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丐木尊者》第2/4页


  “我一听穷酸,本就疑是此公,为想看他如何落场,存心听完,上楼再一问那形象,果如所料,忙即赶上。初意动手的人定必受伤,到后一看,酒伙因为积忿气大,有的还持着木棍。酒客七人,原是两起,我倒认识多半,仅两人随同动手,连伙计七八人,纷纷围打喝骂。声势虽恶,木尊者依然端坐,饮食自如。对方在自人多手众,不是甲打下去被乙隔住,便是丙的一棍吃丁挡开,妙在谁也不曾觉察,挨啐的一个不特未动手,反率同伴酒友连拉带劝。只是众人忿怒,分解不开。我已得知底细,赶向桌前,先扯开了三四人,大喝:‘此是我杨某老师,在此饮酒等我,为何倚众无礼!’跟着向他行礼。
  众人一听这人竟是我的老师,打入两酒客皆市井中人,首先吓跑,余客也相继溜走。伙计知惹乱子,纷纷跪地求饶。我明知此老理亏,自免不了斥责几句。本心顾他面子,谁知竟不领情,反说:‘你准知我在这里么,我明是想骗吃,等空子来还账,你愿做空子,代我会账原好,小小年纪,为何亏心逼这些无知之人做磕头鬼?这里酒好,本还不曾尽兴,吃你这一做假,气得我也吃不下了,少时我再寻你算账!’越说气越大,将酒杯一甩,起身便走。我几乎无法下台,又怕他滑脱难追,匆匆向酒伙说:‘他老人家想是酒醉,恕你们无知,明日去往我家取钱。’边说边追。只姓丁的未走,并还想拦木尊者说话,吃他迎面一掌推开,也随在后同追。追到门外,人已不见。
  “姓丁的当是我老师,向我打听,求见一面。问是何故,才知他日前早行山野间,见前路结有一团彩霞,风吹不散,心方奇怪,人已走近,发现二蛇交尾,同时奇腥刺鼻。
  幸退得快,未被警觉,绕路回家,由此心头烦渴,鼻间老有腥味。今日被友人强约到此,酒后更甚,方忧疑想走,忽遇双方争执,所吃钱多,无力代还,正劝解间,吃木尊者啐了一口,当时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头脑一清,烦渴全去,只鼻间犹有余腥。觉出奇怪,一面阻住代抱不平的同伴,正在劝解,意欲请问姓名,代会酒账,相机结纳,我便赶上,并说木尊者行时这一掌正打向口鼻间,一点不痛,却似具有吸力,连心脏都被吸动情景,鼻间余腥立净,定是异人,故欲求见。我推说本不相识,也因看出异处,又先问出有等入会账的话,故意如此说法。随即作别。
  “到家一看人已先在,见面方始交信,说我狡猾,不过孺子尚还可教。他一身寒素,只在风尘中随缘遇合,虽然嗜酒,从不轻易扰人,因你好友子侄本有入道之望,偏以夙世情孽,自误良机,家伯有事在山,又不愿与我再见,值他要那玉符一用,请其自取,并带来函,到后见我人尚聪明恭谨,本意成全,无如他已不再收徒,只说目前群仙四九天劫已过,虽然各正派中人大都飞升或是兵解,不似前数十年之盛,似他这样以散仙隐迹风尘或是名山隐修的仍有人在,只要有志向道,留心物色,并非无望;那三雷一符却有大用,非遇见敌人以邪法相迫或遇妖物不可妄用。我再三求教,除武功曾经指点外,道法剑术终未肯传。可是他每三年必返湘江省墓,来必住在我家。我常向外访求异人、有道之士,便由于此。婚后才二年,弟妹便死,尚幸留有一子,至今不曾续娶。向道虽极坚诚,多年并无遇合。每值木尊者省墓之年,我必赶回恭候,屡次请求援引,指点明路,均答有志竟成,时至自知,不肯明言。昨日忽然来此,席间只说了句明年端午要往嵩山,节前五六日便须赶到,也未说为了何事。知他每于有意无意之间预示先机,事后全有应验,心疑于我学道之事有关,试请同往一游可否。他说谁愿去都可,只在嵩山见面,不能同路,便不再说。今日二哥便来,才知他和人订约之事。这位老人家性情古怪,近数十年,便他家乡也无人知他来去,除非自愿相见,你想寻他却是难极,当众宣扬,更犯他恶。我料他对你也许有什用心,你那行踪来意必然知道,否则,今年不是省墓之期,怎会先你一日到来,这等巧法?
