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230/489页


  邓凯道:“将军, 快, 是很可怕的。”
  容持有点忍不住了这满营里年纪最大的也就四十来岁,再往上就没有了, 主帅更年轻, 还不到二十岁,他自己也是个年轻人,又是在讨论战争这样令人兴奋的话题,他便将矜持抛到了一边, 问道:“袭扰确实很讨厌,可只要扎稳营寨,警戒得宜,并不是什么大事吧?”
  这人是公孙佳向容尚书要人,容尚书特意把这小儿子托付过来的。公孙佳不免要多费一点心,对他说:“同一个人,你们一个时辰只能打他一次,我一个时辰能打他两次,这跟你们两个人在一个时辰里分别打他,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快,不止是突袭快,他调度也会很快,捕捉战机也会很快。”
  尚和也跟着点头了:“是这个道理,还是您说得明白。您也说过了,咱们的长处就是大军,不能只跟它比快,还是得拿咱们自己的长处。”
  公孙佳道:“你们看,他们有多少兵马?”
  众将都说:“从突袭上看不出来,从军报上来看,似乎有数万。不过,若是调配得宜,一万上下也能打出这样的局面。”
  “一万,不能再多了,”公孙佳说,“邻近州府有多少人口?抽丁抽走了多少?还剩下多少?他又能蛊惑多少?”
  基本上,万户可以设县,上县的户数多一些,一家男丁也就三、五个――家庭的人口多了,地方官吏为了政绩(户口数的增加)、国家为了税源也要设法给它拆成小家庭,这有个术语,叫做“析户”,即分立户籍。
  张世恩等人带动的,得是能跑得动的中青年男子,这年龄、性别上又给它卡死了。
  钟佑霖放心了:“那就好办了。”他们这支队伍人数比反贼要多得多,且补给充足。
  赵俭此时也开口了,他说:“恐怕更不妙了。征战讲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君侯奉天伐罪,是占了天时,然而反贼是本地土著,地利这一条,被他们占着了。至于人和……”他叹了口气,地方官太拉胯了,公孙佳刚才都骂出来了。
  与他的忧虑相反,武将一方都摩拳擦掌,郁喜来道:“怕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看君侯的策略就不错,把这些酸货都叫了来一圈,君侯就接管了全境!什么人和,不都全抢过来了?”
  这就很有钟氏的风格了,公孙佳与钟佑霖都露出了笑容,钟佑霖甚至鼓了一下掌。
  公孙佳道:“要做好他们不顶用的准备。来,咱们来看看……”
  他们才站到地图前面,小秋跑了进来,说:“君侯,打听到了!”她是童子营出身,经过荣校尉的手,大部分人都有点收集情报的本事和习惯。小秋有一样比较有用的本领,学方言挺快。这边打完了仗,那边她把衣服一换,尾随着信使跑出去遛了一圈儿,现在来汇报了。
  由于时间也比较短,她打听到的情报不多,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比较浅,但是有一条她认为应该报告:“贼人不是一股,是两股!”
  吴明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信息没有讲,就是这地方闹事儿的,是有两个比较出名的领头的,一个是张世恩,另一个叫汪斗,吴明都没有提这人的名字。
  这是一个说不清楚祖宗八代的人,因为一直土里刨食也不怎么识字,只是因为被抽税、抽丁,三个兄弟都死了,就剩了他一个,他爹因为衙差催税没缴够被抓到县衙关起来,一不小心死在里面了。他抡起锄头与衙差理论,就是这么寸,一锄头抡衙差脑门儿上了,把人打死了。
  搁平常也就认命了,可汪家只剩他这一个成年男子了,他要完蛋了,全家妇孺怕不是更要饿死?不如就干起来!
