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梦》第160/186页




177 外人

连成璧与武景行相约状元楼吃酒,偏两席间都安静得吓,只是闷头喝酒,互视了一眼之后又开始继续喝。

熬到最后终究是武出身的武景行熬不住了,“所谓尚主之事,事先全不知情,更不用说程家六姑娘为藤妾了,如今倒成了欣羡坐享齐之福的了,可敏慧公主跟嫡母最恨毒了,虽搬回了家,却是如坐针毡一般。”

“敏慧公主住公主府,离远得很她又如何让如坐针毡?家太太也实拎不清,若是爵位传给敏慧公主之子,她这个伯夫又算是什么?”

“她想得是逼低头娶她娘家的侄女为妻……”

“原也听说过此事,此事又因何没成?”似是这般嫡母无子,偏有个庶出子要承爵位,娶嫡母的娘家亲上加亲之事也并非是什么鲜事,可是无论是勇毅伯还是武景行,都是一副不情愿地样子。

“郑家总共有三个姑娘,大姑娘比大五岁,早就成亲嫁了,二姑娘与年龄相仿,小的时候也是极熟的,两家也开过玩笑要订亲,父亲也是乐意的,偏二姑娘是个短命的,不到五岁便夭折了,三姑娘是继室之女,生下来便是个豁嘴子,性子也古怪得紧,这样的媳妇怎能做伯夫?便是肯,爹也是不肯的,因此上母亲才会跟父亲生份了,由着敏慧公主作贱,她倒也不想让死,只想着让爹依着她罢了,敏慧公主的好些个杀招,都是她拦下的。”郑家出过三位锦衣卫指挥史,论势力不小,因此郑氏夫才有这样的本事。

“难不成如今尚了主,她便真翻脸了?”

“她倒也没明面上翻脸,只是明里暗里地敲打罢了,留家里的奶娘、丫鬟等等,尽数被她发卖了,听说私底下快把家里掏空了,堂堂勇毅伯府如今是靠典当渡日,爹虽有心想管,可毕竟多年府中不理事,想要管也无从管起,只是把着那些祖传的产业,不肯让她出手换银子,至于那些个积蓄浮财,她手里的,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昨个儿她当着的面说,没指望养老,她还有闺女有外孙,一样是血脉相承。”武景行摇了摇头,再不说什么了。

“听了讲这些,倒不知该如何讲了。”

“也觉着是不该讲,正妻嫡子家里是掌上明珠,家财万贯由着随意花费,成亲后家有娇妻,马上就要有娇儿,还有什么可讲的?若是讲不快活,便是矫情了。”武景行说话也是极直的。

连成璧摇了摇头,自小到大,他所思所想,若是与外说怕都会觉得他是疯子,什么功名利禄、财帛美,于他来讲都似是浮云一般,虽这些东西唾手可得,却没有让他真正欢喜,早早地考了举进士,无非是想还祖父母、父母深恩,全了连家上下等的想头,便是现今每日是去衙门,也无非是家说做官就要如此罢了,像是同僚那般想方设法地钻营等等,与他全无干系一般,至于美……这世上的女子,他见过了也就见过了,除了亲和常自己跟前之,他能记清楚脸之外,旁于他就是模糊一片,唯一让他心动的只有许樱一,可偏又让他觉得她离自己很远,所思所想,皆与自己不同。

“是个读书,总有些别个想头,也只有劝一句,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便是有,也是遭天忌的。”

银针刺破了莹白如玉一般的指尖,慢慢渗出血来,许樱将手指放嘴里含了许久,这才就着血印绣了一朵红花,想了想又拿金剪给挑开了,重绣了一朵深紫色的花上面,只有真流过血的才晓得,血干了之后,从不会是红的。

就像是她一般,记得那么多前世的事,明面上再怎么样,私底下也不似别的太太奶奶一般,干干净净,纯洁无暇。

她越想心越冷,最后竟有些厌厌的,只觉得重活一回也没有什么意思,若非是这个孩子,真是立时便是死了也是极好的。

“太太!有位汪家太太您可认识?”

“汪?”许樱抬起了头,“可是娘家姓于的?”

