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195/489页


  第二天,这个奏本就递了上去,并且直达天听。皇帝也没有客气,让人当堂将奏本给读了出来。朝上人脸色各异,目光没有忌讳地直往纪氏父子那里瞟,他们昨晚回家就听到了一个说法——钟祥是被纪炳辉收买的奴才给暗算了的,仔细想想,还真他娘的有可能啊,怪不得人家外孙女要杀人了。
  这两天京城里可热闹了,多少年了,没人在朱雀大街上杀过人了。
  仔细想一想,哦,上一回杀人还是公孙昂队平叛的时候,血染长街。
  今天这奏本,无论是内容还是具本的人,都太应景了。奏本读完,钟保国先哭了出来:“陛下,这孩子命苦啊!”他要脸的时候是真要脸,不要脸的时候压根就没脸,当堂哭出来一点压力也没有。絮絮叨叨,尽说孤儿寡母不容易,钟祥又中风了,没人照顾她们。接着就翻脸,眼泪还没擦完又开始破口大骂:“黑了心肝的无赖,尸骨未寒就要给人泼脏水,丧良心的王八蛋,就该千刀万剐了!”
  朝上闹,闹井里更热闹,新的流言段子又汹涌而来,如果说钟、纪之争还可以说是权势之争,离市井生活还远的话,那么“吃绝户”这个故事真是太接地气了!谁个身边没两桩这样的惨事呢?这家长里短的,谁都能聊上两句。当事人的双方,如果一方绝对优势、另一方一直被欺负,那这故事就会特别没意思,流两滴同情的泪也就过去了。如果双方你来我往,应该弱势的一方还有反杀的举动,那就很吸引人了。
  半天的功夫,两个流言故事已然被传说者合并成了一个故事,讲述的时候恨不得再加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他们也真的盼望着“下回”早点到来。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时间飞快的流逝。当流言被各地行商带出京城的时候,赵司徒家请了李侍中做男方媒人,靖安长公主则是请的朱勋做女方媒人,容尚书、江尚书被公孙佳请了来做证婚人。
  两家联姻的消息于焉散布出去。
  京城里,第三个流言故事传播开来了:由于纪炳辉太不是东西了,欺负公孙家孤儿寡母、又欺负钟家走背运,钟秀娥迫不得已,只好自己嫁了赵司翰,为的是保护自己的父母和女儿。
  公孙佳亲自操刀,揪着单良给钟秀娥使劲的抹金粉,给一个在闹事里驾车狂奔的贵妇人活吹成了一朵苦菜花。公孙佳还觉得不够,她觉得她娘太委屈了,她也太委屈了。反手又夸了一把赵司徒,是一个慈祥长者。这个时候不能踩合作方,赵家绝不能是“趁势逼婚”的,只有相方也是好人,才能衬出来世界的美好。不然就很容易被说“能凑一对儿,就说明你们很搭,是一丘之貉。”
  众人企盼的“下回”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京城人人传说。
  公孙佳这里却是风平浪静,流言故事不但让京城的百姓很在意,也帮助说服了心中不忿的公孙昂旧部。她与纪炳辉在朝堂上隔空对线,这些人也都知晓了。布局得当,这些人心中的愤怒明显地被引到了纪炳辉的身上。
  当然,纪炳辉本人也是功不可没的。
  纪宸出征之时,公孙昂旧部不肯出力,就是有一种“我出力了你摘果子,还不给我补偿”的担忧,事实证明,他们担心的有理。上一次战事结束有一年多了,事后的计功、颁布赏、晋升、补充兵员等等,按说也该结束了。
  结果是令人相当不满的,纪宸必须照顾到纪氏的利益,他尽力把水端平,公孙昂旧部也是不满意的。
  公孙佳要嫁亲娘,也给旧部们送了信,这些人也送了礼。不但礼到了,人也到了。见到公孙佳之后就哭,一个个跪在地上哭:“是我们无能,没能保住夫人,我们愧对您,愧对烈侯啊!”