  “依我之见,二哥在此住上些时,他如愿见,必还要来,一月以内不见便是无望,好在嵩山之约我也必往,期前当可见到。贼党人多势众,此老虽只有一人,但他此行必专对妖僧妖道,未必会向凡人出手。贼党又是各凭武功,交手的人必多,你我必须多约能手。分手五年,我异人虽未寻到,也还交下几个有本领的好友,等过一个月,你我便走,一面约友赴约,一面物色异人。好在你我心志相同,至多白受跋涉,期前终可见到此老。他虽未必收徒,见你向道心诚,指点明路,连我一齐沾光,也许都有望呢。”
  明远听木尊者不肯收徒,虽然失望,总算问出底细,至不济,期前总可将人见到,许有机缘也说不定,随口应了,在杨家住了些日,木尊者仍未再来,心仍希冀,强着杨于敏去往木尊者故乡和湘江洞庭一带寻访,始终不见形迹。
  转眼月余,二人一同起身,先入川去寻于敏的好友,当年北疆二十三侠中的铁抓方明矩、巨灵掌马?、天外飞鸿鲁瑜。方、马、鲁三侠前年偶游洞庭,恰值于敏陪木尊者驾舟游湖,三侠全认得木尊者,过舟求见,因而订交甚厚。二人寻到三侠隐居的成都桂湖附近,恰好都在,均允赴约相助,只不久要往云龙山一行,不能当时同去。明远幼年从师,曾闻北疆诸侠与天山飞侠狄梁公父子叔侄威望盛名,不料三侠竟是培平湖自马山中名人,知他们所交识的剑侠异人甚多,又是一见投缘,再四求教,指点明路。
  鲁瑜道:“并非我们不肯援引明师,只为此事一须自家根骨心志,更须缘福夙因,或是生有自来早已命定,说难极难,说易又易,无法强求。即以我三人而论,非但大漠庄隐居的川东五老俱是陆地神仙,便恩师周山主、座上佳客雁山六友之类,甚至一班同辈盟友中的兄弟姊妹,也颇有几个飞行绝迹的有道之士。后来五老命人取还昔年所失灵药奇珍,各带几个根器功力都好的门人子女成道飞升。恩师听了五老之劝,将人遣散多半,带了余人,另辟乐土隐居。这班会剑术的人也自奔前途,各有成就。老少异人奇士也见过不少,进益固有,要想追踪学步便办不到,至今故我依然。即或偶与相遇,也仅有事得点帮助关照,求道一节依然爱莫能助。再以杨老弟而言,他伯父便是剑侠,木尊者那么孤高耿介的人,竟肯一到岳阳必往他家小住,情分可想,如何至今未为援引?此便可以为证。照我三人所知,风尘中尽多异人、有道之士,有无这等根器福缘固关紧要,自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真能虔心相求,百折不回,也非无望,只不敢说一定罢了。
  “依我之见,木尊者生性疾恶,必是前数年,黄山始信峰,他助秦岭三老与乾坤八掌地行仙陶老前辈诛戮五台、华山两派余孽时,曾有数人胆怯未到,因而漏网。前年陶隐君与三老等十余位正教中有名人物,不是道成仙去,便是闭洞勤修正果,不再出世。
  群邪又复骄狂,再受着一些盗贼上豪供养,同恶相济,愈发横行。欲乘此时一网除去。
  贼党既敢与这位老人家订约,必有几分自信,并想乘此一会,敲山镇虎,成名之举。照我近日耳闻,恐还不止何兄一家镖局,单是你那对头也无此魄力。地主蔡氏夫妻虽是洗手巨寇,尚非寻常盗贼之比,肯借地方,必有原因,也许事早前定,何兄等适逢其会。
  他知木尊者劲敌,又与此会主持人有交,就此引往,一举两便,甚或取巧贻祸于人都不一定。
  “依我之见,我三人固是必去,但此行人多无用,双方俱有异人,如有伤亡,反而难处。二位由此溯江而下,沿途约人之事大可不必,既然志在寻师学道,木尊者既肯垂青,当有原故。而嵩山有此一会,期前必有高人暗中赶往,照例已然订约接帖,不到会期,遇上也不至于动手。二位何妨一路游玩,先回开封,过年便往嵩洛一带住下,等候时机,并探敌人虚实,不是好么?”
  二人也因铁掌金丸鲍义良友久别,所居离嵩山既近,眼皮又宽,此事定必知底,谢了指教辞别。于敏少年公子,无什见闻,只看出三侠武功甚高,还不知底,路上经明远一说,才知北疆二十三侠,倒有一半剑仙,最不济的也都得有师门真传,练就太乙罡气或少阳神功,并均受过天山飞侠狄家父子指教,学会七禽掌法,预计所约诸人如何能与之比?委实可以无须,事又凶险,一个失措,反累良友,便把前议作罢。先往峨眉、青城诸名山明游暗访,仍是一个异人也未遇上。最后寻到青城派长幼群仙隐修的金鞭崖,只见峭壁千寻,云雾密布,苔厚二三寸,其滑如油,休说是人,蛇兽也难上援,连候三日夜,虔诚跪求了多次,于敏更向伯父杨永位求宽恕,特赐恩怜,终无回应。二人心仍不死,又在近峰巅遥望,忽然云开崖现,乃是一座极险峻的峰崖,草木全无,景甚荒寒,哪似有仙人寄居的所在?只得失望回走。似这样到处流连,回到开封恰近年终。路上已然闻说,敌人大开英雄会,凡有名望的镖头武师,以及水陆两路说得出的人物,均在被请之列。再到镖局一看,梁成栋正在愁急。一问原由,才知事情果如三侠所料。
