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第3/72页


  “不,不是……”
  “幺儿,你可是那样善良的人,如今怎只想着你自己?你为何变得如此自私了?”
  这是……什么意思?柳幺儿怔怔地看着他。
  宋昌松开手,干瘦的手指从她脸上缓缓划过,他手指冰冷,似有冰锥子刺进她脸皮,然后那刺骨的冷随着血液窜进心口,背心里渐渐沁出寒意,她整个人如坠冰窖,连思维都被冻的麻木了。
  “幺儿,我的腿就靠你了。”
  “相公……”
  宋昌收回自己的手,闭上眼睛躺了回去:“你出去吧,我腿疼的厉害,要休息了。”
  她怔怔的看着他,眼底最后那丝光也灭了,一片死寂。
  她沉默着走了出去,太阳早出来了,热烈的阳光洒满全身,可她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回到房里,她找出一身补丁最少的衣裳换上,仔细的梳好枯黄的发,翻出还是成亲时藏下来的几片红纸,打湿之后染红了干裂苍白的唇。
  没有镜子,她起身打了盆水照了照,水面映出一个年轻女子,脸颊瘦削苍白,五官其实不差,但这些年来营养不良,又辛苦劳作,皮肤十分粗糙。一双眼死气沉沉,仿佛一具被耗干了精血只裹着薄薄一层皮肉的干尸。
  哪怕费劲心机染红的那点唇色也没能让她好看一些。
  她拿出一条补丁累补丁的灰白纱帐,拧成一股,站到床上,掷过房梁,再把两头打成一个死结。
  平静的将头伸进去,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双脚离开床,人便吊在了半空。
  几乎瞬间就呼吸困难,脸色紫涨,身体本能的挣扎起来,但也没多大会儿,当心肺憋痛得就要爆开的时候,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舌头不受控制的伸出来,表情狰狞着,逐渐停止了呼吸,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慢慢晃悠着,终于自由了。
  突然,就在她的身体旁边又出现了一个柳幺儿。她先还有些恍惚,可转头看到自己吊死的模样时吓得尖叫起来,却也只一会儿,她就反应过来,自己死了。
  她平静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带了丝解脱的笑。
  这时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宋婆子回来了,身边跟着王平家的,两人说笑着往柳幺儿的房间来,宋婆子一把推开房门,喊道:“昌儿媳……”
  然后柳幺儿还在缓缓晃荡的身体冲进眼里,两人愣了一下,转瞬便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王平家的更是吓得一屁股摔倒在地,便往后爬边惨叫:“死人啦!死人啦――”
  左邻右舍听到喊叫忙跑过来看,一见到柳幺儿的尸体,都被吓的不轻。还是住在宋家右边的张家大伯组织了胆大的几人将柳幺儿放了下来。
  试了试她的鼻息,忙道:“还有热气儿,赶紧请大夫来,说不得有救。”一个年轻人忙跑了出去。
  这会儿宋婆子终于缓过劲儿来,‘嗷’地一声就嚎哭起来:“老娘当初可是花了三两八钱银子把她买回来,到今儿还不满两年啊,一儿半女没给我们宋家留下,她怎么敢上吊死了!”
  有人看不过眼道:“宋嫂子快别说了,人都快没了就积点口德吧。”
  “她哪里配得上老娘的口德?本来就是个扫把星倒霉蛋。我儿与她成亲当天摔断了腿,生生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变成了残废,那都是她克的!现在她人没了,老娘再去哪里找一个媳妇来照顾我儿?还有我的银子……哎哟老天爷呀,你开开眼吧,作甚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她哭得凄惨,旁人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张伯指挥旁的妇人拿床被子把柳幺儿盖上。
  左邻刘大嫂凑到惊魂未定的王平家的身边悄声问:“婶子,怎么就死了?那男人呢?”左邻右舍挨得极近,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王平家的只觉倒了八辈子大霉,赚钱的大计也没了,没好气道:“那男人嫌她丑,扒窗户跑了,宋婆子嫌她没用,骂了两句,估计是气不过这才吊死了自己。”
  两人旁边站着个白净的年轻的女人,是张家的二儿媳蔡氏,正拿着帕子捂着鼻子往里探头探脑,听见这话道:“得亏她自己吊死了,一女侍二夫,若是还活着,只怕咱们这条巷子都得脏污了,真是想想都恶心。”说着嫌弃地拿手扇了扇鼻子。
  王平家的脸皮僵了僵,正有些别捏,几人身后突然响起个男子的声音:“请问几位姐姐,这里发生何事了?”