翠菊看了眼名帖,“正是王门于氏。”

“快请。”上一世这位于氏太太乃是连成璧的正室夫,虽说后来夫妻反目,但也一起生儿育女过,说是情深义重是没有的,可举案齐眉也是有的,许樱现想来,竟又有些自惭行秽了。

她心里这般想着,却没想到于氏进屋时,虽说穿得还是极光鲜,脸上却是未施脂粉,眼睛竟是红肿的,见着了她一言不发先慢慢流出泪来……许樱心里一揪,只觉得像是什么欺负了她自己一般。

“于姐姐,您这是……”

于氏本来一路上只是默默垂泪,听见许樱喊她于姐姐,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他……相公……”

许樱听她说得也不清楚,只是拉着她坐到了炕上,递上一杯热茶让她喝了,“于姐姐,您先喝茶,有什么事慢慢说就是了。”

“昨日公公作寿,父亲前来贺寿,谁知席间不知怎地与公公吵了起来,相公上去拉架,被父亲骂了几句也恼了,昨夜便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到了今天早晨更是旧事重提,说要纳妾,与他争辩了几句,他便骂是个酸汁娘子,是个不贤良的,要把休回家,一怒之下便收拾了东西出门,偏公婆也恼了父亲,竟不派出来阻拦,车里哭了许久,想来想去不想回娘家,便想到了家。”

许樱眉头紧皱,她头一回见到于氏时,只觉得她是个生活得极快活的妇,却不曾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翁婿失和亲家相争的事她也曾听说过,只是闹到媳妇回娘家,婆家却不曾阻拦,实是僵到一定份上了,“原听说们夫妻极和气,便是旁提起也是多有羡慕的,这次怎会如此?”

“还不是因为他奶娘孙氏生得女儿的缘故,那姑娘原是个硬气的,宁可嫁予贩夫走卒也不肯做通房,他也死了心,成亲之后虽提起过她,虽有些难受却也未曾走心,偏那姑娘后来竟年纪轻轻的丧了夫,他便起了纳妾的心思……若是旁他纳便纳了,这个孙姑娘……是……”怎么样都不肯的……“再加上昨日父确实说了些过头的话得罪了他,他这才借题发挥,让没脸。”

许樱听到这里便明白了几分,这男子不怕好色,就怕重情义,重得还是与旁的情义,像是这种奶娘之女,自小一起长大,虽不能娶为正室,怕男子心里比正室还要重上几分,难怪于氏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纳回家,“那孙家的姑娘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她倒是说得好听,不愿与为妾,只愿再找个好家嫁了,可到现也没找着什么好家,听孙奶娘的意思……她是乐意的……只是听说了不乐意,怕进了王家受欺负,这才……”总之她就是那个恶,她与王瞻也是新婚不过一年多的夫妻,原也是好得蜜里调油一般,谁知自从有了这个孙姑娘,两夫妻之间就隔了一堵墙。

许樱听到这里心里就明白了,“来,替汪二奶奶倒水梳洗一翻。”她看了眼坐钟,临近午时了,他们若是夫妻吵架,想必于氏还没用膳,“再让厨房送些好克化的饭食来。”

“是。”

“不管家里如何,尽管这里住着,这里没婆婆没长辈,一做主。”

这也是为什么于氏会来许樱这里的缘故,两虽有幼时情谊,可也毕竟是头年才重遇的,后来虽有书信往来,这般的登门拜访却有些尴尬,她没跟许樱明说得是自己的父亲现下本来就与汪家有嫌隙,若是自己哭回娘家,父亲必定借机与汪家理论大吵一架,让她更加的里外不是。

许樱见于氏梳洗过了,又拿了自己平日里用得脂粉替她补妆,说起来于氏实是个美,便是未施脂粉时都极为标致,打扮过后更是粉光脂艳,姿色过,这世上的男子真是奇怪,有像王家二公子这般,有娇妻如此还要纳妾的,也有连成璧这样的,一提纳妾便像是有拿污水往他身上泼一样的……许樱想到这里忽然悟到了,自己竟是这般的配不上连成璧,夫妻了这许久,连他的心性都未曾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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