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着的是只狼》第2/65页


  杨霜心说这女人真不纯洁,而纯洁的他,却被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刺激得,几乎立刻就有了生理反应。差点失手掀掉她那顶兔毛帽子,看是不是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长在头顶。
  段瓷对此感到怀疑:“按人品推论,你应该是想掀掉这女人的衣服才对……”
  杨霜极力想向好友形容连翘的模样,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很意识流地说:“长得就跟古代人似的。”段瓷不理解这个年代要追溯到多古,洪荒吗?杨霜也知道他不会有好话,自己解释道:“就是有很多狐狸精的那个朝代。”
  杨霜终日厮混脂粉堆,擅长用数据来介绍女人身材,往往很精确,描述起容貌来却是匪夷所思地笨拙。但这不足以说明此人不善言辞,只是术有专攻罢了。何况男人对老婆以外的女人总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所以连翘对杨霜的印象也一直就是除了聒噪无二选,幸好他的话题通常很下饭。偏这顿午餐用得实在不舒服。
  本身连翘也对云南菜没太大好感,佐以往来服务员身上金属饰品的碰撞声,才真正让人胃口倒尽。心下不情愿在这儿坐着,一把小匙在碗中舀起又放下,似乎汤碗里不是鲜香味浓的牛尾树花汤,而是杨霜吐出来的苦水。
  杨霜足有一周没找过她,想是杨老爷子此番来北京查账又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人身伤害,不让他说够他肯定会跟去公司,这人最不懂得胡来二字什么含义。
  据说杨家打民国时起就在香港经营珠宝生意,到杨霜的父亲杨文启这代已经是第四代,打破了富不过三的神话。杨文启在二十多年前就把生意扩展到内地,买卖一帆风顺,最大的风险当属杨霜。杨霜母亲去世早,留他这根独苗存活于父亲生意与生活的空隙里。在北京长大的杨霜,不但不具备发展中国家公民的姿态,反倒以发达国家物质水平严格要求自己,除了一身纨?子弟的缺点什么也没养成,只差烧钱看纸灰玩了。杨老爷子想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采取经济制约,结果杨霜一手紧了就去店里要首饰,专挑最粗的金链子拿出来拆现钱。老爷子隔一段时间会从香港回来点货,每每对不上账肯定有他的签字。于是,三十出头的大男人还屡遭亲爹拳脚侍候。
  这种事杨霜拉不下面子在别的女朋友面前说,只好对知情一二的连翘倾诉,指着额角那团淤青,心情特委屈,可对自己做的那些混帐事根本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连翘又气又心疼:“缺你吃缺你穿了?就不能少拿点儿。”
  他脱口就说:“凭啥少拿啊?怎么都是挨揍……狐狸,你说我怎么才一个月没到就弄出去三十多万?”
  连翘叹服:“你这个月又追了什么样的女人?”
  杨霜思索着摇摇头:“我怀疑有人盗我签名!反正那些账单我也没看。”
  他问得认真,连翘直想抽他:“谁还有你那么大胆子!你使钱没数,现在民生品都涨价,金价见风就攀也不稀奇。”
  杨霜听不太懂,傻乎乎问:“是吧?琳娜还给我瞒了两笔,真多余,让文爷查出来打得更欢实!”
  “有钱赶紧补上,别把琳娜也拖下水。”杨霜的事,连翘多少也听过一些,“毕竟领薪水做事的人,真糊涂了账她不好向你父亲交待的。”
  杨霜气说她才不用交待:“她就是真偷店里东西,我爸也得算我头上。”
  连翘嗔笑:“什么话不好说。”
  杨霜挑着米线呆了一下,笑起来:“哈哈,不是指琳娜什么,我说我自己。像十一说的,有一天我们家店让人抢了,文爷都得以为是我雇人干的。”
  他们那圈人向来说话没禁忌,段瓷更是出了名的地狱嘴,连翘亲眼见他两句话把杨霜辛苦半月追到的女朋友说得当场走人。杨霜倒也恼了没一会子功夫,又颠颠儿地凑过去喝酒瞎闹,自诩男人雅量,不为女人跟兄弟翻脸,背地里说段十一,除了那个幼儿园小阿姨许欣萌,没有女人受得了他。
  话赶到这儿杨霜又说:“你也受得了他。不过他跟你说话比较客气。”言罢感觉哪里不对头,怪异地咦了一声。
  连翘狐眼弯弯:“我又没招他,干嘛对我不客气。”推开早已凉掉的汤碗,招来服务员点菜打包送外卖,顺便催那混世魔王:“你快吃。我得早点回去,安总等我给他带午饭。”
  杨霜闻言干脆停下不吃了:“谁?哦――安迅。”恼火地挑高一眉:“干嘛支使你干这活儿?”
