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184/489页


  送走了太子,靖安长公主已经很熟练地下令:继续封口,一如当初钟祥病倒之时。
  公孙佳则奉命将钟黎带走,继续教导。公孙佳道:“还是让阿黎留下吧,你们既要韬光养晦,都在家里不出去,带个孩子还是能带得动的吧?”钟黎轻轻地点点头,他想留下来陪母亲。靖安长公主道:“带得动也教不动,你把他带走,有事我叫你们。”
  公孙佳无奈地道:“我要是遇到这种事儿,也是不想离开的。”
  “走!”靖安长公主斩钉截铁地说。
  公孙佳还要说什么,靖安长公主比她还要坚决,她只得依从,将钟黎带回了公孙府,却吩咐:“告虞先生,这几日给阿黎的功课减一减,他心不在焉的,强行教也学不好。”
  自此,两处府里再次同时进入了静默的状态,而朝中上下却没有这么安静了,他们陷入了争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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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钟源没有音讯这一条,燕王、纪宸、朱罴都有斩获,各有表功,也给自己的手下请功。同时也趁着自己立了功,好把自己看不顺眼的换掉。三人的奏本送到案头,才是朝廷暗朝汹涌的开始。
  钟保国一心挂念着侄儿,根本掺不进这些争执里。他恨不得燕王现在就回京了,好揪着燕王的领子问个清楚!
  燕王报功的文书上也有钟源率军截击敌军的字样,但却看不出其他的讯息来。以钟源的出身、背景,至少报捷的时候还能是能多捎一两条口令的。
  然而没有。
  一片担忧之下,钟源次子出生之后的一切庆祝都从简了。公孙佳更沉默了,打小她就有不爱说话的毛病,后来得掌家得与人周旋,话才多了些,现在又变成了一天说不了三句话,只管看各处送来的消息,处置自家事务。
  捷报送入京中的第二天,荣校尉飞奔而来:“有消息了!”公孙佳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荣校尉道:“他们个个都不是什么好货!”消息是公孙佳派在钟源身边的人传回来的,当时,钟源抵在后面断后。甭管在京城里钟家的女人有多么的横,多么能揪着燕王的耳朵训话,战场上,钟源、燕王放一块儿只能选一个的时候,必然得是钟源冒死断后,燕王得活下来。
  朱、纪二人也不是故意放敌军南下的,他们只是互相“较劲”、“避嫌”。燕王就更不是故意的了,只是按照惯例办而已,从来也没有皇子给臣子断后的道理。
  钟源这一仗打得仓促,好在士卒都称得上精锐,硬是扛住了攻击还颇有斩获。损失也是肉眼可见的,公孙家的部曲反应最快,最先顶上,钟源整顿其他士卒后续跟上。公孙佳在这一仗里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心疼得整个人都抽抽了一下,摆摆手,对荣校尉道:“你继续说。”
  每一仗都会有损失,这个她知道,但是一次损失这么多的,她还是难受。她这难受与公孙昂旧部对纪宸的心态是一样的——我那可都是好手,很难再补到这样质量的人了!
  更让她难受的还在后面——钟源受了伤,消息说,左臂已断,右腿中箭。伤得重,又是高烧等等,燕王暂时压下了消息,试图先把人给救活了,然后才好跟京里交待。但是公孙家、钟家哪有省油的灯?钟家干这间谍的勾当还略差一点,公孙家的人连夜抽签抽了个报信的人。
  要抽签,是因为比较晦气,抽中的人要装死,抬了装薄皮棺材里往外一扔。棺材里还能装不少路上能用的东西呢。
  这人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背上包袱,连夜奔了回来。因大军行动,一路荒凉少人烟,棺材里也装不下马匹,他走得就略慢一些,消息这才传了过来。
  公孙佳的脸都黑了:“燕王怎么敢?他怎么能瞒到这个时候的?”骂完不等人劝,自己先把自己说服了——燕王是必须这样做的,他得显示出自己的能力,得能控制得住场面。否则钟源一出事,鬼知道会不会有人借题发挥!无论是东宫还是钟家,借这个事背后给他一刀,将他调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皇帝别的没有,儿子还是很多的,哪个皇子配上一个老将,也都差不多能坐镇了。
  反正,钟源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这个消息必须压下来,等燕王报捷之后再报上去!不能妨碍了燕王建功。
  公孙佳紧急赶往钟府,与钟家通了个气。靖安长公主道:“我这就进宫要人去!”
