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278/489页


  本地要说通畅也是通畅,但是有一个大问题――它没粮了。这是积弊,做假账倒卖,各级监守自盗这种事,绝不会因为你开国才二十年就没人敢干了。粮食保存是有损耗的,每年都有个定额,年年给它按最多的报,又是一笔。
  日积月累,一任接着一任的亏空,实在不行,还有个万能的法子,一把火给它扬了,死无对证。本地县令不是公孙佳的人,也不是她任何一个盟友的人,是燕王的人。燕王走右路,他就算是坑了朝廷,也不能亏了燕王,所以这位县令东拼西凑了粮食亲自押去了燕王大帐。
  公孙佳心里诧异,口气却很平淡:“是吗?他倒忠心!”如果知道是燕王的人,她肯定不能给吴选挑这么个地方。
  吴选却误会,以为是她特意给选了个锻炼的地方,他在这儿可做了不少事儿,样样都值得拿出来说道说道,什么他都有准备。公孙佳一开口,他就能接着往下说:“他与燕王妃有些关系。”
  公孙佳对军官将校的关系门儿清,这文官方面的还是差一点,说:“燕王妃也是名门淑女,不意外。你现在的粮仓里,是满的吧?”
  吴选抬头,口气里带着点奇怪的惊喜:“您怎么知道的?”
  公孙佳道:“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呃,是县尊……县令的意思,虽说库里空了,可不能叫您看了着急,先给填满了,等他回来,总有办法凑上给燕王殿下的粮草。”
  单宇忍不住动了动胳膊,公孙佳对她说:“你知道这用的什么法子么?”
  单宇眨眨眼,道:“阿爹说过,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薛珍小声咳嗽,有点催促的意思,她想听。公孙佳道:“别急,不是什么难事,听完了你就知道没什么意思了,都是用老了的手段。”
  单宇道:“是,向城中富户借粮。从前朝开始就是这样了,上头有人来查,一看,东西都在,再大的纰漏都能圆过去了。等人一走,东西一还,一切太平。可是,这粮草不济,下回……”
  “加征呗,”公孙佳说,“只要不把人逼反,哼!他走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他们知道你知道这些事情吗?”
  “估摸着时日也快回来了,他也不太放心我一个人在这儿,我知道得太多,对他不好。”
  公孙佳道:“阿宇,咱们就在这儿停下了,发文,叫他快点给我滚回来!叫小高带人,去附近拿几个催逼捐税的污吏,写进公文里,他怕不飞着过来!吴瀹,收拾你的行装,你跟我走。”
  吴选愈发惊喜,单宇看得挺不舒服,总觉得这货比元铮还要讨厌!小元好歹与她算“同学”这是个什么东西?!提示了一句:“他是朝廷命官,您是去监军的,他不归咱们管……”
  “那就行文。”
  “哦。”单宇委委屈屈到一边上桌上草拟,一面盘算着,得把小元那家伙叫过来,把这姓吴的给挤走!心里带恨,下笔十分狂野!写完了自己都傻眼了,这一笔草上飞!赶紧把纸团巴团巴扔火盆里,重新写了。
  公孙佳扫了一眼:“成,发吧。吴瀹,你就别回去了,那城我也不进了!今天你带来的人,一个也别走了。阿宇,让小元给他们安排住处。”
  “是!”单宇答应得痛快。吴选答应得更痛快!答应完了,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册子,双手捧过头顶,躬身道:“这是下官的手札,本县风土人情、县衙往来行事,都在里面了。还有风闻周边各县之情状,大军途经时的补给供养,账目虽未经我手,我也看出一二。请君侯过目。”
  公孙佳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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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珍捱到很晚才回到帐里,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匆匆地问单宇:“今天那个主簿,我怎么看着他像是一个人?”
  “你还能认识他?”
  “我在家的时候,有时候也跟着进城看景儿的,有一年……看到一个好看的乐户,叫吴选!我看就是他!别是这个乐户害了主簿,自己冒名顶替的吧?就跟县令借富户的粮食充官粮一样。”
  单宇笑了:“没错,就是他!他现在叫吴瀹了,是广安王的吴孺人的弟弟。记着,别提以前。”
  薛珍道:“瞧你说的,我又不是缺心眼儿,不提就不提。可是,君侯把这个人带着走了,会不会有人说难听的话呀?”
  单宇冷笑一声:“他们敢!行啦,睡吧,明天还早起……哎?你怎么过来了?今天谁守夜?”
  “元校尉。”
  “艹!”单宇骂了句脏话,“这个妖精又他娘的往前凑了!”
  薛珍有点小兴奋:“要我去赶他吗?”
  “君侯已经睡下了,别惊动她了。可恶的小元!”
  “那我以后都拦着他。”
  “算了吧,他能打,有他守着也安心,”单宇嘀咕了一声,“你要努力呀,把他挤走!君侯夜里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你光会打可不行。小元是个混蛋,也确实贴心。”
  被单宇判断为“已经睡下了”的公孙佳此时没有睡下,半坐在床上,问元铮:“你怎么看?”
