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宫华》第2/134页


  如今的瓶子里只剩下一颗黝黑的药丸,在月色下泛着冷暗的幽光。
  阿蛮定定地站在门口,抬手轻轻抚着肚子呢喃,“孩儿别怕,娘亲永远陪着你。”
  村头的马蹄声渐渐近了,尘土飞扬中,斑驳树影更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似乎要将人一口吞噬。
  不大一会,气势汹汹的官兵们到达了门前,迅速包围了破旧的茅草房。脚步整齐划一,长矛顿地,发出高亢的金属戗地声。
  夜色愈加浓厚,家家户户紧锁大门,闭门不出;嗷嗷大哭的奶娃被爹娘捂住了口,生怕惹恼了门外的官爷,明日洒一头血在门前。
  阿蛮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滚的情绪,她目光定定地望着远处,穿透了浓重的暮色,于尘土飞扬里,望见一英俊男子骑着骏马缓缓而来。他器宇轩昂,他华服裹身,他是当今圣上钦点的“驸马爷”,他是她的丈夫,阔别了五个月,如今威风凛凛站在他面前的――阿文!
  再见到他,阿蛮依旧抑制不住心中的苦涩:如今他身上哪里还有半分穷酸书生的影子,他头上的镶金冠亮得刺眼,湖锦锻袍加身,马鞍锃亮,气势逼人!一路走来,他全然忽略阿蛮的灼灼目光,在一群官兵恭敬地目光中,从容不迫来到人前。
  “近日,有人来报,说是此处发现了不老药的踪迹,现命你们全力搜查,发现神药者,本宫重重有赏!”驸马的一句话,说得优雅从容,地道的京城口音,地道的贵门语气。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声响彻整个村庄上空,宿鸟惊起,扑楞楞飞起一群。
  阿文骑马后退一步,两侧官兵上前狠狠一踹,院门轰然倒塌,连带着两侧的篱墙接连倒下,无情地压在满园葱翠上,一地狼藉。
  官兵已然入院,直奔屋门而去。为首官兵举着矛头,恶狠狠地吼道,“给大爷闪开!”眼看下一刻就要将矛头扎进阿蛮的身体里去,阿文一脸漠然地默许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自始至终未给过阿蛮一个眼神。
  这……是他吗?
  阿蛮再一次问自己。
  也许今夜之前,她还会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是被逼无奈才娶了公主,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不问也许是怕连累妻儿,也许他在尽力护自己和孩儿周全,也许再过不久他就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和孩子去过好日子……
  可是再多的“也许”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早已烟消云散,那仅存的几分幻想如今却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一点点支离破碎,如尖刀扎在阿蛮心上,痛彻心扉!
  眼中划过一抹痛楚和失望,阿蛮迎着刺来的长矛一脚踏出屋门,只身挡在重重官兵的面前,愤然吼道,“慢着!”
  见门口的女人挡住了去路,官兵们脚步一顿,有些迟疑。官兵头子回头询问般的看着阿文,等着驸马爷下命令。本朝律法,官兵不可随意杀人。到最后该怎么处置,还得由驸马做决定。
  阿文半只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出情绪。
  “阿文,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女人声音飘渺,似呢喃私语。
  官兵们一听立刻低下了头,装聋作哑地事做得多了,自然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不该听。
  直到听到阿蛮的问话,马上的阿文才把目光转向陪伴了他三年的原配夫人,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一双黑眸淡漠得让人心痛。
  “呵…好个负心汉,”阿蛮嘲讽一笑,满目凄凉,“枉我当初费劲心思为你凑盘缠供你进京赶考・・・・・・如今你富贵了・・・・・・扔我在寒窑苦守,如今又因为一瓶不知真假的不老药欺辱到原配妻子身上,阿文,你长本事了?啊?”
  阿文的冷漠态度终于点燃了阿蛮郁积已久的怒火和委屈,如果说一开始阿蛮心中还怀着一点期待的话,那么现在望着这张恶心的脸,她的心已冷若坚冰。
  此时此刻,一股无法诉说的悲凉涌上心头,化作泪水,充斥了眼眶……
  “哈哈・・・・・・阿文・・・・・・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有脸来见我吗!啊?哈哈…”,阿蛮指着马上的男人,状若癫狂,笑着笑着便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泪水,她抬手抚住脸颊,任其滑落・・・・・・
  半晌,阿蛮苦涩道“我忘了・・・・・・你・・・・・・没有良心了・・・・・・”
  阿文看着几近崩溃的阿蛮,眉头微皱,翻身下马。
  将马绳递给一旁的侍卫,阿文缓步上前,低头看着阿蛮红红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可也仅是一丝,瞬间便消失不见。
  他抬手轻抚上了阿蛮的脸颊,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那温柔宽厚的手掌令阿蛮一怔,不由得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阿文将她搅乱的发丝一点点捋顺,低头在她耳边轻语,“阿蛮,我不想难为你,交出不老药,我会给你一笔财富,够你此生无忧了,”阿蛮身子一僵,却只听得他继续说,“你腹中的孩子我不能留下,把这个吃了罢,我不想让公主伤心――”
  ――“啪!”
  

