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第224/229页


  楚珩瞥他一眼,还是弯了下嘴角,强装严肃道:“阿歆喜欢你,今日我便不拦了,若日后你对她不好……”
  “二哥有的是法子治我。”韩澄邈说。
  楚珩“嗯”了一声,侧身让开路,微微笑了起来,“吉时到了,去吧。”
  噼里啪啦的鞭爆声响起来,新郎官被众人簇拥着,喜笑颜开地往绣阁去。
  楚歆今日一身喜服曳地,头戴凤冠珠钗,脚踩云锦绣履,眉心描花钿,朱唇涂丹脂,一向清丽示人的女孩子今朝盛装打扮,惊艳了所有人的眼。
  她却扇障面,端坐在绣榻上,韩澄邈走进来,还没见到心上人的脸,只望着那身嫁衣,眉眼中的笑意就掩不住了。
  奠雁揖礼后,新娘的密友姐妹们团团围过来,新郎官再作催妆诗,如此,终于将新娘催了出来,携得美人归。
  新人拜别过娘家父母,上花轿,迎亲的队伍凯旋而归,锣鼓齐鸣,浩浩荡荡地往韩国公府去。
  鸳鸯比翼,鸾凤和鸣,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第三日新人回门,楚珩特地又来了一趟钟平侯府。
  新婚燕尔,楚歆在韩国公府一切都好。
  裕阳韩氏门风清正,韩国公夫妇待她如亲女,尤其国公夫人为人和蔼爽快,进门的第二天,就将世子院中的一应事务尽皆交付,教她掌理中馈;叔伯姑嫂们也都和善可亲,很好相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嫁的人。
  褪去少女的青涩,楚歆换了身新妇的装扮,眉黛青颦,莲脸生春,脸上带着抹新婚的娇羞,微垂星目,莞尔应答钟平侯的问话,韩澄邈坐在她身旁,袍袖相接处隐隐可见两人相扣的手。
  楚珩端着茶盏,眸光恰好扫过,他唇角轻牵,算是放下了心。
  ……
  待忙完楚歆的婚事,转眼二月就过去了一半。
  楚珩再至钟平侯府,这一次,他从钟平侯楚弘手里拿走了写给姬无诉樰的放妻书。
  四月初一是漓山十年一度的开山庆典,楚珩在这之前挑了个宜迁坟启攒的大吉日子,起棺扶灵带姬无诉樰回家。
  上巳节过后,三月初七就很合适,正好也给清晏过完了生辰。
  近来九州太平恒昌,朝中无患事,唯一一件要务就是天子大婚。小半年过去,文武百官们反对无用、劝说无果,纠结到最后渐渐都接受了这件事。
  虽未定下日子,但大婚是迟早的事,外朝六部九寺会同内廷六尚两司都早早地预备了起来。于是从呈到御前的奏折,到宣政殿的大朝会,大臣们天天争大婚礼制,大到各项礼典流程,小到玉佩该是什么颜色,吵得热火朝天,比两个当事人还忙。
  凌烨点了几位忠心无二的重臣会同监国,白龙鱼服,陪楚珩一起去了漓山。
  既是到阿月长大的地方看看,也是去见叶见微和穆熙云。婚姻乃奉天之作,承地之合,理应顺父母之意,还未见过师父师娘,怎可擅专定下婚期。
  此番扶亡母灵柩回家,楚歆、楚琰并女婿韩澄邈自然同行前往,倒是阳嘉郡主,听闻皇兄要去漓山,当即按捺不住了,跑到了宫里求凌烨和楚珩把她也带去,保证路上听话不添乱。她想游览宁州很久了,无奈前两年九州内外动乱,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一通歪缠过后,终于把凌烨烦得点了头应允。
  三月初七,春山如笑。
  姬无诉樰葬在帝都北郊,她当年只是妾,又曾入过掖幽廷,虽遇成德皇后诞下嫡皇子大赦天下,幸从奴籍脱身复回良籍。但在世人眼中依旧被低看一等,死后未能入钟离楚氏祖坟,就地葬在了帝都。
  不过这也不值当得什么。落叶归根,于姬无诉樰而言,天下之大,除了漓山,哪里都不是她的“根”。
  回家是件莫大的喜事,诉樰在天之灵一定很高兴,因而他们这一路风和日丽,畅通无阻。
  三月廿四,楚珩扶棺抵达漓山祖茔,停灵于家祠,和列祖列宗说说话,再择吉日入土为安。
  从建宁元年到宣熙十三年,整整三十年的光阴,岁聿云暮,日月其除,姬无诉樰终于在死后的第十五个年头得以归家。
  从帝都动身前楚珩已传信给师父师娘,皇帝微服到访不欲声张,叶见微算着日子,派了早些时日回来的叶书离和叶星珲轮流到一叶孤城城门前迎驾。
  这日正好该叶书离在门口等着。
  远远地看见了楚珩一行人,鬼见愁就迎了上去,朝皇帝拱手行了一礼,引着他们往漓山上去。
  楚珩还要去一趟城中漓原侯府,便让叶书离先将阳嘉郡主、楚歆、楚琰和韩澄邈他们几个人领了上去,带他们赏一赏漓山的春日胜景。
  再有几天就是庆典正日,漓山四方来客,叶见微此时并不在城主府中,楚珩办完了事,带着凌烨慢悠悠地往漓山去。
  三月里春光明媚,一路沿着石阶拾级而上,楚珩很久没回过漓山了,和凌烨一边走,一边闲聊起一些从前在师门的往事。
  说起来,自打楚山花就是东君的事传回漓山后,楚珩还没见过师弟师妹们呢。
  这群少年们往日最是黏他们的山花楚师兄,恨不得时刻栓在他身上才好。与此相反,对平日很少见到的东君大师兄却是又敬又畏,在他们心里,大师兄就是全漓山最不可招惹的存在,强大、冷酷、无情,比掌门师伯叶见微还要让人敬而远之。
  ——不过是帮少主做了几回师兄管教师弟的戏,就让东君的形象演变成这个样子,楚珩对此也很无奈。
  走过浮空吊桥,到了山门,不出所料,果然引得师弟们人仰马翻,见到他都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对东君的畏惧占了上风,还是对山花的亲近更胜一筹,一个个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楚珩看得好笑,打过了招呼,挥挥手示意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还只是个开始,从山门走到殿前广场,无论谁见了大师兄都一阵手忙脚乱,然后原地呆立似鹌鹑。
  凌烨看得啧啧称奇,轻笑着同楚珩咬耳朵:“东君在漓山到底做了些什么,一路过来怎么都那么怕你?”