  说到公孙昂,就更想哭了,哭声震天之后,开始怀念往昔、控诉纪宸。
  “您不知道,我打前锋,师括这个王八蛋跟在我后面拣漏,完了他跟我一样晋一级!功劳我跟他同叙!我打了二十年仗,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凡此种种。
  公孙佳道:“你们怎么不具本?拿过来我给他们递上去也不麻烦。”
  “写不出来。”就很丧气,这个不是普通会写字就行了的,中间没有单良这样的缺德鬼执笔,写不出效果来还平白得罪纪宸。别人得罪上司是穿小鞋,他们是要打仗拼命的,得罪上司可能就要死。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已经有人这么死了,是不是纪宸主使的不知道,但死了是肯定的。
  公孙佳道:“到书房来,慢慢说。”
  一群大男人抹着泪,跟她进了书房,又开始哭了——当年他们中的许多人就是在这里议事的呀!现在……
  公孙佳耐心地与这些人一一谈完,让单宇将他们说的要点都记下来,再命薛维将他们送出门去。阿姜递了茶来,给公孙佳喝,又拿小点心来喂给公孙佳吃,口里絮絮叨叨:“又耗神了。”
  公孙佳道:“我不累,很精神。”
  “还说呢,一会儿该头疼了。”
  单良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昔日同僚,竟落到如此下场!主上不要不信,也不要全信。受排挤是真,有怨气是真,气上头来夸张也是有的。”
  公孙佳道:“我明白了。纪炳辉倒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为渊驱鱼。”
  “你说,他会做什么?”
  单良道:“您上不了阵,他多半该是要分化烈侯旧部,逐一收伏。纪宸正当壮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有的是出征的机会。还是要与这些旧人多多联络。”
  “唔,”公孙佳道,“我想想。”


第127章 报信
  如何收伏公孙昂的旧部, 一直都是公孙佳在琢磨的事。几年过去了,这项事业一直进展缓慢。她用尽了各种的方法,恩威并施, 也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与想到达成的目的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要说旧部门没良心, 那是胡说, 人人都还想着她,有些个事儿她只要开口就没有不答应的。钟源北上,带着她的信去,得到的关照比旁人都要多。她帮了其中一些人,这些人也念着她的恩情, 年节时绝不肯轻易糊弄了, 有条件就亲自登门,没条件的就派亲信子侄, 反正也没忘。有委屈了也跟她诉一诉, 有要求她帮助的时候也不含糊, 但也不给她解决不了的难题。虽然有些人自寻前程去了, 反口回咬的人还真没遇到。
  可公孙佳要的却是“令行禁止”、“一切如旧”。
  这就不行!因为她不是定襄侯, 也不是骠骑将军, 朝廷命官都不上, 算来只是个外命妇。也上不得战场,至少现在这条件是不行的。单良说“您又上不了阵”这是句大实话也是句大废话, 不止上不了阵,还上不了朝呢,当堂帮自己人说话、辩解都做不到。
  让这些人怎么听她的?
  还是要早些把袭爵的事定下来,才能再图以后。至于多多联络倒也不必,维持现状就行。想打破现状, 还得靠“动”而不是“联络”。一是看自己什么时候能正名,二是看纪炳辉能作能什么样,除此之外也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
  “陛下看完奏本之后没有说什么吗?”公孙佳自言自语,到了这个时候,心里是不可能一丁点也不着急的。她忍不住转了好几圈,正在想,是否需要再试探一番的时候,章晃来了。
  公孙佳很惊讶地问阿姜:“你没说错?”
  阿姜肯定地说:“门上说的就是他,帖子在这里。”
  公孙佳打开一看:“还真是他?他舍得上门来了?”顺手将帖子递给了单良。
  单良接过来边看边笑:“哟,这可真是会掐点儿呢。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不是?左右是这几天,送‘贺礼’的就该都到了,他可真会挑时候。以后他上门的日子只怕会更多呢。”
  “哦?”
  “您都跟纪家撕破脸了,燕王要再不抓住机会,他还是燕王吗?真是他娘的在做春秋大梦!我呸!燕王与纪宸算是平分秋色,这二人的人品也是不分伯仲哩!哎哟,可惜了,陈亚被陛下逐出京城了,不然……”
  阿姜忍不住说:“不然您还想让主人把他也剖了?”说的时候带着笑音,很是戏谑,想也知道陈亚也不能随便就杀。
  单良道:“也不是不能,就是麻烦些,不过呀……打一顿也是好的嘛!”