  ☆、楔子二

  “大人!”士兵纷纷拔刀,寒光四现。
  原是阿蛮趁这对方不注意狠狠给了阿文一巴掌,她猛地后退几步,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许是用力过猛,腹中有些丝丝绞痛,阿蛮蹙着眉头紧捂住了肚子。
  阿文的手还停在半空,手里攥着一瓶堕胎药,显得格外讽刺,他挥手拦下了上千的士兵,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阿蛮。
  阿蛮此刻才算是彻底认清了眼前的男人:为了地位名誉,他可以抛弃糟糠,厚着脸皮来抢不老药,为了女人,他更是可以灭掉自己的亲骨肉!
  阿蛮怒极反笑,“呵……公主!你倒是直白,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的如此心狠!”
  阿文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冷哼一声,转而看着一旁怔愣的官兵。“谁让你们停下了,继续搜!”
  官兵自知看到了不该看的,一窝蜂地涌进室内,翻箱倒柜,一时间乒乓声乱起,屋内家具尽毁。而这边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屋外,皆一脸怒意地看着对方,气氛凝重。
  “报!大人,屋子里没有发现任何药品!”一官兵来报。
  阿文眼神微眯,不可能没有,除非阿蛮把它藏了!
  “继续给我搜!”不管她藏在哪,今日他一定要把不老药找出来!
  “是――”
  ――“不必了,”阿蛮面色冷漠地瞥了阿文一眼,“药在我这里。”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了小瓷瓶,高举在人前。
  阿文一听,也顾不得与阿蛮僵持,沉声道“呈上来!”官兵依言上前,阿蛮手一缩,官兵扑了个空。
  “阿蛮,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阿文恶狠狠地威胁道。
  阿蛮面色戒备,沉声说道,“药可以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放我和孩子离开!”
  阿文一顿,沉默半晌,终是应了一个“好”,一介妇人,他也不怕她耍花样。
  “把堕胎药给我。”
  阿文随手一抛,正入阿蛮掌心。阿蛮入手,狠狠将堕胎药碾碎,洒进了地里。
  “不老药。”阿文淡淡吐出三个字。
  官兵上前,将不老药从阿蛮手中夺过。药瓶入手,阿文轻轻拔开瓶塞,顿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令人闻之神清气爽。黝黑的药丸就这样静静躺在瓶底,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阿文将其收入袖中。
  “就一颗?”阿文皱眉,他与公主两人皆知此事,如今却只有一颗,他该如何交代?
  “怎么?大人难道还怀疑民妇私藏不成!”阿蛮一脸鄙夷,冷声说道。
  “这可说不准・・・・・・”阿文语气略带讥讽。
  阿蛮手紧攥起来,因愤怒而颤动着,“老道长当时有话,此药分为两半,夫妻二人同食。大人若是不信,就将我杀了吧。”
  阿文心下一想,的确,阿蛮的性子他了解,想来不会骗他,一个乡村妇人而已,如何有那些心机。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他的骨肉……也是他的绊脚石!
  眼中狠色一闪,“来人啊,动手。”
  阿蛮脑袋嗡的一下,面色惨白。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凸起的腹部,她慌乱的向后退去,“你要做什么?你答应过我不会动手,这是你的亲骨肉!住手,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阿文翻身上马,调转了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阿蛮,别再挣扎了,你知道这孩子我留不得。”
  此刻阿蛮混身冰冷,她何其无知,竟错信眼前这个男人会信守承诺留她孩儿一命!
  两只胳膊被死死按住,下巴被人捏开,下一刻一枚崭新的堕胎药滑进了阿蛮喉咙。
  此刻的阿蛮摊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神情呆滞,官兵们已然退去,阿文面色平静地转过头,毫无留恋,只有这孩子从世界上消失掉,他以后的生活才会更加安稳!
  他招了招手,只见几名官兵抬着三个沉重的大箱子出现在阿蛮面前。
  “这是补偿,你带着这些走吧,以后不要出现在京城,也不要留在这里。”
  月光重新洒在枯黑的大地上,一群人如来时一般,轰鸣而去,徒留身后一女子歇斯底里,状若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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