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臣(皇嫂)》第146/157页


  ——亦无论是谁。
  杨昪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缓慢地握成了拳。
  郑嘉禾理完最后一道奏折, 放下朱笔的时候,转过目光,就看见杨昪眉目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不禁倾身过去,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轻挑了挑眉梢:“你这是困了?那我们不如早些就寝。”
  杨昪回过神来,抬目触上她近在咫尺的精致眉眼。
  郑嘉禾已经贴上他的耳边,含笑道:“我让人给我们备了水,你抱我去后殿的汤池。”
  她用无比轻柔的声音吩咐他,耳边充斥着她温热的气息,若是往常,杨昪心神定然已经乱了。但现在,他只是僵了一下,两手有些不自然地扶上了她的腰肢。
  郑嘉禾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杨昪顿了一会儿,手臂穿过她的腿窝,霍然起身,抱着她大步往外走去。
  一路上遇到宫人纷纷退避,郑嘉禾搂住他的脖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步履稳健,下颔坚毅,目光平视前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还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杨维桢,”郑嘉禾突然出声道,“我们都二十六了。”
  杨昪低眉看她一眼:“嗯。”
  “你可不能荒废武艺,要不然等过些年老了,你就抱不动我了。”
  杨昪猛然停住步子,他看向她,被她这突如其来发散的话题弄得有些不明所以,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捏了捏她身上的软肉。
  “不会。”杨昪绷着下巴吐出两个字,抱着她继续往前走,用脚顶开了后殿虚掩的房门。
  郑嘉禾手臂用力,抬起上身在他侧脸上轻吻了一下。
  “嗯,”郑嘉禾望着他,弯了弯唇角,“虽然我们没有成婚,但我还是想和你长久相处下去的。”
  她说着,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杨昪把她放下来,却没再拥着她,也没有去牵她的手。
  “你先沐浴吧,”杨昪看着她说,面上似乎在克制些什么,“我等会儿再来洗。”
  郑嘉禾神色一变。
  杨昪已经转过身,朝外面走了。
  “杨维桢!”郑嘉禾立时出声唤他,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这是不跟我一起了?”郑嘉禾盯着他的侧脸,问,“你要去做什么?”
  杨昪没有看她:“我再去看看太羲,你叫琉璃来伺候你吧。”
  说完,他抬步走了。
  郑嘉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琉璃带着几个宫人走了过来,她才回神,任由她们服侍着踏入池中。
  郑嘉禾有些心神不行,匆匆沐浴完毕,披上外袍去寻杨昪。
  杨昪仍然在偏殿。
  太羲正在熟睡,殿内一片静谧,光线昏暗,只墙角处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杨昪坐在榻边,垂目看着榻上的女婴,始终默然不语。两个奶嬷嬷袖着手,紧张地站在一侧候着。
  郑嘉禾走过去,轻声说:“跟我回去吧。”
  杨昪一动不动,郑嘉禾又道:“你怎么想的,我们谈谈。”
  杨昪才微微侧目,瞥了她一眼。
  少顷,他站起身,与郑嘉禾一同走出偏殿。
  冷气扑面而来,杨昪注意到,郑嘉禾穿的不是很多,她刚沐浴过,头发上还带着潮意,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就来找他了。
  郑嘉禾走了几步,突然被杨昪拽住手腕,拉着她快步走到了寝殿。
  他让她坐到榻上,然后又往她怀里递了一个手炉,方在她对面的矮凳上撩袍落座。
  “阿禾,”杨昪停顿片刻,“你说吧。”
  郑嘉禾抬眼看他。
  其实她一直都看得出来,今晚的杨昪为什么这么不对劲,他们回宫路上遇到曹应灿时说的话,他一定都听进去了。哪怕杨昪除了军务,并不关注其他政事,他也能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郑嘉禾想要什么。
  她已经站在了权力之巅,若说还有什么是能再进一步的,那就只有那个实实在在的、被天下人承认的名头了。
  历来多少朝代,皇室子弟抢的头破血流,都要得到的位置,如今,郑嘉禾也想染指。
  杨昪有一瞬间的茫然,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郑嘉禾道:“不管我是做什么,我都不想与你生分。”
  更不想与他为敌。
  “但你做决定,”杨昪淡声说,“从不会告诉我,也不会考虑我的意见。”
  她已经习惯了他事事都会听从她的决定,按照她的想法做事,就仿佛他永远都不会质疑她、反对她。
  太羲的事是如此,今日若不是碰上曹公……恐怕她还要在他面前继续掩饰下去。
  不,她已经在掩饰了。哪怕他已经主动提出让太羲登基,她也要说一些不痛不痒的理由,轻飘飘揭过,再把话题叉开。
  如果不是他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恐怕这会儿他们已经就寝,他又被她稀里糊涂地应付过去了。
  她怎么能这样?她到底把他当什么?
  杨昪愤怒,不甘,这样的情绪下,他无法再与她如常相处。而郑嘉禾总算是察觉到了这些,来找他直面问题了。
  郑嘉禾道:“我也不想瞒你,可我知道,当你察觉我的目的,你不会支持我的,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为难?”杨昪气笑了,他目光落在她的面上,“所以你觉得,瞒着我,我就能置身事外了吗?”
  郑嘉禾一时无言。
  杨昪闭了闭眼。
  “那个位置……真的很重要吗?”他问。
  郑嘉禾说:“我不想只做一个太后了。”
  甚至天后也不能满足她。
  总归是附属的、非正统的象征。而她汲汲营营,做了所有男皇帝要做的事,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名分?
  郑嘉禾上身微微前倾,靠近了杨昪。
  “我如今这个身份,百年之后,只能与你的皇兄合葬。而你知道,我是最厌恶他的。”郑嘉禾说,“当我每做一件事,发布一道政令,史官记录下来的时候,也都会说,这是杨绥的皇后做的。我讨厌与他捆绑一生,而只有我摆脱了是他妻子的这个禁锢,我才能自由。到了那时候……维桢,你不想与我成婚、不想光明正大地站在我和太羲身边,听太羲叫你父亲吗?”
  杨昪手指微动。
  郑嘉禾继续开口:“你说让我扶太羲登基——我当然会把她培养成一个帝国优秀的继承人,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大约也只有太羲这一个孩子了。”
  自从太羲足月,他们每次亲密之时,都很注意,确保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一方面,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当初生产时的痛苦和危险,另一方面,她已经决心培养太羲,那在天下还是以儿传嗣的情况下,她不会冒险生出一个可能的皇子,来动摇太羲的地位。
  郑嘉禾看着杨昪,轻声问:“难道太羲……也是宗室眼中的外人吗?”
  杨昪默然。
  如今的太羲当然不是。但郑嘉禾若走上帝位,她……
  她毕竟不姓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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