  元铮道:“看前线如何,只要时间不长,这个县令能将此事遮掩过去,也不会生出民变来的。如果拖得久了,百姓就受不住了,迟早要出事。吴瀹……长进了。”
  “噗,你才多大,就说他长进了?”
  “本来就是,”元铮说,“比以前正派了一些,干过正事的样子。”
  公孙佳将吴选的手记往元铮那儿一扔:“你念,我听。”
  元铮打开手札,先自己扫一眼,心里有数再慢慢读,这样读起来会比较连贯,断句、意思也能说得比较清楚。吴选是真的做了功课的,种种概况,表面如何,内情如何,都讲得条理清楚,并且写了自己的感想。
  读了十来页,一篇读完,元铮就不再读了,将手札合上放在案上,再给公孙佳把被子盖好,将炭盆又拨了拨,移了移,自己才到一旁小榻上合衣而卧。
  次日,吴选也不再回县城,早早梳洗了过来听差。公孙佳没有什么差使给他,就让他自己来讲解他的那本手札,公孙佳就爱听这些东西。吴选吐字清晰,声线也清冽悦耳,公孙佳一心二用,听着听着又想起了钟佑霖,这个表哥也爱写杂记,他出了孝之后该好好安排了。
  吴选给公孙佳读完了下一篇,单宇捏着公文进来:“燕王殿下处来文。”
  此时,燕王还不知道本地发生的事情,公孙佳昨天发的公文还没到他的帐前,这一份依然是燕王说纪宸的坏话。说纪宸的人太浪费了!口粮比燕王手下士卒的口粮要多两成,还不肯好好吃,都浪费了!
  公孙佳看过了就往一边一放,亲自写信给皇帝。之所以用信的方式而不是奏本,是因为她要写的事比较麻烦。就是吴选揭露的本地的这种地方官左手腾右手,库里其实没啥存货的情况。治大国如烹小鲜,如果现在疾风骤雨给他办了,看起来解气,可接下来怎么办?
  像这种情况肯定不止一处,如今前面打仗,后面贪墨,怪不得赵司徒很担心后勤。原来不是杞人忧天,也不是老人家经过乱世之后胆子太小,面是太了解下面是个什么德行了!
  公孙佳的意见是,不问。
  是的,以她的脾气,给皇帝的建议是,从今天开始,前面的事,一笔勾销,要地方官甩掉以前的包袱,先同心合力把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以前的账,朝廷认了!以后的账,从今天开始算,再有纰漏,严惩。
  写完了信,封上火漆,加急递回京城。
  公孙佳这一路走得其实很急,正好这个点儿上休整几日。她也有空等着,又洒出些斥侯,将周围府县悄悄摸了一回。因为她这回是“监军”,不是巡行的御史,地方上防她不是很严,又让她摸出一些情况。
  到第五日上,传令兵来报:“报!斥侯探得燕王世子与本地县令在二十里外!”
  章晃竟亲自来了!


第190章 进言
  远远地看到了营地的影子, 县令在章晃的身后颇为不安。低声问道:“世子,要不要下官妆束一下?”说着,从帽沿里伸进去两根手指,把头发扒拉出几绺来。
  这“妆束”是要“装得惨一点”的意思。
  章晃好气又好笑:“你多大的人了?还要这样装丑?”
  县令苦着脸, 心道, 这是年纪的事吗?口上却说:“这位君侯厉害。”
  章晃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没见过她吧?”
  “回世子, 这哪用亲眼见着呢?就说哪个小娘子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就不能简单了。下官也常到乡间体察民情, 在乡下只有最泼悍的妇人才能顶门立户。传闻君侯柔弱, 只怕这狠劲儿不在脸上,而是心里, 那就更可怕了。世子千万救救下官!”
  章晃道:“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和你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快!”在他的催促之下,县令的侍从上前,七手八脚给县令弄了个整齐朴素的模样。县令小心地问章晃:“世子,我该怎么回?”
  章晃骂道:“你现在想起来了?早干什么去了?一个吴选在你身边这么久, 什么事儿还能不清楚?如实回话!”
  “是。还请世子救救下官。”
  章晃道:“回回神, 别想着推托。问什么答什么, 不用我教了吧?”
  “您还是教一教吧。”
  章晃看看他的年纪, 忍住了没打他:“凡是本县的事,你有一说一, 不涉本县的,别上赶着说。就说你自己,明白吗?”
  “是。”
  章晃吐出一口气, 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迎了出来, 一看之下心底就不太舒服――元铮。元铮这个人,他根本查不到来历,这就很讨厌了!到了跟前也不很恭敬, 甚至带着些敌意,还问了一句:“世子与县令同来?”
  章晃忍气道:“路上遇到的。”
  ~~~~~~~倒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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