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第104/229页


  凌烨想要一个心上人,而非心上臣。楚珩只是楚珩的时候,凌烨都想好了要如何带他走到巅峰,更遑论现在。
  楚珩绝大多数的不安都源于感情本身,而非身份权力,他只惧怕失去,只惧怕自己会不要他。
  所以凌烨那晚想了很久,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他想给楚珩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①
  心动也许只要一瞬间,喜欢上一个人或许要一个月,爱需要多久凌烨也不知道。
  但是从今往后,他想好好爱楚珩,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
  书房里,皇帝神情温和,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想逼他,无论是出于什么,楚珩他自己的心结也好,心里有不安和忧虑也罢,我都相信他有自己暂时不告诉我的理由。易地而处,如果是我是他,也未必会现在就全盘托出。这世上没有无端的绝对信任,爱人之间也是如此,更何况是要毫无保留地托付于最难测的帝王心,除了他,也要靠我自己努力的。楚珩跟我相处的时间不算长,日子还多着呢,有什么可急的,朕等得起。”
  凌启垂下眼睛默了默,他知道皇帝这份心志如磐石,最后再以天子影卫首领的身份规劝了一次:“陛下,恕臣直言,您此般并不理智,毕竟那是大乘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帝王,枕边人……”
  皇帝轻轻笑了笑,“大统领,这其实不是你的心里话。”
  凌启默然,没有反驳。
  九重阙是永镇山川本元的所在地,大乘境在这里也不敢轻易放肆。以凌启在武道的见地,现在既知晓了真相,当然猜得出剿杀千诺楼时姬无月那身“病气旧疾”以及楚珩现在苍白的脸色,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道:“起初确实是生气的,后来气过了,我倒也有些庆幸楚珩是漓山东君,这样,他在帝王心面前能有更多的安全感,也能更大胆一些,不用那么瞻前顾后,不用过多地考虑‘宠爱’。作为大乘东君,无论在什么境况下,他总还有说‘不’的资格,还有一寸拒绝的余地。”就算真的有什么,他至少还能抽身而退,因而也可以更大胆地去爱。
  皇帝顿了一下,莞尔笑道:“大统领,既然都已经不理智了,那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凌启抬起头,脸上半是无奈半是动容,开口道:“陛下此般并不理智,但是臣想臣劝不动您,所以,臣祝您如愿。”
  ……
  从书房回到明承殿已是午时了,寝殿里静悄悄的,内侍和宫女全都轻手轻脚,没人发出声音。
  楚珩从前头回来后不久,就躺到床上睡着了。凌烨放轻脚步走过去,见到楚珩眉头微微拧着,睡梦中也不太舒服。
  从千诺楼回来帝都已经两天了,楚珩却还是面色苍白,手足冰凉,贪眠怕冷,可见此番实在是伤身太狠。
  凌烨没舍得叫醒他,轻轻往上拉了拉被子,手掌抚上他的脸。楚珩梦中似有所感,偏过头往凌烨掌心里蹭了蹭,郁结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一直到过了午时,见楚珩仍旧睡着,凌烨才忍不住叫醒他,温声道:“我叫人把午膳端到这儿来,先用膳,用了膳再睡。”
  楚珩睁开眼,侧头看了看凌烨,从锦被里爬起来,一倾身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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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好进度100%
  ①花的心绪在前面掉马(四)里写过一点。可以相参照。


第107章 年赐
  凌烨一面伸手揽住他,一面示意内侍将衣桁上的玄狐鹤氅拿来,罩在楚珩身上。
  明承殿里的地龙烧得很足,四周又点了熏笼,本是不必穿得这样厚重的,但楚珩这次回来就有些怕冷,总是喜欢往熏笼旁边凑。
  他趴在凌烨身上,头埋在凌烨颈肩,就这么抱着,低垂着眼睛也不说话。
  今天上午敬诚殿书房里的事,确实让楚珩紧张了一场。凌烨听说过镜雪里和楚珩有私仇,据说还是不小的梁子。但今日镜雪里并没有当着他的面戳穿楚珩,甚至还帮楚珩圆了谎,算是送了楚珩一个人情。
  凌烨并不清楚这个人情到底是镜雪里主动给的,还是腊月十八在长宁大长公主寿宴园里见面时两人商议的,但以当日楚珩见过镜雪里后的低落不安,以及今天上午的慌乱来看,应是前者。
  凌烨想了想,温声道:“上午镜雪里说,你幼时遭过罪以致经脉受损,否则今日……小时候,在钟平侯府过得不好吗?”
