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28/161页


  “别动。”苏思曼鼻子一阵发涩,心中竟是恨不起来,坐到床沿上,将她抬起的手握住,“要坚持住,我亲自去给你请大夫,我有个朋友,医术很高明,他一定能救你。你好好歇会,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些体力?”
  徐娇虚弱地摇头,说是摇头,那弧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但是苏思曼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大夫,孩子怎么能顺利生下来呢,别傻了!”苏思曼紧紧握着她手道。
  徐娇动了动咬破的嘴唇,还未及出声,一阵阵痛又袭来,痛得她脸色发青,五官皱成了小小的一团。那原本已经咬破了的嘴唇顿时又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明明是痛得狠了,她仍是一声不吭,难怪之前安沁园听不到一点动静,她一直这么强忍着痛苦不肯喊出来。
  “抓紧我!”苏思曼低声道。
  她语声未歇,徐娇已是痛得神志模糊,死死抠着苏思曼手掌,将她手掌也抠的出了血。苏思曼紧蹙了一下眉毛,很快又眉眼舒展开来,面色如常,任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她。这时候她是不能把负面情绪带给产妇的,只是她不能明白,徐娇为何不肯让她走。她不可能不知道,若是没有大夫帮忙,她和孩子可能都要面临绝境。
  苏思曼被这里的血腥气味呛得几乎要流泪,连她自己都辨不清这是生理反应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是难受得紧,即便血腥味这样浓,她也能嗅出另一股密布这室内的浓厚气息,那是绝望,无边无际的绝望。
  徐娇死死抓着她的那只手泛着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根根毕现,那一根根细长的骨头如同展开的扇架,触目地突起,仿佛随时要戳破那层薄薄的皮肉。
  等那一阵痛过去了,徐娇终于虚脱地撤了力,额上沁满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一旁伺候的宫女及时为她拭去。
  “这样不行,一定要找大夫。”苏思曼斩钉截铁道,看着徐娇毫无血色的脸和染血的嘴唇,秀眉再度蹙起。
  徐娇-喘了口气,低缓地絮语:“能不能……叫别人去……我有话说……”
  “好。”苏思曼肯定地点头,扭头对香儿宝琴吩咐了几句,将随身携带的梁少钧送她的令牌以及一枚银哨交给她们,嘱咐她们去城外找皇甫崇。那银哨是皇甫崇送她的联络工具,只需吹响这哨子,他就会出现。宝琴香儿两个不敢怠慢,立时去了。

  第三十二章 惊天黑幕
  徐娇虚弱无力地蠕动着嘴唇,只发出了低低的气声,完全听不清,苏思曼只得倾身凑近她,将耳凑到她唇边,这才听清她是要她将室内的人都屏退。苏思曼暗暗纳闷,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依言将一众稳婆宫女都遣到屋外候命。
  苏思曼手里拿着条毛巾,帮她擦了擦汗津津的脖颈,低声道:“好了,人都走了,有什么话现下可以说了。”
  徐娇惨白的脸在绣满繁花的锦被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无力,五官像是稀松地拼凑在一起,透着浓浓的衰败感,眉眼稀散,目光空洞,嘴唇泛着青白色。那双没什么焦距的眼盯着苏思曼看了良久,慢慢地才有光辉聚集起来。
  她缓缓将手从苏思曼手里抽了出来,抚向自己隆起的腹部,豆大的泪珠沿着眼眶滚落,迅速钻入发鬓,只留下一道沥沥不干的水迹。
  “我快死了……”徐娇恻然幽咽,泪珠如无根之水连连绵绵,语声嘶哑,“太医说,孩子也保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苏思曼握住她置于腹上的那只手,受此情此景感染,内心里满满都是感伤,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溢出来。既是为徐娇,也是为她自己,更是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她紧紧抓着那只手,像是想给她传递某种力量,鼓舞她坚持下去,“你一定要再坚持一会,等我给你找的大夫来了,一定可以救你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要害你的吗?”徐娇睁着一双泪眼,哽咽道。
  “我知道,所以你一定不能死,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一滴辛酸泪掉落在繁华锦簇的被面上,晕出一小块润湿,迅速氤氲开来。
  “他们就没想我和孩子能活着,我早就暗中派人打听过,除非能请到百药堂的人,否则不单单是我,孩子也保不住……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能保住一人……但是派出去的人告诉我,尧云山庄被血洗,已经没有希望了……”那只被苏思曼握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在看不见的地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被单,指甲都抠断了。
  “你尽可以放心,我请的这个人,便是百药堂的。你们会母子平安的,所以你一定要坚持,等他过来。”苏思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擦了擦眼泪。
