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多癖》第6/214页


  七年了,哪怕她记事早,当时印象也深刻,经过这七年的时光,两千多个日夜,那人的面容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就像梦中的一样,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全都一无所知。
  那袭狐裘外袍还是娘亲江氏说给她听的。
  当时的顺台知县姓关名嘉,白州人,据说是白州三大宗族之一关氏的旁系子孙。
  金汤寨和官府早便势同水火,她们最终没有逃去顺台寻求庇护,自然也就没能见着那位关知县,直到前年,明月才打听到关嘉因和上司不合,率性地辞官回家去了。
  腊月的夜晚很冷,明月只是稍稍发了会儿呆,就觉着浑身凉透,这会儿再躺下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穿好了衣裳,摸索着点上油灯。
  油灯底座是个憨态可掬的白瓷娃娃,灯芯带起昏黄的光圈,照亮这间不大的卧房。
  晚上看书伤眼睛,明月按捺住了想去隔壁书房找本白州图志来看看的冲动,从床头的柜子顶上取下一张弓来。
  这张弓灰桑为干,青牛做角,既结实又轻便,丝亮漆清,保养得极好,看得出来主人对它十分爱惜。
  明月又到首饰盒子的底层捡了个黑色的铁扳指出来,带在手上,也不出门,就站在卧房中间,对着门口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瞄准,一下下拉着空弦。
  这时候若是有人推门进来,非给她吓一大跳不可。
  活动了一阵,明月心情渐渐好转,嘀咕了一声:“狗贼,吃我一箭!”松开手指,“嗡”,弓弦颤鸣不已。
  算了,不想那些烦心事,先热热闹闹过个年再说。
  明日等天亮了,就去见一见蔡九公蔡老神医,看看他的为人是不是像贺老先生一样有意思。
  这般想着,她也不在意开弓开得胳膊有些酸疼,将弓徐徐抬高,摆了个搭弓望月的姿势,好整以暇低声吟道:“春秋几醉醒,文章最憎命,江山任驱驰,生死与功名……”跟着哼起了小曲。
  贺老先生的这四句诗她一见就莫名喜欢,也不管诗中夹带的颓废和愤世嫉俗之情,硬是从他手上要了过来,挂在了自己房里。
  诗旁的涂鸦是明月加上去的,天天看着,专为纪念梦中那人。
  外人不知其中奥妙,而贺老先生眼睛不好使,后来见着,只当明月未能妥善保管,叫那幅字污了一块。
  且不说明月夜里睡不着觉胡乱折腾,天将亮的时候,大当家隋凤在几名寨丁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家门口。
  随从上前开了门,隋凤挥手叫他们各去休息,也不管时辰尚早,后宅一片安静,带着一身酒气到后院去找江氏。
  江氏睡觉很浅,院子里“咚”的一声响便已惊醒。
  原来是隋凤喝多了,加上太黑,脚底下没有数,踹倒了个花盆。
  江氏皱了皱眉,起来开了房门,叫他进屋。
  隋凤摸着黑进来,也不说话,直挺挺往床上一倒。
  江氏只觉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打算先点起油灯再说。
  谁知还未等她离开床榻旁边,方才还仿佛睡死过去的隋凤突然一伸手,准确地攥住了江氏的手腕,沉声道:“去哪里?”
  江氏体力和他相差悬殊,只觉手腕要断了样得疼,只得呆在了原处,低声道:“你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隋凤“哼”了一声:“不用,你老老实实呆着就行。”
  江氏抿了抿唇,她没来得及穿外头的厚衣裳,这会儿自被窝里带出来的那点温热早跑没了,浑身上下像被冰雪浸过了一样冷,心里却偏有一股执拗之火,撑着她不肯向隋凤服软。
  隋凤倒是没有借酒撒疯,躺在那里半天没动静,久到江氏想再试着挣脱他的禁锢,方道:“这些天很多人跑来拜年送礼,东西我叫于泽一起收着,免得下面人说我姓隋的还没等着富贵就忘了大伙。”
  江氏从不参合寨子里的事,也懒得想隋凤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这些,半响才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进去了,免得他再发疯。
  隋凤不知有没有注意到江氏的冷淡,自顾自说下去:“孟黑除了送东西来,还说要送些伺候你我的下人,到时候你好好安排一下那些丫鬟婆子,这个家冷清得让人不想回来。”
  江氏好不容易将到了嘴边的讥讽咽了回去,皱眉道:“孟黑送来的人你也敢照单全收,可靠么?”
