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钢筋铁骨的美人》第91/135页
流转,在他那里就像是昨天的一张照片和前天的一张照片,让他看看吧,让他在我的脸上看看,五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什么样,我有些发黄的额头,黑眼圈,颧骨上不知道是哪天早上偷偷钻出来的淡斑,鼻翼两边轻微的凹陷,那是法令纹即将出现的症候… …我在最颓唐的时候也对自己的脸处处小心,我花很多钱买昂贵的化妆品,我化妆也很细致,我上个星期才在眉心打了肉毒,差点没疼死,我走在街上仍然是个好看的女人,可是三十二岁的我跟二十七岁的自己怎么可能一样呢?你把地球绕着太阳公转不当现象吗?我们都不一样了。他得明白。
良久良久,旁边的小男孩把书本合上了,这一边的徐冬冬也明白了,他看清楚了,目光仍在我脸上:“姐姐… …”
“嗯?”
“你没有什么变化。”他说,“你还是,那么好看。”
他可真是嘴硬呀,可是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赶紧低下头去,这个打扮漂亮,一副精英派头的家伙仍是那个亲切地,保护着我的男孩,这妖精无论怎样变化,都是我那个可爱的小弟弟,我笑了一下:“你真好,冬冬,你真仁慈。”
“我也没变。”他伸出手来,在桌子上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热切地,激动地,“我一直想着你。我还喜欢你。”
“我结婚了。”
... ...
我的婚礼是在两年前在浦
东香格里拉办的。规模不大,十桌酒席,但是菜很高级,满屋子都是大百合和白玫瑰,一个小型的爵士乐队从头到尾伴奏,小号手是个美国人,司仪请了东方卫视一个挺有名的主持人,风趣嘴甜,讲起来带颜色的笑话也不龌龊。我换了五条裙子,婚纱是浅紫色的。轮到新郎讲话的时候,罗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啜泣起来,一号伴郎手里有戒指,二号伴郎给他递了纸巾,他擦了泪终于才说话,声音潮湿,充满感情,他说认识了我好久,终于娶我为妻,心愿达成,从此以后看黄浦江的水都是浅紫色的了。他这话是冲着来宾和摄像机说的,赢得热烈掌声。后来重看婚礼录像的时候,黄欣发现了两个细节,一是主持人侧着脸斜着眼睛看罗文,那样子好像明星被对手措手不及地抢了戏颇为忿忿;二是镜头给我的时候,我很明显地在用力眨眼睛,黄欣说你根本就不想哭,你是就是在配合气氛。我挺不乐意的问她凭什么这么说,她说问题不在你,在罗文,他真不愧是搞艺术的,真是抓马呀… …
故事讲到这里,好奇心重的各位如果在网上寻找罗文,会在百度百科里看到他的名号:罗文,音乐家,大提琴家演奏家,混音师。他比我大六岁。黄欣曾说过他长得像吴彦祖,我觉得一点不像,他倒是有一点像黄晓明,事实上他是所有我认识的
男人中最好看的一个,是明星级别的好看。
第十八章(4)
韩冰比他幼稚,松懈,没有他那么会盯着人看,会放电,尤其是开始收水费之后,尤其是被动地跟段晓书结婚当了爸爸之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再也没有上大学时候的清楚可爱,现在额头秃得好像大福点心一样;欧先生的头发是好的,人是爱打扮的,气质优雅,但是他比罗文老,比他冷,不说话的时候简直让人不敢接近;长大之后的冬冬很好看,精致,但是太精致了,太精明了,看上去就是个不好摆弄的家伙。反正他们都没有罗文美。流传中最著名的,也是让罗文自己最满意的一张照片,是一片黑暗的背景前面,他额头靠在自己的大提琴琴颈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张完美的侧脸,他闭着眼睛,额头鼻子下巴丰满突出,线条流畅,这张脸因为对强烈的欲望谨慎克制,而显得故事丰富。大指挥家卡拉扬有好几张照片都是这个角度,安东尼奥班德拉斯也有一张类似的照片,罗文的模样和神采绝对不输。
初初相处起来也会觉得他好。简单来说的话,这个人热情。无论你是旧相识还是新朋友,他总有天跟你聊,哪怕是最文静的人跟他在一起也不会冷场,最内向的人也能跟他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他还有个好记性,记得住人脸和名字,我跟他约会的时候去的那些餐厅夜店娱乐场,他总能碰到熟人,没有两句话就亲热又
