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34/161页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送他一个香囊呢?这个问题让碧玺有些惊慌。不不,这绝对不是那种含义,那不过是示好罢了,略略弥补之前自己做的错事。是的,就是这样的!绝没旁的意思!唉,也真是的,蠡垣这个死木头臭木头,凭什么糟蹋了人家一番好意!
  碧玺这么胡思乱想着,手上不自觉下了力气,搓的苏思曼龇牙咧嘴,十分不满。
  “丫头,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别没事往我身上撒气啊!我这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你掐。”
  碧玺大窘,一叠声哎哎惊诧低呼,满脸羞赧。好在此时梁少钧及时雨一般出现在寝殿门口,立时移开了室内两人的注意力。碧玺敛了心神,手脚麻利地将主子收拾妥帖,识趣地退出来。

  第四十四章 花开无声
  碧玺失眠了。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起一些从前不敢去触及的往事。
  数月前在沙州城的公孙家,公孙牧将碧玺和苏思曼隔开来,不准两人见面,之后将两人分别弄到了不同的妓院。此后梁少轩的人出现,将她从窑子里弄了出来,碧玺这才探听出苏思曼也被困妓院不得脱身。
  几番想去救苏思曼,但因梁少轩此时就在沙洲城内,行踪要保密,所以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溜出去。
  终于有一次梁少轩等人外出独留了装病卧床的她,这才难得有了独自行动的机会。
  不料中途却生了变故,她还到绘春楼,先遇到了一人被追杀。看清追那人的人时,她未及多想也掉头就溜,因为后面追的人正是梁少轩的手下。她要是被撞破,自圆其说要费一番功夫,而且也不见得能糊弄过精明的梁少轩。所以碧玺在认出来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跟被追的那人朝一个方向跑了。
  那人或许是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又或许真是好心肠,还拉了她一把。两人被梁少轩的手下和夜之魅的高手追得不得不躲进小巷尽处的暗门,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两人躲在仓库背后的狭小空间里,几乎挨着彼此。虽然两人都蒙着脸,但是两人几乎是在四目相对的瞬间都同时认出了对方。碧玺认出了几乎与自己摩肩擦踵挨在一起的人正是蠡垣,那一刻她心里砰地发出一声脆响,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蠡垣只凝神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眉毛也没皱一下,神色很淡定。
  碧玺心中有些恼怒,为什么自己会显出那样惊诧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觉察出来了,暗处的她,脸上像火烧着了似的。她当时就在想,她的脸一定红了。她不会想到自己第一次跟一个异性亲近到如此地步,竟是跟这么一个人,而且是在逃避追踪的尴尬情形下。
  回忆起那天的情形,碧玺的脸仍然有点发烫。她想,那时候自己是有点讨厌他的吧,更是出于某种古怪的心理,之后将他的腰牌盗走,间接促成了尧云山庄被血洗的惨案,出现了栽赃嫁祸的戏码。若是她当初没将那腰牌交出去,或许梁少轩就用不了那样血腥卑鄙的手段了吧……说起来,自己也是不能脱罪的帮凶。可那时候,各为其主,立场不同,有时候确实也是身不由己。
  想到这儿,碧玺连着翻了两个身,心中越发愁苦起来,看来今天是睡不着了,索性睁开了眼。
  室内昏黑,只留窗户上隐隐泛白。黑压压的帐顶如同一张张开的网,静静地张着嘴,似乎要将她吞没。碧玺睁大着眼睛,死死瞪着帐顶,脑子有些放空。这一刻她什么也没想,从前一直放不下的那些罪恶感,如今似乎已经不再对她纠缠不清了,可她心中依然不轻松,到底在着紧什么,似乎在恐惧着什么,但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外头巡夜的太监敲着梆子,声音尖细地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直到那把声音渐渐远去,碧玺依然睁着双眼。
  世界明明这样安静,她心中却犹如万马奔腾江河咆哮。
  将近四更天的时候,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次日晨起,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眼圈微微发黑,不得不用冷水打湿的毛巾敷了好一会眼睛。因是她当值,所以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她用冷水洗了好一会脸,头脑才清醒了些。草草梳洗一番,便直奔太子妃寝宫。
  宫女们住的地方距离太子妃寝宫尚有一段距离,中间还要穿过一条七弯八折的回廊。此时时候尚早,除了当值的宫女太监,其余人都还未起身,是以整个安沁园乃至东宫都很安静,也少有人走动。碧玺刚从小花园转出来,还未及走入回廊,便见一道笔直的玄色身影立在入口处。
