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第217/229页


  ……
  楚珩见过凌祺然和沈英柏,回了敬诚殿内书房,结果刚进门,就得知凌烨去了靖章宫御书房。
  楚珩眉梢微挑歪了歪头,这几天凌烨也不知道在偷偷摸摸忙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表现得如往常一样,批奏折、见朝臣,以及调戏御前侍墨。但他一走,凌烨就往御书房那边跑,楚珩不由纳闷。
  问祝庚,小祝公公一向在皇后殿下面前怂得很,可这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高匪公公年纪大了,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楚珩也不想去刁难拷问他。问凌烨本人,凌烨就过来亲他,几次都蒙混过关,楚珩也好奇去过御书房,但都没找到答案。
  楚珩猜摸着凌烨可能是在给他筹备生辰礼物,后来就抑着好奇心没再往御书房去。
  一转眼,已经到了八月十三,昨日楚珩去武英殿当教习,晚上回来又被凌烨拆吃入腹。今日他就想偷懒,没再往御前去,用过早膳,便躺在明承殿南窗底下的美人榻上晒太阳。
  闭着眼睛迷迷瞪瞪的几乎要睡着,身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是凌烨俯身过来在亲他的唇。
  “嗯……”楚珩睫毛颤了颤,睁开眸子,声音有种懒懒的缱绻味道,“哎?你不是去敬诚殿议事了吗,怎么唔……”
  凌烨忍不住又吻了他一下,打断了楚珩的话,他握着他的一只手,唇角扬起,眉间亦拢着浓浓笑意,说:“我来给你送生辰礼物。”
  “嗯?”楚珩顿时精神起来。
  凌烨仍牵着他的手,侧身让开,坐到了榻边。
  楚珩这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内侍们前都捧着托盘,有锦盒,有籍册,还有几身衣裳,看着像是朝服、公服,最显眼的还是为首的高匪公公,捧着明黄色的玉轴绫锦,是……圣旨?!
  楚珩坐起身,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凌烨,后者挥了挥手,高公公便展开绣祥云织金龙的卷轴,开始朗声宣旨。
  楚珩是大乘境,依照大胤国法,听旨不行跪礼,只行手礼,不过到了他这儿,什么礼都免了,更何况是凌烨要给他贺生辰。
  楚珩坐在榻上,手被凌烨握在掌心,听着圣旨上先把他夸了好长一大通,天上有地下无的,他不禁莞尔轻笑,然后便是“……封一等宣宁侯,授从一品京兆府牧,赐……”
  到这里,楚珩已经怔住了,后面的一大长串没再往耳朵里进,直到高公公念到最后,一声“钦哉――”才将他的思绪重新唤了回来。楚珩懵懵地看着旁边的凌烨,“……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封爵?”
  凌烨玩着他的手指,闻言笑道:“不是你说有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什么都不缺的吗?我想来想去,干脆在帝都给夫君操持一份别业,留着我们闲来无事出宫的时候落脚。”
  他侧坐在罗汉榻上,上半身的姿势却很端正,像是邀功似的。
  楚珩轻笑起来,伸指勾着凌烨的下巴,顺着他的话道:“嗯,真是又标致又贤惠的俊俏夫人,让侯爷我好生喜欢。那――”
  他移开手指,伸出手,眼眸弯弯,“臣领旨,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公公连忙上前几步,笑眯眯地将圣旨送到了他手里。
  楚珩展开明黄的绫锦,将圣旨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他指尖抚摸着上面凌烨的御笔,眉梢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深,“……朕心所系?”他抬眸,“封侯的圣旨还能这么写的吗,陛下?”
  “怎么不能?”陛下坦然有理,“朕说的都是实话。”
  楚珩就笑,他看到最后,“宣宁,用了这个字啊……”
  而今是宣熙十一年,“宣”字是皇帝年号,当今便称“宣熙帝”,是以当朝封赏,就不再将“宣”、“熙”二字作王侯号,为圣者讳。
  先帝朝时,惠元皇贵妃宠冠六宫,先帝给他们的女儿拟封号时,就从年号“天和”里,挑了次字“和”,封作清和公主,甚得帝心。
  现下凌烨用首字“宣”,比那更过。
  “中书门下没说什么吗?”