准确无误地回顾起上次聊天的内容,问对方冲绳好玩吗?《西区故事》好看吗?你母亲眼睛手术之后恢复得怎么样了?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是个外向的,擅长交往的人,跟他比起来简直差太远了,如果说一个人交朋友能有一个覆盖范围的话,那我大约相当于一个市重点初中带有三百米跑道的操场,罗文就是整个国家体育馆鸟巢。这天赋和素质让他成为了一个很好的酒吧老板和酒保,他从来也不会弄错客人爱喝的酒,而且暗中积攒八卦。那是他在职业大提琴手之外第一次创业,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去问他看见一个胖男孩给另一个人开了瓢吗,我这个大学生身上的T恤跟他给后厨的员工买的一样,批发价二十块钱,却豪气地拿出五十块来问他话,他把钱退给我了,从此留下印象。
除了对人热情之外,罗文也喜欢学习新东西,总去尝试做没做过的事情。他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每年至少跑两次马拉松,去了一趟南美洲很喜欢,回来学习了西班牙语,烤面包烤的很好。他作为职业大提琴手工作多年,看录音混音有意思,他觉得好玩儿,就专门学习了两年,后来把酒吧卖了,做了自己的录音棚和工作室,给好几个网络剧配乐,也有声有色。他那时候是黄欣男朋友的朋友,我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见了面。后来他帮了我一个忙,让我在他
的录音棚录了一张邓丽君的唱片。那是我送给欧先生的生日礼物,在我们两个最好的时候,他收下礼物,脸埋在我的手掌里流眼泪。罗文记得我了,后来从黄欣那里知道我跟欧先生分手了,他约我出来,手把手地教我跳舞,当时我单身一年多。
我喜欢罗文,除了他长得好看,也是印证了欧先生之前说的话,做我们金融这一行的,总应该保留对文艺的爱好。行业里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工作的要求下,性格都会有些相似性,要么就是锱铢必较地算计,要么就是野心勃勃地争取,要么就是看透一切的凉薄,但是像罗文这种艺术家是不一样的,他们对生活有爱,有热情,在金钱之外谋求快乐本身。这是我对他最初的感受,当时尤为欣赏,事后发觉是自己太天真了,怎么会有人不爱名利呢?卡拉扬不贪名吗?毕加索不爱钱吗?何况是他!
“我什么都比他们好。”罗文低声对我说。
――他们指的是他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们在他父亲家,弄堂里的两层小楼,门窗摇晃,楼梯松动,客厅中间勉强放一张圆桌够家里人吃饭,卧室里容不下一个人转身,话梅核掉在二楼地板上的声音能把在一楼睡觉的人吵醒,餐后罗文的继母说是去厨房里面切蜜瓜,好半天都没回来,他爸爸去看,回来说是下水的管道堵住了要通一通的,两个男孩子都
快二十岁了,在手机上打游戏,头都不要抬。
“我比他们都好。”罗文在二楼上面那两个勉强挤得下两副肩膀的露台上对我说。
他父亲和亲生母亲都在交响乐团工作,父亲专司大提琴,母亲做行政,这幢老房子是祖父家的产业,早年没有破烂不堪的时候也曾经是当父亲的引以为傲的资本,用来挟制自己那个苏南小城出身的妻子:你瞧瞧你多少好运气,来了上海嫁我这种世家子弟,有洋房住,你工资才几毛钱,多做些家务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罗文的母亲是个留沪的大学生,原本心气高傲,被丈夫这样讲心里极是不甘心,总想着怎么才能把这尊严给争回来,她被调到乐器科管事,终于有了贪污的机会。
“其实也没拿多少钱。她的眼界胃口都不大。”罗文说,“就是给我父亲买了一辆摩托车,带我们去吃了几次西餐,警察就上门来了。我母亲被判了十年。宣判没多久我父亲就跟她离婚了。他很快再婚娶了现在这位,生了两个小弟弟。都特别没出息。我母亲坐牢的第四年在里面生了病,保外就医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
他一直是平静的,说到这里还是眼睛红了,我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罗文在下一秒钟振作起来,对我笑笑:“我没事儿。我什么都比他们好。他们除了这个不能拆迁的老房子之外什么都没有。我生意不错。
赚得不少。又要跟一位漂亮的女士结婚了。”
我一愣。
第十八章(5)
他从怀里拿出丝绒小盒子,打开给我看,轻声地介绍,好像怕搅扰了那枚戒指一样:“卡地亚。两克拉。”
我当时一下子就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