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遥远的过去》第15/37页


  微眯着眼睛看我,徐爱民突然冷冷一笑:“那个人是你的朋友?不是雇你的老板?”
  既然被看出来了,我只好带些尴尬的笑笑:“徐先生眼光真好,我在您面前都无所遁形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也只是替人家跑腿的一个小喽??,如果您能给我些方便就给,您要是实在不给,就当我白跑一趟,到这么远的郊区来散步算了……”从来到村口开始,我劈头盖脑给他堵了几次了……虽然我干的是不太讨喜的工作,但跟他有仇的又不是我……
  淡看我一眼,徐爱民弯腰,把水桶里的水倒入院中的水缸内,接着把空桶和扁担放到一边,指指不远处的房门:“进去说话。”
  三间连在一起的水泥平房,进门之后不是普通民居的电视和茶几,而是两排高大的书架,书架之间是一张原木色的八仙桌,摆着两把藤椅,徐爱民指着椅子:“请坐。”接着又转身出门。
  又过了一会儿,端上来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和两只茶杯。茶壶是乡下最普通的铝质茶壶,茶杯是做工略显粗糙的青瓷,徐爱民倒满一杯茶放在我面前:“请用。”
  茶水是极清的淡黄色,我捧起来喝一口,清淡的口感里带些糯糯的香浓,连忙夸赞:“很好喝的茶。”
  徐爱民一笑:“槐米茶,乡下人带到地里去解渴的东西。”
  气氛稍微缓和了些,我捧着茶杯,环视屋内的摆设,同时打量对面的这个人。
  洗得发白的深蓝中山装,同色的裤子,绿色军用球鞋,除了气质之外,徐爱民怎么看都是那种乡村里常见的农民。但是穿戴衣着可以骗不了人,气质可是绝对骗不了人的,特别是对于已经上了年纪的中年男性,学识修养如何,一眼就能从谈吐神态中看出来。
  我不知道徐爱民是为了什么留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但我肯定,他早年绝对受过高等教育。
  一边想着,我一边装作不精心的开口:“徐先生,您爱人不在家啊……”
  “没有,”徐爱民很干脆的接过话,“我没结婚,更没有做上门女婿,跟村里的乡亲们说的是假话,我只是想搬出来住。”
  我笑笑点头:干净整洁是干净整洁,这房间里色调太冷,没有女主人的气息。
  “告诉苏洪文,”毫无预兆的,徐爱民开口,“我不会原谅他,我爸也不会,我绝对不会让他再打扰到我姐姐的安宁,叫他不用再费力气了。”
  “啊?”我都还没有说明,对方就已经猜到我的来意,还把路给斩钉截铁的堵死了。而且这个措辞,听起来有点点引人遐想……
  我愣了愣之后,摸摸下巴抬头思考,“徐先生……您和苏洪文先生……是不是有超越一般的……关系?”
  “嗯?”这次轮到徐爱民有点愣了,“你说什么?”
  “就是那种超越友谊超越性别的……”我清咳了一声,“您不是说您不会原谅他什么的……”我又想了想,补充,“像您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被情所伤,然后才隐居小山村……”
  还是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之后,徐爱民仿佛终于明白过来,啼笑皆非的挥手:“怎么现在的女孩子想法都这么奇怪……”他摇了摇头,“你高看我了,我住在这里,只不过是想避世罢了,绝对不是什么小说情节的苦情主角。”
  我再干咳一声,讪讪笑……我承认我这么说是有故意耍宝缓和气氛的意思,但是徐爱民真的很有女王大叔受的潜质……
  果然,徐爱民笑过之后,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冷若冰霜,他摸摸手中的茶杯:“你这么大一个女孩子,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给人办事也不容易,今天中午我留你吃饭,不过我姐姐的事,不要再提了,再提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我只好笑:“好,既然您这样说,我就不提了,谢谢您款待。”稍微有点气馁:怎么就给我碰到一个刀枪不入的主儿,我对这种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徐爱民点头:“粗茶淡饭,吃得惯就好,不用客气。”
  于是剩下的时间,我就只有在徐爱民的小院子里逛来逛去,招猫逗狗,喂牛赶鸡,跟所有农村的家庭一样,这个不大的小院里几乎六畜俱全,厨房外一间瓦楞纸房里,还喂了几笼兔子。
  徐爱民很早就进了厨房去做午饭,临近晌午时,徐爱民的父亲才扛了一把锄头慢悠悠的走回家门,看到我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在院子里站着,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来了?”
  我连忙点头问好。
  徐爱民父亲回来后不久,徐爱民就把做好的饭菜端到上房,招呼我吃饭。
  金黄的小米粥,两个水灵的炒时蔬,还有一盆豇豆炖红烧肉,最让人垂涎的是几个刚烙好的面饼,香气四溢,夹一块放在嘴里,松软咸鲜,外面一层酥皮咯吱作响,立刻把我馋虫勾出来,接连吃了好几块。
  吃完了饭徐爱民收拾碗筷去洗,我坐在屋里的藤椅上,一边随口跟徐爱民的父亲拉着家常,一边惬意的打饱嗝,眼睛笑得都快眯上……真是埋没人才啊埋没人才,这种气质又好做饭又好手艺的极品大叔,掉到小攻窝里绝对有十个八个来抢……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人家喝了人家的还想这么罪恶的事情,午饭后不久,原本晴朗的天色居然阴沉下来了,屋外风声渐大,徐爱民用毛巾擦着手匆忙走了进来:“爸,要下雨了,您把门窗都关下,我去把鸡赶回来。”