  原来嵩山地主蔡威夫妻本领既高,人又豪侠好义,有侠盗之称,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已然洗手多年,只为年老无子,只有一女名叫金凤,貌相极美,又练了一身极好武功,只是父母娇惯太甚,性情乖张,狂傲非常,无论什事,想到便做,因是目空一切,稍差一点的便看不起,年将二十,尚无婆家。蔡氏夫妻本就为此愁急,昔年洗手时,又曾有从此不再出山之言,山居僻险,无从物色佳婿,往来宾客和求婚的人虽多,爱女眼界太高,又丝毫不肯迁就。正无奈间,去年恰巧老蔡昔年好友万彰往访,看中此女,示意求亲。老蔡知万彰之子万全外号粉霸王、金镖无敌,虽然武艺高强,貌相也颇英雄。只是万彰早已大富,不特不肯洗手,反因乃子出手成名,益发猖狂,为所欲为;觉着吃绿林饭无好收场,心中不愿,却说:“女儿心高,无法相强,我夫妻不知为此生了多少闲气,得罪朋友,今春经我再四开导,才向她娘说出心事,第一因我夫妻无子,舍不得离开,必须入赘在此;第二来人不论贫富,人品本领要好,武功还须胜得过我老少三人,经她本人看中,方肯依从。固然来人如胜得过小女,只她心愿,我夫妻上场也只虚应故事。
  但是小女不特得我传授,并经高人指点,也还有点门道,要使她心服口服,并非甚易,为此定在本年中秋,邀集说媒亲友来此一聚,是愿做我女婿的均可一试,否则听便,各凭人品本领取胜,日后兔有话说。”
  万彰人甚阴险,知道女家财富无子,既想人财两得,又想借此为子扬名立威,故意迎合他道:“你我多年患难至交,无话不可商计,令爱才貌无双,也实不可委屈了她,所说也是至理。但是你我朋友虽多,大半旧日同道,我看后起少年,人才不多,这等选婿,难得十全,万一皆不中意,岂不白得罪人?莫如先不明言选婿,明年端午恰是大哥七旬双庆,索性将会期延至此时,由我们一班朋友出面,代发寿柬,将各地宾朋以及镖行武师,凡是成名人物全请到场,祝寿之外另搭一台,以武会友,你父女暗中选看,如若中意便即上场,否则旁观,我也决不为我儿子稍存私见。万一两小对心,我也洗手归隐,小儿入赘更无庸说。你我情胜同胞,事求公正,决不为了小儿求婚,稍存私意。”
  蔡氏夫妻山居十年,闲得难受,人又耿直好高,本就想明年整寿热闹一下,显他老来人缘威望,又想这样应选的人很多,必获快婿。入内和妻女一商量,乃女好胜喜事,首先力主,万彰再以巧词怂恿,把事情全揽下来,大发请帖,一面添建宾馆,又约了几个与主人相熟的死党,借筹办为名移居蔡家,旦夕怂恿,使其场面闹大,无法中止。贼子事前却不令其子上门,以示全凭人品武功求婚,不成作罢,并无私意,实则暗约能手,施展毒手,准备人财两得,伺便还将两老的害死。蔡氏夫妻无什机心,性又刚愎,一经认定,不信忠言,万贼防备又极周详,所以至今阴谋未泄。
  那与木尊者订约两妖人,一名龙爪罗汉法源,一名恶法师倪长和,本是万氏父子约来暗算害人的。因胡、孟二恶近拜妖道为师,恃作护符,也想就此一会扬名立威。本年端午接来看龙舟,不料遇见木尊者,先颇凶横,飞剑一接,自知不敌,才订嵩山之约。
  听说妖道有一师叔,是个道姑,邪法甚高,另外约有几个妖党,不特要报木尊者之仇,并还想将到场镖头武师全数制服,以便日后横行为恶。此外好武功的盗党也有不少。本来阴谋甚秘,乃是梁成栋自明远走后,越想越觉不妙,设法买通胡、孟二恶家中贴身小童,问知底细,因已答应那人不为泄漏,未便传扬。明远久出,不知踪迹,正自愁急。
  何、杨二人便将三侠之言告知,成栋心始稍安,断定事决无害,还是寻人要紧。
  欢聚到新正十六,仍是何、杨二人起身,先往陕州双桥镇鲍义家去。见面一谈,鲍义已接到请帖,不过是个寿柬,未提比武之事。鲍义刚直好义,又和蔡家交厚,闻说前情大怒,欲往告密,吃二人力阻,说对方有妖人相助,防备甚严,主人已为好党所惑,说必不信,甚或取辱,方始中止。恰好嵩洛一带均有鲍家田庄,由此二人商定,往来各地寻访,有时也分道各行,一连三数月均无所遇,时在鲍家遇到一班接帖赴会的人物,也只接到帖,并不知底。好在机密早得,异人不见,除盼期前能寻见木尊者外,更无良策。眼看四月将尽,各地入山祝寿赴约的人,日常都可见到两三起,料木尊者必在此时到来,二人移居山脚不远田庄内,终日奔走访寻,至夜方归,正自苦盼。
