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202/489页


  公孙佳道:“那我是家主,家主不袭爵,算什么家主?”
  章昺有点懵,仿佛觉得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不过,公孙佳袭爵对他并非坏事,他想了想,反正木已成舟,就姑且如此吧。有个人绕纪家,也挺好的。
  公孙佳笑道:“对吧?”她这话是问的三个人,只有章昺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皇帝表情平静,太子却是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频繁敲击了数下,忙塞了块鸡肉放到嘴里咬住了。
  皇帝声音平平:“就你话多,吃还堵不住。小时候没见你这么要强。”
  公孙佳的笑容没了,起身跪到了他的面前:“陛下,我知道我给您添麻烦了,可我没别的办法了。我亲眼看着我爹去世的,您知道他过世前我在哪儿吗?”
  皇帝的拳头一紧:“哪儿?”
  公孙佳道:“我在他床前七尺,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我想上前,却未能寸进。他说,别过了病气,这孩子……打小体弱,可不能生病了,要好好活着,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不能出事。我……我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该靠近。他,最后下的一道令是,不许靠近!我连他的手都没有摸着!我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许靠近。是我给他送的终、出的殡,我亲自把他的旧部送出门,让他们不要回头。他就留给我这四个字!”
  “不是自家的血脉供的饭,是吃不到亡人的嘴里的!陛下,我爹活着辛苦,死了不能再挨饿!”公孙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想辜负他!我身子又不好,脑子又笨,就只有一副坏脾气,我的前路开在刀山上,我的背后是悬崖,我只有往前,要么我把刀一柄一柄的撞碎,要么让它们把我活剐成碎片!”
  皇帝踉跄地扶起她:“好孩子,有我呢!”他心中的悲恸也涌了上来,公孙佳问过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教她的,他当时做了什么?给了她一些田产……皇帝太后悔了!所以她才会如此疯狂,她确是困兽,又不止是困兽。
  公孙佳吸吸鼻子,眼泪也没擦就说:“我要李铭全家都当饿死鬼!”
  “……”皇帝看着她。
  “他家有朝廷封诰的我都还没杀,可我想杀,不过您要说放过,那我就以后再找机会。”
  皇帝被气笑了:“你还真是坦率!活像你外公!”
  “外公也病了,轮到我照顾他了。”
  皇帝沉吟一下,马上说:“依你!”他也厌恶李铭。
  纪炳辉他还是知道的,纪炳辉有贪念,有小聪明,胆子和大襟怀却不怎么样。曾经,皇帝也羡慕过纪炳辉,如果他有纪炳辉那样的出身和势力,打天下哪用那么辛苦?可纪炳辉倒好,跟他联姻了,跟他合伙了。纪炳辉虽然有时候器小,但论下作,下作不到这个程度。今天这事,李铭出头,皇帝就记李铭头上了,本来就很麻烦了,这起子小人还为了一己私利给纪炳辉出这种主意,弄坏事情,简直该杀!
  皇帝的脸上久未见的杀气腾腾地浮现出来,加重了语气:“罢为庶人!杀!”
  想到联姻,他就想起了早逝的外甥女兼曾经的准儿媳。“只要入局,就只有死了”,心里又是一痛。这么明白的道理,他当时居然没有看透!罢了罢了……
  公孙佳道:“那要我的人动手!”
  皇帝道:“准了!”
  公孙佳这才破涕为笑,盈盈一拜:“谢陛下。”


第131章 新事
  与皇帝一同吃完宵夜, 公孙佳并没有放松。世间的爵位与实际上的地位实际上并没有完全一对一的匹配的关系。譬如公孙昂在世的时候只是个侯爵,然而他一句话却是能够影响时局的,纵然贵为公爵、王爵也不能越过他去。权势与爵位并不是完全的正相关。
  同理, 公孙佳里很明白, 自己即使袭爵了, 这个“定襄侯”的地位与父亲在世时也是相差甚远的。只是已经“名正言顺”了,总比一个“永安县主”要好许多。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名份给砸瓷实了。她说什么“红封本子”并不是怄气胡说,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玩艺儿本来就各大家族的宗族关系在朝廷的一个备案, 她把这个东西握在了手里看似是“争气”, 实则是有自己的考量,围观者能领悟多少,并不在她关心范畴之内。
  皇帝一说“准了”。公孙佳当时就拜下:“谢陛下。”接下来却没有多说什么。有个侯爵, 只是有一个在大朝会上充当壁花的机会面局。比起只是做个内宅妇人固然强了许多,实际上,出现在大朝上对朝局的影响,则分派这些兵丁、资源给他们又有何用?养肥了他们,将我当作个无用的牌位一扔,我还有什么
  这点儿区别是公孙佳在知道自己可以继承爵位的时候, 心里筹划一下要怎么分派自家资源的时候突然悟到的。
  她生来显贵,比同龄人更显得从容, 与皇帝祖孙三代吃完了宵夜,她也无所畏惧。公孙佳原本体弱, 夜宵吃得也少,哭完一场虽觉得有点累,多吃两口又觉得撑了,转头问阿顺:“我什么时候去睡觉啊?他们起得早, 我要起得晚了,又该说我了。真是混账!”
