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第37/229页


  “好说。”敬王满口答应,他知道赫兰拓是想拉自己下水,心里只暗恨镜雪里这老狐狸明明巴不得赫兰拓动手,却还装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但此刻他只得朝赫兰拓点点头:“我借你一批人,保你踏进京畿的地界。杀了顾彦时,清晏随你,只是别让他出半点差错,不然别说换谛寰经,皇帝能直接剥了你们虞疆一层皮。”
  赫兰拓不以为然:“我对你们储君好点,你们皇帝难道就不会对虞疆动兵了?打就打,我等着。”
  敬王在心里暗骂一声蠢货,面上只耐心道:“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动兵不是小事,总要从长计议。太子虽被劫持,但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届时朝堂上意欲染指北境军权的世家只会死咬着顾氏不放,谁会有闲功夫先追着你们虞疆打?但是太子若是出了事,满朝文武朝野上下首先都会跟你们虞疆算账。圣子,你和北狄王联盟的事可还没彻底谈妥吧?”
  赫兰拓被他戳到了死穴,权衡一番利弊后,最终不甘不愿地点头应下了。
  事情谈完,镜雪里起身送敬王和钟仪筠离开,赫兰拓又扮回家将的样子,落后他们几步。
  走到花厅门前,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圣子,留步。”
  赫兰拓回头,喊住他的是镜雪里的徒弟银颂,方才一直陪坐在镜雪里身后。
  赫兰拓瞥了她一眼,这丫头明显不如她师姐长得漂亮,五官淡淡的,穿着一身白,神情举止都有些镜雪里的影子在。
  “圣子,我师父有一句话要问您,只是不方便在敬亲王面前讲。”银颂说道:“我师父想问圣子,您是只想要顾彦时的命,还是想整个顾家死?”
  赫兰拓嗤道:“当然顾家死。”
  银颂微微笑了笑:“那我师父提醒您,劫持大胤储君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杀顾彦时,而且越轻伤越好。”
  赫兰拓顿时嗤之以鼻:“不杀顾彦时?黄毛丫头你懂个什么?”
  银颂并不生气,唇角弯出弧度,和声道:“我师父今日见过朔安侯顾铮,圣子可能不知道,他是两年前军中的后起之秀,一战封侯,恩宠之至,这些都只是因为他是顾家人。”
  “这和不杀顾彦时有什么关系?”
  银颂道:“敬王说得对,皇帝确实对顾家有忌惮之意在,但却同样也存有恩宠之心,不然凭那顾铮当年的军功,哪封得了侯。如果顾彦时死了,皇帝只会觉得顾彦时忠心护主,太子出事都是你们虞疆的主意,怜惜之心势必会大过忌惮之意,没了顾彦时,顾家却还有顾铮在,倒不了的。”
  赫兰拓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银颂见状,又继续道:“但若是反过来,太子被劫走,他顾彦时却好好的,那可就太有意思了。毕竟他妹妹还没出阁,顾柔则曾经可是最有希望做皇后的人,而储君一直都是她最大的绊脚石。帝王多疑,皇帝的疑心病一旦犯起来,倒的只会是一个顾彦时么?我虽然是个黄毛丫头,可是我也知道,离间计使得好了,三个顾家都不够大胤皇帝收拾的呢。”
  “我想圣子也知道,敬王自然会有他的私心在。可是这件事与我们南隰无关,我师父提醒圣子,只不过是因为从前与您的父王打过交道,有两分交情罢了。听与不听,还得要您自己拿主意。”
  银颂语气恳切,赫兰拓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最终颔首道:“我记下了,替我谢谢你师父。”
  银颂目送着赫兰拓的背影,微微抬了抬下巴。
  ――皇后?
  两个月前,北境顾家的嫡小姐顾柔则已经开始相看亲事,皇帝许了赐婚恩典,只等日后风光大嫁了。


第36章 同盟【纯剧情章】
  镜雪里将敬王送到驿站门外,直到他登了车,才看见赫兰拓从花厅里出来。
  他们打了个照面,赫兰拓朝她微微颔首,镜雪里知道他听进了银颂的传话,擦肩而过的刹那,微微勾了勾唇角。
  夜深,北风更紧。
  安繁城别苑,钟仪筠正站在敬王身后替他揉捏穴位,暗卫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向敬王禀告道:“主子,已安排妥当。三十二人,俱扮作虞疆死士,不会让帝都察觉到是我们的人。”
  “嗯。”敬王阖着眼睛,声音从上首缓缓传来:“你带着赫兰拓一起去帝都五十里外埋伏,不要离京畿太远,免得天子影卫赶不及救他们太子。”
  暗卫闻言怔了一怔,有些惊疑不定道:“主子,那我们同赫兰拓的盟约……”
  “盟约?”敬王低笑一声:“你是说本王先帮他踏足中州,再帮他劫持太子,好让他顺顺当当地去跟皇帝换谛寰经。然后回过头来,自己干等着日后虞疆帮我们牵制朔州铁骑吗?”
  他语含讽意,暗卫低着头跪在地上,未敢出声。
  室内一时静默,落针可闻,只能隐约听到窗外猎猎的风声。
  钟仪筠的手缓缓下移,落到他的肩上,又开始帮他捏起了肩。
  “各取其需,这盟约听着倒是不错。”敬王语气和缓些许,而后话锋忽然一转,冷冷道:“可是那赫兰拓拿到谛寰经后若是反悔了怎么办?再或者,他干脆直接把我们卖了呢?”