  他不识字,只能招呼起同村同姓过不下去的人,再吸引周围的普通百姓,这就是寻常寇了。被剿灭也会很快,然而,张世恩横空出世了。他有文化、家世在本地也算富贵,人也有点声望,汪斗和这一干兄弟被他折服,也就跟着他干了。
  只是近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分成了两股,却不是分兵的模样,像是闹崩了。具体原因,不明。
  公孙佳道:“有趣!”
  她与单良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帐里最缺德的两个人瞬间达成了共识――这里面有文章可做,哪怕不挑拨得他们互相攻讦,也得设法分而破之。
  于是,在钉死四界,将叛军固定在一个范围之内,再消灭之的大方针之内,“分而破之”又被列上了日程。荣校尉道:“属下加派人手,尽快侦知原因。”
  “去吧。”
  然后是接下来己方的行动,郁喜来说:“君侯还是要择一处城池,据城而守的……”
  讨论得很晚,蜡烛又点上了,饭菜也端了上来。军中禁酒,公孙佳这里的饮食却是将军们毕生军旅中之初见。行军的时候,生啃干肉条都算好的,急的时候只能揣点冷硬费牙的干饼子,能有大块的烤肉、炖肉就是好伙食!
  公孙佳吃的是羊乳粥。
  再看那群公子哥儿,他们好像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些人跟钟祥、公孙昂不是一样的作派了。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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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令赶到大营的时候,公孙佳饭都吃完了,已经摆上切好的水果。小银叉子才叉起来吃了两块,小张就来说:“县令到了,还带了猪羊果酒。”
  公孙佳放下叉子,擦了擦手,说:“请进来吧。”
  她当时话说得狠,拿定主意之后反而温和了起来。
  县令满头大汗,进了大帐当地一跪,顾不得赶路的辛苦,也顾不得自己的年纪是公孙佳的两倍,哭着说:“可算把君侯给盼来了!君侯!我们苦呀!”
  他又将吴明的话哭了一回,总之,就是他惨。公孙佳很有耐心地听着,等他哭不动了,才命人将他扶起,让他坐下。公孙佳觉得这县令脑子有病,都这节骨眼上了,还先派个书吏过来,他还不亲自来。你才闯了大祸,现在又开始耍心眼儿?
  县令心里打着小鼓,他不认为自己是在耍心眼,这是不得已的策略。鬼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派个女人领兵来救!别说他了,就是全天下的人都算上,几辈子跟个女将打过交道?他这儿出了事,他更得慎重。在不知道这女将的脾性之前,他不敢贸然来见的。所以才派了个精明的书吏先探探口风。他劳军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按照吴明传回来的消息,调是该怎么迎接。反正,有这些东西打底,他应该不会被刁难。
  哪知公孙佳的想法是――我是朝廷派来的,早就移文通知你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文不对题,难怪到现在还是个县令!
  公孙佳问道:“我要的人呢?”
  县令一懵:“啊?人?哦哦,张氏族人躲出去不少,不过张氏是本地大族,还是有些人留下来的。我……”
  “收押了吗?”
  “我将他们的宅子封了起来,派人看守了,许进不许出。”
  公孙佳突然问:“汪斗呢?”
  “啊?他……他家没什么人。”
  公孙佳又问了几个问题,发现这县令有些魂不守舍了,她索性摊牌了:“说吧,你这县里有多少亏空?”行军打仗,一部分粮草靠长途运输,另一些生活的补给也要就地解决。公孙佳不去问书吏,因为书吏这些人老精明了,会编,会骗,是“吏”自有一套暗语话术。这县令看起来有点蠢,且是“官”,公孙佳对“官”更熟,更容易看出端倪来。
  谢普也是做了二十年官的人,坐在公孙佳的下手,冷着脸看着这县令出丑。他很生气,他认为官员应该清正能干,这县令是给朝廷丢脸!谢普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公孙佳还是有一点隔阂的心理的,县令是文官,是“自己人”,公孙佳也“算”自己人,这出身却是有点暴发户。文官在暴发户面前出丑,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生气的了。
  谢普冷冷地给公孙佳提炼了一下重点,比公孙佳自己说的都准,他说:“就是说,张世恩把你的库给劫了?你又搜刮了一回民脂民膏?你还怕反的人不够多吗?!!!”要了亲命了!谢普自己就是个富贵公子出身,现在快四十岁了,也不大知道人间疾苦,可他有常识!