  “是想说来着,”凌烨笑道,“但一看是封你,他们顿时都哑火了。”
  “……”楚珩看着面前凌烨几分得意的神情,也忍俊不禁。
  他和凌烨已经商量过,待四海平定后,他们再大婚。其实凌烨觉得,如今先封侯,还是亏待了楚珩。但因为东都境主叶见微作为一叶孤城的城主,身上担的是漓山叶氏家主一等漓原侯的爵位,楚珩若高过师父,那就不太合适了,他自己也不会同意。
  横竖只是他们大婚前的过渡,在封号上补足便是了。
  凌烨挥手示意捧着籍册的内侍上前,拿过来递给楚珩,说:“来看看,宣宁侯府座落在什么地方好。”
  其中一个册子是挑选出的合适宅邸地,帝都有内外城之分,王侯将相的府邸通常都座落在内城。
  楚珩看了几处凌烨圈画出来的地方,想了一想,指向了一个内城最外围的,说:“不然就这儿吧?我想着本就是我们出宫时才住的别业,那便没必要离皇城那么近了,这里是内城的边界,出了中间那道门便是人来人往、万家灯火的外城。出来九重阙小住,徒的不就是一场人间烟火么?这里再合适不过。”
  楚珩转念想起了别的,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宣宁侯府座落在最靠近布衣黎民的地方,往后若有百姓无处申诉求告,刚好可以来敲门。满帝都城再是王侯权贵,总不会有人胆子大到敢来我门口拦人。”他屈臂碰了碰凌烨,“你圣旨里不是还写着让我做京兆府牧么,这样正好。”
  京兆府牧列从一品,位同三公,但这是个很特殊的官职,可以很虚也可以很实。依制,大胤九州,州内各置一掌理政务的二品州牧,但州府设在平京的中州牧,是不管京畿二百里京兆府内的事务的,京兆府的治安常务一体由京兆府尹掌管。
  世人常说,历朝历代,京兆府尹是最难做的京官。这话不假,天子脚下,别的都不多,就数皇亲国戚、王侯将相、权贵高官最多,区区一个从三品的京兆府尹,有些人有些事大胤律让他管他也管不了。管轻了,倘若出了乱子,京兆府尹头一个被拉出来问责;管重了,对方直达天听,圣上面前参你一本,参的多了,没错也有错了。总之怎么都讨不了好。
  但事实上,京兆府尹并非京兆府的“头”,他还有个顶头上司,便是京兆府牧。
  只是京兆府牧品阶太高,掌权的地方又是天子京畿,是故并不常设,多数时候都是空着的,仅作追封之用。大胤第一任京兆府牧是太祖皇后萧明棠,后来再担这个职的,也都是简在帝心的亲王、宗室长辈等,要身份够贵重,可以压得住阵。
  倘若楚珩今日只是御前侍墨、是皇帝的心上人,那他当然没这个份量,还要被参一本奸佞乱政。但让漓山东君来做京兆府牧,只要皇帝同意,姬无月也愿意,那么满朝文武任谁都无法说出他不够格,哪怕他还这样年轻。
  当然,圣旨一出,最高兴的还要数京兆府尹,往后头上就有人罩着了,看谁还敢不把京兆府衙门放在眼里,兴奋得当即就想去拜见一下自己身为大乘境的上峰。
  待到上峰摇身一变又成了皇后殿下,京兆府尹就更有靠山了,遇上棘手的麻烦直接递名牌进宫请旨,官做的胆大又心细,京兆府内犯事的权贵人数眼见的下降,辖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京兆府尹喜不自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凌烨见楚珩指着内外城交界的地方,眼角漾起的笑意不由更深,他拿过托盘上的另一沓籍册,边翻开边说:“我也猜你会选这里。前些日子圈了这几块大小合适的地方,就让工部的人依着地形各做了府邸样式呈上来看,其他几处都是工部执笔,只这里,我心里猜你大概会选,就自己画了大样。”
  “既是我们出宫住的地方,那还是依着自己的心意好,没得将就了。我只做了草样,里面的景致布置还需再改,你先看看,就不交给工部那些人了,我们自己慢慢画。”
  楚珩听言来了兴致,接过册子翻开来看。
  陛下要是想讲究,那天底下没有比他再擅此道的人了。虽只是草样,但楚珩看着里面勾勒出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回廊杏林……没有一处不精巧,没有一地不讲究,连铺的地砖、挂的绣帘都分列了许多种。整座府邸看下来,若要形容,只得用“标致典雅”四字才能描绘出其中一两分意境,处处都有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如诗如画。
  楚珩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不禁问道:“你前些天一有空就偷偷摸摸地跑去御书房,便是画这个?”