  看看灰暗的天色,真是快要下雨的样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今天不是要被困在这里回不到市里了吧?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焦急,徐爱民父亲缓缓开口:“别急,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坐下看本书吧。”
  我点头,抬头冲他笑笑,不愧是能生出徐爱民这样儿子来的父亲,短短相处几个小时,只在他脸上看到一片泰然自若。
  有这样的父亲和弟弟,当年的徐爱珍,那个会写日记记录每一天琐碎的生活,至死也只在字里行间提起过一次那个秘密的恋人的,该是个怎样的女子?
  “大爷,”我向徐父笑笑,“您能告诉我么?关于您女儿的事,听说……她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是,爱珍有个孩子……”从怀中摸出一根旱烟,填上烟丝点燃,徐父点头:“不过是个男孩,年纪也比你大上几岁,长得很像他娘……”
  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徐父略微顿了一下:“那孩子……姓苏……”
  “爸!”门口传来徐爱民提高声音的一声断喝,他走进来,看着我:“小姐,饭也吃过了,天快要下雨了,请你早点回去吧!”
  “这……”没想到他会突然赶人,我有点愣的站起来。
  “爱民!”用烟袋锅敲了敲桌沿,徐父清咳一声,“哪儿有下着雨把客人往外赶得?”
  “雨还没下!出村也能搭上运石料的车!”徐爱民盯着我的眼睛,“小姐请回吧!”
  总不能再磨下去等别人父子因为我吵起来,抓起放在一旁的背包,我点点头:“好吧。”匆忙走出两步,又回头笑笑,“没关系,我带着折叠伞的,午饭很好吃,谢谢款待。”
  急匆匆的从屋内走出来,穿过院子出去,身后徐爱民和他父亲都没有送出来,屋内仿佛只留下一片沉默。
  走在村里的泥土路上,风已经越刮越大,这种山脚下的风不同平原,往往气流从四面八方灌过来,吹得沙石横飞。我把墨镜从背包里摸出来带上,把外套的帽子带到头上,看这风的架势,待会儿真下起来我的伞也不用拿出来了,不到一分钟就会被吹翻。
  一边走着,乱糟糟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话:“那孩子……姓苏……也比你大上几岁,长得很像他娘……”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频率飞快闪烁的屏幕上,显出两个字“舒桐”。
  风声呼啸着从身后的山村中吹过,席卷着整个山坳。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最初见到徐爱民时,那对他五官莫名的熟悉感……
  摁下通话键,我把手机举到耳边:“你好。”
  “黍离?”清朗的声音有点急,舒桐笑了笑,“你在哪里?天气像是要下雨,赶得回来吗?”
  “嗯……”我应了一声,并不回答,“你今天不是要去达摩岩吗?山上风更大,小心啊。”
  “我啊,”略微顿了一下,舒桐笑笑,“早上偷懒睡过了点,所以还是没去,尽快回来啊,我在宾馆等你。”
  “舒桐……”静了一下,我问,“我回去了,你能给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两个在宾馆登记,用的好像是我的身份证。认识以来,我好像还没见过你的身份证。”
  “黍离……”片刻的沉寂之后,他的声音还是笑着,“怎么忽然要看我的身份证……黍离,听你那边风声好像很大,赶快找个地方避雨……”
  “要么给我看,要么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打断他的话,我一笑,“我今晚肯定能回去,几个小时也许还够去做个假证,是吧?苏翔英先生。”
  话筒那头是不是有声音我没听到,因为突如其来的一道黄色的光线蓦然射入我的视野,接着是急促的刹车声音,树木枝叶折断的喀嚓声,厉声的吆喝。
  急速前进的东风卡车向我冲过来,扬起浓重昏黄的尘土,接着,是一片沉寂。

  第11章

  有些头昏脑胀,知了没完没了的在耳朵边尖叫,热浪从开着的窗口里一股一股的吹过来,脑子于是更加恍惚。
  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手里的香草冰淇淋,身后病房里隐约的说话声零散的飘到了耳朵里一些。
  属于女性的柔和优雅的嗓音,会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偶尔拔高几个字,透到门外来,却还是悦耳有礼,不会让人觉得失态。
  他们在说什么?
  猜不到,就算竖起耳朵来听,程寒暮的声音也一点都听不到。
  也不奇怪,他说话声音本来就低,就算被我气到脸色发白,声调都从来没舍得拔高过半分,现在跟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说话,当然也不会破例大声。
  天气太热,香草冰淇淋化得太快,勺子戳下去,居然在纸盒子上戳出来个洞,粘稠的冰淇淋汁慢慢流到手上,黏住指头,有滑腻腻的冰凉。
  “黍离。”身后的病房门突兀打开,程寒暮站在门口,脸庞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他顿了一下,“你进来,黍离。”
  “哦”了一声站起来,我把手里汁水淋漓的冰淇淋盒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拍拍屁股跑过去。
  刚站稳,手腕就被拉住了。抬起头,我差点认为是我中暑出现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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