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2/489页


  钟源郑重地道:“朝上有我们,陛下又一向信任姑父,多半会准了他的安排。无论部将、部曲、爵位之类外面的事都安排好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还有,那几位如夫人,不可令他们接触外男。切记!切记!”
  公孙佳端详了一下钟源的表情:“好,我记下了。看你的样子话没说完?既要我有成人的担当,就该把当我成人来看。”
  “唉,成人不用问这个的,”钟源低声嘟囔了一句,“你家最大的麻烦是什么?知道吗?”
  “没有儿子。”
  “不是这个,”钟源自信地说,“我们还有你,只要你长大了,姑父有了外孙,我们照样设法让他承嗣!这都不是事儿。万一,我是说万一,这几位如夫人有子呢?”
  “是我弟弟妹妹,自然……”
  钟源连连咳嗽:“咳咳,要是私通外男冒充血脉……”
  公孙佳脸色更白了:“她们敢?!”
  兄妹俩四目相视,互不相让,良久,公孙佳点了点头:“我有点明白了。”
  “这些事自有姑母掌管。不过你知道的,咱们家的人脾气都有些大。火气上来,万一有什么疏漏,你一向娴静沉稳,正好补了姑母的脾气。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冲动,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只要你好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好,其他的事我都有办法扳回来。”
  公孙佳露出了两天来第一个笑:“我明白的。我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守一年,把人发嫁了,把门一关,接着舒舒服服的活着。”
  “干嘛把自己关起来?我一直很担心我阿娘,没事就关起来念经,你别学她这个。”
  “好。”
  钟源站了起来:“你歇着,宫中旨意来了的时候我叫你,我得去外面跟着照应。”
  “慢走,你也别太累着了。舅舅、旁的哥哥他们不如你出挑,阿爹终究是定襄侯,一切都有法度,他们照着做总不会出错的。你留着点精神操心别的事吧。”
  钟源笑笑。
  公孙佳也是一笑:“我爹是开府的骠骑将军,他过世了,朝廷上会有人为这个争破头的。”
  钟源道:“我资历浅,轮不到我。走啦,你歇着。”
  公孙佳对他摆摆手,钟源脚步还没迈出动,远远的依稀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透着点志得意满,表兄妹俩的脸同时冷了下来!
  钟源素来敬重姑父,公孙佳毕竟只有十二岁,再“娴静沉稳”,也忍不了亲爹丧礼上有人这么砸场子。
  钟源一拂袖,急转身向外,公孙佳大声叫道:“表哥!”
  钟源回过头来,公孙佳道:“我要一起去。”
  “你歇着,我来就行!”
  公孙佳加了一句:“我才是丧主!”
  两人对视,钟源一跺脚,捞出一件狐裘上前拽出表妹兜头一罩,一旋身将公孙佳背到了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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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棚内外一片寂静,哀乐停了,脚步匆忙的仆役站住了,吊唁的客人忘了悼词。
  其实葬礼与婚礼一样,对客人而言都是不错的社交场合。尤其是定襄侯这样的人物的葬礼,开国元勋渐渐老去,公孙昂是公认的新一代的武臣之首。今天来吊唁的人都算上,就差个皇帝、太子,便能在公孙府里再开一次朝会了。
  多好的社交场合!朝会还有御史看着,不许“失仪”,丧礼就幸福多了,可以随便走动聊天攀关系。万没想到,有人能在这样幸福的场合也做到失仪。公孙昂虽不是八面玲珑,也不是四处结仇的人,怎么会有人恨他恨成这样?
  纷纷四下张望找人。
  笑的人自己也傻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心里知道要坏,得停,得把场面圆回去。没想到没能控制住自己,还接着笑,越笑越大声,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仿佛被鬼摸了头一样。
  待看到这个傻子,所有人又都有一种“原来是他,怪不得”的感慨,立时有人喝止:“陈亚!你简直丧尽天良!”
  陈亚官拜龙骧将军,自认与公孙昂是一时瑜亮,然而从两人的位阶、功劳来看,他离周瑜还是有些差距的。但是,新一代的将领里,除了公孙昂,他似乎也能排得上号。今天他也赶着来吊唁社交,架不住被人恭维了几句:“以后要看将军您的了。”接到讣闻之后的喜意终于发酵出了醉人的香气,他笑了。
  钟祥气得脸黑如锅底。他是公孙佳的外祖父,皇帝的亲表弟兼亲妹夫兼亲家公,皇帝表哥座下第一打手,官拜太尉,爵封郡王,开国十五年来,没有被人这样下过面子。
  钟祥往前走了一步,他几个还在世的儿子都扎起了袖口,准备干仗。
  同来吊唁的燕王赶紧打圆场,喝道:“还不把龙骧将军请出去?”又对钟祥道,“姑父且息怒,是他失态了,可是骠骑的丧礼还得办下去。”
  钟祥的次子钟保国已经骂开了:“杀千刀的破落户,没卵子的胆小鬼,他活着你比不过他,他死了你以为你就能出头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老子不将你埋到土里,叫你一辈子出不了头,你还以为自己棵葱,能破土见到天日了!”