  公孙佳道:“且慢,您,先装不知道!”
  “不能拖!”靖安长公主道,“已经拖了很久了,你小孩子不懂,他们在战场上,早一刻早到就能多一分生机!”
  公孙佳道:“那好,证人我也给您带来了,请您带上。”
  常安公主道:“我也去!”
  婆媳姑姪一同杀到皇宫,靖安长公主找皇帝、常安公主找太子,两个女人哭到面前,至尊父子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待听了她们的详说,皇帝与太子几乎是同时想到了燕王的心态——先把错事按下,等立了功,你就不好罚我了,我的功业也建下了。
  皇帝生气之余骂了一句:“小畜牲!”
  太子那里就激动得多了,咒骂之声能传半个东宫,将太子妃、章昺都给招了来。这母子二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常安公主哭、太子骂,太子妃先把常安公主扶到一边坐下,才细细问一下出了什么事。
  待知道端地之后,太子妃先问:“消息确切么?”怎么纪宸没对她说过呢?
  常安公主道:“真的不能再真了,阿奴,你说,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太子道:“当然!我是信阿姐的。”
  常安公主就立逼着要将钟源早些调回来养伤,太子一口答应:“好!”跳起来就往皇帝那里跑,远远地给太子妃抛下一句自话:“照顾好阿姐!”太子妃目瞪口呆,看着太子竟然边跑边把下摆提起来塞进腰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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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源被两位公主立逼着派了使者以最快的速度接了回来,公孙佳得到的消息并不比她们慢——护送钟源的精锐里还有她的人。
  公孙佳也没有闲着,也派了一队人出动,打头的是方保。用方保这个捞钱的高手并不是去搂钱,而是方保经营过大型的项目,让他带人去把自家折在战场的人收敛了带回来安葬。一应的棺椁、运输所需的车辆等等,还是方保这样的人做起来更周到。
  此外,公孙佳还需要拟定一个抚恤的章程,安顿战死者的家人,再奖励立功者,尤其是护住了钟源活着回来的人。再有,还得再挑壮丁,将减员的名额补满。公孙佳甚至在犹豫,要不要扩充一下部曲的数目。
  以前觉得够用了,是因为不打仗了。现在又打起来,就显得人数太少了!她甚至觉得三千都不够使,要不是养兵的成本太高,她真想养足五千。
  到钟源抵京的时候,公孙佳已将上述的事件安排好,一件一件派人去执行,她自己带着钟黎去了钟家,与常安公主会合,然后一同出城迎接钟源。
  钟源走的时候是骑马驰骋,意气风发,归来时却是卧在车中,脸色腊黄。一见到钟源,公孙佳与常安公主同时哭出了声,带得钟黎也掉了金豆豆。常安公主年纪最大,行动却是三人里最快的,扑上来死死攥住钟源空荡荡的衣袖,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钟源勉强笑笑:“好啦,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常安公主哭着说:“走,回家去!”
  钟源无奈地道:“我总要先面圣的。”
  常安公主道:“我已请旨了,你先回家休养,明天再进宫。”
  “哎~”钟源没有反对,“就当我现在是昏迷着回来的吧。”
  “别说晦气话!”