  这日二人又出,分路寻访。明远志坚心苦,每出必先背人向空祝告,至为诚敬,独自一人由麦拢中走岔了路,先想折回,继一想,仙人难测,如有缘福,终可遇见,现在嵩洛城邑市镇已然访遍,朕兆毫无,反正渺茫,只以至诚感格,莫如就此寻去,到了前面再计,便往前走,忽然溪回路转,折向入山路上。明远先因鲍义说,当地离后山近,来客多由此出入,迁来才只三日,地理不熟,鲍义为友心热,虽被二人劝止,未去告密,终想约上几个能手,到时暗助主人免祸,连日正自筹备接待。二人又再四谦谢,不令命人陪伴。管田人恰是鲍家老仆,两耳重听,二人所问地理不详。
  明远只见山口形势险峻,遥望内里山凹中还有一座庙宇,但都占地不大,也无什人来往。不知此处虽非去后山剪刀峡的正路,却是另一入口,敌人会场便设在最前面一片峰崖之后,由此入内,路虽崎岖,还可抄近一些。因为主人当日将至,近山各城镇旅店均经通知,派有专人接待,万氏父子并还派有眼线,以为来人行近嵩山,便可得知。没想到二人早来,先是住在鲍家,近月又移居近山各田庄,恰在各路迎客范围以内。而这条山路,由当地入山,自近处来,却须绕越,又极荒僻,算计来人,不问敌友,均无由此走入之理,主人又说后山只一小庙,自家也轻易无人涉足。万氏父子只知主人不曾生疑,事情既多,自信又深,就此忽略过去。
  明远先是无心巧值,见山势奇秀,又有好几处果林,不觉信步走进。行约十里许,刚想往前面山坡小庙走去,忽听左侧危崖转角处风声呼呼,又猛又急,隐闻呼叱之声远远传来,仰望晴日当空,树叶均未见摇动,方自奇怪,忽听头上有一少女口音低喝:
  “你还不躲进岩底藏起,不要命么?”明远久经大敌,常行山野之中,一听风声,便料有什猛恶之物出现,只为杂有人声,还拿不准。闻言心中一惊,情知有异,猛又想起,此正后山,焉知不与剪刀峡邻近?又听怪风已近,势更猛急,道旁果有危岩低覆,匆匆仰望,不见发话人影,忙即低头钻向岩内。
  刚掩向石后立定,那东西已挟着一阵怪风急驰而至,这才看出,来的乃是一只从未见到过的怪物。身子不大,长仅四五尺,头如赡蜍,额生四目,双红双碧,凶芒若电,一张阔口狂喷血色火焰。通体翠色密鳞,脚短而粗,其行如飞,走起来好似一条绿影,似凌空不凌空,朝前直射,翠鳞映日,闪闪生辉。也看不出有多少腿足,晃眼便由岩外电一般往来路左近驰过,一张阔口狂喷火焰,其赤如血,股背上好似盘有一条长蛇,却不见尾,后股另有一蓬尺许绿毛,凌空飞起。如非练就目力,藏身岩石正当怪物来路,过了岩口又忽改道往斜对面山坡驰去,换了常人,连这大概形相也难看出。最奇是怪物身后还跟着一个矮胖道童,手持一根长鞭,背插一叉一剑,紧随在后,竟是一般快法。
  知道不是什好路数,那出声警告的少女定必知底。
  待了一会,怪物早穿林越山走远。赶向对面回顾,并无少女踪迹,遥望前坡小庙,门前有一小尼姑的影子,似由高处纵落,身法快极,一闪不见。暗忖:“此庙背山而建,小尼来路低下,怎会由高下落?两地相隔也有里许,少女遍视无踪,如是这小尼,本领不小,庙主也定是个异人。适才语意不恶,荒山之中有此尼庵,也实奇怪,何不前往求见?万一遇见敌党,索性借口拜山,公然入居宾馆,仇敌既甚拿稳,定必当众逞强,也无期前暗算之理。”心中一定,便往庙前走去。
  那庙不大,三面修竹环绕,独空正面。刚到山脚,正要沿坡走上,猛瞥见坡侧一株古松之下有一磐石,上放一个小风炉,旁坐一个须发雪白的红脸矮胖老头。手里拿着一柄小芭蕉扇,形制精雅,用年大久,色已全黄,却无丝毫残破。炉上坐着一把陶质茶壶,连同茗杯,均是难得见到的精细古雅的茶具,壶水已有沸声,茶烟袅袅,隐声清香。老头倚松傍石而坐,两目眼皮下垂,手中扇子也似坠未坠,仿佛正在听松煎茶,忽然停挥入梦情景。
  五月天热,日中走了大段山路,本就觉着有些烦渴,意欲求饮,继一想,这里深山僻境,先见果林,当有人家,到后只此尼庵孤悬,并无居民,这老头面似朱砂,肤色如玉,衣履茶具无不精洁雅致,照这形势,直和画图一样,深山之中怎会见到这等人物?
  尤奇是先前怪物就在对面不远横驰过去,那么猛恶的声势,竟会无觉。终日寻求异人,心中本有成见,再看出许多异处,越发留心,情知庵主与这老头均非常人,只不知顾哪头是好?