  楚珩闻言在凌烨怀里动了动,镜雪里虽然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歪打正着其实也不算全假。
  他小时候确实生过大病,身体不好,在同族的孩子已经开始展露武道天赋的时候,他连正常的跑跳都很艰难。他本是钟平侯楚弘的次子,但是刚满一周岁时,家中主母的嫡子不幸早夭,他忽然成了钟平侯的独子,处境顿时变得尴尬起来。①
  主母那里自是不必说,钟平侯起初是对他抱有过几分期待的,但后来渐渐发现他体弱多病又天资驽钝,自然难掩失望。
  偏偏在那两年,家中只有一个嫡女降生,他是钟平侯唯一的儿子,却先天不足笨拙迟钝,快三岁了连路都走不稳,更别提有什么天赋可言。
  楚氏宗族中关注侯府的人当然不少,彼时因去岁冬天老侯爷中风,钟平侯楚弘才承袭爵位不久,亟待在钟离楚氏宗族中树立威信。①
  楚珩这样一个驽钝不堪的儿子,不仅没能带来半分添益,甚至还成了钟平侯身上的污点。
  钟平侯虽不至于苛难虐待,但对他再也没管没问过了。
  年幼时他不懂,离开侯府到了漓山以后,还问过穆熙云,为什么家里都没人来看他,逢年过节在漓山学艺的其他师弟师妹都会回家,为什么他不回去。
  起初穆熙云怕伤他的心,不愿对他讲,总是哄着他。后来长大一些,通晓了人情世故,都不用再问穆熙云,自己就渐渐明白了。
  今日镜雪里乍然提起,那些久远的往事又从记忆里被重新翻出来。
  少时不是没渴望过“家”的,他在钟平侯府生活过四年,这四年的光阴被他或查或问,费了许多功夫,完完整整地拼凑出来,最后却发现,他的渴望有点像个笑话。
  他在钟平侯府生过两场大病。
  一次是两岁,就在楚老侯爷中风后不久,突如其来地得了病。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钟平侯厌弃,只是当时钟平侯一边要为父侍疾,一边忙着家族权力更迭,日日焦头烂额,没空管后宅的事。延医问药,一切自然都是主母做主。
  事后钟平侯终于得了空问起来,才从主母那里知晓,病原来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根治不了,只能慢慢养着。
  于是就养成了钟平侯的“污点”。
  后来是在四岁,钟平侯早已经对他不闻不问,这次的病也很不巧,正值侯府嫡子降生,阖府上下都忙着欢欣鼓舞,自然没空去关心一个晦气的弃子。
  所以这场病,最终他是被穆熙云带去漓山治的。
  楚珩趴在凌烨怀里,想了想,说道:“侯府家大业大,不至于没有我的吃穿……后来就到了漓山,那里当然一切都好。”
  叶见微、穆熙云视他若亲子,师叔长老们也都慈爱,师弟师妹们打打闹闹着一起长大,情比手足。
  “只是侯府里有阿歆、阿琰他们两姐弟,我总是放心不下的,当然还要过来帝都看看。”
  “现在……”楚珩抬头看了看凌烨,环着他的腰,又往他怀里贴了贴。
  凌烨知道楚珩是顾及楚歆、楚琰这两个同母弟妹,不愿多讲,只凭钟平侯府如今对楚珩的漠视态度,便可推知幼时必定好不到哪去。
  凌烨心里有数,并没有再多问,只是低下头亲了亲楚珩的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以后有我。”
  楚珩怔了一怔,须臾后慢慢点了点头,“嗯,我有陛下。”
  ……
  这一觉倒是养了些精神,用过午膳,楚珩没有再睡,凌烨就让祝庚去敬诚殿将赐福苍生笔和洒金红纸取来,准备继续写福字。
  祝庚前脚才刚走,后脚内侍就进来通传,影首凌启和武英殿统领谢初在外求见。
  谢初是过来回禀年节赏赐的,武英殿里的天子近卫和影卫们一样,都是陛下近侍,除却朝中文武百官都有的腊赐外,还有陛下走自己私帑,单独另赏的一份年赐。
  谢初和凌启一起进来明承殿书房,行完礼一起身,竟看见楚珩居然也在这,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承殿是帝王寝宫,若非有要事须禀,外臣一律不得擅入,今日已经腊月廿七,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御前早就封笔,没什么折子要批复了,那御前侍墨是在寝宫干什么?
  谢初来不及细想,凝了凝神先将正事说了。武英殿的年赐都是依照本年的考绩给的,只要份内的事都做了,没犯什么大错触怒陛下,基本上都能得个“甲”等。
  但是也有那么几个例外。
  比如嘉勇侯府的嫡次子徐勘,先前因为妄议御令,和他长兄徐劭一起被陛下下旨申饬,责令思过,那必然就只能得个“丙”了。又如云非,带头斗殴伤人,判罚刑杖,谢初就酌情给了个“乙”。
  再就是……楚珩。
  谢初很为难。
  楚珩怎么去的御前,全武英殿有目共睹,出言无状大不敬,到现在身上还背着二十杖,触怒陛下那是肯定的;斗殴伤人套麻袋也有楚珩的一份,后来甚至因此被陛下责令回家反省,谢初还给他求了情;而且份内的事……楚珩其实也没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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