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6/489页


  公孙佳又说:“如今河清海晏,打仗立功的机会是越来越少的。纵使老一辈凋零了,也没那么多功劳给他垫脚往上爬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下面人的脸色,如张禾等已经开始放松,但仍有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人。公孙佳觉得自己眼眶已经热得像火烧一样了,抬手摸摸额头,又放下了手,低低地笑了:“哪怕让他爬上去了,做到骠骑,威势又岂能与我父亲相比?镀金的跟真金的差得远了,谁想推他上去很难,我把他踹下来,还是做得到的。”
  看到薛维、黄喜面色突变,又强迫性地保持平静,大部分的百夫长露出了快意的表情,公孙佳才真正的发自内心地愉悦了起来:“所以,不要再为废物操心了,我父亲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以后还是什么样子。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翻不过来。从父亲算,我是第二代,从外祖父算,我已是第三代,父祖拿命拼出来的权势,父荫祖荫,不是为了让我吃亏受气的。”
  张禾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烧烤的炭火点了起来,剥洗好的羊肉架到了架子上,开始发出香气。公孙佳道:“上酒。丧礼过后就要守孝了,我也就今天能跟大家喝一杯了。”
  无论心里想着什么,家将们的眼神终于顺了,恭恭敬敬地举起酒碗。公孙佳指着几副空着的餐具问道:“这是缺了谁?”
  单良默不作声,黄喜道:“哦,一个是老薛的儿子小薛,正带人在外面巡夜,还有一个是荣校尉,他领了沿途勘查的差使,带着小林去了。小薛和小林都是百夫长。”公孙昂要出殡,外面的事务也要安排好,办这事的就是这个荣校尉。他也是家将出身,不过打小没了父母,是公孙昂养大的,如今二十来岁,就被公孙昂安排了个校尉。
  听说是他,公孙佳点点头,举先举杯。
  一碗酒喝干,薛维再看公孙佳,她脸上带了点恬静的笑意,正要说什么,忽然门被撞开了,一个人怒喝:“主人尸骨未寒,你们这群猪狗,居然吃起酒肉来了!”
  公孙佳回头一看,来的也不是生人,正是刚才说到的荣校尉。
  荣校尉也看到了她,一愣之后单膝点地:“少主人。”
  公孙佳真的笑了,抬手拍掉他肩上的落雪:“酒食是我带来的,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犒劳一下是应该的。你也一起来吧。”
  荣校尉憋出来一句:“我不辛苦,不用了。”
  公孙佳道:“那你就跟我走吧,你在这儿瞪着,叫人怎么吃得下?顺便跟我说说,一路上怎么样了,”又转过头去嘱咐黄喜等人,“酒少喝些,明天还要当差,肉食多吃些,才有力气。接下来还要辛苦你们,回去也告诉他们,一切照旧,我不喜欢自己人先乱阵脚。没必要。”
  他们一行人走后,屋里安静了下来,喝酒的放下了碗,吃肉的放下了匕首,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只有张禾最轻松:“嗨,荣校尉就是爱死绷着,甭管他,咱们吃咱们的,酒少喝些,明天还要卖力气呢!”
  黄喜与薛维对望了一眼,再没有商量的心情,看张禾吃得满头大汗,不由羡慕起他来:“脑子少的人过得就是比别人轻松。”百夫长们有些蠢蠢欲动,黄喜的儿子戳了戳自己的父亲:“阿爹,小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张禾插口道:“什么意思?该吃吃、该喝喝,别动歪心思,照着原样,好日子有的是!”
  黄喜一瞬间也想明白了:“不错不错,划下道儿了。也好,总比憋着记仇强!”
  他儿子还是听得不太明白:“记什么仇?”
  薛维苦笑道:“听话,未必更好,不听话一定没有好。这个我还是明白的,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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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时候,公孙佳就由荣校尉背着了。单良道:“药王做得比我预想得要好。”
  公孙佳这时才露疲态来,整个人趴在荣校尉的身上,说:“过奖了,我撑不住得,得快些回去。”
  单良道:“好。”
  公孙佳又说:“您再给我准备些东西,我过些日子要用。”
  单良又说:“好。”
  公孙佳对荣校尉道:“荣校尉,记住了吗?”
  “是。”
  “你直接送我回房,以后我的守卫就交给你了。”
  “是。”
  荣校尉虽劳累了一天,脚步比钟源又快许多,眨眼间就将公孙佳送了回去。看着公孙佳进房,几个丫环上前接住了,荣校尉转过身去,按刀站在房门外。公孙佳道:“去厨下拿些热食给荣校尉,再给他寻件厚斗篷。”
  一个高个儿的丫环答应一声,飞奔而去,院门转过去便撞上了靖安长公主一行人打着灯笼过来。钟秀娥喝道:“你跑什么?”
  丫环答道:“小娘子吩咐取热食给荣校尉。”
  钟秀娥听着话音不对,快走几步上前就看到了荣校尉,及进房里,公孙佳正坐在床上,丫环给她脱鞋。钟秀蛾惊问:“你干什么去了?”后面跟进来的靖安长公主听到这个问话也吃了一惊,拨开女儿快步上前:“药王,你干什么去了?”再看公孙佳的脸色,靖安长公主吓了一跳,上前将外孙女揽进怀里摸她的额头。
  公孙佳不再硬撑,就势瘫在了靖安长公主的怀里,小声说:“我想阿爹了,就想去他的书房看看。没走多远,看到荣校尉回来了,他说他到书房向阿爹回话的,真可怜,他忘了他是去勘察阿爹出殡的路。”
  钟秀娥道:“他有良心。不像旁的人,就会闹心!”