  太子听着了,先嗔了一句:“这丫头!”接着给她说了些上朝的规矩,最后总结“站朝立班,岂能随心所欲?你既选了这条路,就要把刀山给我趟平了!
  太子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公孙佳只回了一个字形:“是!”把个太子吊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境地,气没发出去,又憋了一肚子的火。公孙佳反而觉得太子过于谨慎了,见他还有些人情味儿的,再想想燕王的那些算计,倒也觉得站在太子这边并无不可。她也只回了一个“是”字。皇帝还在上面呢,指望她给太子什么回应?那是不可能的?
  此时此刻,她小心极,哪怕旨意已经颁布下,只要她还不是接了旨、确定身份的“定襄侯”,就依然处在不安之地。
  皇帝祖孙三代情绪经此大起大起,不想再经历什么波折了。太子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们都知道的事,你且去歇息。\
  公孙佳还不肯放过他,一派天真地问:“知道什么?”
  她知道这是关于她姨妈的事儿,还是问出了口,她得承认问这话是有一些恶意在里面的。凭什么她姨妈就这么悄声息地去了,悲伤的也只有钟家数人而已?
  太子无法回答,只说:“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插嘴。”
  公孙佳低下头,翻了个白眼:哦。”之后不再作夭,乖巧地用餐,乖巧地云慈圣宫休息,仿佛从来就不知道什么“还有一个差点当了太子妃的大姨妈”之类的事。徒留至尊祖孙三代嗟叹不已。
  除些而外,太子的安排也是很妥当的。公孙佳交给皇后,其他的交给太子妃,东宫一派安稳。东宫一向如此,也本该如此。章昺就比父祖要恣意得多,他依旧不待见吕氏,见母亲对他的行为没有什么异议之后,越发的不乐见正妻而更喜婢妾了。
  东宫之中,夫妻之间貌合而神离。东宫之外,又是另一番模样。
  公孙佳的睡眠没有比往日更差,因为她一直睡眠都不好,也就谈不上哪个更差。但是慈圣宫确实是整个后宫最舒适的地方了。皇帝是个孝子,亲娘死了十来年了,这慈圣宫还是年年整修,据说,如今极得宠的一个年幼的才人,也不知怎的就是在慈圣宫里得了他的法眼,一路升到了贵妃。这贵妃的年纪比公孙佳还小呢,本来贵妃是有人的,但是四十来岁就过世了,这新来的小姑娘堪堪的就顶了这贵妃的位置,真是时也命也。
  这些都不是公孙佳关心的事了,她在慈圣宫里有地方,也不用哪个后宫来保驾护航,直的由郑须送了过去,一切早布置妥当,让她一睡觉到天明。
  虽然住在偏殿,公孙佳心里的不安并不比前朝的官员们少。她推算了一回明天早朝的情形之后,居然还能睡着了!
  皇帝听郑须说了之后,骂道:“这小王八蛋,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了!她这个样子,以后怎么上朝?叫她起来!”
