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第97/229页


  侍膳女官觑着他神色,连忙恭声道:“奴婢们戌时呈了御膳上来,楚侍墨说想等陛下回宫一起用膳,后来……”
  后来皇帝久久不至,桌上的汤羹菜肴热了几次又换了几轮,一直到夜深,也没等到明承殿的主人。
  凌烨沉默了一阵,问道:“他中午吃了什么?”
  楚珩中午心里挂着事,自然也没吃好,草草拣了几筷子就放下了,汤都没喝一口。侍膳女官硬着头皮如实回了。
  祝庚跟在后头进来,听见女官这话,心里顿时叫苦不迭,晚上在敬诚殿里,皇帝同样没用膳,这两位主闹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在折磨谁。而且看样子,似乎是皇帝在单方面冷脸,御前侍墨那头仿佛不太知情,也不晓得这是闹的哪出。
  凌烨闭了闭眼,又问:“姜汤他喝完了吗?”
  高匪走到皇帝身侧,躬身回道:“回到明承殿不久就喝过了,后来看您一直没回来,楚侍墨就又刻起了印章,这会子,这会子……”
  高匪欲言又止,没往下说。
  凌烨微微拧眉,自己抬步过去看,一踏进里间的门,就看见楚珩斜倚在坐榻上睡着了,伺候的内侍给他盖了张毯子,那枚羊脂白玉印章已经刻得基本成形,放在了案几中央。
  这一幕跃入眼帘,凌烨立时沉了脸,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斥道:“这里也能睡人?怎么伺候的?不知道叫醒他去床上睡?这还需要朕来交代?”
  ――往常确实是不要,但今天……高匪唯唯垂首,吞吞吐吐地没敢作声。
  皇帝鲜少雷霆大怒,今天那样的怒火,一年到头难能见到几次,高匪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恐怕就是冲着御前侍墨来的。
  自古天威浩荡,圣心最是难测。
  谁知道今日之后,御前侍墨的恩宠还能剩下多少?
  是以但凡皇帝吩咐过的,像姜汤、御膳这些,高匪必然一如既往地为楚珩张罗准备。但是那些皇帝没提过的,即便是他这个打小伺候的贴身太监,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就像这睡觉,明承殿是帝王寝宫,那张金丝楠木床,是整座九重阙里最正经的龙床,皇帝不来,谁有那个胆子叫醒御前侍墨,让他上去躺着?
  ――那是不容辩驳的死罪。
  凌烨沉颜看了高匪几眼,见老太监低首敛目,久不应声,凌烨在那一刻恍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彼此情浓的时候万事都好,所有人笑脸相迎、殷勤侍奉,自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一旦有了龃龉,都不用开口说什么,他的一个冷脸,就能改变楚珩作为他心上人本该受到的待遇,无形中就会从“心上人”变成“御前臣”。
  就像今天,他不想见楚珩的时候,楚珩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他。他可以随时收回放在楚珩身上的特权,只要他继续表现出冷淡,不出三五日,擅长察言观色的内侍宫女们很快就会闻风而动。
  今天,只是去不了床上睡觉。
  明天,便进不来明承殿的门了。
  后天,就是真的“不为帝喜”了。
  ……
  凌烨心里一酸,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闷堵得厉害。
  他放轻脚步走到榻前,离得近了,才见到楚珩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也不知是姿势难受还是梦到了什么,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凌烨俯身揽住他的肩,想将他抱起来到床上去睡,谁知才刚一碰到他,楚珩就猛地打了个激灵,身体颤了一颤,半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蒙蒙中认出了凌烨的身影。也不知是沉于梦境还是怎么的,他突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凌烨的腰,将头埋到凌烨怀里,声音带了点哭腔,含含糊糊地说:“……别不要我。”
  凌烨扶他肩的手遽然滞在半空,整个人怔了一下,急忙别过脸去,眼眶一烫,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来。
  怎么舍得不要你?
  可你怎么就骗我呢?
  无论你是楚珩还是姬无月,我喜欢的不都是你吗?
  凌烨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绷住没有在满殿宫女内侍们面前失态,他伸手摸了摸楚珩的脸,温声哄道:“我在,我一直都在,来,去床上睡。”
  楚珩晃了晃神,再次睁开眼睛眨了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可怕的梦魇,眼前这个温柔抱着他的人,是他的陛下。
  楚珩眼神亮了亮,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弯唇道:“陛下,你回来了!”
