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166/489页


  公孙佳道:“你的人手,不够吧?”童子营还在受训,荣校尉手上剩的人不如公孙昂在世的时候多,又分出了一部分借给钟源。再盯这些人,是不太够的。
  荣校尉气闷。
  公孙佳道:“他们现会盯着纪氏。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而且她也不是敷衍容逸,她确实得等钟源回来,才好知道细节,判断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
  不久之后,钟源也回来了,他还在宫里的时候,公孙佳就带着全家和家里寄宿的学生去了钟府等着。钟源回家之后,又是一番热泪盈眶的亲人相见。钟源黑瘦了一些,回到家里明显的放松了。被祖母、亲娘抱着哭一场,自己再抱抱儿子。
  然后就是紧急的议事。
  外面在热闹的给他准备接风宴,公孙佳就跟表哥、二舅、外婆到了外公的榻前。
  钟祥歪在床上,目光里透着点安心。
  钟源叩完头,坐在床前踏脚上给钟祥讲前线的事儿,公孙佳跟着听了个过瘾。
  纪宸这一仗打得不错,秋高马肥,胡人叩边,纪宸在手上的力量没有完全整合的情况下打赢了,还有不少俘获。相较之下另一路的朱罴就显得毫不出色,约等于一个布景板。看起来风光,其实心里很恼火,脾气也越来越不好。
  钟源在他的账前听命,后半程是全程捏着一把冷汗,将自己活活担心瘦了。
  纪宸待人是有亲疏远近的,他自己认为自己是公平的。听话的就多给物资,擅自行动的就削补给,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不听号令的人,要尽量的削弱他的势力,以免此人盲动拖累大军,这不是基础操作吗?
  然而,听他话的大半部分是他的自己人,招待命令打折扣的,要么是公孙昂用过的人,要么是别的派系的。
  矛盾就比较大,又不能将这些人全换了,纪宸也是苦闷的。
  譬如追击,纪氏派系以外的人,是绝不会追过自己的防区的,将人撵走就停了。协同是不可能协同的,我为你出力,有了损耗你给我的补充不如你的家将,我凭什么给你卖力呢?
  不干!不干!
  是,少了兵马可以跟朝廷要补充,朝廷也会给。可老兵跟新兵蛋子能一样吗?店铺掌柜的都知道,熟手的工钱要比学徒高呢!损失太大了,亏了,不干!
  纪宸遇到的,这还是最基本的。这些人名义上级别还不如他,出身更不如他,就已然如此了。有个钟源,与公孙昂旧部熟,也没那个面子让人家折了根本就为你的面子。
  钟源比纪宸想象得还要滑头,他没等纪宸开口,先为自己的一些“旧识”向纪宸要求分配物资。给是不给?
  摆明了不给你好处,就让你卖命?事能暗着干,话不能明着说。不答应,那就好了,您也甭找我了。
  钟保国听了直乐:“这傻球!装都不会装!哪有一上来就这么干的?装也装个好人样。要么就干脆些,全换了,要么就一点一点的替换了,或者收伏了。”全换了,是他自己的作风,他亲舅是皇帝,没指挥过太大型的战役,靠山可以满足他“全换”的要求。替换或者收伏是公孙昂的办法,这个对个人素质的要求很高,公孙昂能办到。
  钟保国说完,又感慨:“唉,要是九儿还在……他是真的公道人,一碗水端平。”
  钟源比钟保国心细,怕表妹伤心,说:“还是说说纪宸吧,他虽有这许多毛病,打仗是真的有本事的,我现在肯定不如他。这么些人,他都能安排得好。在军中,别的都是虚的,手上硬才是实的,还是有人心里已经服了他了。”
  公孙佳道:“没用的。服是不可能服的,服也会被他再气得想反了他的。我爹能一碗水端平,是因为站在他背后的陛下公平。纪宸永远不可能公正,不是他心邪,是他的亲爹有私心,他拗不过纪家的掌舵人,他选了站在纪炳辉的身前,就要当纪炳辉的木偶。”
  然后她又说了容逸拜访的事,钟源很重视,道:“这倒是个好消息。”
  公孙佳道:“纪氏不外有三个选择,其一,彻底澹泊,这个我们都知道不可能,但是赵司徒他们肯定最喜欢这个,陛下也乐见其成,那阿姨的仇我们只能咽了。其二,继续蜇伏,等那一天,绝杀,那我们就完了。其三,就是现在这样,他有野心,否则当年不会要求联姻。他又没有更大的追求,比如造反。所以,他会选择在澹泊之上、搏命之下,尽可能多的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样对我们最好!”
  钟源觉得有理,与钟保国一同看向钟祥,钟祥这回的反应有点慢,过了一阵才用力点了点头。
  钟源道:“他会自寻死路?”
  公孙佳道:“他已经在死路上了。”
  钟保国有点兴奋,问道:“那咱们要干什么?嘿!嗷!”被靖安长公主恶狠地拧了一把,老实了。靖安长公主道:“你的嘴,给我严一点!传出去了,他们就要记恨药王了。”钟保国道:“阿娘,阿姐的事,我几十年来对儿子都没提过。我的嘴还不严?”
  靖安长公主道:“那就把你的嘴给我继续缝上!”
  “哦……”钟保国一个魁梧的硬汉,活活把自己缩成个肉球。
  靖安长公主问公孙佳:“你说姓纪的会干什么作死的事?”