  方自盘算,猛觉口渴心烦越来越盛,老头已然睡熟,不便冒失惊动向其索饮,便往庵前连叩了几次门,并无回应。不特烦渴难耐,并还头昏眼干,胸际胀闷,作恶欲呕,四肢绵软无力,大有重病将临之兆。心中优疑,料是山中尼庵闭户清修,不容外人走入,未次叩门,婉言求水未应,只得重回老头身侧,望着那壶茶,直如甘露一般,口里渴得似要冒出火来。无如素日耿介,又断定对方不是常人,执意挨到老头醒后求索,决不自取。似这样又强忍了一会,人实支持不住,病象已成,对方如是异人,定必相救,不致为此见怪。方想低声唤醒,猛觉喉已失音,知道不妙,心中一惊,当时晕倒在地。觉着鼻孔似有一丝热气冲入,同时耳畔闻得先闻怪风与后随怪人呼斥之声去而复转,同时身侧有一少女,口喝:“妖物敢在这里猖狂!”话未说完,又一老年口音笑道:“玄姑何必盛气?容它多活几天,免将妖师惊走又费手脚。”
  明远人虽倒地,心仍明白,听出少女似要出手除那怪物,吃老头阻住。这一老一少定是异人,寻访经年,好容易无心得此机遇,偏又病倒,不能起立拜见,眼都难睁。忽又听先前崖上警告的少女口音道:“那么这中毒的人呢?”老头道:“此人倒还志诚,适才藏处正当下风,恰值妖物受你捉弄激怒,狂喷丹毒,中了一点毒气,虽不甚重,也须调治。我料他受人指点,有意寻来,如若料中,此人自不收徒,却代人到处多事,一时有气,不为施治,看其是否现身,故此未理。不想来人性行颇好,我料那人也细查无踪,我自峨眉开府盛会之后,久欲物色门人,不再坚持成见。我收徒不计根骨,重在性行心地,似这样人,再多一两个我也肯收。先抬进庙里去,由我救他便了。”
  明远闻言,自是惊喜交集,老头未句话未说完,忽然远远有入接口道:“既然如此,我再引进一个如何?”老头笑骂道:“我早料是你闹的鬼,不然怎会有人知我在此?此人我已心许,你引进的我决不要。”随听两少女向人礼拜问候,那人也来在身侧答道:
  “你这老头,怎成了老而无耻?怎刚说的话就不算数?并且以前还答应我代你物色一个徒弟,好容易为你寻来,又不要了。”老头道:“木花子休得无赖!我知你外作孤僻,内实和易心软,自不收徒,却把凡人不要的弃材到处引进。不错,我答应过你,收这一个,不就交代了么?”那人笑道:“能不赖,收我一个,话就好说。等你把此人救转一问,如其经我指引而来,不特我引进的你不必收,任凭处罚如何?”
  老头道:“我虽在暗中防止妖物所喷丹毒随风害人,匆匆不暇推算,但是此人来处恰与妖物行处迫近,为防惊走妖孽师徒,只率事后挽救。先当寻常山行,巧值妖物走后,因已有人提醒,令其藏避。正想察看中毒也未,他竟在毒未发透以前向我走来,对我又极虔敬,极似受过指教。我自与余蜗师徒释嫌以后,久未出山,只你知我日内要来,又有舍妹在此隐居,必先晤聚,此外决无人知。料你记我前言,有心戏弄,如非他毒发口渴,曾叩庵门求水,直想不理。后看出他心意志诚,方始转念。仍料定你在左近,果然一引就来。我一向言出必践,只问出与你无干,我必照办便了。”
  明远听出来人是木尊者口音,心虽喜极,人却堪堪待毙。先一少女道:“师伯和木老前辈只管谈话,这病人呢?”老头道:“你们知道什么?此非常毒,我已在他倒地时下手,现虽多受苦痛,正好借此连体力浊质并毒一同去尽,异日修为便易,忙它作什?
  可搭向庵中,你师入定回醒,说我新收弟子便了。这两丸药也带了去,再过半个时辰与服,纵令晕死无妨,不可提前。我与木道友还有话说,你们去吧。”
  明远随觉身子被人捧起走去,心如油煎,通体血脉债张,胀痛欲裂,除知觉未失,还能听话外,余均火热痛苦,失了效用,暗忖:“此是转祸为福之机,仙人也许相试,万不可畏慑悔急,索性把诸般苦痛视若固然,强以虔心毅力忍耐过去。”明远也是福至心灵,秉赋既强,武功又好,本来一息奄奄,念头一转,竟于万分苦痛之中强自镇摄心神,咬牙忍受,当时不曾晕死过去。虽然多受苦难,但与道家守心摄神,战胜内魔要旨暗相吻合,又与异人投缘,一见垂青,以法力和乾罡真气清除内体浊质,以致得了许多益处。两少女均是行家,看出他心性如此强毅,也是称奇。
  待了片时,明远渐觉痛楚减少,越发心安。半个时辰过去,痛竟全止,只是身同瘫废,骨髓皆融,口仍发渴,已不似先前厉害。正想能得点水饮才好,忽觉丹药进口,跟着有人灌上一大杯水,当时口鼻皆生异香,烦渴立止,心胸逐渐爽适,反倒神倦欲眠,就此睡去。隔了些时,忽听少女急喊:“师弟快起!”腹痛欲裂,知要大解,身在庵榻之上,一着急,赶及睁眼跃起一看,身已全好,面前站定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小女尼,未容开口,便先说道:“师弟邪毒将下,快去庵外觅地解完手来再说。”明远也觉难忍,接过手纸,应声忙往外赶。因恐污秽净地,仗着人已复原,又精内功,强提着气,一直赶往坡下,寻一隐僻之处。解完一看,下了大堆黑血淤块,奇臭无比,身子反倒较前轻快。仙师已得,尚未行礼,松下无人,不知可在庵中?急欲回庵探询,又想刚解完手,打算登高察看何处有水,净手之后再向小尼探询。不料地理不熟,一时找不见水源,身上沾了一点污秽,必须洗去,心慌意急,不觉岔入一处山凹之中,忽闻水声滴沥,忙即寻去。
