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梦》第185/186页



绿萝拉着许樱往外走,许樱却要往里屋去,“里屋有帐薄子不能丢。”那些金银首饰银票等等失了都能寻回来了,帐薄子对生意却是比命还要紧,她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随手扯下床上帐子当包袱皮儿,开了对开门的铁梨木大柜将里面的帐薄子一本一本的往外搬,绿萝见拉不住她,只得也跟着往外搬东西,没过多大一会儿姚荣家的带着几个丫鬟寻来了,见她这个样子跺了跺脚,“太太!那些个帐薄子就是全烧了又如何?您和小少爷是何等的金尊玉贵!您要是不放心,奴婢们几个替抢帐薄子,您跟着绿萝走。”

许樱瞧了瞧还剩下一小半的帐薄子,又看了看外面,后座房已经窜出了火苗子,前院铜锣响个不停,男女仆役们正往房上浇水,一时半刻还烧不到这里,只是烟大些,“多个多双手,有劝这功夫,东西都拿出去了。”

姚荣家的也没了法子,只能跟着一起搬帐册子,这些东西摆那里看不出沉来,搬出来却沉得很,这些个丫鬟婆子又是做惯细活的,全搬下来往外拿颇费了点力气。

绿萝本是穷苦出身,她对金银可不似许樱那般不意,趁着搬帐薄子,她又把首饰匣子拿了出来,抱着也跟着往外走,许樱一个扶着肚子走这些的后面,心里还想着怎么平白无故就走了水……

一个穿着连家普通仆妇衣裳的老妇,低着走了过来扶她,“太太……扶您……”

许樱她的手碰到自己的一刻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伸手去推她,这个老太太手里的刀子已经伸了过来,许樱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后退了回去,却踩到了自己的裙边,狠狠栽倒地上,那些拿着东西的听见后面的声响,转过头瞧见许樱倒地上,有个婆子拿着刀要刺她,都冲了回来,绿萝离得最近,拿着珠宝箱子往那个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下去,又有几个救火的男仆也围了过来,这才把她抓了起来,扯下那束发的帕子一看,不是廖嬷嬷,又是何?

“廖嬷嬷!太太待不薄!竟然……”

“儿子死了,男死了,孙子也死了,她害得家破亡,让她血偿血偿!”廖嬷嬷看着跌倒的许樱跟她裙边渗出的血,哈哈大笑了起来。

冰凉的手指慢慢穿过她的发丝,许樱只觉得头皮上一粒一粒的起了鸡皮疙瘩,像是身上被包了一层冰块一样,她使劲儿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样也动不了,一直到站她床畔的那个男说话,“一直低估了。”

许樱猛地睁开了眼,看见站她床边的那个男,他穿着月白的直缀,腰上束着丝绦,头上束着发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这个男,这身衣服,还有这男脸上的笑,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挣扎着生下唯一的儿子之后,这个男就是这样站她的床边,假仁假义的安慰她,告诉她孩子被抱回了连家,写太太名下……认祖归宗。

“若非是死了,忽然忆起了许多事,竟不知两次都毁了的手里,原来竟这般的恨。”

“连成珏!”

“恨便罢了,为何连们的儿子也恨?只因为他不认?他对倒是不差的,毕竟他不知道是那个皆知的徐大老板,更不知道有今日全是拜所赐,死之后,他收敛的尸身,瞧见身上带着的那些银票地契,又追问了陪着的婆子,知道了的真身是谁之后,知道他多后悔吗?有家财万贯,却留给了他一分,余下的都散尽了,就高兴了?”

“他是姓连的。”

“连成璧也是姓连的。”连成珏冷哼了一声道,“上一世他就喜欢,这一世他还是喜欢,跟娘真是厉害,不声不响就惹到了连家两代情种……”

“死了。”许樱耳边听见水声,再仔细看看,正是连成珏衣服上滴下来的,再看看他的头发,早已经被水浸湿。

“若不死,又怎会知道仇是谁?这般的坏的好事,真真不怕报应?”

“都不怕报应,怕什么?”

连成珏笑了起来,“是啊,怕什么……连死了,都能让追着,又能怕什么。”

“怎么会有本事让别追着,忘了害过的吗?不要说别,以为管仲明能放过吗?”

连成珏忽然慌了,转过头瞧向自己身后,“真是……他不是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吗?”

“都没有下地狱,他又怎么会下地狱?!”

追着他的那个“”忽然面目清晰可辩了起来,不是管仲明又是谁?连成珏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与慌乱,他退后了许多步,大叫了起来,“不要追!舅舅!不要追!”他猛地转过身,飞快地跑了起来……

连成璧握着许樱的手,忽然见许樱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心里也开始莫明的暖了起来,他搂了搂她额头上的乱发,“醒了?”

许樱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连成璧的笑,“嗯……”她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去摸自己的肚子,只觉得鼓涨依旧,这才放下心来。

“大夫说要卧床一直到孩子生下来。”

“好。”

“呃?”

“好。”

“那些个帐册全让给扔了。”

“啊?”

“金银不过是身外物,帐本子又算是什么呢?咱们家财万贯,也无非是三餐一眠,为官者造福一方,为商者货通天下,可这世上的银子是赚不完的,比有本事的也多得是,做生意无非是让自己和家里不愁吃穿,可为了这个,整日里芨芨营营,甚至如父亲一般一年到头难家中住上几日与妻儿团圆,又有什么意思呢?”

许樱上辈子丢下的太多,这辈子抓住的又太多,紧紧的好像帐本银票不自己手里,就慌得像是大树没有根一样,可是她上辈子最后身上藏着的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是她儿子是为了她的钱又如何?至少那些银子能买来她儿子她最后的十几年里能承欢膝下,她能含饴弄孙,不至于一个凄凄惶惶死官道的马车里,“扔了就扔了吧。”

连成璧本来以为她会生气,却没想到她说了句扔了就扔了吧,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样是不是想让不生气?为了身外之物,不肯躲出去,险些断送了自己与孩儿的性命,啊……生了孩子就知道夫君的厉害了。”

“是。”许樱笑了笑,这辈子也是这样,除了眼前的男和他们的孩子,她抓住那些无用的又有什么用?她是真缺银子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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