  没来由地,她心跳加速了几拍,脸也倏地红了——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人。
  蠡垣披着轻甲,腰间佩剑微垂,纹丝未动,显见他不是刚到,可能已是候了不少时候。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扭脸看过来,见到碧玺面上未有波澜,平静得如同一碗端平的水。
  不过,在碧玺看来,也仅此而已了。他向来就是这幅冷面冷血的样子,她早司空见惯。可她没仔细留意,其实他面部表情跟往常还是有点细微不同的,譬如以往一直紧抿的嘴角,现在是微微上扬的,虽然那上扬的弧度并不是很明显。
  碧玺脚步滞了一下,只飞快瞟了蠡垣一眼,便立时低垂了眼睑,那微垂的螓首似含娇羞,又似笼着薄怒。远山眉斜飞入鬓,杏子眼秋水翦瞳。脸色有点儿苍白,面颊又泛着极淡的晕红,看着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她并不打算搭理他,低头加快步子。几乎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伸出手,轻轻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碧玺惊愕地回头,一边秀眉高高扬起。
  蠡垣跨上前半步,微微俯首看着她,没搭话,另一手探入怀中,须臾,将昨夜碧玺负气扔他的香囊拿了出来。
  碧玺的脸立时鼓了起来,脸颊更红了几分,面罩薄怒,劈手就来夺:“还我!”
  蠡垣嘴角上扬的弧度明显了些,眉眼也微弯:“送人之物,焉有收回的道理。”
  碧玺满脸恼色:“别自作多情了!谁说那是送你的?”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落,无奈蠡垣胳膊比她长,手脚又灵活,怎么也夺不到。
  “混蛋,还我!”碧玺抬头瞪着他,低声道,“大清早的,将军不去巡视,却在这里跟我一个宫女纠扯不清,若被人看见,将军就不怕被笑话么?”
  蠡垣不答,眼底蕴着一层淡淡的笑意,也低声道:“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这似乎是一语双关,他分明是在暗示什么,碧玺脸上一臊,平素利索的唇舌有点钝。
  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香囊,有点底气不足地问:“你想怎么样?”
  蠡垣手下突然加重了力道,碧玺腕间一阵生疼,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目光深沉,似乎隐隐燃烧着什么,扬着手中之物道:“我只想问问你,这香囊,你是为我做的吧?”

  第四十五章 白脸红脸
  蠡垣那双平湖春水般幽暗深邃的眼眸,似初春里刚刚化掉冰封微微漾着波纹的深水,就那样定定地停留在碧玺脸上。碧玺吃不住这眼力,一颗心早跳得乱七八糟,大清早的,明明凉意深浓,她却出了一脑门子的汗,额头都微微泛出油光,连去夺香囊都忘了。
  四目交错时,碧玺的脸色已是绯红,急忙扭开脸,避开了他的注视。
  他没再说话,只静静地,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碧玺这种心慌的感觉就像是涨潮时涌起的海水,沾染衣衫,向着四肢百骸浸透过去。她一面急着要去伺候主子,一面羞恼着心事被他戳破,又羞又急之下,索性抬脚使劲踩了他教。蠡垣全没防备,这一下被碧玺踩了个结实,左脚五个无辜的脚趾头全部遭殃,脚板底简直都痛了。碧玺就趁着他一愣神的功夫,甩手挣脱了他,身轻如燕逃之夭夭。
  蠡垣望着她燕雀般窈窕的身姿轻捷地远去,唇边那抹笑意终于绷不住,咧嘴独自一人乐开了。直到碧玺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低头,拍了拍靴子,将香囊收回怀中,贴身放好,摸着剑柄颔首离去,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直挂在唇边。
  最近几日太子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经常三天两头都不见踪影。
  苏思曼也去过几次庆延殿,梁少钧都不在,听宫女说皇上在太和殿常召见他,爷俩也不晓得在谋划些什么,宫女太监全部都被屏退了。再不然就是出宫去密会臣下,天天都很晚才回宫。苏思曼听得如此回报,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安,总有种要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回到安沁园也依然心神不宁。
  不过她很快又打消自己的疑虑,先前也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结果还不是平平安安啰,募集赈灾款的事也顺利解决,总之是天无绝人之路嘛。自己这么凭空胡思乱想,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此想着,苏思曼一颗心又放了回去,转头便去了暖阁。她现在简直有点离不开那孩子了,一天不见心里就空落落的,不知道梁少钧要是知道一天不见他,她尚能坐得住,一天不见那奶娃娃却心如猫抓,会不会吃醋?