  几人转头,就看见一个五官清秀,身材中等,手中持扇,着书生打扮的年轻后生好奇地看着她们。
  他们这巷子里可从来没有过如此书卷气的男子,这一看就是读书人,蔡氏下意识站直了些,翘着兰花指,柔声细语道:“好叫相公知道,是这宋家儿媳昨晚偷了汉子,今儿个上吊自尽了。”
  书生脸色微变:“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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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姐姐
  刘大嫂朝蔡氏翻了个白眼:“你听她瞎说,是这家婆婆逼儿媳典夫生子,结果那典夫嫌她丑跑了,婆婆又打骂了一顿,媳妇儿想不开就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说着瞥了眼蔡氏:“有些人只图嘴巴爽快,败坏别人名声,小心晚上柳幺儿来找你。”
  蔡氏脸色一变,嘟囔道:“就算如此,那也是一女侍二夫,哪还有什么名声……”
  书生面色变幻不停,又听人议论了几句,退出人群悄悄走了。
  这时右厢里突然传来宋昌的声音:“赶紧一床破席子裹了扔乱葬岗去,别叫她死了还要脏我宋家的地!”
  众人哗然,半空的柳幺儿正沉默看着下面,听见这话愣住了,她已经死了,应该感觉不到心痛的,可为什么心口还像是被活生生撕裂了一般。
  “嗤!”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柳幺儿一惊,忙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血人也似她一般浮在半空,正抱臂注视着下面。
  她身姿高挑,发髻高束,着白色劲装,打扮得英姿飒爽,然满身血污却将她的白衣都染红了,因而第一眼看起来便像个血人。
  但并不妨碍这个容貌俊美又气势凛冽的年轻女子带给柳幺儿的冲击和震撼。
  “你……你是谁?你也死了吗?”柳幺儿胆战心惊地问道。
  张幺幺收回目光看向她:“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没见着你丈夫要把你扔乱葬岗去?”
  柳幺儿抿紧了唇,神情哀伤,却一言不发。
  张幺幺嗤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没用的女子。”
  她看起来很有些狼狈,然神色冷傲,气势不凡,叫柳幺儿从心底生出自卑和畏惧,低声道:“妾的确没用。”
  张幺幺冷笑,看着下面的人生百态,淡淡道:“敢拿自己的清白救一个陌生男人,又敢毅然赴死,怎就没有胆量活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柳幺儿惊讶,她这辈子过的凄惨,那个男人是唯一一个宁愿忍受春・药的荼毒,自己痛苦也不愿欺辱她的人,所以她才义无反顾的救他。
  可没想到竟都被这个女子知道了,顿时就有些羞耻。
  “自然是看见的。”
  这说明她比自己先死?柳幺儿看着她满身血污,想起自己死前那窒息的痛苦,不由同情道:“你死前肯定很难受吧,流了这么多血。”
  张幺幺惊讶的笑了:“小姑娘,都死了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下面宋婆子正在到处翻检破席子,竟是真打算不等大夫来就要将柳幺儿扔出去。
  “你的身体尚有热气,你现在回去说不得还能活,若再晚些,真被你婆婆扔去了野外,你便是后悔也晚了。”
  柳幺儿也转头看去,轻声道:“扔便扔吧,活着太苦太累了。”
  张幺幺淡笑:“也是,死只需要痛苦一瞬,活着说不得得痛苦一辈子,就你这样的,便是今日不死,落到你婆婆手里,只怕也熬不过几日,现在死了也干脆。”
  不知为何,她活着的时候被人欺辱谩骂一点不敢反抗,可或许这会儿死了,便好似身上的怯懦软弱也跟着死了,张幺幺的讽刺叫她心里有些不服,忍不住回嘴道:“你有本事说妾,自己不也死了。”
  张幺幺淡淡瞟她一眼:“我的确是死了,可我不是自己放弃了自己。”
  不过一个眼神就叫柳幺儿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勇气化为泡沫,她瑟缩了下,沉默的低下头。
  张幺幺实在看不惯她那副软弱可欺的模样:“胆小如鼠,懦弱无能,被人欺辱打骂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柳幺儿惨白的脸色有些扭曲:“你不是妾,没经历过妾的痛苦便不要在一旁说风凉话。他们是妾的婆婆和丈夫,难道要让妾杀了他们吗?”
  “为什么不能?”
  “妾如何能杀人呢?”
  “所以就杀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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