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310/489页
“就这样了?”
公孙佳道:“什么?”
“他摆脸色给您看!”
“我不是说了么?做一个,给他看!”
单宇重又开心起来:“好!那咱做什么?”
公孙佳道:“把甲字三号的档抽出来,回去你跟你爹一起参详,写出来。”
单宇回忆了一下甲定三号档,那是底下将校状告纪宸手下不法的事情。先前,公孙佳出手调过校尉们的驻地和职位,公孙佳曾有言:“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这就有将校来找她告状来了。
纪宸用惯了的人走了,过来填补空缺的人收到了一个烂摊子。这回不是杀人放火,是贪墨,以及吃空饷,吃空饷是常有的,可是这一回空得多了!扛不住!这就是个雷,不定什么时候就炸头顶上了。前任上头有人罩着,可以横行不法,他的后台没那么硬,眼看要背前任的锅,一咬牙心一横,他想起公孙佳来了,一状告到了公孙佳的面前。
怕空饷这事儿不够大,还翻出了虐待士卒,霸占士卒妻女,把士卒当奴婢佃户使唤等等。公孙佳待人公平,是议功、分任务的时候,管不着人家平时干什么。拿到这个检举的材料之后命荣校尉查证了之后才讲这份材料编进了自己的档案库里。
单良父女俩凑在一块儿写了两天,才把这材料写完。单良还写了个推论——要么吃了空饷,如果不是吃空饷,而是本来就有这么些人,那么,现在这些人现在到哪里去了?
这简直就是在影射纪家藏了一只谁都不知道的私兵了,还是用朝廷的钱在养。
第212章 夺爵
公孙佳没给纪炳辉留任何情面, 当朝念出了自己的弹章,文章不是自己写的,但是内容她是非常熟的, 可以保证亲自与人争吵时引用内容绝不落下风!
她有这个自信。
她出面弹劾,没有太多的人意外, 弹劾内容之激烈, 却是令人吃惊的,读到四分之一的时候,已经嗡嗡的快要读不下去了——她声音不太大。章熙用手中的如意大力敲了几下御案,监殿御史出面整顿秩序, 好一阵儿才重新安静下来。
章熙道:“王济堂,你来读!”
王济堂之于章熙, 恰如郑顺之于先帝, 也是面前第一得用的宦官。从公孙佳手里接过了弹章, 王济堂字正腔圆地读了起来。他的官话说得比大部分的贺州人都要好得多, 声音宏亮并不刺耳, 一段一段读了下来,比较慢, 断句却完全没有问题。
公孙佳闲了下来,抄起手,送了章昺一个礼貌的眼神, 并且看到章昺鼻孔被气得大了两圈才收回目光, 又一本正经地站着了。
王济堂读到最后, 殿上鸦雀无声, 停了一下,纪宸才出列跪下,纪炳辉也出列, 大呼冤枉!
朱勋急脾气,憋得挺久了,声如洪钟,问道:“纪宸,到底有没有吃空饷的事情?!是个爷们你就吭个气儿!”
纪炳辉知道这个儿子有些板正,要让纪宸回答,恐怕会答个“军中空饷时有发生,谁的手上都有。”纪炳辉抢先用:“减员不是常有的么?”来圆过去。一般情况下,除了禁卫,人员都不是很满的,这里面既有空饷、战损来不及补充,也有非战斗的减员,比如疾病,比如意外,每支队伍里都有这样的余额。
公孙佳却不肯放过他,直接说:“减员到六成?前朝末年您是经历过的,就那时候,前朝官军里的废物们,也只敢比这个多吃一成吧?”