  县令道:“可是剿匪要钱粮呀!他将能搬得动的都搬走了,等下官回来,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谢普道:“就是说,县城不是张世恩攻下的,是他跑了,扔给张世恩的。”
  “谢公,不是下官无能,是当时情况紧急呀!”
  谢普气得磨牙。眼前这人,糊弄上峰的文书写得极好,要是没有人亲自来看一看也就给糊弄过去了。毕竟逻辑自洽,写的还是真实的事件,只是隐了他自己的无能。
  谢普对公孙佳道:“君侯,不能等了!”他建议公孙佳行使临机专断的权利,反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把这破县令的权收回来吧!别让他再折腾了!
  公孙佳却没有答应,她现在是领的武职,不是文职!这场仗规模不大,相对应的,她这个“主帅”的权柄也就不大,像纪宸那样看不顺眼把地方官给参到罢官的都要被非议,她这儿收了县令的权?
  公孙佳道:“别说气话。等这两天各府人到齐了,再说。”
  县城,她是不进了的。县令这熊样,大军进了县城,怕不要挨黑砖!就地扎营,再调驻军的校尉过来问敌情吧。地方官是指望不上了。
  然而校尉们也都不知道为张世恩和汪斗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确实是不在一块儿了。
  第二天,各府驻军的校尉们到了。他们给公孙佳提供了还算新的情报,比如张、汪二人的核心据点的方位。有了大致的方位,公孙佳就可以筹划调动大军围剿了,她心里已有规划。
  又等了两天,周边四府的知府们没命地赶了过来。起初,他们赶路是有些怕的,张、汪二人的队伍行动迅捷,且又熟谙地形,他们怕路上被干掉了。但是军令如山,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赶过来了。
  做到知府的,笨人也不太多,内里还有一个谢普当年的同学。两人十年没见了,见面就是这个情形。谢普悄悄挪动了脚步,移到同学的背后,小声问:“你们怎么搞的?弄成这个样子?”
  “这么大的祸事,哪是我能搞得出来的?”同学也很抱怨的,“不在我的辖区,我哪有能耐去‘管’?邻居在家里放火烧房子,点火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等我发现了,他火已窜上了房梁,把我的房也烧了,我有什么办法?谢兄,这君侯……”
  “比你们可靠。”谢普生气地说。
  同学道:“那就足够了,有个居中调度的人就得。各府也在自己的境内有所镇压的……”
  一旁薛维咳嗽了一声,谢普又悄悄地溜了回来。
  公孙佳客气地向诸位知府“请教”:“反贼近来有没有壮大势力?流窜的范围有没有扩大?百姓是否更加不安?诸位……有没有加税呀?”
  原本前三个问题她都不觉得是问题的,直到发现县令似乎还在加税,这是会火上浇油的。
  知府们加了也不能说加,也要赶紧停下来,都说:“没有!”又说叛军的活动范围是有扩大的趋势,但是还没出几府的地界。
  谢普又忍不住了,说:“就是祸害你们祸害得愈发得心应手了,再熟一些,就该往别处再去了,是吧?”
  公孙佳道:“谢公,冷静。”
  她想了一下,说了自己的意见:“我大军遇到敌袭,可见这里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诸位都是国家的栋梁,让你们过来是为了定计,实属不得已,再让诸位冒险回去,一旦有事,我心何安?我这里大军拱卫还算安全,诸位先在我这军中休息几日。对了,请诸位传讯回去,不管有什么税役,都先停了。待剿平匪患之后,我自有说法。”
  她开始布置起来,方法就是原来定的,把叛军给锁定,然后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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