  暗卫陡然一惊,脊背上顿时爬满冷汗。
  “本王从来不信承诺,只信利益。”敬王睁开双眸,目光向后瞥了一眼,像是在对暗卫说,又像是意有所指:“太子是皇帝的逆鳞,只要赫兰拓敢对太子出手,整个虞疆在皇帝那里都再无转圜的余地。等他既拿不到谛寰经,又跟皇帝结成死敌的时候,他就只能依附本王了,这才是真正的――盟友。”
  钟仪筠站在他身后,听见最后他刻意加重的两个字,心头不自觉地一颤。
  跪在底下的暗卫并未察觉主子间的异样,迟疑着又问:“主子,那届时太子的安危……”
  敬王睨了他一眼,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赫兰拓要的是活的太子,不会对他下死手,东宫影卫也不是摆设。你们只需要趁机强杀顾彦时,太子不用管。”
  暗卫正欲应是,站在敬王身后的王妃突然低声开口:“王爷,还是分几个人看着吧,必要时搅搅局,最好别让太子受伤,更别让他死。”
  敬王听见她说话,脸上倏然浮现烦躁,沉着脸不发一言。
  钟仪筠察言观色,她知道敬王因为镜雪里迁怒于她,也不敢喊冤,当下愈发谨小慎微,捏肩的动作不停,只低着眸子道:“妾身知道王爷不乐意,但太子是皇帝唯一的儿子,年纪尚幼,有他才有空置的后宫。母后不是说了么,如今不少世家都有送女承恩的心思吗,太子万一真出了事,正好暗合了一些世家心意,到时候他们和皇帝联起姻来才是真麻烦。”
  她言之有理,敬王却一时间没应声,暗卫跪在下首,隐隐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头埋得更深。
  室内陡然沉寂,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钟仪筠听见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几乎叫她续不上来气。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敬王不耐道:“就按王妃说的做。”
  暗卫松了口气,连忙应是告退,室内只剩下了敬王与钟仪筠两个人。
  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外头门被阖上的刹那,敬王微微偏头,似笑非笑说:“你从前怎么没和我讲过,你师父这人居然这么会打算盘。”
  终于来了――
  钟仪筠心头猛地一跳,为他捏肩的手霎时停了下来,疾步绕到坐榻前,白着脸屈膝跪在他脚边:“王爷,妾身是您的人,当然只会向着您。妾身也并未想到镜雪里她,她竟然……”
  敬王没理她,直接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嗤道:“你师父算盘打得可好,想让靖南丝路道从他们南隰走,巴不得大胤和虞疆结仇。也是,赫兰拓身为虞疆圣子,他对大胤储君出手,那无异于整个虞疆对大胤宣战,正合了你师父的意。她比谁都想赫兰拓对太子动手,却只等着旁人出力,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南隰摘得干干净净,连个人都不肯借,简直就是半点浑水不沾身。来日天子影卫就算是千查万查,也查不到他们南隰头上。”
  “你瞧瞧,不过顺手之劳就卖了我们一个好,又不得罪皇帝,还把赫兰拓耍得团团转,国师真不是一般的高明,你说对不对,王妃?”
  钟仪筠被他迁怒了一路,当下也未敢再出言辩解,只伏在地上,低着眉喏喏。
  敬王斜倚在坐榻上,居高临下斜睨着她,不叫她起,也不再说话。
  窗外北风吹得更紧,夜幕下的天穹比往日似乎更黑一些,隐隐像是有大雨来临的迹象。
  一连几日中州都是阴云天,大雨酝酿了许久,终于在四日后的午间倾盆而落。
  帝都南四百里,陵光关。
  镜雪里立在走廊下,饶有兴致地凭阑看雨,纵使寒风萧瑟也不愿回去,银颂陪着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镜雪里将方才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扯了下来,盖在银颂肩上,“女孩子要先学会对自己好一点儿。”
  银颂知道她师父的脾气,当下便裹紧了袍子。她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看着镜雪里,犹豫了一会问道:“师父,您刚才说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什么意思啊?”
  “这古语的意思你听不懂吗?”镜雪里斜了她一眼:“你憋了那么久,难道只是想问这个?”
  银颂吐了吐舌头:“我就是不明白,您当时为什么不让赫兰拓杀顾彦时?您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敬王本就不会让大胤储君真的落到赫兰拓手里,纯粹就是奔着顾彦时去的。”镜雪里斜了她一眼,接过她的话慢条斯理地讲完,又忽而说道:“银颂,我们和敬王是盟友吗?”
  银颂刚想说是,但对上她平淡的目光,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答。
  镜雪里看着眼前的徒弟静默片刻,忽然冷不丁地问道:“你是不是挺喜欢你钟师姐的?”
  “呃?”银颂兀自低着头,乍闻这话倏然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点点头,又试探着道:“我是觉得师姐长得漂亮,而且她毕竟是巫星海出来的,我总要向着她的。”
  “向着她?”镜雪里的声音陡然拔高,她转过身来正对着银颂,神情渐渐冷肃,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威严道:“银颂,你是南隰人。你钟师姐姓钟,她是大胤人,是太后娘家的人,是敬王的人。钟仪筠在巫星海是你的师姐,但是出了巫星海,她便不再是了。”
  银颂脊背瞬间绷直,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镜雪里的目光犹如实质,居高临下盯着眼前的徒弟,直到她额角渗出冷汗,方才缓和了神色,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调子:“银颂,你是巫星海最优秀的弟子之一,你首先是南隰未来的祭司,然后才能是别的什么。如果要向着谁,那你只能向着南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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