  靖安长公主道:“孩子面前,你说什么屁话?”
  公孙佳攥着靖安长公主的袖角,仰脸看着钟秀娥,说:“那个陈亚,瞧不上我是应该的。我生气是他不讲道义在丧礼上发难,不是因为别的。他是龙骧将军,阿爹死了我就是一介布衣,合该不将我看在眼里的。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的,您要为我鸣不平,气是生不完的。”
  靖安长公主将外孙女的下巴拧向自己,一字一顿地道:“一介布衣?谁说的?我为你求封诰去!这件事,陛下不能不管!”
  公孙佳抱住外婆的脖子,泪水打湿了靖安长公主的衣服,声音越来越弱:“别去,人情会用完的,留着自己用。”说完便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在了靖安长公主的身上,昏死了过去。


第6章 麻烦
  公孙佳也记不清自己被扶起来灌了几回药,等到她最终被摇醒,眼前晃着好几张脸,当先一个是母亲钟秀娥:“醒了?来穿衣服,旨意已经在路上了。”
  公孙佳头痛欲裂,忍不住扶住了脑袋,她这头疼疼得挺有特点,只疼半边脑袋,另半边一切如常还能听懂钟秀娥说的话:“可算醒过来了,御医来了说你本来就郁结于心,又受了风寒,以后别乱跑!冷了也不要喝酒!单先生也是,居然就肯给你酒喝了。哟,这是宿醉头疼?你喝了多少?”
  钟秀娥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给她漱口擦脸。擦过脸之后公孙佳感觉好受了一些,脑筋也清醒了,问:“表哥呢?外婆呢?”
  丫环用托盘捧了碗汤来,跪在床前,钟秀娥一边喂女儿一边说:“亏你还记得他们,他们昨晚连夜入宫,好不容易办好了事,回来见你这个样子,吓了好大一跳!你可真是长能耐了!对了,旨意已经定了,你外婆和表哥为你求来了县主的封号,一定要记得谢他们,要孝敬外婆。”
  县主这封号,在皇室里不大排得上号,看起来跟批发甩卖似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确实是需要情面的。
  公孙佳点点头:“我明白的。这回外婆耗费人情了。”
  钟秀娥叹了一口气:“也不算过份。咱们为陛下出了这么些年的力,他本来就该保下你的。”
  “家里旁的人呢?”
  “都好,都好,前面还有单先生帮忙照看着。”
  “荣校尉呢?以后都让他给咱们安排守夜吧,不然我睡不安稳。阿爹在世的时候,就很信任他。”
  钟秀娥放下碗,挥开丫环,戳戳女儿的额头:“还用你提醒?昨天他要不回来,我几乎要疏忽了!哼!家里有事就把他给排挤出去了,当谁是傻子么?等我闲下来,看我饶了谁去!”
  “娘,别有什么都说出来。”
  “你长大了,能教训你娘了。还有你!给我老实些,少添乱!”
  公孙佳闭嘴了,她家长辈都是这样的脾气,当然,她们本也不必有太多的忌讳。这时钟源又来了:“旨意快到前门了,快!是东宫亲自来致奠宣旨!”
  公孙佳只来得及说一句:“表哥辛苦了。”便被他们挟到前面。
  东宫太子章熙亲至,连同他的两个年长的儿子,长子是太子妃所出,年纪比钟源还要略长一岁。父子三人同来,给足了公孙昂这死后的面子。章熙两鬓微白,人到中年还未发福,身材保养得极佳,一举一动都颇有些儒雅气度,两个儿子也都有些青年才俊的味道,这就更令人觉得欣慰了。
  香案摆开,连接了几道旨意。
  第一道先是安排的公孙昂,给了个谥号“烈”,从此便可称他“烈侯”了。
  第二道是让公孙昂附葬,如无意外,日后还会附庙。皇帝死了之后陪葬皇陵,神主陪着皇帝入庙受供奉,是极高的荣誉。只是当今的皇帝还活着,皇陵还没建好,这陪葬的倒先埋进去了。
  第三道才是给公孙佳的,封做永安县主。无论是公孙佳还是钟家都不在乎封户俸禄的多少,他们不缺这个,但是需要一个品级封诰来撑场面。如今旨意下来了,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大事。
  公孙昂生前的旧部们也是一脸的激动,个个对皇帝的英明感激涕零,望向太子的目光也颇为亲近。
  章熙目光扫过这些人,心中暗暗满意。他喜欢有情有义的人,今天一大早,这些人疯了一样弹劾陈亚,这让太子很满意。
  宣完旨,公孙佳接了旨意,钟秀娥就让人传下去,将这几轴圣旨供奉到府里专司放置这些旨意手诏等的地方。章熙向姑姑等人问过好,低头看公孙佳,只见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整个人苍白单薄摇摇欲坠,心里很是感伤,柔声道:“好孩子,你往后的日子还长,以后有我们。”
  公孙佳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起直身的时候嘴唇仍在颤抖,眼泪也抖了下来:“我给长辈们添了烦恼。”
  章熙道:“小小年纪,多思多虑不好,要好好吃饭好好长个儿才好。”
  章熙做事向来周到,拈了香,又与钟家人好好说了一阵话,临走前对余泽等人说:“你们都很好。”才圆满地完全了任务。没有人惹事,也没有人拌嘴,更没有人落他的面子。正相反,所有人都做脸,与昨天那一天鸡毛俨然是两个世界。
  送走章熙,钟秀娥就要安排女儿到后面休息。公孙佳却先到余泽等人面前深深一礼,余泽等人连说:“使不得!”公孙佳微微颔首,才被两个丫环一左一右架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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