  服务员写菜单,腕上也是脆响声声,连翘忍无可忍,白着一张脸匆匆挑了两个炒菜打发走人,这才回视杨霜的捉奸相。“他不常来公司,没有专门文秘,难道让总助去买饭?”
  杨霜无话可话,敛了眉毛嘟囔:“有时候真觉得你们俩不简单。”
  连翘只在鼻腔里哼哼发笑:“说实话吧,但凡跟我说过五句话以上的男人,你都觉得我们关系不简单。”
  杨霜顺势点头:“你正眼瞧过的男人都值得推敲。”忽地眯起眼,神秘兮兮一副诈供的脸嘴说道:“我有一次看过你下班坐安迅的车。”
  连翘怪笑一声,也不恼他,却问:“那没过去捉现型吗?”
  杨霜被问得底气不足,因为当时自己身边是刚打到手的大学生妹妹,自然没功夫上前捣乱别人。抬头看连翘笑得促狭,想必她也料到,挥挥手告饶:“得,谁也甭挤兑谁。不过你毕竟是女的,安迅又是你老板,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哦别怪哥们儿没警告你。”
  手指把玩鬓角薄碎的棕色发丝,连翘眼波横流:“谁跟你是哥们儿……”

  第二章

  美女职员与单身男上司有情色传言,风吹浪走,再平淡不过的自然现象。连翘不在乎和安绍严的关系好听不好听,她印象里也不过只在某个迟到的早晨偶然与他同乘一部电梯,有关她是老板钦点才得进恒迅,还是进了恒迅才傍上老板的猜测,便在公司里甚嚣尘上。
  连翘上班半年没有迟到记录,偏一开先例就遇到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安绍严并不常来公司,说不清的巧合是其一。而连翘的相貌惹人非议,她不够美,可惜就太媚了,依着段十一形容的是:上好的一张情妇脸。身为当事人之一,连翘对充斥耳边的不善言论完全持麻木态度,兴味缺缺地接受来自各方的注意力,完全用不着关心这些版本传到安绍严耳朵里。因为安绍严也只会比她更无所谓,对她的态度挺没分寸的。每每这时,燕洁最常做的就是踩着舞点子,摇头晃脑地对连翘唱:
  我变成小狐仙和你脸对脸,月光中脚步声沙沙响。
  连翘整天整天地听,也会唱了,还自己替自己打拍子,恰恰恰……
  高跟鞋一路磕打,快乐地上楼来。钥匙刚对准锁,对面房门开了,房东老太太想是守在门口有光景了,探头探脑地确认是连翘,这才从门后闪出来同她说话:“刚下班啊小连儿?”
  连翘疑惑地点点头:“啊,刚回来。阿姨您吃饭了没?”
  “吃过了。”老太太朝连翘身后尚未打开的房门瞄了一眼,“连儿啊,阿姨唠叨你几句你别嫌烦啊。赶明儿你得跟你朋友说说,可不行那么卯劲儿踹门啊,没带钥匙就敲我屋门,我这儿不有给你备用的吗?咱说门板儿踹几下没关系,这影响邻居休息多不好啊,是吧闺女?”
  连翘心下有数,连连赔了不是,把人哄进屋去,这才开了自家房门.
  沙发上横置个又瘦又长的段瓷。
  窗外已是薄薄暮色,筒子楼的房间还是很暗的,墙角一盏钓鱼灯亮着。段瓷头枕扶手,短发与地面平行,露出饱满的额头,眉峰明显,眼窝与鼻梁搭建着立体角度,唇瓣起伏如峦,自然地勾勒小小性感,相对于男人而言略短的下颌缓解了轮廓的冷硬。节能灯的白光斜射过来,在那半边眉眼覆了层银晕,像是某位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如果他能起来摆个深沉好看的造型而不是在沙发上挺尸的话。
  听见门锁声,他扭头看了看她,又合上眼睛模拟僵尸。轻颤的睫毛让这张侧脸的剪影生动起来。连翘换了鞋去冰箱里取凉水,问他:“喝多了?”
