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第2/186页


  “霍二,你小子可是回来!”
  霍锦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廖三哥还跟以前一样讲究。”
  “那是当然,小爷兄弟们在洋鬼子那里憋屈了四五年,今天终于回来,接风洗尘当然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听闻这人这几年投身了门子里,拜了道上有名有姓的爷们做契爷,本就是豪爽性子,如今行事越发渗透出绿林好汉的匪气来。
  廖季生又转头看向萧瑜,不禁愣了一下。
  萧瑜一笑:“廖三哥,不认识我了?”
  “诶呀,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如今小瑜儿也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能叫半条胭脂巷都看走眼的萧二少了!”
  周遭的公子少爷都与二人有旧,此时都新奇的看着她,打趣的打趣,交头接耳的交头接耳,萧瑜但笑不语,不置可否。
  这几年来,她也没什么大变化,只不过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身段脸蛋总是不能像十几岁时,跟个少年似的雌雄莫辨。当年她高挑清瘦,一头短发,白衫长袍,轻佻风流,看上去就是个皮相大好的纨绔公子。
  而今衬衫马裤高筒靴,虽然还是英姿飒爽,但一眼望去,谁都知道是个女子了。
  何少胆子颇大,啧啧了两声,似惋惜似揶揄:“这以后‘萧二少’可是叫不下口喽!”
  她这女儿身男儿装,又惯常风流做派,引得多少窑姐戏子的芳心暗许,少不得一群公子哥记恨,面上不敢说,只戏称一句“萧二少”,尽是嘲讽。
  众人一片哄笑声里,霍锦宁不紧不慢说了一句:“打今个起,只有萧二小姐,就没有萧二少了。”
  笑声戛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觑。
  坊间有关萧二少的由来,早就传遍了,这萧府二小姐幼时被一高人批命,说是一辈子命犯桃花。男人桃花命那是风流,女人桃花命那可是淫/贱,好好的二小姐才六岁却总不能掐死,于是只能被绞了头发,穿上裤子,当男孩养。从此和一群公子哥上学堂,练功夫,上青楼,捧戏子,混账事没少干,奈何霍锦宁护着,萧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着大了些,将她从萧家这个门塞进霍家那个门,这才能恢复本性,做霍家二少奶奶。
  而今霍锦宁这么发话,廖季生第一个反应过来,抚掌笑道:
  “好!好!我这兄弟和妹子看来是好事将近了,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咱们可一定不醉不归!”
  随即而来铺天盖地的恭喜声中,一群人簇拥着接风宴的正主上了二楼天字一号包厢。
  美酒佳肴已备,戏台上一出《杨家将》唱得满座叫好,众人说说笑笑,闲话叙旧。
  这群人多是京城里曾经家族显贵的世家公子哥,自小就认识,如今政局风云变幻,几年不见,多了一些人,也少了一些人,这年头家道中落实在稀松平常,没人提他们的去处。而剩下的遗老遗少,不说不学无术,也多半是依仗着祖辈家产,醉生梦死,挥霍无度。
  酒过三巡,有人起了话头:
  “咱们这群人里,就霍家老爷子开明,让子孙都去西洋见识,如今霍二少可得给咱们说说那美利坚是什么样子,也好让咱们开开眼界!”
  霍二少一笑:“从何说起?”
  “就从衣食住行说起吧。”
  另一人却不赞同:“诶,这洋人的衣服满大街都是,洋人的吃食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说‘行’吧!”
  “这个好!”廖季生来了兴趣:“如今出行尽靠人力车,我本以为四个轮子的汽车就已经足够稀奇,可听说人家洋人去到哪里都是上天入地,真就是这样吗?”
  萧瑜失笑:“三哥说的是飞机和地下铁道?”
  “对对!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出门也能这么方便。”
  “任重道远。”霍锦宁无奈摇头:“飞机价格昂贵,平民承受不起,而地铁即是地下铁路,但现在中国连自己的地上铁路都修不了。”
  陈少忿忿骂了一句:“他大爷的,早晚有一天,咱这北京城也要修他二三十条地铁,造个地下迷宫出来!”