  “好,”钟源说,“药王?你怎么也哭了?还要谢谢你给我的人,没有他们,我兴许就死了。只是……”他的情绪低落了下去,他为救燕王而断后受伤,公孙佳的家将又为了救他而舍命。燕王待他情缘浅淡,他与这些家将却是很有同袍之义的。
  公孙佳道:“你先别想这些,他们的后事我都有安排,咱们先回家。”
  回到家中又是一番忙乱,这一回,几座公主府也跟着一起哭声震天。哭得钟保国焦躁起来,大呵一声:“你们哭什么哭?还要大郎来安慰你们吗?都收了声!”
  他声音炸雷一样,女人们果然都不哭了。钟保国道:“阿爹、阿娘,这事儿得合计合计。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呢?都说咱们家横,可我看咱们家怎么老是吃亏呢?”
  公孙佳道:“舅舅,您要打燕王吗?”
  “……”钟保国居然在认真思考,然后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他是燕王亲表哥,打表弟一顿又怎么了?
  公孙佳道:“下回就是您跟他一块儿出去,也只能做跟表哥一样的事,你也得舍命救他。那打不打他,又有什么分别?”
  湖阳公主道:“那也不能做舅舅的跑了,把外甥留下来殿后!他是这么当人舅舅的吗?!咱们家可干不出这个事儿来,你说,舅舅舅母们对你们,有一点外味儿吗?”
  公孙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该先想想,表哥接下来要怎么办?走什么路。趁着现在,物议都向着咱们,有什么请求都容易被答应。过一阵子,这股子劲过去了,想要什么就费劲了。一句‘不方便,不如荣养’就能把表哥推一个跟头。”
  这教训真是太血淋淋,早知今日,当时公孙佳就拼着不要脸皮,也要求老太妃帮忙一块儿闹皇帝让她袭爵。怎么也比现在这个熊样强!
  靖安长公主一抹眼泪:“好孩子,你说的对!你说说看,要什么?”
  公孙佳道:“兵权第一。”她的主意,钟保国得领兵,以后不能受比如燕王这样的人的辖制,钟保国统御全局差一些,独领一路还是能保证不败的。当然,这个可以当成幕后的交易,由靖安长公主私下与皇帝交涉。然后是钟源,公孙佳就一句话:“伤的是手脚又不是脑子!”
  钟保国如果离开了,那禁卫就交给钟源。这是一支比余泽手上的京城卫队还要精锐的力量。公孙佳已算好了,她在皇帝身边放了黄喜、张禾,表哥掌禁卫,姻亲掌京师。她布了这么一局,到时候一旦有变,甭管什么人想谋大位,都得问她答不答应。
  至于钟家其他的事情,公孙佳就不再参与了。她一直知道,钟祥也有自己的一班幕僚,但那是以后要交给钟源的,公孙佳就不多打听。还有钟家的家将,她也不去染指,只在一边看着,她自己先把界线给画了出来,免得以后发生什么纠葛。
  主意出完了,靖安长公主认为这样很好!外孙女当然比幕僚要亲近,就这样了!
  钟源忽然问道:“那你呢?或许,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
  公孙佳道:“千万不要!那样要求就太多了!先一件一件的办,你稳住了,才有咱们的将来。”钟源道:“我知道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公孙佳笑笑:“我?守好家就好啦,就等着看纪炳辉怎么飘吧。”
  钟源也笑了:“不错。坐山观虎斗。”
  纪炳辉一飘,势必人起争执,看着他们互相攻讦,不好么?以往都是别人看着钟祥与纪炳辉掐来掐去,无数池鱼遭殃。现在轮到他们轻松,看别人与纪炳辉争斗了,挺好。
  此后,事情果如所料,靖安长公主与皇帝一番恳谈,皇帝没有犹豫就同意了靖安长公主的请求——以钟源替换钟保国。但是皇帝没有答应将钟保国再派上战场,而是将钟保国扔到了兵部。
  钟家安抚了下来,皇帝欣慰于靖安长公主没有继续哭闹,也觉得不大对得起妹妹、妹夫。对着烛火枯坐了半天,终于写了张条子记下第二天要做的一件事——召陆行入府,询问一下封侯的礼仪。
  第二天散了朝,看到桌子上的纸条就将陆行又召入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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