  到后一看,当地乃是一座危岩,山石低覆,内有流泉,正可洗濯,好生欢喜。刚把污秽洗净,忽听岩顶剥啄之声甚巨,随有大小山石由上滚落,砂砾纷飞,似甚惊人。心中奇怪,忙由岩侧裂缝悄悄攀升上去,探头向外一看。原来离伏身穴口不远,有一大块岩石,上面立住一个怪鸟,红喙蓝睛,兽头红羽,目光如电,爪利若钩,脚底踏住一块二尺许长半尺见方的玉石,正在连抓带啄。因为鸟性刚烈,又具神力,玉质甚坚,并未断裂,却将脚底山石抓碎,纷纷滚坠。有时用力稍过,两翼展开作势,健羽横张,足有一丈七八尺长,爪嘴到处,石火星飞,四下迸射,声势猛恶,从未见过,知道厉害,哪里还敢招惹?方欲退却,怪乌好似有什发现,忽然舍了脚底玉石,振翼飞起。日光之下,只见一片红云由头上飞过,一晃不见,带起来的狂风,左近小树多被刮倒。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如此坚硬?侧顾怪鸟飞远,只剩天边一点红影,飞入云中。
  走过一看,所啄石条,已有一头被其抓裂。石质透明如晶,色作深碧,内中隐现出一支短剑。知非常物,好生惊喜,试伸手往穴口内握住剑柄往外一拔,铮的一声,一道尺多长的寒光随手而起。知道自己无意中得到一口神物奇珍,心中狂喜,只剑囊尚在玉内,暗忖此剑定能断金切玉,试用剑略向玉条一砍,果然应手而裂,剑囊出现,毫未损伤。心正喜慰,忽闻狂声呼呼,遥望怪乌横空飞来,知非可以力敌,匆匆将剑人鞘。刚逃回原处,眼前一暗,怪鸟己自临头下击,所幸身已入穴,不曾击中。只听咔嚓一声大震,穴口山石竟被击碎,纷落如雨,溅得满头满身皆是,几受重伤。方觉不妙,忽闻远远一声清啸,紧跟着又听怪鸟一声厉叫,由近而远,似已飞走。忙即寻径而下,走出岩外,四顾并无踪影。以为怪鸟既知此剑珍贵,必是妖物一流,飞行那等神速:恐被发现追来,相隔又远,存有戒心,一路掩藏前行,直到庵前。方喜未生变故,杨于敏忽由内走出,相见惊喜,互谈经过。
  原来于敏与明远分手后,走出不远,便遇木尊者。于敏自是喜出望外,拜见之后,意欲回寻明远。木尊者笑说:“无须,他另有遇合,你如寻他,反而有碍。多日不饮酒,且与我同往酒家一醉,再引你去拜一老友为师,明远也在那里。此老收徒。但凭心性为人,不论根骨,日后好自修为吧。”于敏大喜,陪往酒家吃完,便往当地走来。到时,明远已先中毒倒地。松下老人,便是南疆红菱瞪散仙银须叟之弟雪叟,正在救治明远。
  木尊者随引于敏拜师之后,同去庵中。庵主人也是一位仙侠异人哑尼姑谢无尘,救明远的小尼姑名叫明玉,是她门徒,年纪虽轻,武功剑术均有根底,乃师与雪叟兄弟同门至好,隐居在此已有多年。另一少女名叫玄莹,乃哑尼师侄,新来探望,为后起仙侠中有名人物。上说诸人均在庵中。于敏久候明远不归,木尊者将有行意,恐其错过,欲出寻找。一听巧得仙剑,甚代喜慰,说起方才也得了一剑,乃木尊者所赐。说完一同入庵,见雪叟、木尊者、哑尼、玄莹四人正在谈笑,那哑尼满面皱纹稠叠,又瘦又干,坐在一旁,只她一人不曾开口。忙即上前拜见,并向雪叟行礼拜师,叩谢救命之恩。
  雪叟笑道:“我已收你为徒,你可是木师伯指点你来找我的么?须要实说。”明远便把中毒经过从实说了。木尊者笑道:“这你该信了吧?难为你得道多年,连这点事也算不出来,还要问人。你得一个徒弟,我还赔了一口好宝剑呢。”雪叟笑道:“你这花子年老成精,惯于闹鬼,占算一不留神,已受蒙蔽,所以要问,看你所说真假。你那宝剑得自妖人手中,本来无用,现成人情,也要说嘴。”玄莹笑道:“二位师叔交深金石,每见必要取笑,还是商量正事吧。”木尊者道:“共总几个昔年漏网的余孽,不值一谈。”雪叟笑道:“话虽如此,但是端午一会,对方将各地江湖中人与各省镖师全约了来,这些都是只会武功的凡人,双方斗法,必多误伤。虽然此中盗贼恶人甚多,颇有自爱之士,听其送死,也觉可怜。哑师妹为想保全一人,还将玄莹召来,也需预为之计呢。”
  木尊者道:“我早已算计过,对方原分成两起比斗,本因万章老贼蓄有阴谋,为了小贼近从妖人学会毒镖,表面各凭真实本领,实则暗藏邪法。又擅家传轻功、铁掌钢拳,意欲人前显耀,一举成名。等到有了威风,再由妖人用邪法,连主人带对头一网打尽。
  用心虽极阴险,这面川东三侠俱炼有内家罡气,足能制他。此外后辈中有一能手。闻讯也要赶来,伤亡自所不免,善类仍可保全。借此除去好些盗匪恶人,岂不也好?到时我自有道理。你只代我对付一两个妖人,以免这伙无耻妖邪羞恼成怒,我照顾不过来,多伤人命便了。”雪叟含笑点头。
  明远见双方说完,随将所得宝剑由腰间取出呈上,告以得剑经过。雪叟见剑柄上刻有符咒,长只一尺六寸,宛如一条银电,寒光耀目,冷气侵肌,笑道:“此是王屋洞中故物,不知怎会被红鹫攫来,又被你无心巧得了去?福缘不小。只是你大师伯久不出山,红鹫怎会来此?”木尊者道:“孙登长啸,佳话流传,目前同道中只三两人,莫非简道友也来凑热闹么?”玄莹插口道:“简、樊二位师叔,弟子来时曾与路遇,现往东海采药,未必会来吧?”木尊者道:“此人声如驾风,红鹫又肯听命,如非樊道友,必是萧仙郑道友无疑,红鹫许还是他带来也未可知。区区几个余孽,怎连此人也惊动了来?”