  邺州现在最强的三股势力便是陈佐芝、隋凤和孟黑,去年三家结成了同盟,不像陈佐芝常常把道义放在嘴上,孟黑人如其名,那是真的心狠手辣。
  隋凤大咧咧地道:“都是全家老小一起送来,有什么好担心的?等出了正月,把这房子也整整,重新翻建一下。”
  江氏心道,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想坐享富贵,过大老爷的生活,隋凤这几年变得可真厉害,自己都快要认不出他来了。
  她本不想着再搭理隋凤,却听他突然冒出一句:“陈佐芝写信给我,说想为他侄儿求娶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  诸位,我想把主要配角那里的三个名字去掉,大家意下如何?不接受反对意见╭(╯ε╰)╮,不过大家可以记住了,先来先知有优势嘛,哈哈。


第6章 夫妻夜话
  “你说什么?!”江氏吓了一大跳,顾不得再和隋凤闹别扭。
  隋凤闭着眼睛呵呵而笑:“一家女百家求,我闺女长大了,得好好给她挑个夫婿。”他到底是喝得有点多,这会儿露出醉态来。
  江氏急得摇了摇他:“你……睡什么睡?快醒醒,你可别就这么答应了他。”
  隋凤含糊道:“杜昭反了,朝廷到现在也没有办法,明摆着气数已尽,陈佐芝自封大义气王,正月里就要攻打大化了,咱们的指挥使马康才马大人又不是傻子,说不定早就暗中倒戈,拿邺州的地盘讨好陈佐芝,以求换个主子继续当他的官。”
  大化是邺州第一重镇,州府衙门所在地,邺州指挥使马康才的老窝,对外号称驻兵三万。
  江氏听隋凤张口闭口都是邺州的局势,哪还猜不到他心中所想。
  怪不得孟黑给他送礼,这老王八蛋毫无顾忌地就收下了。敢情是想着以后和陈佐芝做了亲家,孟黑人单势孤,势必不敢没事找事地和金汤寨过不去。
  江氏恨得牙疼,心中酸涩,她自己嫁了个绿林草莽,这些年日子过得不痛快,已是恨死了年轻时的草率,可惜没处找后悔药,哪肯叫女儿步自己后尘?
  更何况比较起来,隋凤在一众土匪里头还算个好的,其他头目那些伤天害理的破事江氏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明月还小,这事我不同意,姓隋的,你休想卖女求荣!你要敢就这么着答应那陈佐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隋凤还没睡着,听这话怪笑了一声,将江氏往怀里一带拉倒在床,翻身压了上去:“放屁!我犯得着卖女求荣?他陈佐芝离着当皇帝还远着呢。我已经回信给他了,邀他弟弟过两天带着儿子来金汤寨玩玩。”
  这就是两下相看的意思了。
  江氏只觉像是被一头蛮牛压在身下,连喘气都困难。
  隋凤却仿佛来了兴致:“要死要活的吓唬谁呢,嗯?现在世道这么乱,我闺女不嫁个领兵能打的,难不成叫我这做老子的护着她一辈子?”
  他火热的鼻息喷在江氏面颊上,越凑越近。
  江氏伸长了脖颈往旁边躲闪:“你小声点,别吵醒了儿子!”
  梅大嫂子有自己的家,隋明城太小了,江氏不放心他独住,一直叫他睡在里屋,中间只隔了一道帘子。
  隋凤依言压低了声音,却语气森然:“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想找个像我一样的女婿,你想要什么样的?”说话间他在江氏脖颈上舔舐了一下,叫江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给她找个没用的书生,满足你的念想……”
  又来了,江氏忍无可忍,死命推着隋凤,可她这点力道对上隋凤仿如蚂蚁撼树,隋凤将她双臂并到一起,单手按住,另一只手解开她衣襟摸了进去,耳语极为恶劣:“不喜欢?那你想叫谁摸?那些贼人摸得你很快活?”
  江氏侧了头静静躺着,咬紧牙关不再作声,泪水顺着眼角涔涔而下。
  清早明月来给江氏问安的时候,才知道隋凤已经回来,喝醉了刚睡下不久。
  她见江氏眼睛泛红,将铃铛打发回去,担心地一连望了母亲几眼,道:“娘,要不您和明城去我那里坐会儿吧,等吃过早饭,我陪您看书下棋,这次在昌临我还请贺老帮着抄了几篇‘安兴三秀’的诗作,一起拿给您瞧瞧。”
  “安兴三秀”是江氏老家安兴的三位才子,原先只在当地的读书人里头叫叫,渐渐的整个邺州都传遍了,算是小有名声。
  其中排名第二的正是江家嫡支,江氏的堂弟江流远。
  明月没将什么三秀四秀的放在心上,抄诗不过是冲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堂舅,先前她没打算拿给江氏看,怕勾起她的伤心事,这会儿却觉着管它呢,先转移了娘的注意力再说。
  江氏怔了怔,却未如明月想的那样立时起身,只道:“抄了你堂舅舅的诗?可还好?”
  明月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江氏看着女儿黑白分明的双眼,仿佛看到了十几岁时天真烂漫的自己,笑了一笑:“喜欢你就好好收着,别叫你爹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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