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26/161页


  房间里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
  “碧玺!”苏思曼低低唤了一声。
  没人应她。
  侧耳又听了一会,始终是没有半分声响,苏思曼不再犹疑,轻手轻脚绕道房门口,用力踹开,进屋后就着外头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她看到床上的被子掀开一角,状似床上之人中途起夜,须臾将还,并不怎么凌乱,显然没有挣扎的痕迹。伸手一摸被单,尚留余温,蠡垣和碧玺却都不在,显见是刚被掳走不久。
  苏思曼骇然,没在房间逗留,飞速离开了宅子。
  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无声无息被人掳走了,即便蠡垣因伤抵御不力,但是碧玺身手不差,不至于束手就擒啊,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一定是个绝顶高手。刚刚自己决不是眼花,但是刚刚飞掠过去的那道身影绝对只是孤身一人,可能不是劫走碧玺和蠡垣的人。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这么偏的地方,若非有心,怎么找得到呢?苏思曼回头望着夜幕下模糊的檐台飞角,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面貌。是了,一定是他。几乎是在忆及这个人的瞬间,她心里已经有了定论。这让她稍稍安了心,有碧玺在,大抵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路上也没路灯,黑漆漆地,苏思曼走了好久才从黑暗里绕出来,远远看到街角的长明灯,她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走夜路最怕迷路了,尤其是像她这样的路痴。
  苏思曼一路上没少想东想西,她没把握皇甫崇会不会出来见她,若是出来相见,又该同他说什么。
  街角高高悬挂的红皮灯笼里散发着暖得发腻的暧昧红光,人走过,留下一道长长的黑影。不知不觉中,腹中隐隐感到饥饿,苏思曼揉了揉肚皮,开始东张西望找吃东西的地方。但此时已不算早,街上人不多,要找个吃东西的地方不容易,白日繁华的西街夜里反而显得冷清,终于在东市找到一家馄饨摊子,苏思曼不注意形象地叉腿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等馄饨。手肘抵着膝盖,托着下巴,有那么点遥想当年的样子,苏思曼触景生情不自觉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皇甫崇的情形。
  彼时的她是身份虽贵却命贱如草的苦逼角色,而他是白衣绝尘飘飘如仙的清雅公子,她为他的气质倾倒,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跟他有什么交集,她在他面前,总觉形秽。在她眼里,他就像是远离尘世来自方外清界的人物,只可远观不可亵渎,只能抬头仰望。
  这样一个近于完美的人,最后却是自己负了他。
  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料得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尾。
  “姑娘,请慢用。”老板乐呵呵地将馄饨放在斑驳老旧的桌面上。
  突如其来的谈话声打断了苏思曼的思路,她仰首朝老板笑了笑,笑容却凝固了。
  那一袭白衣遗世独立的身影就停留在不远处,握着佩剑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流云水泻般的墨发用发带轻束,面容不再是初见时的冷淡漠然,眉宇间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愁绪。
  她看着他缓步走来,捏着调羹的手呆呆停在半空。
  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她心中升起,让她鼻子一阵发酸,之前还设想过见面时该怎么反应,怎么切入之类的,这会儿忘得一干二净,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完全说不出。到底,她不是个精于算计的人。
  苏思曼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几番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低垂了眼帘。
  果然是他,果然他还是来见她了,她没失算。但是她没觉着得意,反而感到有点愧对他,愧对他从前待她的好。
  皇甫崇淡然看了她一眼,收敛了目光,沉默地在她对面坐下。
  “客官,您要吃点什么?”老板伸手擦着围裙笑问。
  “馄饨吧。”皇甫崇淡淡道。
  “好嘞,您稍等。”老板乐呵呵应一句,围着炉火忙活起来,不时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擦脸。
  苏思曼揉着袖角,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涩然唤了一声“崇哥哥”。
  “小曼。”皇甫崇弯了弯嘴角,展开一抹浅淡的笑,昏暗的灯光下,一双眸子异常亮眼。
  “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苏思曼问,后面又加了句,“近来好么?”
  “还好。你呢,”皇甫崇迟疑了一下,才道,“跟他……还好吧?”
  “也还好。”苏思曼脸上有点发烧,赶紧扯开了话题,“到师伯和师祖爷他们找到了吗?”
  皇甫崇黯然摇头。
  苏思曼又问:“那查出来他们是被谁人掳走的么?”