  公孙佳听他们越说越远,一摆手:“还不去把世子请来?”
  “哦,我这就去!”阿姜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飞快地奔去迎客了。
  公孙佳没有说什么,杀了逃奴出了口恶气之后,紧接而来的诸般事态让大家的心情都很压抑,难怪会有些戾气。这没什么好指责的,她要处理的是引发戾气的原因而不是这些人。包括单良说“多多联络”这样明显的废话,也不过是因为情绪不好而已,否则单良绝不会说废话而不自觉。
  她现在该想的,是再做出点什么事来,好让这些人的情绪得到纾解,至少有一个发泄的出口。做到了,这些人自然就安稳了,也就更会听她的话,围绕在她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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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晃几乎不曾踏足到公孙府,以前他是想不动声色,悄悄地把事情给办成了。岂知与公孙佳也算交了一年的朋友,竟难有寸进,十分邪门。与别人不同,章晃好歹时常找借口约公孙佳见个面,接触得比别人多,他总觉得公孙佳不如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无害。这反倒引起了他的好奇。
  公孙佳也没有让他失望,不声不响就给纪宸脸上来了一记狠的。即使不是领着关系燕王大业的任务,他也想多与公孙佳相处。
  东宫里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只听说章昺将公孙佳拉了出去,皇后又招人过去。事后,也无人宣扬此人,只留下了一团迷雾。公孙佳与纪氏起冲突之前,章晃就想来了,不过当时因为钟源受伤的原因,好些个事情解释不清,被燕王妃给拦下了:“你这也太招人眼了,她一时半会儿是嫁不出去的,你急什么?”
  一等二等,公孙佳果然是嫁不出去的,可钟秀娥要出嫁了!嫁的还是赵司翰!这下连燕王都坐不住了,连日召了智囊来议事,这桩婚事究竟是什么来头?是要与纪家翻脸,还是旁的什么?以赵司翰的情况,钟家给他一个年轻姑娘都是应该的!
  还没商议出个结果来,燕王的部下又跟纪宸的部下起了冲突。章晃觉得他们是真的烦,索性直接说服了燕王咱们分头行事。
  章晃不是空手来的,他是来送礼的。钟秀娥的婚事,许多人在给钟家送礼的同时也给公孙府送了礼物来——钟秀娥现在还在公孙府里住着,她得到婚礼前几天才会搬回钟府。
  不过章晃此来没有见到钟秀娥,而是先见公孙佳。两人见了面,公孙佳道:“哥哥倒是稀客。”
  章晃也大大方方地回答:“早想过来的,可是你这里的事情总是云里雾里的,贸然前来怕给你惹麻烦。好些人都知道,我爹与乐平侯家处不来。后来一看,乐平侯家已然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我也就不用担心自己过来给再把他们给你招过来了。”
  公孙佳道:“你与他们家又有什么故事?”说着,示意阿姜上茶点。她觉得章晃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说他奸诈吧,他还就能把事情摊在你的面前说了。说他诚恳吧,他偏又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就是不说。
  有点像她,公孙佳嗅到了一点点同类的气味,还像许多人。诚恳是有的,算计也一点不少,很有趣。
  章晃道:“说出来又要闹心了,是他们上次北征的事情,唉……”
  公孙佳道:“当时的事我也听说了,乱麻一样的恩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章晃道:“可不是,想解开的时候连个线头都捏不到。不说他们了,咱们两个说话从来都不必兜兜绕绕那许多才让人觉得轻松。我是来送贺礼的,你……还好吗?”
  “哥哥,要说别的事,还能聊下去,说起这件事我心里慌得很。现在说话怕是会乱,你先别理我。”公孙佳垂下眼,不去看章晃。章晃真是太有意思了,担心也是真,试探也是真。就不信这一次的联姻,不会令人触动。公孙佳又突然想到,是钟秀娥提出来要从钟府再嫁,这是等于将她给摘出去了,为她又化解了几分危机。心情瞬间变糟了。
  章晃正待要劝,外面一个踉踉跄跄的脚步声跑了过来,阿姜迎了出去,须臾即回:“主人,广安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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