  奶娘正抱着小殿下在外头晒太阳,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又不是太热,当真是秋高气爽,分外怡人。苏思曼低头看着睡熟中的孩子,忍不住伸手指轻轻刮了刮他那看上去能掐得出水来的粉嫩小脸儿,脑子里不自觉想起上回梁少钧留宿时说的话——
  “杏儿,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呢?”
  看着他期待的模样,她羞臊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推了一把他肩膀,羞道:“这要看天意的,岂是我想生就能生,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梁少钧多聪明的人啊,一下子就把她的话往歪处想了:“怎么,你是嫌我不够勤劳?”瞧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喂,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么,嘴巴都快弯到天上去了喂!
  苏思曼接不下这茬儿,闹了个大红脸,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险狡诈了哈,明明只是开导他不要当面瘫啊喂,怎么就被他戏弄了,平时不都是她戏弄他的吗?!这剧本不对!
  结果那天晚上梁少钧果然十分勤奋,比那春耕的老牛还卖力,耕了一圈又一圈,播撒种子更是毫不吝啬。瞧瞧,这要还不成,那真不能怪耕地的牛不勤奋了,只能怪那地太贫瘠。
  苏思曼抱着小孩儿,那眼光不由自主从奶娃娃粉妆玉琢的小脸瞟到了自己平坦得像锅盖一样的肚皮上。说来也真怪,两人圆房也好几个月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真是她这块地不够肥实?
  其实这个问题也困扰她好一阵了,自从有了冕儿,她也渴望着生一个孩子,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可为什么老是怀不上呢?她从来也没喝过什么避子汤,有几次还特意挑的排卵期行房,按说中奖几率很高的,偏偏却还是没动静,实在有点怪异。
  在暖阁呆了大半天,眼瞅着日头都偏西了,苏思曼打算移步返回安沁园。路过小花园时,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宫女低着头行色匆匆而去,竟然都没瞧见她,自然更不可能向她行礼了。苏思曼不是个拘礼数的人,通常遇着这种情况都是不会深究的,更何况此时她满腹心事,根本没留意到。不过随行的碧玺可不是个眼花含糊的主儿,向苏思曼耳语了几句,只见苏思曼点了点头。
  碧玺上前半步,扬声道:“你站住!”
  那小宫女一听有人叫唤,似乎大吃了一惊,一个手抖,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便掉了出来撒到了地上。
  “奴……奴婢参见太子妃!”小宫女抖着声儿,跪地死命地磕头。这姑娘也忒实诚,每磕一下都锄地有声砰砰响,没几下额头就开了花。
  苏思曼看了看她,没出声。
  碧玺出口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瞧着面生得很。”
  小宫女听到发问,又砰砰磕了俩响头,才颤声回道:“奴婢……奴婢是清漪轩的。”
  碧玺声音立时提高了一度,威势更增了几分:“太子妃面前,你也敢信口开河!”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小宫女已经被唬晕了,完全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碧玺声色俱厉:“清漪轩有些什么奴才,你当太子妃都不清楚?欺主犯上,你可知罪?!”
  小宫女此时已经被吓得三魂离体六魄飞散,磕头都磕蒙了,碧玺的话无疑是当头棒喝,她磕头的频率也慢了下来,伏在地上哭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是新近才调去清漪轩的,可能是上头还未及通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苏思曼听得撇了撇嘴,这丫头实在不怎么机灵。
  果然就听碧玺道:“如此说来,倒是你主子冯良娣的不是了?好一个大胆的奴才,有你这么做奴才的么!见了太子妃,却故意躲避不行礼,这是第一罪;做错事不知悔改还出卖主子,这是第二罪;宫中行事向来讲求稳重利落,你却鬼鬼祟祟形色不轨,这是第三罪。你可知这些罪行足够你去慎行司关一辈子的么?”
  小宫女已经彻底被吓瘫了,嘴里只余“求太子妃开恩求太子妃开恩”了,软瘫在那里浑身抖得像筛糠。

当前:第134/16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