  公孙佳诚实地摇了摇头:“这个看不出来。哪怕知道一个人的为人,也不能够预测他所有的事、预先猜到他接下来会做的每一件事。只能在大事上准备,只要第一仗不被打懵,能扛过去,就能应变、反击。”
  钟源喃喃地说:“若我是纪炳辉……”说着,他摇了摇头,一看公孙佳也在摇头,两人都猜不出纪炳辉要干什么。钟源是根本不会想跟钟祥对着干,而公孙佳永远不会让自己落到跟纪炳辉一样的境地。即使现在,她也有许多的办法反扑,绝不是支持儿子这么早从李侍中嘴里抠已经咽下去的肥肉。
  不行,纪炳辉这货,得好好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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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佳决定研究纪炳辉的时候,纪炳辉也在跟儿子的儿子面授机宜。
  凯旋归来,纪宸为整个家族争光添彩,全家都喜气洋洋的。纪宸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影,但是当与父兄独处议事的时候,他的笑容就不见了。
  这仗他打赢了,却极不顺手,他希望能够换上顺手的人。“一将难求”,这个他不强求了,刺儿头也能使,只要他能带着他们打胜仗,他们是会驯服的。后勤补给、当地官员配合不够,这是他不能忍的。
  纪炳辉道:“唉,你不应该这么急的。司徒他们已有微词。”
  纪宸道:“要赢,就要这样。”
  纪炳辉的长子说了一句公孙佳早就预料到的断言:“阿爹,换人的事儿纵使阿宸不急,别人也会急的。家将旧人,门生故吏,咱们落难的时候他们可以跟着吃苦、愿意不离不弃。可一旦阿宸打了胜仗,您有东山再起之势,他们就不愿再压抑了,这个时候让他们再忍一忍、等一等,他们才是会有微词的人。苦日子熬不走他们,收获近在咫尺不让他们伸手,是会逼疯圣人的。”
  纪炳辉长叹一声:“不能因为外人寒了自己人的心呐!”
  纪宸就等这一句话,道:“那我再上表?”
  纪炳辉冷着脸说:“你不用再多出面啦,就说要出征疲惫,要静养。其他的事交给我。”通过纪宸的描述,他觉得还是要收伏公孙昂的旧部,这事儿可能还得跟太子妃商议一下。
  其次是对纪宸:“你陛见的时候话说得太满了!”
  纪宸道:“我已留了余地。”
  纪炳辉道:“还不够!”
  “?”
  “下次出征,你不要打那么快,尽量给我拖一拖。能放走的,放一走。”
  纪宸惊讶地问:“您这是为什么?”
  “你一次就把胡人击溃了,接下来干什么?谁知道你的本事?扁鹊三兄弟的故事,忘了?”
  “养患自重……”纪宸喃喃地说。
  “是自保。”


第105章 皮毛
  纪宸的心被猛地一记重锤!
  一个压抑了十几年的将军, 人人都知道他有才华,他也知道自己有才华,却因种种考量无法施展。无数次午夜梦回, 心里满满的都是不甘。想了多少年,都是自己要如何纵横驰骋。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要他“纵敌”。
  纪宸不说话, 纪炳辉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 有才华且知道自己有才华的人常有一股傲气, 很难让他主动的放弃。但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大计, 纪宸必须放缓,不能为皇帝卖死力。纪炳辉并非是卖国通敌,他要的是一个微妙的平衡。
  即,皇帝不能离开纪家, 当然他也不愿意有外敌长驱直入打破他如今的富贵生活。
  这需要纪宸的配合。
  长子纪存中又做起了父亲和弟弟之间沟通的桥梁, 对纪宸说:“并不是要你假装无能, 只要你手略松一松罢了。如今情势不明, 咱们得站住脚才行。你做这些年富贵闲人,心里不痛快, 我们都知道。眼下你要是不再委屈了下, 就是全家一起做富贵闲人了。只要大局一定, 你想怎么样, 我们必全力支持。如何?”
  纪宸道:“让我想一想。”
  纪炳辉对幼子还是宽容的,和蔼地说:“好,你想, 想好了给我一个答复。”
  纪宸道:“是。”他再傲气也知道亲爹的脾气,他必须尽早做个决断,最好是听话, 如果是反驳就必须有能够说服纪炳辉的理由。这事不能拖,敢拖过三天,他就等着被亲爹的各种手段收拾吧。总之,从小到大看得多了,纪炳辉要收拾人,未必就是拉倒了打板子,却总能让人非常的难受,记一辈子,多少年后提起来还止不住想将这件事从脑子里擦掉。
  他不敢再耽搁,他想有一个独处的空间好好想事。到了自己的小书房,将门一关,对着地图默默地沉思。
  发自内心的,他不愿意执行父亲的命令,他想要横刀立马,想要勒石记功,想要名垂青史……
  如果为了孝道、为了和睦,当然是照着父亲的要求去办。而且纪炳辉也不是叛国,并不损大义。但是要做到纪炳辉的要求并不容易,因为对手是活人,并不是由着他摆弄的棋子。想要控制得好,己方这里就更得如臂使指,做到令行禁止。自家的家将都未必能够摒除所有的小心思,何况还有其他人。
  所以,他要换的人必须得换掉,而公孙昂的旧部们也要尽量的收伏,不能收伏的要么杀、要么撤、要么远远的调开,他的手上必须得是听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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