  “嘿!那都能通到天津去,你也不怕挖塌了?”
  “管他呢,到时候让那什么美国佬英国佬都求着咱们去给他们修铁路!”
  “对,以后轮到咱们赚那些洋鬼子的钱!”
  萧瑜和霍锦宁无奈对视了一眼,却是也笑了。
  这群人不学无术,吹牛侃山的功夫却一等一的好,这一会儿就扯得没边儿,嘻嘻哈哈又是一轮喝了过去。
  谈笑间,一出戏落了幕,一出戏上了台,灯影转,笛声起,帷幕亮,朱唇启,缠绵婉转的调子流淌而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萧瑜手中茶碗一顿,抬眸往戏台上瞅去。
  一个身影娉娉婷婷而立,手中一把花团锦簇牡丹金扇,粉面桃花,顾盼流转,是个玲珑秀美的杜丽娘。
  她低声一笑,“三哥有心了。”
  廖季生摆了摆手:“谁不知道你最爱这出《游园惊梦》?才子佳人缠绵调子,我这粗人是欣赏不来。”
  霍锦宁打趣:“我竟不知道你是为这风月佳话才听戏。”
  “人美词美,与儿女私情倒是无关。”萧瑜斜瞧他一眼,似笑非笑:“二哥哥比柳梦梅更胜一筹,我爱那戏文里子虚乌有的干什么?”
  过去听戏唱曲,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营生,这《牡丹亭》到底是雅上不少,对这出偏爱是因为熟悉,有人手把手一字一句教过她唱这段《皂罗袍》,想忘也难。
  阔别数年,如今正是久违了。
  不过物是人非,红颜白骨,这杜丽娘美极妙极,却并不像故人。
  陈家少爷指着台上那旦角跟萧瑜说道:
  “你可别小瞧,这个是梨园行里新晋的碧云天,云老板,虽然名声还不比那梅老板、兰老板响亮,可就这模样一亮相,真是天仙也给比下去了。假以时日,不可限量。”
  又有人道:“别的不敢说,这出戏,萧二...小姐,您可是行家,您给断断?”
  这会儿功夫,台上园子游完,春日睡去,花神做媒,白衣书生手捻垂柳,和杜小姐梦中幽会上了。
  萧瑜摇头笑了笑,拿茶盖轻拨水面,吹了几口。
  “这杜小姐确实是个天仙,可惜这柳书生差些火候。”
  坤生扮相,最忌阴柔,那乾旦毫无浊气,那书生却满脸娇羞,实在是扫兴。
  陈少赞叹:“好眼力!你有所不知,这碧云天唱这出《游园惊梦》惊艳四座时,对的那可是‘天下第一坤生’娄小舟,他二人正是师姐弟,可惜娄小舟去年嫁人息戏,真是可惜啊,可惜!”
  说起这个,在座各位无不是扼腕叹息,遗憾得紧。
  萧瑜了然:“这位云老板失了知己,还拖着不争气的同门,真是不易,既然如此,该是好好赏一赏。”
  一语双关,别人还没听出来,霍锦宁先笑了起来,吩咐身后的小厮:
  “霍祥,听见没有,二小姐说赏。”
  “得嘞!”
  不一会儿,小厮就端了红布盖着的漆木托盘,揭开一看,满满晃眼的银元,萧瑜随手把手上的白玉扳指也摘下去扔里。
  “去吧。”
  片刻后,楼下响亮的吆喝起来:
  “萧二小姐有赏,大洋三百,白玉扳指一枚――”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请多关照,出场人物较多,故事背景宏大,情节慢慢展开。
  背景资料补充:
  1.民国十二年是1923年,北洋政府时期,黎元洪担任没有实权的大总统,曹锟和吴佩孚掌权,孙中山在广州和军阀陈炯明决裂,我党刚成立两年。全国军阀混战,南北分裂,民不聊生。
  2.民国初年女子不能进戏园子,但萧二小姐一直当男孩子养,上青楼喝花酒,从来没在乎过这个。
  3.北京在北洋时代还叫北京,南京政府成立才改名北平的
  4.一百年过去了,终于轮到我们给洋人修高铁了。

当前:第2/18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