  “嗯。”凌烨点点头应他,问道:“饿不饿?怎么不知道吃饭?现在太晚了吃多了积食,我让人端碗粥过来将就着垫一垫,好不好?”
  楚珩摇摇头,抬眸定定地看着凌烨略有些疲惫的眉眼,须臾后再次伸手环住他的腰,牢牢抱住了他,低声道:“陛下,别生气了好不好?”
  ――现在只需要等待天子影卫的一个探查结果,届时不论今天那街上的是谁,我都会为你扫平一切。
  凌烨垂眸看着楚珩,他今日从未在楚珩面前流露出异样,他想楚珩大概是以为,自己是为了中午在街上遇到的那场乱子而生气。
  他依旧没有解释,抚了抚楚珩的头发,伸手抬起怀中人的脸,弯腰吻了上去。
  良晌之后,他看着楚珩的眼睛,点点头说:“好,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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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好进度60%(碗认为的)
  “第二十一章 我心”里写过凌烨的爱,现在是皇帝的爱,还没写到那个点,也没写到00为什么没有问花戳穿花,所以在我这里暂时不算100%,但是你们觉得和好进度多少就是多少啦~


第99章 圣心(三)
  满殿宫女内侍看着,楚珩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胡乱“嗯”了两声,不太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凌烨松开他,顺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吩咐侍膳女官传宵夜,和楚珩一起吃了碗粥,才让人伺候洗漱睡下。
  楚珩下午在敬诚殿外吹了寒风,回来明承殿里喝了碗姜汤发了汗,却还是有些头疼,加上这一天下来,乱事迭起神思紧绷,躺到床上的时候,人已经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他睡觉的时候喜欢贴在凌烨身上,睡着了也不老实,非要拱到凌烨怀里才肯罢休。
  凌烨揽住楚珩,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自己却迟迟没有睡意。
  子时过半,云板声敲过,外面竟下起了冷雨,淅淅沥沥的,听着不大。夜里的凛风一吹,雨丝转瞬密集,间或敲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潇潇雨夜里,室内却平添了几分静谧,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渐渐被雨声抚平,人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凌烨凝眸看着怀中人熟睡的眉眼,良晌之后,他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抚平楚珩眉间微微蹙起的不平沟壑,浅浅吻了一下,将他往怀里带了带,闭上了眼睛。
  *
  雨下了一夜,到第二天辰时方停。
  到敬诚殿的时候,凌启和几名天子影卫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了。
  楚珩跟在凌烨身后进来,一进门就走到了窗台底下的书案边,拿着篆刀、刷子给羊脂白玉印章收尾,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凌启余光扫了他一眼,有些犹疑不定地看向皇帝。
  昨日在街上遇乱子的时候楚珩也在,当时他在马车里看向后街二楼的眼神就已经带了冷意,今早在明承殿一用完膳,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凌烨,只看那样子,凌烨就知道即便现在不让他听,等会他也得缠着问。
  于是便示意凌启但讲无妨。
  “昨日臣已派人追拿内城行凶作乱的几人,除了那名弩手外,其余人等已全部归案。起初的刀客是个独来独往的江湖中人;追杀刀客的几名蒙面人全部出自千诺楼,是受人雇佣而来。”
  千诺楼。
  楚珩垂眸看着掌中的印章,握着篆刀的手一刻不停,脸上的神情已经淡了下来。
  千诺楼位处中州西界,毗邻庆州,是江湖中极负盛名的组织,楼中豢养着大批顶尖高手,九位楼主更是宗师级别的武者,只要给够筹码,什么都可以办,故而自称“千金一诺”。
  千诺楼虽行阴私暗杀之事,却不牵涉朝堂势力,也不依附于大胤九州任何一个世家,对谁都是一视同仁黄金办事。因楼中人多年行走边缘,渐渐掌握了九州各大世家的许多秘辛,各家也都投鼠忌器,如若不能一击即垮,谁也不敢轻易对千诺楼下手,彼此相安无事,任其发展,一直到了现在。
  皇帝点点头,说道:“昨晚你叫人递条子进来,‘千诺楼’,朕看到了。”
  “是。”凌启继续道:“臣后来审过,起初的刀客同样也是被人雇佣而来,他与千诺楼有着灭门之仇。而背后雇佣他的人,与雇佣千诺楼的人,是同一位。”
  凌启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抬头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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