  皇甫崇不答,看了看苏思曼面前那碗馄饨,道:“不用等我,你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那我先吃了。”苏思曼无意识地挑着调羹,浮在汤上的细碎葱花被她搅得一塌糊涂。
  皇甫崇默然看着她,目光很柔和,一如往常看她的神情。
  苏思曼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没变,她变了,又或许,什么都已经在悄然间变了。

  第二十九章 携手共进
  这夜是皇甫崇送苏思曼回宫的,皇甫崇很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确认无人跟踪才动的身。
  他轻功相较碧玺而言更胜一筹,只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宣武门,丝毫未惊动当值守卫,从他们头顶如同飞影掠过。
  苏思曼并不是第一次被人携着飞檐走壁,但是这一次的感受格外刺激。
  夜风肆虐地从耳畔呼啸而过,头发被吹得恣肆飞扬,头皮发紧。
  入眼已经能看到地处宫殿外围的议政处――宣和殿,那里只有亮着几盏不太明亮的宫灯,站岗的侍卫站得笔直。快到东宫的时候,苏思曼突然改了主意,叫他把她放到黑暗处就好,连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会提出这样多少有点离谱的要求。
  “怎么了?”皇甫崇果然问道。
  “呃……”苏思曼答不上,总不能直剌剌地说是不想让他知道她住在哪里。其实她刚刚提出那要求的时候就该想到,他在皇宫里完全是来去自由,若是有心找寻她的住处,还怕找不着么,东宫就那么大的地方。
  “需要停一停么?”他征询地看着她。
  “好啊。”苏思曼点头赞同,事实上被他不轻不重地揽着腰肢,底下的景致走马灯样的快,为了不掉下去,她不得不伸手紧紧抱着他胳膊,如此这般贴身疾驰,她紧张得心跳得乱七八糟,是要缓口气才行。
  皇甫崇顺目一望,口道“抱紧了”,在近旁树枝上做了个借力,一跃而起,轻而又轻落在一处宫殿屋顶的琉璃瓦上。
  这是御书房,皇帝虽已出宫,守卫却依然很森严。苏思曼第一次注意到,宫里防御当真是严密得很,必定是皇帝下了严令,所以才没人敢松懈。不知道是不是古代宫廷都如此,反正苏思曼觉得怪怪的。
  皇甫崇弹指打出去几枚细小的弹子,侍卫应声而倒。他在屋顶上坐了下来。
  苏思曼也在他身旁坐了,暗想,果然不愧是仲晔离的兄弟,连爬人家屋顶的喜好都是一样的。唔,这可跟他那神仙般的气质不大搭调啊。
  “他们还有几日就要回来了吧。”皇甫崇眼望着皇城乌压压地一片密密麻麻的建筑,随意地道。
  苏思曼“嗯”了一声,低头玩弄裙角。
  “梁少钧对他有提防吗?”
  “他不怎么同我说朝堂上的事,但是,我想他一直都注意提防着他的,兄友弟恭只是表象而已,从前我也被蒙蔽了。”
  “哦?怎么说?”皇甫崇挑眉,转头专注地看着她。
  “还记得去年贡金贡银失窃一案么?”苏思曼扬眉,眼眸里流动着淡淡的光辉。
  “怎会不记得,尧云山庄被血洗,上面就附有一张字条,说是要惩罚尧云山庄藏匿过凌云帮那些盗贼,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怎么,跟他有关系?”皇甫崇星眸里隐有怒火窜动,暗暗握了一下拳头。
  “不错,都是无稽之谈,栽赃嫁祸。我当时就知道高大哥他们不可能是窃贼,只不过那时候也拿不出证据。”苏思曼神色黯然,“如今依然拿不到有力的证据,罪证早毁了,过手的相关人等都已死于非命。全都被他们偷天换日毁尸灭迹,那些金银都熔了重新打造,成了他招兵买马养精蓄锐的军费。你知道么,芒丈山上那些山贼,全部都是他养的贼兵。”
  “就是那一伙趁乱强占了青州城的土匪?”皇甫崇暗暗皱眉。
  “是的。”苏思曼肯定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告诉我的。”她低声,心绪复杂,梁少钧太能隐忍不发了,明明一切都洞悉得一清二楚,但是只要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就不会出手。梁少轩跟他一比,手段阴戾狠辣。
  皇甫崇叹了口气。
  “当初和亲路上,梁少轩就曾被山贼劫上山,说是要用我和我的嫁妆去赎才肯放人,如今一想,分明是正大光明就接了头,只是那时候蒙在鼓里,白担心了那许久。因为这事,还害得我差点儿被……”说到这里,苏思曼猛地住了嘴,突然茅塞顿开,为什么一伙人在驿道边的茶铺喝茶就被人麻翻了,压根就是梁少轩授意指使!不消说,仲晔离不怕苦不怕牺牲亲自上阵要给她破身,也都是早有预谋。以前不想去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今日翻出来一晒,才恍然大悟。
  梁少轩这只披着羊皮的狼藏得可真够深!要不是上回在偏殿撞破他跟冯绾绾私会,她还一直把他当个纯良好青年,太子的好兄弟。
  他对她的接近,哪一步不是精心算计?
  明里,他做着正人君子,处处对她百般关照,温柔得像只小绵羊,以至于初到梁国乃至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将他视作宫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而他骗得她的信任,都干了些什么?
  先是和亲路上一系列阴谋暗算,再然后就是宫廷里的种种算计。回顾一下,两人正面交锋从未有过,他坐在暗处操控着冷箭暗刀,在她面前出现,从来都是正面人物。冯绾绾之所以会算计她,也不过是他的授意指使罢了,可怜的女人,为了这份不见光的或许只是一厢情愿的爱情,出卖良心和尊严。
  他遣了仲晔离几番戏弄她,散布假消息,搅得她真假辨不清,结果就钻进了圈套里。
  楚国发生动乱,是谁掀起的浪头?是芒丈山那些山贼啊,这不过是为了配合梁少轩将那场投敌卖国的戏演得更逼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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