  段瓷含糊应一声,又说:“我要不喝多能进得来吗?”他在门口装模作样干呕,对着钢筋铁骨的防盗门又拍又踹,对面出来一老太太看看情况,立马折进去拿钥匙替他开门,连问也没多问一句。想想就替她担心:“你们房东不把你这当人家了,有敲门的她就给开了。”
  连翘仰头喝光整杯水,擦着冰凉的嘴唇调侃他道:“人姜阿姨精着呢,要不是看见你总来,一进小区她就得问你找谁。”
  段瓷坐起来揉揉颈子,顺道解释了自己常登门告扰的原因:“我最近在这附近看项目。”眯眼瞧着她的动作,想告诉她猛灌凉水对肠胃不好,说出来的却是:“也不说给我倒一杯。”
  连翘斜眸看他,依言倒了水,用自己的杯子。水很凉,瞬间就在杯子外壁凝结上水汽,她把杯子递过去,沾了冰水的手指顺势在他脸颊抹一下。段瓷的胃受不得凉,只啜了一小口,在嘴里含着,被她没有任何前兆的小动作吓到,咕声咽了下去,不大高兴地瞪视她。她只无辜地嘻嘻发笑,在彻底惹火他之前找话题转移注意力。说的是白天杨霜来假释出来找她抱怨的事,段瓷终于忍俊不禁,说那败家子儿并非缺钱严重,不过是想惹老爷子注意,根本就是没成年的行为。连翘轻笑:“可不就是小孩子,用这种对偏激的方法。”庆幸杨霜送的首饰她都没戴,回头拿给他补账。段瓷摇头:“他送出来的东西哪拉得下面子收回去。”连翘本来也没打算还到他手上,只怕就算硬塞给他,他也是转个身送别人。
  段瓷低头在电话本里翻翻找找,调出一个号码让她记下:“你直接联系琳娜交给她摆回柜台吧。”琳娜是杨家北京店的店面经理,筋疲力尽地为杨霜隐藏罪行。段瓷说:“这姑娘是真不错,没她掩着,刷子爹一怒之下搞不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笑的时候,两颊各现一个长型酒窝,混淆了年龄,非常孩子气。
  说的话倒也孩子似地没顾忌。
  连翘常会想,这样一张嘴巴,怎么在商场跟人谈合作,还不得四处竖敌。偏他这资深媒体人的交椅坐得甚为稳当。得承他尽管说法极端,主题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大概做得好的人,多有刻薄的恶习。
  段瓷是典型的激进派,做法类似得志少年,看似冒失却每每成功,给人造成一种运气好的印象。但十年如一日的好运气,也真是常人难修炼的道行。事实是他脑子活,关于行业动向的掌握足够精准,有些东西别人没想到,他已经做出来了。经他翻新的新尚居传媒,连珠炮般策划了若干产品,至今仍是同行竞相效仿的营利模式。
  任何种类的市场上,利润永远是最没有争议的实验报告,直接有效地证明了实力的存在,也将公司置于风投者贪婪的触角范围内。从种子期天使投资的冒头,到破解被并购的危机,直至PE的关注,段瓷的身价最终同新尚居股价一起水涨船高。
  至于那些逆向操作的造势手段――媒体圈似乎已经习惯了集体接受他的洗脑。
  连翘所知自己公司的项目推广计划,向来交由新尚居全盘打理,两家老板业务上往来甚频,话题自然不仅局限于业务本身。安绍严曾评价说段十一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据说在大多开发商忙于在住宅市场里掘金时,段瓷就常建议他做点“高级玩意儿”。一番谨慎考察,恒迅将大笔资金砸进持有型商业物业领域,几乎同时,土地紧缩,银根吃紧,政府调控指向住宅开发,几纸限令使得火爆多时的房地产业瞬间陷于茫然局面。先知者如安绍严,因先出一招,化被动退市为主动转型,未被秋风扫。
  相应的,其它媒体还在地产怪异现象上大做文章,新尚居已从容不迫地将若干大型商业项目的整体品推任务轻松接下。说起来单是北京的几个大型国企,已经足够新尚居吃到消化不良,但段瓷仍在令人提心吊胆地折腾着。
  连翘没问他来这附近追什么项目。想到段瓷平日里拿工作当消遣的,今天到了这么久都没提及,想必还未摸入门道,并不想多说。就见他接了条短信,读完之后笑着回复,颊上两个深深的酒窝又现,她看得微微出神。表情却被他余光捕捉,手上动作稍停:“累了吗?”