  楚珩无奈:“这都得问星珲……”
  “他小时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得不行,三天两头地就要犯一回漓山的戒律。他虽然是少主,但也没什么特权,犯了错一样要受罚。回回在水镜台抄门规抄得苦不堪言,我师父也不理他,他就只好跟我和书离诉苦。”
  “后来等我到了归一境,便总以姬无月的名义去水镜台捞他,我是全漓山的大师兄,也是他的嫡亲师兄,由我管教理所应当。不过毕竟是犯了错,就算我不揍他,对外也总得装出个带回去责骂的样子,是以每次我把他从水镜台带出来,他就一副泪眼汪汪、满脸害怕的样子跟在我身后,在望舒殿待上一段时日再出去。外面便都以为他在望舒殿挨了打,是在受罚和养伤。”
  楚珩继续道:“等我入境大乘,成了漓山东君,就更好把他从水镜台带出来了。他去望舒殿‘挨打’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大师兄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名声就这样传开了。”
  凌烨轻笑:“你师父也不管么?”
  “我师父?只要星珲不太过分,惹他生气,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横竖我带星珲回望舒殿也不会放任他瞎玩,就是换个地方和他读书习武罢了。不过星珲若是真的惹到了他爹,那才是谁都救不了他。”
  楚珩想起从前星珲被东都境主满漓山追着跑的场面,不禁笑出声,又有些纳闷道:“但这小子被我师父骂的时候,总有办法把我和书离一起拖下水,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我们三个一起在长极殿罚跪。”
  这次庆典他们三个都回了漓山,也都带了人。星珲是和苏朗一起从昌州过来的,叶书离表面上独行,实则漓山庆典,书院也会来人道贺送礼,为首的正是他们家世子。
  叶书离和萧高旻的事他们还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没敢跟东都境主坦白,生怕成为点爆火山的最后一根柴火,师兄弟三人谈及此事就瑟瑟发抖,都很愁。
  逆子太多,得过且过吧,楚珩盘算着看在陛下的份上,届时他应该能少挨两下揍吧……
  穿过殿前广场,就到了叶见微和穆熙云所在的长极殿。见过师父师娘,说完了要说的事,楚珩安排好楚歆楚琰阳嘉他们的住处,便带凌烨一起回了望舒殿休息。
  一别良久,东君的望舒殿恢宏而清静,即便庆典添了几分喜色,比起旁的地方,这里依旧显得人影稀疏。
  踏入殿门,楚珩先去了后殿的一隅清室。室内长明灯静静燃烧,檀香袅袅,这里供奉着一方牌位,是姬无诉樰。
  “陛下等我一会儿。”楚珩低声朝凌烨道。
  他走上前跪在了牌位前的蒲团上,今日终于一偿亡母夙愿,楚珩有些出神地凝视着这方牌位。
  无论是在浅淡稀薄的幼年记忆里,还是在穆熙云谈及的过往里,姬无诉樰,一直都是一个娴静而坚韧的女子,苦难和岁月始终磨灭不了她那颗温柔坚毅的心。
  从四岁到二十岁,楚珩在漓山生活了十六年,后来又回到帝都,每每想起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一双温柔慈爱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一路成长。
  他也一直都记得,有朝一日,要带母亲回家。
  楚珩行了一礼,回过神来,就见凌烨走到他身旁,撩起袍子也跪了下来。
  “哎——”
  凌烨俯身拜了下去,“都见过师父师娘定下大事了,现下拜高堂报春晖,应该的。”
  楚珩没再阻拦,轻笑道:“定下大事是说,择吉日开祠堂,在漓山家谱上添上你这东君夫人的名字吗?”
  “那当然。”凌烨认真地点头,“方才都过了明路了。”他忽而想起了什么,摊开手掌往楚珩面前一递,“给我的聘礼呢?”
  “要聘礼啊……”楚珩唇角弧度更弯,歪着头想了想,沉吟片刻,“那就这个吧。”
  他握住凌烨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笑道:“陛下坐拥山河,金玉俗物不足为提,我想来想去,便拿这个作聘礼吧。”
  凌烨反扣住他的手,“夫君以己为聘,吾心甚悦,收下了。”
  楚珩眉目弯弯,又反问道:“那陛下给我的聘礼呢?我们来的时候,帝都可是在筹备天子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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