  陈亚已经知道事情不妙,要就坡下驴,被这一套骂火气也上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争一口气,永远比不过公孙昂是他的死穴,陈亚不笑了。
  他不走了,甩开架着他的仆人,冲到了钟保国面前:“你骂谁?”他也扎袖口扬拳头。
  钟保国咧开了嘴:“谁应就骂谁。”
  眼看两人要开仗,又是燕王挺身而出,好言相劝:“陈龙骧约摸是伤心过度忽然失心疯了,表兄也不要冲动,如今都要给主人家面子……”
  钟祥却不肯卖这个面子,他肯把女儿嫁给公孙昂这样没有根基的后辈,是看重他的能力,寄希望于公孙昂日后能够照顾自己的子孙,没想到女婿比自己先死,正愁着。陈亚正撞到枪口上来,钟祥也阴阳怪气起来:“殿下真是长大了,会拉偏架了。”
  说着,钟祥也卷起了袖子。
  远处,公孙昂生前的部将、来帮忙丧事的部曲家将已经与陈亚带来的人打了起来,他们人多,压着陈亚的人围殴,边打边骂。劝架的口里说“别打了”,心里也觉得陈亚该打,看陈亚的人吃亏没一个上手拉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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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兄妹俩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灵棚后面,钟源把公孙佳放下,公孙佳脱下身上的狐裘,裹紧了麻衣孝服,两人这才进了灵棚,正看到钟祥要动手。钟源错步上前,公孙佳已经开口了:“外公。”
  公孙佳异父的哥哥丁晞一直在前面帮忙,正在指挥人驱赶陈亚,看到妹妹过来吓了一跳:“你怎么过来了?就快处置完了。”
  “处置”一词又惹到了陈亚:“野种!你能处置谁?”
  丁晞面皮气得涨红,他不是公孙家的人,但是继父待他不错,他自认需要尽一分力来帮忙,不意被当众羞辱。钟源看了直摇头,这个表弟,太憨。
  公孙佳已经缓步走了上来,直白地问:“我爹死了你挺高兴?”


第3章 淑女
  陈亚身材魁梧,目光平射直穿过公孙佳的头顶,好像公孙佳不存在一样。
  钟源转过头去,沉声问道:“药王,你说怎么办?”
  燕王是见过公孙佳的,他又出来打这一个圆场,还是说的陈亚并非是高兴得意,是伤心过度才失态的。
  公孙佳缓缓看向燕王,声调很和缓,说出来的话却刺耳:“他是废物吗?自己高兴还是伤心都不知道,需要殿下来代答?”
  此言一出,四下开始眼色乱飞,也有人小声嘀咕。燕王面子挂不住了,笑容也没了:“你还小……”
  公孙佳眼睛一翻不再理他,给外祖父、舅舅们见礼。丁晞黑着脸,带着人,铁了心要赶陈亚滚蛋。公孙佳道:“哥哥别急,请余伯伯他们住手,擒贼先擒王,放着首恶不管,去打从犯算什么本事?”
  一指陈亚:“给我打死这个废物!”
  钟源急忙将她护到身后,那边围殴也恰好打完了,听了这一声,稍一犹豫,将陈亚团团围了起来。钟保国大声应和:“好!”就要动手。
  燕王着急了起来,钟祥几个儿子,只有早亡的长子允文允武又有涵养,其他几个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脑子就不是很够用。钟保国几重身份,是真敢也真能干这个事的。
  他一个亲王正在当场竟不能阻止,恐怕有损自己在父皇心中的份量。燕王挤到了陈亚跟前,揪住了他的领子:“上香、道歉!灵堂之上与孤女对峙,你的气度呢?”他一认真,陈亚也就势低下了头。燕王揪着他,径往棺木前走,要他上香。
  燕王边走边回头,对公孙佳道:“药王啊,让他上香致歉,回家好好哀悼反省。这事就过去了,不要打搅你父亲的安宁,让他安心地走吧。”
  公孙佳平静地望进燕王的眼睛:“已经打扰了。上香致歉也不必了,至于回家哀悼,也好。”
  燕王忽然觉得她的目光有点逼人,眨了眨眼:“哦,好,来人,送龙骧回家。”
  钟祥冷哼了一声,阴恻恻地看了陈亚一眼,在他心里陈亚已经是个死人了。燕王暗暗叫苦,哪知苦还没完。公孙佳安静看着燕王,说:“看您的面子,我让他回家哀悼。来人,纸钱香烛纸人纸马装一车给他带回去,好好哀悼。”
  燕王惊呆了:“什么?”
  陈亚又挣扎起来:“小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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