  雪叟笑道:“花子如何忘了?红鹫自被家兄收服,颇知向上,郑道友为它横骨未化,曾允日后助它成道,当时你也在坐。必是知道妖兽龙蝗腹有内丹,想令红鹫占此现成便宜,带了同来,端午会后,必能相遇。”随告明远:“此剑名为灵赡,乃古仙人留存之宝。现离会期不远,我便传你剑术,也难应用,如与妖人相对,反倒吃亏。好在此剑神物奇珍,自具威力,不如和你师弟杨于敏一样,只领初步口诀,并由我用法力将此剑灵气禁闭,不令外人看出灵异。你武功原好,又曾服过灵丹,力大身轻,远胜往常,我再略微指点,不论武功兵器,当少敌手,此剑最好不用。到了端午,你二人可装作由外赶来赴约,仍往前面山口走进便了。”
  明远料知好友梁成栋当已先到剪刀坪对方宾馆,见己未到,敌人势盛,必多优疑,初拜先师,不敢多问,领了初步口诀,便由小尼明玉领出,与于敏同往别室,用功前畅谈前事。明玉笑道:“二位师兄,你那好友是什形貌,我代你前往一探如何?”二人知她本领高强,闻言喜谢,明玉作别自去。二人用完功,天已入夜,玄莹来唤用斋。明远因明玉一去不归,心中疑虑,耐不住问道:“师妹可曾回来?”玄莹笑答道:“小师妹定往剪刀坪淘气去了,胆也真大。三位师叔出门访友,只我一人留守,等师弟饭后,我还想去探看,就便接她回来呢。”二人闻言,越发犹疑,便问:“可有妨碍?”玄莹道:
  “对方虽有几个妖邪恶徒,小师妹人甚机智,又与蔡金凤相识,就被敌人困住,也可无害。”正说之间,忽听门外有一少女接口道:“师姊你大轻视我了。”声随人到,灯焰闪动处疾风飒然,人影一晃,明玉已娉婷婷立在面前,装束也与先前不同。穿着一身黑色短装,头笼青纱,足登剑靴,背插双剑,英姿飒爽,貌更清丽。
  二人起立笑问道:“师妹真个飞仙剑侠一流人物,不知敝友可曾见到么?”明玉道:
  “岂特令友相见,归途并往鲍家田庄一行,说你二人现在好友家中暂住,到日往剪刀坪赴约,令告主人,会场相见,不必悬念。”二人大喜,再三称谢。玄莹笑道:“我正当你回不来,想往接应呢。”明玉道:“我何至如此脓包!倒是那女子甚为可怜,到日务望师姊救她一救。”玄莹道:“闻说此女性做乖张,她父母俱是强盗出身,你怎与她交好?”明玉道:“她父母只此一女,不免娇惯,武功甚好,貌又美秀,看不起一般俗流也是有之。人确甚好,别的皆是小人流言,不足凭信。我与她新近才得相识,居然一见如故,岂肯坐视?我求过师父几次,并未明言答应,实在放心不下。师姊如肯救她,收她为徒如何?”玄莹道:“此事我难作主,且送师弟回房安息,到时再说吧。”二人随起谦谢告辞,二女并不再送。二人回房又用了些时功,各自就卧,由此早夜用功,哑尼、雪叟、木尊者三人也一直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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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置酒坐青松 石顶飞筋 清游若绘  踏花行白刃 刀头比武 奇技如神
 
  到了端午,天明以前玄莹来唤,说:“哑师叔已回,命你们勿须入见,由我护送去往前山赴约。此时起身,黎明便可到达,正是时候。本来近山四五百里内敌党密布,来人入境即知,此举出其不意,必当你飞将军自天而下呢。请同我起身吧。”三人随同起身,到了庵外一看,东方未明,残星在天,四外尚是黑沉沉的。玄莹双手分握二人左右臂,喝一声“起”,眼前白光一闪,二人便觉身外似有一种浮力拥住,飞起空中,往后山剪刀坪正面入口飞去,一会便自到达。遥望由卧龙峡起直达到剪刀坪上,灯光灿烂,密如繁星,人影往来不绝,气势甚盛,便就近寻一隐僻树林落下。互相谈说了一会,东方也有了曙色,玄莹作别自去。
  二人把宝剑暗器准备停当,略整衣履,由林中闪出,从容往里走进。当日因是山主寿辰正日,由前日起便派人远出迎宾,日夜不断,沿途关卡甚多,照例来人离山数十里,便有专人接待,陪伴同行。每隔五里必有一所茶棚,内设酒点,任客休憩自用,再另换人陪引。于是每经一处换上一二人不等,到了峡口将近最后一处,更有江湖上成名人物代作知宾,伴同前进。似二人这样无人陪引,从未有过。出来的那树林,恰是两头当中无人之处,又当天色黎明,轮值守候知宾的人不料此时有人会来,均在茶棚闲谈,又未接到来客信号,谁也不曾留意,忽见二人走来,大为惊奇,未及出迎。明远久跑江湖,何等精明,这样过节岂肯放过?有心丢对方的人,早将大红全帖取出,按照江湖规矩,身站峡口外把手一拱,说道:“在下天胜镖局副总镖头何明远,同了拜弟杨于敏来此拜山,并与蔡老山主恭祝七旬双寿,以武会友,未敢冒昧登门,不知哪位高亲贵友在此?