  “真的吗?”徐娇面色一怔,恍惚绽放出了一种少见的光彩,随后又喃喃道,“怎么可能呢,明明出宫了……”
  苏思曼含泪,用力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但是我会努力坚持的,如果那时候我昏过去了,你一定要告诉大夫,一定要救我的孩子。”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怎么的,她浑身剧烈地颤抖,喘息了好一会,才紧紧抓着苏思曼的手断断续续道,“一定要保孩子……我……我下辈子结草衔环也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那一个“好”字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始终是出不了口。苏思曼使劲眨了几下眼,努力想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却只是无用功,那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最后喉咙里只吐出一声含含混混的哽咽。
  徐娇定定看着她,像是要她保证什么。
  最后苏思曼微微牵动嘴角,低声道:“我答应你。你现在需要休息,保存体力,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吧。”
  “别,你别再中她们的圈套。”徐娇涩然道,嘴角微微抽搐,原本白如纸张的一张小脸越发惨白,“你如此厚待于我,我若再陷害你,确是我不厚道了。只是我也没得选择,当初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才酿成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我若早能预料,绝不会甘心被人利用。”
  苏思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只闷在那里不吭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前曾几次刺杀你,不过,你怕是认不出我了,我全身没一处不是换了皮的,就连脸也是。”徐娇凄然苦笑。
  苏思曼抿着嘴角,微微蹙着眉,淡淡吁了口气:“我早认出来了,虽然换了皮,可眼睛还是没换的,我知道,那次万福寺行刺我的,就是你,是吧。”
  徐娇凄恻的脸上浮出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耷拉下去的嘴角有那么一些些的无奈和嘲讽,“不错,是我。那时候我是真的想杀了你,可惜被他挡下了。”她坦然迎着苏思曼的目光,神色有点恍惚。一阵剧烈的咳嗽迫得她侧过脸去,这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咳嗽仿佛要撕烂她单薄的身躯,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被子簌然悉索作响。等那一阵咳嗽过去,徐娇才回过脸,苍白的嘴唇又被咬出了一道牙印,鲜血汨汨不绝,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你要提防宝琴,她是昭贵妃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你身边肯定还有昭贵妃他们母子的人,只是我只知道这一个。”
  苏思曼一怔,面上神情也复杂起来,有什么东西沉落心底,发出砰地一声响。
  “她可是聪明得很,她肯定知道,孕妇是不能用山茱萸和人参的,我的身子更是受不起,她故意要你发话,借你的口遂她的意,她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把罪责全部推到你头上了。这样的借刀杀人,明目张胆,必然是依仗着昭贵妃,肯定是昭贵妃要她除了我,把罪名栽赃给你。姐姐,对不住,始终是我欠了你,再怎样也还不清,这回你又要背黑锅了。”徐娇无力地回握了一下苏思曼的手,眼眸清亮,“姐姐,你要当心啊,宫里的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切不要太轻信于人,身边的人更要提防,以免遭了陷害还蒙在鼓里。”
  苏思曼面色灰白,嘴唇微微哆嗦,有种情绪几乎要喷薄,她不知道自己是气愤还是别的什么,胸腔里被什么堵着,难受而憋屈,一团星火几乎要成燎原之势。
  “还有,我告诉你,这个皇上好像有点问题,医术比御医还高明,给我换皮的人就是他……”
  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因为腹部再次传来剧痛,痛得她终于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一声声的痛呼演变成了绵延的哀嚎,绝望无助几近破音。
  苏思曼的指骨几乎快要被她扭断了,就在稳婆们七手八脚奔进来帮忙时,皇甫崇终于疾步赶到了。
  晚点还有一章

  第三十三章 临终托付
  屋里气氛很压抑,明明屋里有那么多人,除了产妇剧烈的喘气,竟是鸦雀无声。
  徐娇根本没有力气了,最后连呼痛都出不了声了,嘴唇一张一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余一双灰败得几乎不能聚焦的眸子,目光穿透迷蒙的泪,死死看着皇甫崇,满满都是希冀和恳求。
  苏思曼站立起身,给皇甫崇让出位置,抬头时,她给他传递了一个黯然的眼神。