她这话头一句只是重复了弹章内容,后一句却是有些年轻些或者不懂军事的官员所不知道的,“嗡嗡”的声音又起来。
~~~~~~~~~夹叙~~~~~~~
单良在奏本最后一段写上个怀疑纪家养私兵,影射纪氏要造反,倒不是他特意的去缺德。这种手法实乃弹劾时候的惯例,不管弹劾谁,都要给它夸张一下。有些人在弹劾的时候,甚至会写上“国将不国”之类的话。
公孙佳看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一句,她的直觉里这句话并无不妥,对她没有伤害。那就放上去呗,有多狠写多狠嘛!反正重点是这个吃空饷、虐待士卒做得太过份了!一般的吃空饷,支使一下士卒是不会受太大的惩罚的,有的时候甚至是睁一眼闭一眼。
但是,不能过份!把国家的士兵完全当成自家奴婢使,这犯忌讳,吃空饷还吃了个将近四成。一万人的队伍,接任的时候一点,只有六千多一点,可它的编制是照着一万人来的!这就离谱了!刚打一场败仗的战损都能比这个好看一点!鬼知道他们打仗的时候是怎么搞的!纪宸在布兵的时候还没有被这样的空额给坑到,他恐怕是知道的,知道不管,还跟朝廷死命要钱粮,这是要干什么?
更重要的是,公孙佳知道,直到她爹去世的时候,领的兵空额的比例绝对没有这么大,也就是九成的样子——这是许多旧部初次被纪宸统领之后抱怨补上的兵源不够好的时候,公孙佳研究过的。实际有九成这个波动的数值,朝廷是可以容忍的。六成多,这就过份了。
公孙佳要掐的是这个,重点并没有放在“私兵”上。
因为本朝的私兵并不是一笔糊涂账,先帝在位的时候看似宽和,但是对兵权还是很有意识的。重兵一直握在先帝的亲信手中,开始是钟祥、朱勋等人,后来是公孙昂,不得已启用纪宸,也只分了他一部分,另一部分仍然在老贺州的勋贵手里。最后更是把钟源、公孙佳等贺州三代强行托了上去。
私兵更是小心,打从开国之后,截止到公孙昂,以后再也没有人被准许有私兵了。旧有的私兵他也没有允许扩充。这些事都是有数的。而各保留私兵的家族,都比较重视这份“产业”,各有各的经营方式。能打的,继续打,比如她家她外公家。不能打的,子孙又多,人一死这份“产业”可能就分家分了,越来越变成佃户一类的存在,比如张飞虎家。
这些都是在先帝的时候已经出现的变化,不得不说,先帝是乐见其成的。
公孙佳刺探过各家的秘闻,唯独这个“私兵”她能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只是对自己家、外公家比较了解。没有实证,她也就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上面了。
内容一读出来,行家如朱勋等人都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该问什么。搁那儿有事没事就扯要造反,话说得太大就等于没说,扣的帽子太大等于没扣。故而朱勋直接问空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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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说:“从兵马交到纪宸手上,满打满算再凑个整也就十年,十年,把精兵祸害成这样,这不要命么?我都不知道,如果狼主当初打了左路而不是偏到右路,这一仗会是个什么结果!”
纪炳辉心思电转,大声疾呼:“一派胡言!陛下!请不要听信小人的馋言!如果陛下怀疑臣父子,请派员实地勘核。”他虽上了年纪,声音还是比公孙佳大些的,喊得满殿都听得见了。
所有人都等着章熙的裁决,公孙佳就趁这个安静的空档抢了皇帝的话:“派谁呢?什么时候查?方便您紧急调些人去填补这个空缺?老手法了。陛下,臣以前见过的,府库亏空,查的时候官员向富户借粮充实仓库,等巡查的官员走了,再还回去……”
“噗”、“咳咳”,有人发出细小的声音。
章熙道:“查是要查的!”他点了严格与岷王、钟源去调查公孙佳所参的事情。同时,指派了朱勋总揽,钟保国协助,整顿军务!
章熙年轻的时候就泡在行伍里,对这些手段也是知道的,只要空饷不吃到他的禁军头上,章熙心里是有一道线的——允许有一定比例空额的存在。总得给这些领兵的人一点额外的好处,才能让他们死心踏地。真打起仗来,让他们把人员补齐,也就齐活了。
可是空饷吃到这个地步,那是闻所未闻的,有末代景象了!
