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2/180页


铁剑的主人是一位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寂寂的站在夜色中,抬头望着圆圆的月亮。
他的腰挺得笔直,臂下垂,手指僵硬的曲着,间或微微一颤。他的头发很短,松散的压在头皮上。脸上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胡子。
他的眼睛奇怪的瞪着,就像梦中的游子,说不出到底在看着什么,也搞不清到底看见了什么。只有他的头努力的仰着,对着天空。月亮移动,他的头也跟着扭动,似乎他全部的生命都指向她。
在月色中,少年的眼睛闪着蓝色的光。
渐渐的,雾气上来了,月亮的脸也朦胧起来了。
“叮当……叮当……叮叮……”突然,从山脊的另一边,传来一阵清越的铃声。过不多久,一个黄黄的光点自山边冒了出来。飘忽,晃荡,像妖精闪烁的眼睛。
那是一盏灯的光。灰衣少年站着不动,手下垂,用力的曲着手指。
“叮当……叮叮……叮当……”铃声近了。一辆破旧的牛车从夜色中钻了出来,车前的油灯随着铃声的节奏,一晃一晃的。
不只是油灯在晃动,整个车身都在一摇一晃的。这辆车实在太旧太破了,每根木头都在“嘎吱嘎吱”呻吟着。车上的蓬倒还是半新的,顶上挂着货物。
拉车的牛也太老太瘦了,土黄的皮下便是凸出的骨架,一颤一颤的晃动着。微风中它低着头,高耸着脊背,半眯着眼拖着牛车缓缓而行。
一个老头斜斜的靠在车篷前。他勉强睁着双眼,嘴里咕咕啷啷的,不时举一下手里秃了毛的鞭子,驾着老牛一颠一颠的赶路。
灰衣少年站着不动,手下垂,用力的曲着手指。牛车近了。
“爷爷,什么时候才到风旗镇呀?”一个人自车中发问道。
“嗯,……快了。”老头缓慢地道。
“快到了,快到了……你已经说了三天了。”
“嗯,嗯。”
灰衣少年站着不动,手下垂,用力的曲着手指。
“叮叮……叮当……”黑暗中的铃声格外清脆动听。
“对了,爷爷,中午在平安镇时,我买了一些馒头,你吃一些吧?”
“不了……你自个儿吃吧。”
“吃一点吧,晚上就吃那么点,还赶夜路呢。”
“不吃了,你把那壶茶给我。”老头挪挪身子说。
“哎呀,老是喝你那茶,又苦又涩的,有什么好的?”
“嘿嘿。”老头一笑。只听车篷里乒乒砰砰一阵响动,接着车篷前的厚布帘被人揪开一角。
“喏,拿着,先吃馒头,再喝茶。”
老头又是一笑,将手中的馒头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灰衣少年站着不动,手下垂,用力的曲着手指。
“呀……爷爷,爷爷!看……那里,有个人呢。”车中人压低了声音道。
“嗯……”
“看看,那儿……”一只细细的手自蓬中伸了出来,指向灰衣少年。那小小的手腕上,一只小小的玉色镯子发着晶莹的光。
“嗯……”老头一手持鞭,一手端过茶壶,眯了眼细细的品着。
“看见了?还是个少年呢,这荒郊野外的,难道迷路了?……喂,喂!”一个人从蓬中探出半边身子来,向那灰衣少年招呼道。这样的月光下,只看见一缕长发在风中轻柔地飘了起来。
“哎,你是谁呀,迷路了吗?”这声音清脆至极,将那跳动的牛铃声都压了下去。
灰衣少年没动。
“我们是过路的,你知道风旗镇还有多远吗?”灰衣少年没动。
“喂,你要不要跟我们同路呀?”
“吱嘎吱,叮叮……叮当……”牛车近了。没停,它驶过了灰衣少年。
“哎,你干嘛不回答呀?你是哑巴?”
“……”
“……你这人,聋子还是哑巴?”
“……”灰衣少年一动不动。
“喂──”
“行了,云儿!别叫了……”老头子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干嘛?爷爷,他……”
“妳不懂的,他不能回答……”
“那为什么?好好的……”
“你没看见他在……”
叮叮当当一阵牛铃声响,将老头子的话盖了过去。
“嘻。”那人轻轻一笑,缩入车篷之中。“哎呀,太奇怪了,怎么好好的……”
车轮辘辘,沙土飞扬,晚风将一干人的声音都吞没了。
那灰衣少年站着不动,手垂下,手指用力的曲着。
过了半晌,终于,连那清扬的铃声也消融在黑暗之中了。
月亮慢慢的移动着,夜色也越来越迷茫。又不知过了多久,最高的一枝树枝划进了月亮浑圆的金色之中。圆月的纯洁被打破了。
“啊──!”灰衣少年全身剧震,从遥远的梦魇中惊醒过来。他扑跪在地上,一把抓住旁边插着的铁剑。
“哈……哈……咳咳……”他像一只精疲力竭的野狼一样,拚命地喘着粗气。大汗淋漓。突然间,他又抬起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张望着。
只有雾和模糊的山与树的黑影。他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在这样的山里,连风都是静静的。他迟疑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听见了铃声?”他重新抬头向月亮望去,陷入迷茫之中。

第一章 夺命

石阶撑着旗杆,旗杆系着风旗。大风旗孤伶伶的凝视着落日余晖中的小渔村。
风旗镇。
镇小,人老,港废,屋破。风旗镇好像李老驼背磨剩下的豆腐渣,狗都不来尝一口。海风带着咸汤侵蚀着这从前兴盛一时的小镇,就跟李老驼背的小李豆腐磨一样,越磨越细,迟早有一天,滚出的白花花的豆浆成了残瓦黄沙。
用李老驼背自己的话来说:“磨豆腐都磨了一甲子。”一个人磨豆腐都磨了一甲子,到底还有几年活路呢?
不过,这倒并非是李老驼背目前最关心的问题。牵人心的只是豆腐的销路,现在世道艰难,年轻小伙子们却又不肯干这活,嫌累、嫌烦。害得李老驼背几十岁的人了,还不得不亲自到镇上为数不多的几家大户人家走动走动。
推开门,劈面一阵冷冷的海风,李老驼背的眉头一皱,已窥见院中停着的那辆破烂的牛车。枯瘦的老黄牛的脖子上,一串黄铜牛铃在风中叮叮当当的响起来,一下子四下都是清扬的铃声。
李老驼背一怔。只一怔,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老二?”他哑着嗓子叫道,手腕翻处,三枚毒针已在掌心处。
“老大。”一个比风还冷的声音说道。
直到那人从牛车后转出来,走到他面前丈余的地方停下时,李老驼背才停止了颤抖。他强笑一声,道:“老……大,嘿嘿嘿,我还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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