  尚望代为通报。”
  那把守峡口的共总四人,同了一班徒党,见来人无人接引突然出现,竟不知从何而来,料知来人必是能手。自己在此知宾竟未发现,吃来人开口占了上风,本觉有愧。内中一人恰是万彰心腹,一听来客是何明远,早知去年赛龙舟这一段过节。因与胡、孟二恶交厚,暗骂:“鼠辈休狂!任你本领多高,今日也难逃毒手。”表面不显出,满面春风迎上前去,赔笑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何总镖头和杨朋友,怎的今日才得驾到,在下张文,奉命总知宾,接待不周,还望恕罪。请至宾馆稍息,少时再去寿堂相见。”
  说罢,双手一拱。
  明远虽未见过,知道此人外号九首飞鹏,身带九种兵刃暗器。为人阴毒狡诈,手下又黑,内外功均有根底,向不让人,今日无形中丢了一个小人,早就防备。见他拱手,果有一股绝大潜力当胸撞来,口中笑答:“张兄何必太谦?”也把双手一拱,暗用内家真气回敬过去。因想此时人未入山,不宜做得太过,点到为止,双方扯了个平。张文自然明白,虽然对方手下留情,在场多是行家,当被看出,心中忿恨,表面依然不显,当先引道。由此到剪刀坪左近宾馆,尚有十余里山路,二人从容步入;故作无事,一路说笑,谈些不相于的话,走得甚缓。到了中途茶棚,张文便与接替的入耳语了两句,方向二人笑别而去。
  二人见主持末座的茶棚内,乃是熟人飞行神虎刘通,方要叙阔。刘通以目示意,延客起身,到了路上,方始说道:“今日主人借做寿日大开英雄会,以武会友,天下英雄,水旱两路人物什九来到,听说还有几位异人奇士借地斗法,势甚凶险。主人大概上了人的当,结果绝无好处。本领稍差一点的人均不敢登台与人较量,有的更准备会后回去改行,免受万家父子欺压。有那本领高名望大的不甘示弱,各约能手准备一拼,早宴之后便要登场。山主受人之愚,想借此选婿,说自己年老无子,正日并不受礼。再说人数太多,难于酬应。你又今日才到,寿堂更不用去,将帖投到为止。席散比武,除平日有什过节、对方指名索战外,上台与否悉听客便。等到终场,再把有本领的未婚少年选出重行上台,与他女儿比武。其实事情早已有人暗中算计,并不如此,详情难说。你们为赛龙舟已树强敌,为何又将张文得罪?此人心毒手狠,暗器甚多,兄台到时还须留意才好呢。”
  明远还未及答,眼前微风飒然,人影一晃,倏地现出一个小黑人。身材瘦小,看年纪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短衣,连手也是黑的。最奇是一张灰白色的死人脸子,通没一些血色,眉毛已落,眼皮甚厚,精瞳炯炯,看去正和鬼怪相似。来势又极突兀,三人失惊,不由退了两步。小黑人见面,便向二人道:“你师父在剪刀坪斜对面小峰上备有酒食,唤你两个去呢。”二人因小黑人来得奇怪,又是那等形象,略一迟疑,把手一拱,方要回问,刘通见对方辞色甚傲,知是异人,已先开口道:“令师是哪一位?何不请至宾馆一叙呢?”小黑人笑道:“这里的东西贼气哄哄,谁耐烦吃它?今日恶贼妖道该当遭报,少时便起争杀,你这厮不远避祸走开,与人当什知宾,膛这浑水何苦?”二人已经看出来人脸上戴有人皮面具,听这口气,必是同门先进,忙行礼道:
  “师兄尊姓?”小黑人意似不耐,道声:“快走,见你师父再说。”
  二人不敢再问,方要同行,刘通觉着不是意思,抢在前面,刚喊:“朋友且慢!”
  小黑人突把怪眼一翻道:“你想拦么?”跟手一挥,刘通猛觉一股极大的力量撞上身来,知道不妙,忙即纵退。小黑人笑道:“你这厮尚非恶人,我不伤你,不要惊慌。此非善地,不可久留,听我良言,回家去吧。”刘通原是能手,觉得那猛内家罡气,人被撞退老远,竟未受伤。知道厉害,哪里还敢开口?向二人拱手道声“再见”,便自退去。小黑人随领二人蹿上崖坡,翻向崖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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