章熙心里大为震怒!哪怕这是一个特例,它也是扎心的。
章熙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对纪炳辉道:“自先帝起,朝廷从不过问你们的私兵,朕不派员查你的家,司空自证清白吧。”
纪炳辉心里就咯噔了。
纪家这里的账有点糊涂。纪炳辉区分“自己人”和“外人”倒是分得清,还示意纪宸区别对待。但是“自己人”内部怎么搞,他是没有办法去一一控制的,也就给了部下一些自主权。他自己这么做,也是这么在心里对皇帝提要求的——别管我太多,大差不差,我做你的臣子就得了。
你问他,他也说不太清了。依稀记得好像有这样的事,又好像没有。
纪炳辉只能一口咬定自己冤枉。
章熙轻轻摇头:“你们父子还是回去自查吧。”语毕,拂袖而去。
纪炳辉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看向公孙佳。公孙佳一脸的客气,甚至对他点了点头,纪炳辉低咒一声:“你果然是个扫把星!”
钟保国与钟源怕公孙佳吃亏,都赶过来要接应,正听到这一句,钟保国的拳头提了起来:“老狗,你骂谁呢?”
容尚书凑了上前说:“诸位,这里是议政之所!朝廷是要体面的!”虽劝,他也不敢太靠近,余光扫过钟保国的拳头与沉默赶来的纪宸,他也有点胆虚。这些贺州粗人是真的打起来过的,就在此地,他们至少殴斗过七场。
容尚书也担心公孙佳听了之后老羞成怒,不想公孙佳却说:“嗯,我就是给陛下打扫屋子的。”
纪炳辉一噎。
钟保国已忍不住了,骂道:“滚吧你,还留这儿脏了屋子吗?!”容尚书与江尚书都劝钟保国:“驸马慎言!司空是朝廷重臣。”又劝纪炳辉回家,让纪宸赶紧护送,把章熙给的事办完。江尚书和气地说:“那个更要紧,别耽搁功夫啦。”
将双方给劝开了。
纪炳辉父子等人离开了,章昺很想再上前说点什么,见一群大臣围着,他想了一下,转回家去与妻子纪莹商量去了。背后,钟保国已经扯开了嗓门:“老江,你可不厚道。”纪宸之前损失惨重,不少得力干将都被打发离京了,钟保国这边老乡、老少爷们多,打起来肯定不吃亏。
江尚书道:“就算纪炳辉有罪,也要依法来判。驸马要殴打,却是不行的。”
钟保国很烦这种讲规矩的人,要不是想安慰外甥女,早就跟江尚书吵起来了。他哼哼唧唧地说:“那个老王八一张贱嘴,就是欠打!我能打他,凭什么要跟他对着骂?”
公孙佳轻轻叫了一声:“舅舅。”
钟保国接下来的咒骂都咽了回去,憋了个脸红脖子粗。公孙佳轻轻一笑:“朱翁翁还等着您呢,哥哥也是,你们该办差了,我也该去政事堂当值了。先帝起兵的时候,连同外公外婆,哪个没被骂过百八十张檄文?祖宗十八代都被口水洗了一遍,这点儿话算什么?都散了吧。”
江尚书与容尚书见她脸上带着点轻蔑,知道她还是有点在意的,这种情绪淡淡的,倒很合她这个人的外在。她说的话却是很明白事理,两人也就不再纠缠,只对她提了一件事——赵司徒子孙丁忧,空出来的位子还没填完呢,怎么办?
公孙佳道:“奏本已经上了,我会再提醒陛下的。”
两位尚书再没别的话了,都想,接下来还是不要掺和得太多为妙。眼看纪炳辉要完了,朝廷还会有一定的动荡,朱勋去巡查各路兵马,这事就小不了。他们能做的,也就是赵司徒之前做的,把朝廷上其他的事儿给撑住了,别乱。
两人对公孙佳一拱手,联袂而去。
公孙佳想了一下,又回了政事堂。在那儿,单宇已经等着了,急切地迎了上来,说:“太尉刚才回来又走了,叫我告诉您一声儿,他不会让那家子老杂种小杂种好过的!”
她日常骂纪炳辉的时候会骂点“老匹夫”这是跟单良学的,现在搬出了本色用词,公孙佳道:“听说了?”
单宇恨得要死:“他怎么还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