  她打个呵欠,目光呆滞地掩着嘴巴:“还好。今天统计考勤眼睛有点儿花。”
  段瓷心疼地拍拍她的腿:“洗个澡早点儿休息。”起身拿了茶几上一副无框眼镜架上鼻梁,又摘下来,眯眼看看透明镜片上的细小灰尘,对着吹了吹,随口提议:“要不换个轻松点儿的工作给你?”
  连翘微愕,仰头望过去,却在撞进他眼睛前遇到两弧浓密睫毛,想看到的讯息都掩在了睫毛下面,饶是再费力也读不出来。又是一声短促的信息提示音,段瓷忙不迭戴上眼镜低头查看。她垂眸把玩指甲,猜测道:“欣萌?”
  他专注于看信息,无意识地应她一声,片刻后似才反应过来她的问话:“嗯?不是。”也没多交待。不过满脸的笑意昭示着愉快的心情,声线也有抑制不住的得意,收起手机继续之前的话题:“实在太累就去我那儿,行政部供了不少花瓶不差你一个。”
  明明是好意,也亏他能说得这么难听,她扭过脸冷哼:“新尚居的股民可不盼段十一劳心这种琐事。”
  他闻言大乐,却与准备恶作剧的孩子笑脸一致。连翘盯着那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心知他是趁机把古怪的喜悦释放。
  段瓷与她视线相交,则直接发出贼溜溜的笑声:“明儿下班之前没给你电话,晚饭带我一碗。”走到门口又忽然回头,正看见她一古脑将他喝剩的水灌进肚里,极纳闷地嘟囔道:“快睡觉了喝那么多水干什么……”
  喉管里没流进去的水呛进气管,连翘摒住呼吸,紧抿双唇冲他妩媚展颜。
  段瓷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异样,推门出去,隐约听见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不觉莞尔。到底也没说什么。一路步伐轻快,坐进车子打开了空调,凉风拂去手心细汗之后,按下手机快捷键拨出。一接通就听见助理小邰迫不及待地邀功:“全场只听新尚居代表对着项目基本资料的PPT洋洋洒洒,美国人眼放翠光,报告一结束就哗哗鼓掌,只差一拥而上,连点悬念都没有。哈哈,我真是从来没这么风骚过啊老板。消息应该连夜就传回香港,您可以做好去总公司受封的准备了。”
  段瓷靠在椅背上,手搓眉心轻轻发笑:“辛苦哥儿几个了。”
  “哪里?资料详尽,我们动动嘴又能辛苦到哪去?啧,这次中标,起码又给那些财经频道加半个月话题。我肯定除了您,谁都想不到甲方会折腾出这么一个项目。现场只有E.L.I.那位您垂涎已久的妤美人似模似样地讲出了一二三条,总算没毁了专业顾问的牌子,剩下的两家甭说做点评定位,估计连项目具体方位都很模糊,狼狈得那叫一个溃不成军。”
  “果然没高估E.L.I.吧,会后跟苏晓妤接触了没有?”
  小邰哀嚎一声:“还是您亲自出马搞定好了。我宁愿通宵写案子。”
  颇有趣地挑眉,段瓷问:“当众被掀回来了?”
  “相反,她主动过来跟我们搭话。语气相当之讥诮,‘新尚居真不安份,传媒界闹够了又想在地产圈革命’。赵总顺势半开玩笑地问:那苏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革命呢。您知道她怎么说?‘行啊,让段十一拿出点诚意给我’。赵科和我实在是接不下去了。挖墙角的买卖干了这么多年到底是砸了脚,没见过这么冲的主儿!反正您有什么手段就使去吧,友情提示:‘诚意’仅止于经济上的诱惑,可不能为事业献身啊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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