气,小声道:“这几个孩子都在孝期,实在不好走动,若是亲戚家也就罢了,偏偏长公主的态度又如此坚决。”
公主府与镇国公府本没有什么深交,国公夫人皱起眉头想了一阵,依旧没想出什么缘由来,索性便作罢,低声道:“既然公主自己不在意,赶明儿你就带姗丫头她们去一趟。二娘、三娘还有四娘年岁都差不多多少,也都一起。”
大娘、二娘和三娘都是同一年生,相差不过半岁,若不是老太太忽然过世,这会子就该相看人家了,便是最小的四娘过年便十三岁,也该出去走动走动。
到了临行这一日,三娘却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王氏遂领了大娘子、二娘、四娘分坐了两辆马车到公主府赴宴。
王氏身为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经常在外头走动,与京中诸位贵妇很是熟络,一进公主府大门便与人招呼上了。
“这就是府里的大娘子吧。”一位身着湖蓝色锦袍的华服妇人很是亲切地拉着素姗的手不放,柔声道:“一晃十多年过去,大娘子竟这么高了。瞧瞧这模样,长得可真好,竟生得跟倪家姑奶奶一般模样,我粗粗一看,还以为是姑奶奶来了呢。”
倪家姑奶奶千姝当年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素姗的五官轮廓不仅与倪千姝十分相似,眉眼甚至还要更精致些,今儿公主府的来客中,就属她的相貌最为出众。
“这位是徐家二太太。”王氏低声朝大娘子介绍道:“二太太与你母亲是旧识。”
素姗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小声道:“是连姨么?”
连氏先是一愣,旋即立刻欢喜起来,眼睛微微泛红,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哽咽,“好孩子,你竟晓得我。”
素姗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侄女听太婆婆提过,说连姨与母亲是好友。我在秣陵时,连姨还托人给我送过衣服。只可惜那会儿我在庵堂里住着,等下山时已经过了小半年,衣服都小了。”
“庵堂?”连氏一愣,正待再发问,却有人打断了她的话,许嬷嬷领着两个丫鬟客客气气地上前朝素姗行礼,又一脸殷勤地道:“可是镇国公府的大娘子?长公主有请。”
王氏眉头一皱,脑子里有些念头一闪而过。素姗微微一怔,抬头朝王氏看了一眼,眉头一挑,很快又笑起来,点头道:“烦请嬷嬷引路。”
待她走远,连氏这才不解地朝王氏问:“大娘子回京这才多久,怎么就见过长公主了?”
王氏喃喃道:“并未见过。”
连氏愈发地惊疑,“若是没见过,那长公主为何要单独唤大娘子去说话?莫不是――”
她猛地捂住嘴,一脸的紧张。长公主膝下还有个幼子,今年将将才十八岁,自幼聪明伶俐,英俊斯文,更重要的是还尚未婚配。这长公主忽然召了素姗过去,莫不是相中了她?
连氏急得直跳,将王氏拉到角落处仔细与她说起此事,罢了又急道:“这桩婚事你可千万莫要应了。”
王氏见她为了大娘子如此焦心,甚是感动,赶紧抚住她的手柔声道:“二太太莫要急,我们家大娘子尚在孝期,便是长公主相中了也不好上门去提亲的。再说了,公主府门第高,那位小公子又素有才名,便是公主也娶得到,又怎会相中大娘子。”
虽说素姗是国公府嫡出,可到底自幼丧母,且三爷名声又不好,便是嫁妆再多,也比不得别的公侯千金。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连氏急道,她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凑到王氏耳边低声道:“小公子身患恶疾,不止毁了容貌,连性情也大变,大娘子如何嫁的。”
“恶疾?”王氏猛地一拍脑袋,“坏了!”她折身便要去追,不想才走了几步就被几位相熟的贵妇拉住,东家长李家短地开始聊天,一时间竟是走不开身,直急得她出了满头大汗。
至于二娘与四娘,这还是头一回来公主府,难免有些紧张,好在公主府的丫鬟们很是伶俐,伺候得甚是殷勤。赴宴的各家千金虽瞧不上她俩的身份,却也不敢在公主府大放厥词,故虽有些怠慢,但终不至于言语相欺。
…………
再说素姗这边,她随着许嬷嬷一路到了内院,大公主早侯在花厅里,见她进屋,竟亲自起身相迎,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柔声道:“到底是国公府的大娘子,这通身的气派岂是寻常人可比的。我一眼瞧着就很是喜欢。”
素姗虽是头一回见长公主,却也不紧张,笑着回道:“长公主头一回见我,不晓得我的性子,其实是最无羁放肆的,断比不得京城里的娘子们端庄大方。等我出了几回丑,恐怕长公主就不喜欢了。”
长公主摇头道:“我素来不喜欢女孩子家太过拘束,年纪轻轻的整天端着架子绷着脸,倒似个无趣的老妇人,哪有半点少年人的风采。似大娘子这般就极好……”
她有求于素姗,自然是捡着好听的话说,将素姗好生吹捧一番后,总算切入了正题,犹犹豫豫地小声问:“我听说,大娘子曾拜在慈心师太门下学医?”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素姗早猜到她有所求,半点也不意外,也不推脱,笑笑着径坦然回道:“是学过些皮毛,不甚精通,不敢以师太弟子自称,生怕玷污了师父的名声。长公主不是外人,晓得也就是了,可莫要传出去说给外人听,不然,师父回来要骂人的。”
“慈心师太可还在秣陵?”长公主疾声问。
大娘子却摇头,“师父自去年年初便出门云游,这会儿不知是在南齐,还是在西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长公主本欲求素姗修书请慈心师太回京,但闻连她也不知晓慈心师太的影踪,不由得颇是失望。素姗见状,不由得低声问:“公主可是身子有恙?不如让我给您看看?我虽学艺不精,但多少也知道些皮毛,寻常病痛却难不倒我。”
长公主见她一双眼睛清澈闪亮犹如山涧清泉,半点杂质也无,心中倒是生出些酣然来,尴尬地小声道:“不是我,是――犬子。”
虽说大梁民风开放,但让国公府未出阁的娘子给个年轻男子看病――这事儿若传出去,多少还是有些不妥当。
素姗微觉意外,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歪着脑袋想了一阵,一会儿又抬起头,正色朝长公主道:“正所谓医者父母心,既是治病,自然以性命为先。我若果真治得了公子的病,又怎好碍着什么名节无动于衷,岂不是害了公子的性命。”
长公主见她一脸端肃,双目清澈平和,便知这小姑娘心思纯正,唯有一片治病救人的心肠。
人家小姑娘都如此坦然,长公主愈发地觉得愧疚与尴尬,遂起身拉了她去幼子院中。
她二人尚未进院,早有侍女进屋通报,不想将将走到院中,就听得“砰――”地一声脆响。
素姗一愣,与此同时,又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屋里扔出来,长公主大惊,便要撒腿朝屋里冲去。素姗却拽紧她的手朝左边轻轻一拉,那东西便擦着长公主的衣襟砸在了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素姗定睛一看,竟骇然是一方砚台。
若是被这玩意儿砸中了,少不得要落得个头破血流,这位小公子的性子也未免太暴躁了。
长公主也认出了地上的东西,后怕地抚着胸口朝素姗道了声谢,话刚出口眼泪已流了满颊,哽咽道:“我的儿啊――”
素姗见她哭得伤心,心中也有些不好受,老老实实地守在长公主身边不说话,眼睛却不住地朝屋里瞄去,见那黑漆漆的屋里也隐隐传来呜咽之声,心知那位小公子定是病的不轻,方才愤懑不平的心思也渐渐平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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