  这话说得不像是皇帝,仿佛还是那个贺州的泥腿子从未改变,宦官们不敢回话,等着皇帝冷静。
  皇帝骂了一回,自己先哄好了自己,说:“宣霍云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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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云霨品级不特别的高,地位却很重要——他守着皇帝,为皇帝撰写诏书,为皇帝出主意,出身又是极得皇帝信任的“贺州智囊”之子,无论是之前暂定礼仪,还是旁的什么事情,霍云蔚都表现了不错的素养。此时听宣,径往见皇帝,皇帝看他仿佛在看子侄辈,就表相而言,比亲儿子还关切。
  君臣二人谈完,这册封定侯的仪式也就最后确定了。昨夜,霍云蔚把皇帝的意思带给赵司徒等人,赵司徒等人没有反对,就算是答应了!他把答案带给皇帝,自己也就算交差了。
  这些都是在公孙佳睡着的时候发生的。
  第二天早上,公孙佳一睁眼,霍云蔚就已经在慈圣宫外面等着了。
  霍云蔚低声对公孙佳叙说流程之外的东西:“你袭爵既已经陛下首肯当是无碍,却要当心背后有小人!”霍云蔚说得含糊,公孙佳却听得明白。
  袭爵并不代表一切,礼仪定得快,接下来就是看公孙佳自己能不能立住了,她要是没本事,皇帝再偏心眼也是白搭!霍云蔚也算是贺州帮出来的,自然愿意帮助同样出身的“后辈”。
  霍云蔚的意思是:“袭爵只是个开始,朝上的老狐狸坏得很!你只袭个爵,与做个县主呆在家里有什么区别?不过称呼不一样了而已!这样,你还是要讨一份差使的,今天你说的重订籍薄就很好,不过要徐徐图之,不要一上来就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霍云蔚也乐得给“后生晚辈”多一点提点。公孙佳比他小了差不多二十岁,差了一代人的距离,天然的缺乏竞争的关系,霍云蔚就更放心了,自她就是看自家晚辈的眼神。
  公孙佳道:“谢霍叔父提点。”
  霍云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太大,报完信之后他就走了,回自己家睡了个回笼觉。
  他又哪里知道,公孙佳的消息来源非止他这一条。别的不说,赵司徒已经可以称得上公孙佳的半个祖父了,由于公孙昂自己都不记得亲爹是个什么模样了,公孙佳的记忆里更没有“祖父”这种生物,赵司徒完全可以占据这么个身份。以赵司徒之智,更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早给公孙佳提点过了。
  公孙佳要操心的事多,帮她平事的人也多,两相抵销反而轻松不少。到皇帝那里将一应礼仪准备齐全,公孙佳自己也准备妥当了。旨意早就有所透露——皇帝要亲自到公孙府里为公孙佳行冠礼。
  这个礼仪本身就很怪异,公孙佳是个女孩子,及笄之礼已过,不须要再行冠礼的!冠礼有三次加冠,皇帝自领其一,另外再次分别由太尉朱勋、赵司徒来执行。皇帝显示了非比寻常的重视,他甚至在这个既不是公孙佳的生日,又不是公孙昂的冥诞、忌日这样的……九月末,为公孙佳举行一次奇怪的冠礼。
  这是一个靖安长公主都要诧异的安排。靖安长公主恨不得给自己的子孙争取到最好的,看到这样有些“逾礼”的安排,长公主胆怯了。她找到了皇帝:“大哥,阿娘生前最疼药王,你可不能把她架到火上烤!”
  靖安长公主出于经验,判断事态简单粗暴——没有自保能力的人被拱到太高的位置上,就是完蛋的开始。
  皇帝失笑:“你全家捆一块儿也没她能干!回家去吧!”他本性刚毅,既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退缩。而一旦皇帝决心做什么事情,进度都会非常的快。
  自打公孙佳大闹了一回朝堂,出乎意料的,朝堂之上关于她袭爵的“法度”、“礼仪”的争论就少了许多。赵司徒与纪炳辉等人对旧时“礼仪”仍念念不望,只是赵司徒更明白些,经过朝代更迭的离丧,以及朝廷对繁衍人口的需求,女子立户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哪朝哪代没有“女户”呢?
  纪炳辉更是一声不吭,他该是最想阻挠公孙佳袭爵的人,此时却如同聋了一样,什么也没听到。既听不到,也就不会对任何意见发表看法,纪炳辉沉默了整个早朝。他唯一说过的话是:“李铭欺上瞒下,死有余辜!”
  更令公孙佳意外的是,李铭这个人仿佛从议题之中消失了一般,已经从众人注目的焦点变得被所有人遗忘了。除了纪炳辉提的这么一嗓子,再没有人提到这个人。
  无论是他抽掉了多少档案,还是为纪炳辉谋划了多少阴谋,随着纪炳辉:“其人有急智,有小智而无大谋。”李铭就不再出现在讨论的名单里了。而朝廷之上本该当作一个重要的议题讨论的公孙昂的“遗孤”问题也被忽略到了,因为那是“李铭”的遗孤。所谓“遗孤”,据言是被李铭掐死了,这也成为李铭的一条罪状“不慈”。整个事件只留下了寥寥几笔语言不焉的记载,便再也没有任何的相关讨论了。
  到得冠礼结束,皇帝命太子宣读了诏书,用的是霍云蔚的草稿,意思里掺里了赵司徒的意见。即,公孙佳便是公孙昂的继承人了,她继承一切,包括定襄侯这个爵位。
  皇帝甚至在公孙府里饮酒三盏才离去。
  钟氏、公孙昂的旧部额手相庆,公孙佳却对单良道:“还不够。”
  单良本在欢喜,听得这一声,于众人的欢庆之中冷静下来:“君侯的意思是?”
  公孙佳心里很明白,要说是重视,皇帝又没有给予她以任何的朝廷上的正式职位。恰如霍云蔚所言“只袭个爵,与做个县主呆在家里有什么区别?不过称呼不一样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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