  “嗯。”凌烨点头,“挑了几处地方,地形各有长短,大小不很一,宅邸做样总要因地制宜才好。这些天朝中事忙,我没有时间逐一画过,只猜着你心思,择了内外城交界这一处地方执笔。倘若提前教你知道了,你哪怕不喜欢这地方,但我都画了,你不会舍得我白辛苦,一定就选这里了。可我不想让宣宁侯将就,既是生辰礼物,那一切都依着你的心意来才好。”
  这番话说的楚珩一阵心动,当即就把人抱住,贴上去亲了几口。
  凌烨回揽住他,让心口小鹿乱撞的宣宁侯倾身在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肩背,温声又道:“宣宁侯府是我们宫外的别业,当然得好好布置。等哪天退下来不当皇帝了,在外面云游够了回京里来,倘若不想住九重阙但又想住在帝都城里,那我们就去宣宁侯府,住帝都城外的话,就去枕波别苑,你说怎么样?”
  不等楚珩应答,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哎”了一声,说道,“待以后常住宣宁侯府,就真是被你养了。”
  “那当然。”楚珩眯着眼睛笑,“这么一个标致贤惠,既能侍寝梳头,又会操持家业的媳妇儿,我可不得养着吗?”
  他下巴垫在他肩上,拥着他,又说:“等宣宁侯府建好了,我们过去住两天试试。要是好的话,以后你惹我,我就出去住。”
  前半句凌烨听着刚想点头,又忽然听得楚珩这话锋一转,要一个人出去住?陛下顿时不大乐意了。
  楚珩没听见他说话,一抬头,果然看到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不高兴,捧住了脸亲上去哄哄,边笑边继续道:“然后等着你去找我,我给你留门。”
  “这还差不多。”
  天光和煦,凌烨抱着楚珩,回吻了过去。
  ……
  八月十三,册封宣宁侯、授官京兆府牧的圣旨昭告内外,且不管这“京兆府牧”到底是实衔还是虚官,公卿大臣们都能从中得到一个准确的信号――漓山东君日后就要长留帝都了。
  不过对皇后来说,宣宁侯也好,京兆府牧也罢,这些都不妨碍他继续做成天和陛下腻在一起的御前侍墨,封侯授官不过是衣服上不再穿天子近卫服了,改穿――
  和陛下每日常服配色协调一致的衣裳。
  今日八月十五,中秋朝宴上的穿着也是如此。
  大胤历来的惯例,晚上留给群臣阖家团圆赏月,凡节庆朝宴一体设在中午。
  从一品京兆府牧当然有列朝宣政殿的资格,但昨日楚珩被凌烨弄得睡过了头,所谓春宵苦短日高起,宣宁从来不早朝,有什么事床上就禀了,他才懒得早起跟凌烨一块儿去点卯。
  于是今日朝宴便成了新晋的宣宁侯首次现身人前,亦是漓山东君自昌州回京后的一个月以来,头回在正式场合列席。
  凡有点品级在身,够格踏进麟德殿的文武大臣、世家贵子一个不落地全都来了,一边相互寒暄客套,一边伸长了脖子等着东君前来,好一探究竟。
  但宣宁侯到的很晚。
  他是和陛下一起来的,手里还牵着个小太子。
  一直都知道御前侍墨很漂亮,从前只是穿着寻常的天子近卫服,都挡不住一身端艳殊绝的气质。更何况今日,丹朱色的妆花织金袍一上身,就勾勒出最清嘉的身形品貌,贵而不靡,华而不浮,天光下微微一笑,能晃到人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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