  皇甫崇立时明白了,此种糟糕的情形,若是保不得两全,苏思曼的意思便是求他必要保全孩子。对于医者而言,这样的结局也是无言的伤。他微微颔首,给予了她一个无声的承诺。在这样的时刻,苏思曼突然感觉到自己跟他的心意是相通的,他是明白她的,她倔强地扭过头,不让他看见眼角滑落的泪滴。
  这一点小小的交流没逃过徐娇的眼睛,她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你太虚弱了,要吃点东西,不然没力气。”皇甫崇道。
  徐娇细微地动了动手指,一眨眼便是落下一层泪,喉咙艰难地蠕动,无奈仍是发不出字句,只有呜咽声寂寂地回响。皇甫崇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有些怜悯,又有些命令的霸道。徐娇转了转眼珠,恳切地望着苏思曼。
  苏思曼明白她根本就吃不下东西,看她这般光景只得代为作答:“她吃不下,你就别勉强她了。”
  皇甫崇肃容道:“可不吃东西,哪里来力气?再这么耗下去,便是神医再世也不能妙手回春了。”
  苏思曼绞着衣袖,眉头深锁,半晌未语,只黯然看着徐娇,终是不忍心,掉开了脸。
  “我带了些助产的药物,服下去立时便能见效,只是你眼下身子太虚弱了,怕是承受不起。这一剂药下去,孩子没生下来,反倒……”皇甫崇从袖中取出药物,捏在手里一时犹豫是放下还是收回。
  苏思曼上前将他拉倒隔间,极力压低了声音:“你真认为她还能吃得下东西吗?她连话都说不出了,恐怕也咽不下。助产药绝对不能用,她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服药无异于催命,孩子和大人都会保不住的。”
  皇甫崇沉默不语,脸色有点苍白。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方案,只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思曼洞察了他的心思,她未作犹豫,直截了当道:“剖腹吧。”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早已盘旋了不下百遍,这种生产方式虽然在现代已很寻常,但是古代肯定是极少见的。而且古人生产时有很多忌讳,往往认为产妇难产而死很不吉利,产后失血过多致死和带伤死更是不详,死后入葬都进不了祖坟,只能另辟他处。寻常百姓家已是如此,更何况帝王家。但是目前的情况,除了这种方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再晚些时,怕是连这个法子都不管用了。看看徐娇的模样,整个人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神色涣散,仿佛随时会被死神召唤走。她要是就这么死了,胎儿也会窒息而死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两个生命就这样悄然逝去呢,哪怕要顶骂名,被人戳脊梁骨,也不能如此残忍地剥夺那个小生命啊,何况徐娇之前那样恳求过她。
  苏思曼心一横,肯定地向他点了点头,伸出手拿了那一小包药,无声地推了推他肩膀,催促他进去。
  苏思曼没跟进去,皇甫崇离开后她身子就虚脱了一般滑到了地上,背贴冰冷的墙壁,捂脸呜咽。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无力过,她曾经以为自己很勇敢,面对死亡毫无畏惧。现在才突然明白,她并不是不畏死,而是希冀着通过死亡这种方式,把生命再次过渡到现代去。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突然让她看清了她其实是胆小的,她无法直面死亡。生命是能使人产生敬畏的,死亡也有重于泰山和轻于鸿毛之分,有的人不能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却能在面对死亡时坦然镇定,用自己的死,去换另一个生命的延续,这样的人即使生的不伟大亦是死的光荣,哪怕赴死的方式在世人眼中是如何的不堪。
  母性的光辉,从前常常看见这个词,此时回荡在苏思曼脑海里的只有徐娇惨白惨白的脸虚弱无力的字句。她要保住孩子,哪怕是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的母爱伟大无私,却也残忍。
  苏思曼脑子里乱糟糟的,手脚冰冷,背脊里传来透心的凉。
  宫女们端着盛了血水的器皿脚步细碎地走过,未能分得苏思曼半丝心神,她看着她们进进出出,偶尔瞥一眼内室,只见各色衣衫游移不定,她只觉得头晕。有人想将她扶起来,但是她不想动,宫女搬了小绣墩过来,她也不坐,只呆呆坐在地上。
  黄昏时的光线不大好,何况此时已快降下夜幕了,寝宫里早早地点起了蜡烛。那昏黄的火焰总也燃不旺,豆大的火苗上似乎笼着黑色的烟,郁结不散,压得那火苗抬不起头。桌上的熏香缭缭绕绕,白雾升腾,最终消失在空气里。
  时间过得格外慢,世界似乎都停止了,连那些来来去去的细碎脚步声都停歇了。苏思曼侧耳听着,一分一秒过去,都让她心惊肉跳,为什么会这么寂静,明明有那么多人啊,为什么要这么静,静得这样可怕!她怀疑自己突然之间聋了,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这让她恐惧不安,想要尖叫却又叫不出来,胸口被堵着,仿佛要窒息。
  毫无征兆地,一阵强劲的秋风猛力拍打窗户,宫女还未近前上栓子,窗户已被强力吹得自外打开,发出嘎吱的刺耳响声,终于打破了这寂静的世界。
  苏思曼一个激灵,霍地站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她晕眩了一下,几乎要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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